第三十一章 媚惑魔羅 (人不可鐵齒想擺脫莫非定律沒那麼容易)

  咳,來整理一下目前情報。

  最初F團的行程本是前往根據地為翡翠大陸、第一公會的主城落成典禮,因為順路就在鄰近的紫耀觀光,遲遲沒歸隊的柳生大哥也終於回來,邱比此時卻脫口說出另一件驚人的事──

  「『Fantasia』那邊有派使者來接我們喔,大約三天後到。」

  使、使者?

  我壓根沒聽過這回事……

  如果集體徒步到奈守津的話時間完全來不及,正處困進時卻巧遇班長與其友人,還有個針對剎那姐的特殊委託,報酬豐厚外加招待全員到旅館泡湯,看樣子這委託似乎不簡單,但是在進退兩難的情況下當然只好選擇後者!

  啊……其實我也有點期待溫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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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於此地的古老傳說、悲哀又令人畏懼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一名貴族男子不在乎身分的差別而與民女相戀,每晚相約在河堤邊幽會,儘管兩人明知這是不被允許的愛戀仍不願放手。

  某日,男子贈與民女獨一無二的琉璃梳子作為約定。

  並且交換誓言,來日定取她為妻。

  但是這卻為兩人帶來了莫大的不幸。

  時間磨去的愛情的熱度,毫不留情地摧毀當時的誓言,直到男子當面告訴民女,他未來的新娘以不是她,而打算迎娶高貴的公主。美麗公主的身影取代過去麗人的影子,深深烙印在男子心中,為一親公主芳澤能與其匹配的只有那把琉璃梳。

  分手也就罷了,連最後的回憶也無法保留。

  倘若什麼也無法留下,不如一起到另一個世界去……

  民女選擇投河自盡,帶著現在的怨恨、過去的戀情與定情的琉璃梳。

  驚慌的男子急忙將民女救起,可惜為時已晚,在他身旁的只是一具屍體,曾相互凝望的眼眸佈滿血絲、親吻過的冰冷嘴瓣微微打開。

  怨恨喉嚨深處迴盪著……

  男子感到害怕,但也不想放棄琉璃梳,因為那原本就屬於自己的。取回梳子後為將殺人的事實隱藏,男子找了牢固的麻繩和大石綁在屍體的左腳踝,讓屍體連同真相一起消失在河的盡頭,沉浸黑暗中。

  數年後,那條河流變多了一件駭人聽聞的傳說。

  入夜後便會出現長髮的美麗女子坐在河堤旁梳洗,並誘惑路過的男人,腳不方便行動的女性祈求善心的過路人可以幫忙。虛弱地單手撐起身體,有著不和諧腳步聲的女子最後都會倒向男人們的懷裡,緊緊地捥住對方,傾訴她的痛苦,她遺失了兩樣重要的東西。

  為什麼戀人所送的梳子不見了?好想好好打扮再去見他啊。

  好痛!好痛!好痛啊……

  「我的左腳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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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人家真的會怕啦!」

  「啊啊啊──小刀我、小刀我雖然是鬼妖可是還是覺得好恐怖啊!」

  從故事回到了現實,除了講故事的雪爸以外,所有人都擠在同一側,不知道邱比和小刀是怎麼拉到阿飛的圍巾,偏偏他們和阿飛又是坐在兩端。

  一群人被夾死在中間。

  連叫都叫不出來。

  而且……好冷喔!

  為了營造鬼故事氣氛雪爸似乎放了冰系魔法製造效果,還跟大姐借了偽裝磷粉將心燈火焰顏色改成淡紫色,在那樣的氣氛下進行就算加再多外套心裡仍會覺得涼涼的。

  由小刀和班長準備鬼轎,所幸班長有事剛好跟我們錯開僅留小刀跟我們同行,對於我的存在也似乎沒什麼疑問實在是有驚無險,身分何時會被拆穿以後再想了。所以現在我們順利前往妖都,而這只是漫長旅途打發時間的小插曲、少有的體驗。

  「拜託──都是火系的不會點火取暖啊?」一隻手在我眼前彈指後便燃起了小火燄,我學NAO拿出Lyra點火。

  「原來F團的各位平常是這樣聯絡感情的啊……真是太驚人了!小刀我實在是感動萬分!是其他旅團學不來的!」不知為何突然燃燒起來的小刀。

  其實聽鬼故事今天也是頭一遭啦!

  「雪爸知道的東西還真不少……」上回意外發現雪爸是我和洛因的現任班導,現在更是對可以若無其事地講恐怖怪談的雪爸感到訝異。

  「嗯……畢竟人是容易感到無聊的生物,對吧?」

  是、是興趣嗎?雪花還裹著你的披風發抖喔,雪爸。

  「不過故事……不是真的吧?」邱比用些微顫抖的聲音提問,一邊把圍巾捲回昏倒的阿飛脖子上……

  「有一半是我編的。」雪爸笑著回答。

  也就是說有一半是真的?

  「不過故事的內容可不可怕並不重要,只是做為一種警惕而已,紫耀這方面的傳說特別多,而且也是冒險區的攻略提示,不要光聽故事就算了,至於剩下的那一半就留大家自己去做功課了。」

  連鬼故事都能提到做功課,真不愧是我的班導。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柳生大哥插話:「明明知道東西是虛構的卻還是覺得毛毛的,大概也只想得到心裡有陰影或做了什麼虧心事,但是因人而異,每人的見解都不一樣。紫耀大陸『神鬼混雜』的,不管是要祈求還是對抗哪邊……只要別盲目硬幹比什麼攻略法都強。」

  這話聽來後面的話帶著刺呢,不想跟他爭論更別說去看他的眼睛。

  搞不好會被石化?

  曾想過調查關於碧瞳殺手的事,絕非是因為那是挨了一刀小心眼想報復,只是一直有個疙瘩留在心裡相當不舒服。再者,我也不希望有玩家遇到角色資料消失的事,尤其水實又有針對我的宣言,擔心大家會被捲入想先做點調查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就跟屬於官方的柳生大哥起了摩擦,不是大吵大鬧那種……

  冷戰!對沒錯就是冷戰!

  如果能常只是捏個臉頰就罷了,話中帶刺、不理不睬的態度真的很糟糕!把我那麼點意見全盤否定掉實在讓人難以接受,沒想到這人也有偏激的時候。

  正當話題尚未有接續時鬼轎緊急停下,出於突然大家因此全往一邊倒。

  「拜託,快起來啊……」

  我是被壓在最底下的那個。

  「看樣子是到了呢。」剎那大姐對我說。

  不久前自己向大家提議讓我一個人邊走邊練等級,卻遭駁回而且想也知道第一個反對的是誰,不得以選折衷方法:先搭鬼轎道路程三分之二的地方剩下部分「獨自」走完。

  「好歹也是個團長,總覺得我連『一丁點』威嚴都沒有……」

  「誰叫團長是我們裡面『最弱的』一個。喏,補給藥水、魔力藥水、解毒水、異常狀態解除……」正當大姐說話的同時我手上沒兩下就被藥水瓶堆滿滿。

  「太、太多了啦!才這點路需要那麼多補給品?」 藥水快倒了!

  「有備無患,何況本姑娘以前就是在這磨練的,紫耀的魔物群可不容你小看,而且……」

  「而且?」

  眼神一閃,堆藥水的手也停了一下。「其實啊,雪爸的故事就已經有暗示了,『水邊』和『人型女性魔物』是最難纏的類型,明明沒有不強卻很容易被耍的團團轉……喔!再加個快速護符逃跑會比較快些,差不多就這樣。」大姐說完後她的笑臉也一起被藥水山埋掉。

  「話說……」

  「啊!什、什麼?齊克?」轉身眼前不到五公分的距離是雙看似想睡覺的深紫色瞳,但是它主人的眼神本來就是如此。

  「不用那麼大聲。」

  「抱、抱歉。」冷不防站在人家後面,任誰都會被嚇一跳啊……每次跟齊克談話都會覺得精神緊繃,其實他意外好說話。正所謂不可以貌取人。

  「如果不知道路怎麼走的話沿著『人工水道』很快就可以到妖都。」極為簡短的建議,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眼神稍稍移開一會兒後再度停留再我身上,似乎想聽我說些什麼。

  「我也想過找艾兒,畢竟有治癒術的話可以事半功倍,不過……」聳聳肩,想想自己的決定反而有一種輕鬆的感覺。「與其跟我這個容易胡思亂想的一起,還不如先和大家去痛快的玩樂一下。素質差的我只有練等級的份也──」

  「這是肯定的。」

  「肯定得太快了啦!」

  「你慢走。」齊克比了個大拇指,覺得有點驚訝又有點高興。

  藥水硬塞進包包再做些最後的確認,艾兒似乎仍有些猶豫,最後還是開口:「真的沒關係嗎?」

  「沒問題的。」

  「不是在說練等啦,是那邊……」沿他手指的方向是指著靠在轎邊的柳生大哥。

  「絕對沒有問題,獨自一個人也行!我會練高等級再回來--」

  「真澄,不用那麼大聲啦。」

  而後邁開步伐朝林子深處前進。

  若無其事地把頭轉回去就算了,還把耳朵部份拆下來裝作聽不見……真叫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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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的心情就如我的素質「火」一樣猛烈地燃燒,魔物變成了遷怒的對象,但鬼妖領地的魔物意外地少,絕大多數不是喪屍就是被鬼魂附身的機關人。

  「總覺得……很沒勁。」

  收起雙劍環視四周,覺並與一般森林無異,但氣氛和先前大大地不同,清完怪的區域一點風吹草動也沒有,鴉雀無聲。向上伸展的樹木枝葉緊密交錯,明明還是白天光線卻逐漸變得微弱,越是向前越有……走入牢籠的感覺。

  「我果然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了。」

  在此時停下腳步給自己喘口氣,順便確認路線也好所以叫出了好久不見的燈靈小澄。

  「午、午安唷,呼啊──」

  一副沒睡飽的樣子。

  「我想看區域地圖和妖都的位置,麻煩你了。」

  「地……圖?」

  哎?總覺得小澄有點不對勁,最後不該是用疑問句回答才對啊?

  「就是地.圖啊,或是顯示所在位置的什麼都好。」

  「喔喔──」豁然開朗。突然伸出它的小短手跟我要什麼東西。「需要枝條或小棍子唷。」

  「啊?」

  最初提問的是我,反而被弄得一頭霧水,除了乖乖照著它的話做也別無辦法,撿了個小樹枝給他。樹枝大約比小澄高一個頭,看他吃力地拿著那東西在地上大力「揮毫」,平坦的地面只有圈圈和點組成的圖畫。

  「該不會……」

  不好的預感。

  「關於紫曜大陸的地圖資訊只有這──麼多唷。」

  「為、為什麼?跟在水晶的時候差太多了吧!」

  「依種族分配該大陸的玩家本來就會附內建地圖,可是到其他大陸的話必須去聚會所類的地點補充地圖資料才行.唷。」小澄解說最後帶著職業級微笑附兩個紅暈,明明是自己的臉此時卻很想伸手去捏他。

  這回是我自己的問題,沒好好用功……笨哪。

  偶然側耳聽見沙沙聲,森林忽然出現了動靜,因過於安靜再細小的聲音都容易讓人察覺。

  聲音越來越明顯並在不遠處停下,雖然手握武器警戒著卻沒看到魔物的影子。正在考慮怎麼防守時不明物從背後蹦出來,在轉頭之際直直撲到我臉上。而後被某種滑溜又溼黏直襲,一次、兩次……想制止對方卻沒有停下的跡象。

  「不──別、別、別舔了!這樣好癢喔,雪花!」

  「嘻嘻,被發現了。」

  灰藍色的大眼瞇了一下,小小的白狼搖著尾巴,在可愛的惡作劇最後又用舌頭舔了一下我的側臉。

  「那是狗才會這樣吧?」

  「啊嗚……雪花還不懂怎麼當狼嘛。」

  在我離開的時候變成利於適應地形和追蹤的獸型跟在偷偷後頭,真不愧是雪花。

  「這樣沒關係嗎?有先告訴雪爸吧?」

  「沒有耶,爸爸頂多嚇暈一下就沒事了。」

  對雪花本人來說似乎是無關痛癢的問題呢。

  「對了雪花,妳有補充過地圖資訊嗎?」

  「沒有,怎麼了嗎?」

  糟糕,用一句話來解釋就是……

  「我迷路了──」

  「嗚嗯……今天的真澄哥哥說話總是很大聲呢。」

  我是沒有特別感覺,比起這個眼前的窘境才叫人難堪。

  「可是、可是!」雪花用肉球頂了一下我小腿肚,似乎有好點子。「齊克哥哥不是說過延著『人工水道』走很快就可以到妖都了?而且雪花確定附近的確有水的味道喔。」

  「雪花真聰明!」一被提醒就想起來了,這小段路有可靠的雪花作伴真是幸運,反正現在要雪花獨自回去找大家應該是不可能了。「那我們就一起走吧。」

  「嗚喔!」

  「啊,如果獸型也能用魔法的話就一直保持這樣吧,以免我突然出問題會顧不到雪花。」

  「真──沒志氣。」

  苦笑。

  靠著雪花的鼻子,森林的另一側確實有條源源不絕的河流,仔細一看河底鋪滿石磚有人為建造過的痕跡,但是與普通道路分開就非得涉水走。

  「雪花似乎搆不到底的樣子?」水深至少到我小腿部份,變成小狼後似乎也有不方便的地方。

  「雪花會游泳喔!」

  「是喔?狗爬式?」

  「啊嗚!雪花是狼所以應該叫狼爬式。」

  應該沒人這樣叫的。

  「哎呀?」

  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來,水道走了一段路後出現了分歧,不知道哪條才是正確的。一眼看去左右兩條路延伸過去的景色明顯不同,右邊充滿光明的感覺做邊卻瀰漫著謎般的紫霧。

  「選對了就是天堂,選錯了就是龍發堂這樣?」

  龍、龍發堂?

  「咳咳!也有可能是教堂、池塘……」

  「不用勉強配合搞笑啦。」

  對不起我果然沒天份。

  站在交叉的水道躊躇時,忽有花瓣自左邊水道漂來。倒披針形、向外翻卷,豔麗的鮮紅色花瓣不斷從腳邊流過,看似無關緊要卻又讓人在意。

  「雪花,我們剛剛一路走來都沒有遇到魔物對吧?」

  「嗯啊。」

  「好!那就走左邊吧!」

  看似簡單的選擇可是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太多,就算是陷阱也管不了那麼多。

  左邊的甪一直沒出現異狀,心裡的警戒也無絲毫鬆懈,直到遇見一個如同噩夢般的存在。

  「有什麼聲音。」豎起耳朵的雪花察覺到了什麼,歪著小腦袋似乎是難以確認的東西,河面漂流的花瓣隨之增多表示我們正接近著某樣東西。

  水道的盡頭是座水淺的小湖,身著純白和服的女性在此沐浴著、優雅地舞著,岸邊滿是曼珠沙華盛開彷彿分裂了天與地,是合諧風景中的一道痕,以這片赤紅襯托出來的是若隱若現、成熟女性的胴體,美麗但不怎麼讓人感到愉快景象。

  雪花在我的背後,女子的紅眼四目交望的第一人也是我。剪齊的瀏海與髮尾有古典美人的味道,纖指頗有玩味地捻了捻有如鴉羽黑的秀髮,不時注意著衣袖及水面。

  「你們,喜歡什麼樣的顏色?」在女子笑容下,若有深意的問題。「白色的衣服樸素了點,所以正想給它染個漂亮的顏色。」

  「紅色……嗎?」

  「我喜歡紅,尤其是像這花叢的紅,明明很多東西都被賦予紅但它們不同的,在我眼裡萬物皆有屬於自己的顏色。」

  她每說一句話我的聽力便逐漸減弱,連眼睛也……

  「真澄哥哥!」

  「我喜歡紅,此時我對另一種顏色也感興趣了,存在於人類心裡──充滿困惑與迷亂的顏色。」

  彷彿某種東西在心裡震盪,一陣暈眩終失去了站著力氣。彷彿某種東西脫離,眼前的景象扭曲不成形,她手中去拿著某種……本屬於我的東西。當永夜沒入眼底,我便失去了所有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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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該不會是……心燈的火?」雪花迅速專為人型,努力幫頭部浸在水裡的真澄翻身,轉頭瞥見那女人手中的渾濁不堪火燄,她只是愛憐地輕撫著它。

  「把那個……還來!絕對冷凍氣!」挽起袖子後毫不客氣地使用廣域魔法,將湖面凍結,找到立足點後施放冰柱魔法。

  十三連!

  「有件事妳一定不知道吧?」女子伸出另一隻手高舉著自身力量形成的火焰,火焰隨女子手移動的軌跡起舞,冰與火只是輕輕接觸變立刻灰飛煙滅。

  「屬性相剋!」

  「我對小女孩沒興趣,雖然很可憐也只有殺掉了。」原本留有的一絲絲高雅和善的氣息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屬於魔魅的笑容。染成深紅色的湖面上佇立的是貨真價實的上級魔物。

  「雪花要……專心才行……用全部的魔力!」

  雪花闔上雙眼,雙手在胸前交叉全神貫注施法。在破冰的狹縫中無形力量凝聚,一聲迸裂後其完整的姿態顯現在眼前──從頭到腳都為冰質的野獸正狂嚎。

  「純白嗎?」面對著比自己大上三倍的魔法聚合體,再次捻了捻髮尾,似乎興致來了。

  「冰紀嗷嘯!」

  雪花的手揮下的同時,冰質的狼向前狂奔,伸出利爪擊退敵人!衝擊的煙霧襲來,強大的風壓足以讓身材嬌小的雪花離開地面數秒。

  留下的只有女人、碎冰塊與一道細小傷痕,其餘則是──化為烏有。

  「相當……可愛的魔法,可惜用錯地方了,妳的心並不是我理想的顏色,就讓它變成死白吧。」彼此間力量的差距令人咋舌,不因水而滅,不因寒而失溫,那妖火銳不可擋的力量一點一點接近雪花。

  她不逃也不躲。

  本該如此,身體卻在並非出於本意的情況下迴避了。

  「雪花,不用擔心!還有在下!」

  不知從哪現身的阿飛將雪花往後一推,沒站穩的雪花一頭栽進了湖水中。

  「愛現!」雪花怒瞪自己的夥伴,心裡想笑出來卻忍住了。

  「抱歉抱歉!」而後拿起武器面對魔物。「好了『飛緣魔』,在下絕不允許妳在動他們兩個,心之火也乖乖交還!」

  看見阿飛,飛緣魔習慣性地捻髮尾,托著臉頰思考了一下。「我是『魔羅』,別叫『飛緣魔』,我不喜歡。」對不美麗的名字有意見,宛如小孩子鬧脾氣的宣言。「心之火要還給人類少年當然沒問題。」魔羅頷首,後嫣然一笑。「得加點東西才行。」

  轉身摘下曼珠沙華的花瓣放進心之火裡燒盡,過程僅短短幾秒,阿飛和雪花萬萬沒想到之後會變成難以收拾的後果。

  「妳做了什麼?」

  魔羅看著阿飛惱怒的表情反倒覺得有趣,攤開雙手早已什麼東西都沒有。「我啊,今天玩得夠盡興的了,只不過在拖拖拉拉的話會趕不上『我們的祭典』的。就是這樣,再會了。」語畢的同時魔羅在雙掌燃起火焰,讓自己燃燒,熊熊烈火中已不見她的身形。

  「跑掉了嗎?」不打算去追究便收起武器,以現況來說比較擔心心之火是否確實歸還。

  「啊!真澄哥哥好像醒來了!」

  真澄有點吃力地坐起,手背揉揉眼睛半睡半醒的模樣。

  以為總算讓人鬆一口氣,阿飛卻從真澄恍惚的眼神中發現了不同的東西。

  「雪花!」

  阿飛跳上前去推開雪花自己挨了一刀,不敢相信深深刺入肩膀的凶器……竟是Lyra,轉眼間胸口又被劍鞘重擊。

  「……不會吧?」

  好不容易站起來身體仍有些搖晃,手背拭去跑進眼裡的水。

  原為夥伴,現在卻以利刃和不熟悉的雙眼相對。

  ──赤紅的瞳。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

  「雪花,冷靜點,這點小是難不倒在下的。」說完拿出創傷藥和補給品做簡單的緊急處理也把一些分給雪花。「只是單純的狂暴狀態,我們兩個絕對行的,快把生命值和魔力補一補吧。」

  出乎意料地冷靜,慌亂的雪花也回復平靜,大口大口將整瓶回復水灌完。「雪花的魔法對真澄哥哥起不了作用啊!」她對屬性相剋這點沒自信,猶豫著要不要把寶貴的魔力藥水喝下。

  聞言,阿飛只是嗤嗤笑。「攻擊的話那還得了!當然是要來妨礙和消耗體力,狂暴狀態時角色的行動就沒那麼人性化了,雪花就放手做吧,在下會找到機會讓他復原的。」分析出來的結果讓人覺得執行上不會有太大的困難。阿飛回頭瞥了一下尚未復原的傷口。

  人類與狂戰士之間差距究竟有多大?

  眼前搖晃不定的身影終定了下來,甩掉Lyra上的血漬收好後──拔劍!

  一蹬步上前便以火焰斬武直劈,阿飛則是躍到上頭,不巧Lyra再次出鞘,在半中勉強迴避另一方面卻被逮住機會,小小的苦無根本無法完全擋住長劍Aquila的攻擊。

  從未見過的俐落動作。

  打破等級限制的力量。

  可比利刃的尖銳眼神。

  以及,紅色暴力。

  「雪花!」不知道為什麼雪花遲遲沒有使用魔法,阿飛按捺不住才大喊。

  「咳!呸呸……等、等一下啦!」高級藥水通常混合材料量是比普通還來得多的大雜燴,不管哪方面的味道都難以忍受!尤其狼的嗅覺靈敏,噁心的感覺更甚。

  「怕味道的話捏著鼻子喝下去啊!」

  「知道啦!」雪花嬌叱。被阿飛這般看待顯得特別不悅,只好豪邁地一口灌完!「好了!」當下立即使出絕對冷凍氣後接冰柱五連。

  果然如預期,一見冰系法術便以火對抗,不斷消耗與浪費自身的魔力,雖然急著剷除麻煩,充電完畢的雪花相當有耐心慢慢磨去真澄的體力。

  注意力完全轉移。

  「好!」阿飛神不知鬼不覺地繞到了真澄身後,在手腕部分一扭Aquila便脫手。「縫影術!」將真澄壓倒在地,阿飛右手按住真澄肩膀,空下來手則是用苦無釘住他的影子。

  「雪花,拜託妳做一面牆以防萬一,不能讓他跑掉。」他把Aquila和Lyra丟旁邊,邊從腰包裡掏出粉色藥水,面色凝重地對雪花說。

  儘管不解用意為何,雪花依要求確實在武器與兩人中間的位置做出一道冰牆,下面厚實往上漸薄有些弧度的牆。

  插在冰面的苦無沒辦法像平常可以完全固定住影子,真澄依然可以掙扎。

  要瞬殺一個貧弱的刃使對他來說實在再簡單不過了,在沒有任何補給下脖子一扳大概就會變成光屑,但他不想這麼做,真澄也不曾這樣對他。

  用粗暴的方式灌藥反而從真澄的嘴角流下。「糟糕……只剩下這麼一點。」容量約原來的三分之二,得想辦法讓他喝下去。「真是抱歉了!」

  當機立斷,自己先把它飲盡。

  久違的接觸。

  他們相遇時也發生這種事,阿飛還因此常拿這件事鬧他,一個認為是笑話,另一個總是認真看待這些,是因為後者他們才成為朋友,現在同樣的事情立場顛倒心情變得五味雜陳,他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了。

  或許是真澄已經掙脫縫影,他的正手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臂,指甲深入皮膚顯得有些刺痛,唇邊卻是溫潤的,讓人覺得舒服、平靜。

  掙扎漸漸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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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曉得那個女人做了什麼因而瞬間昏迷,似乎沒有死亡所以無法登出,處於未知的狀態,好像留有點觸覺,卻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忽然感覺到某種溫熱的液體進入喉嚨身處才逐漸回復意識。

  「嗚咕……咳!」

  等到最後終於可以看見東西,視線好不容易聚焦後所見的是──

  「嗯?阿飛?」

  「看來藥有效……」

  「你在……說……什麼啊……」腦袋仍有沉甸甸的感覺,一時間往阿飛的肩膀倒去。

  「怎、怎麼了?」

  「……我想吐。」

  「什……!不不不!等等──」

  中間過程在把胃放空後就不太記得了。

  只知道吐完後整個人倍感清爽。醒來後看到的都是冰,冰柱插滿地,花田被砸得稀爛,坑坑洞洞的,連池塘水位都好像變少了,能猜到曾發生過激烈戰鬥可是我在昏迷期間卻渾然不覺。

  「……抱歉。」

  「沒關係……在下並沒有放在心上。」

  沒想到阿飛也跟上來了,雖然心裡有不少抱怨話,但這回多虧有他。

  「雪花也很努力的說。」

  「是──」

  「連未完成的魔法都用上了,很想全力砸冰塊啦,可是又要手下留情真是麻煩呢。」雪花說道。基本上來說遇上類似的事只要讓我變成光就行了,還特地繞一大圈,他們對我真好。

  「謝謝啦。」

  「而且阿飛哥哥的表現雪花全程──都有看到喔,真的是不得了,雪花完全改觀了哩……」雪花手勢比得誇張,看她興奮地描述著中間的過程阿飛聽了覺得不好意思。「最後才叫驚人對吧?」

  阿飛與我互望了一眼。回頭仍見雪白的尾巴高興地搖擺,直視阿飛的藍灰色瞳與露出小虎牙的純真笑容,若是平常的雪花的話應該是……

  「Kiss魔。」

  更毒舌。

  「雪……花?」

  「Kiss魔──」雪花輕哼了第二遍,阿飛困擾的樣子好像讓她很開心。「啊,回去告訴邱比姐姐吧?」

  只有這點絕對不行啊!

  夜幕低垂、遊戲世界裡的晚上,遇上魔物的機會也大大增加,原本想跟雪花先登出的。

  「啊啊……在下還想多待一會兒。」

  因為這句話決定再多停留一下。

  邊聊天邊升起營火,拿出在湖那裡順手釣的三條魚來烤,體積有點大得異常,做為今天的晚餐來說可能不太好消化吧?

  「我吃身上帶著的飯團就好。」

  「那在下再去找一些食物。」

  「哎?準備早餐的話太快了吧?」

  「是宵夜。」說完後便不見人影,不管什麼時候都很低調,阿飛消失和跟蹤都是神不知鬼不覺也難怪我都沒法發現。

  回頭則是轉向雪花。「雪花,背對著火的話要是燒到衣服或頭髮會危險的。」

  「嗯……」聽到我說的話後雪花把披風壓到腳下,但回答得有些無力。

  「不喜歡吃魚嗎?那要不要飯糰。」遞了一個給雪花。

  「雪花不會挑食。」

  雪爸教得真好。

  「雪花還是會怕頭、臉還完整的食物……跟內臟。」

  「不喜歡也沒關係,又不會有人強迫雪花。」

  她小口小口地咬梅干飯糰,對背後的魚確實連看都不看一眼,其中的理由我就不過問了。人啊,誰會沒有討厭的東西?

  「在下回來了──」手裡抱滿一些可食用的果子,一臉滿足。

  「阿飛?」

  他只是站那裡不動,笑臉仍在,手卻緩緩的往背後移,拿出三把苦無朝這邊投擲!

  「什……!」見狀身體便反射性地往後一倒,除了我頭撞到地面的聲音外……另有三個金屬撞擊聲。

  「誰在那裡!」

  沒有回答,微弱的火光下見到某個黑影反身逃走。

  赫然驚覺烤魚少了一條。

  「別跑!魚小偷──」

  二話不說當然是兩個人都追上去。不要奇怪為什麼只有「兩個人」,因為剛剛下腰的動作……背好痛!

  「我等等會跟上……」

  以腳程來說最快追上犯人的是阿飛,區區一個魚小偷怎麼可能有能耐過追擊。前提是……那是普通的魚小偷。

  「站住!」

  自樹上躍下,以武器果然又給對方巧妙擋掉,就像剛才一樣。苦無的尖端一撞擊到某種硬物就被反彈回來,除了防禦外沒有其他的行動,而後對阿飛的追擊也是以四兩撥千金的方式打發掉。

  「你到底是什麼人!」

  打到最後阿飛的武器完全離手,而貼近他脖子的冷銀色,確實是刀刃。

  此時魚小偷終於開口:「努瘸的……」

  「呃……抱歉,在下聽不懂。不要咬著魚說話會比較好吧?」

  「呼──多謝提醒。」對方聳聳肩,仔細一聽「他」的聲音還頗年輕的。「我是說你覺得自己是『強者』的話,那你要怎麼解釋現在的處境呢?」

  「你只是想炫耀實力的差距嗎?」

  「對──當然是開玩笑的。」

  啪地一聲,輕脆響亮的聲音來自阿飛額頭。

  「什……!」

  不僅護額被扳開,額頭……竟然被那人彈了一下。

  「先聲明我可不是壞人,食物當學費,然後放過我吧。」轉身就跑,留下阿飛一個人在原地發楞。

  我們另一邊還有埋伏。

  「嗚……」

  「什麼什麼!這裡怎麼會有小狗?」

  眼前出現一隻純白「看似」看似楚楚可憐的小狗被藤蔓困住,正對陌生人投已無助的眼光。「別擔心!小狗狗我馬上來幫忙!」

  「雪花是……」瞬即解除化身。「狼啦!」藤蔓什麼的當然只是做做樣子罷了!雪花舉腳直直往對方的胯下踹過去,使勁全力!

  我們要將他就範時目睹了那讓人痛不欲生的最後一擊。

  ■■■

  「沒事吧?」當然是問雪花。

  「雪花,華麗地解決了。」她自豪地比了個大拇指。

  接下來。

  「奇怪?這個人我好像在那見過……」下擺顯得有些破爛的披風,有配劍的旅行者,取下蓋在他臉上的寬緣帽,竟是好久不見的熟悉臉孔。「塞格勒斯先生?」

  塞格勒斯,我的關係人,唯一的一個奧義便是從此人身上繼承,連同「神諭刃使」這個稱號,某方面來說稱得上是師父。在「劍聖任務」後變成流浪旅行者,糟糕的是他是個會迷路的AI,要找他真是非常不容易,會在這裡相遇想當然耳一定是剛好迷路。

  「所以說,明明想出聲叫你的時候沒想到那個忍者對我投了三支飛鏢。」

  「那魚你要怎麼解釋?」

  「反正都燒焦了,順便幫你們解決致癌物,烤東西的時候要看好火勢才行啊!」

  如此正大光明替自己辯解,尤其剛剛被雪花攻擊「那裡」,自己光想像就渾身發毛,為什麼還有人可以笑容燦爛、散發光芒萬丈的?有想過要給他冰敷不過應該不行吧?「那裡」會縮下去的。

  阿飛坐得離我們老遠,好像是受了什麼打擊?聽塞格勒斯先生說話的只有我和雪花,話說回來雪花是第一次見到他。

  「一陣子沒看到你好像過得不錯嘛──雖然前後樣子好像跟記憶中有點不太一樣。」

  「彼此彼此。」

  我們沒有長談過,塞格勒斯先生給我的感覺也不同,比起解任務時那種鬱悶,現在整個人感覺較先前大而化之。

  「和同伴到處旅行啊?真不錯。」

  「你還是一樣到哪裡都迷路嗎?」

  「迷路什麼的太失禮了吧?只是地圖跟大城市與我無緣罷了,這樣的旅行也別有一番風味啊。哈哈哈!」

  不知道為何我有點同情這個人。

  「給你看一樣好東西。」他使了個眼神而後取下寬緣帽在手上把玩,正面、反面,三百六時度翻轉像我們展示著。「沒有、沒有、都沒有東西喔。」帽子正面對我們,塞格勒斯的手卻從反面拿出了一個……

  「啊!是小雛鳥。」雪花眼睛亮了一下。

  與其說是雛鳥我覺得反倒像是雛鳥布偶,一般鳥類應該不像這樣身材圓滾滾又是小豆眼的。手指輕輕觸碰了小雛鳥的頭,確實有生物的氣息。

  「嗲嗲──」

  「牠剛才叫我什麼?」

  「別大驚小怪,牠的聲音本來就挺怪的,對吧?」

  「嘛嘛──」

  彷彿是徵求意見般,小雛鳥卻回他奇怪的聲音。為什麼對我的聽起來像「爹」對塞格勒斯先生的聽起來像「媽」?

  雪花從塞格勒斯手上接過小雛鳥賞玩。「可是……牠好像有點髒髒的?」

  「我第一次發現牠時牠竟然把自己染黑會在妖鳥群裡,可能是和同伴走失,獨自一個又怕寂寞吧?搞不好連自己是什麼都忘記了。」

  雪花比小雛鳥傳給我,小雛鳥一接過手就先戳了一下牠的額頭。「真是傻瓜,就算想變得別人的一份子不需要弄成這樣啊,做自己不是很好嗎?」感覺非常熟悉、似曾相識,失去了歸屬也該盡力保有最真實自己才對。

  「嗲嗲。」圓滾滾的身體往後倒又站起來。

  「喔──看來遇到個經驗豐富的前輩呢,小傢伙真幸運。」塞格勒斯先生對小雛鳥如此說,似乎別有用意,但我不想附和他的話。「因為旅行才有所歷練的嗎?我對你冒險的契機感興趣了。」

  不知道是不是指決定玩「降神」的理由?真是個好奇心旺盛的AI耶。「……下次吧?」但一時語塞。沒想到雪花和阿飛竟然同時回頭。

  「雪花想聽耶。」

  「在下也很感興趣。」

  一般人不會想知道這種芝麻小事吧?

  「說了也只是給人笑話……」

  「『絕對不會』!」

  這次竟然是異口同聲?

  ……賽格勒斯給我記住!

  「好,要說當然可以不過別太認真就是了。」在可惜沒有理想的新家電時,原本想把這尾牙頭獎換掉或送人,其實大叔大嬸們對科技流行也蠻感興趣的,卻沒有這個做是有另外的原因。「有兩個人,一位是很照顧我的叔叔,一個是我的朋友。」

  叔叔當然就是指醫生。看他們靜靜的聽所以我也接下去說,有記憶以來相處時間最長的除了舒奈亞家外就是波見醫生,醫生偶爾會說些自己年少輕狂的過去──「在一群損友圍繞的荒唐日子」,看上去像是在碎碎念卻難以忘懷。

  醫生唯一要求身為二心子的我必須做的,只用一句話淡淡交代:「要趁現在把自己一切的回憶填滿你那充滿缺陷的腦袋。」雖然有些困難,我仍努力實行中。

  另一個人是在打工時認識的朋友。

  「我跟這個朋友約定好不能說出他的名字。」對我而言有特別意義的朋友,以二心子來說也是相當「罕見」的存在。

  特立獨行、豪邁、持愛的鐵鎚走暴力路線,不管是個性和行事作風都誇張的不像話。這個人名字裡有自己的夢想,同為二心子他的知識與所見所聞比我來的更廣,狹縫生存論也是他的獨特見解……

  ──就是有一大堆悲觀的傢伙在唱衰我們,有手有腳有腦袋竟然不去拓寬自己的眼界只知坐吃等死。不好好努力的傢伙絕不讓他活到明天!

  ……那人曾如此說過。有令人羨慕的特質與生活方式,別人絕對模仿不來,因為我們知道彼此間存在著某種極端,所以我才選擇了這裡。

  「後面的那個,是做什麼的啊?」雪花問道。

  「我不知道。」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以往向本人挑戰八十五次至今都沒猜出他職業。今年過完年後因為那人去地中海出差所以有一陣子沒聯絡了。

  討論的最後就只有阿飛一個在那傻笑。

  「在下是想,不知道真澄在向別人介紹我們的時候會不會也是這樣的表情?」

  「這又沒什麼特別的!等等,你剛剛直接叫我的名字?」

  「嗯?喔……對,在下以後都會這樣的,不會再隨便亂叫的。」

  不知道阿飛今天是怎麼了,可是覺得有點高興吶。

  「塞格勒斯先生你滿意了吧?塞格勒斯先生?人呢?逃跑了?」

  「才沒有逃跑!」聲音來自上頭,本人正大剌剌地站在樹上,破披風隨風飄逸著。「實在是很棒的故事,充滿愛與勇氣的人們,本人也感動不已啊!」

  「那跟你站在樹上一點關係也沒有吧!」

  「因為我要再次踏上旅程了。」

  「什麼跟什麼!快給我下來!」

  「放心,我們到時候會再見的──在妖都奈守津。」自顧自地說,完全把我話當耳邊風。「再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吧。」

  「嗯?」

  「其他大陸……已經有『英雄』誕生了。強者不僅擁有勇氣,也知道如何運用自己的力量,然而弱者擁有足以致命的善良,但那並非世界所該遺棄的。心之火不可視,自己內心的真實面貌不該隨意顯現在他人面前。小徒弟,如果你想好好享受其中的話就別再稱呼這裡為『遊戲』而是──『世界』。那先拜啦。」

  「塞格勒斯先生!」

  留下一長串意義不明的話語,沒有一點像是AI會說的話。

  「嗲……」

  「糟糕,小雛鳥!」小雛鳥停留在我的頭上,牠似乎很滿意這個新座位,竟然開始打盹了。

  「不錯啊,挺有喜感的。」

  「雪花……吐槽和裝傻我比較喜歡當前面的,我不想給自己增加喜感了。」

  明明還有一堆事情沒向他問個清楚,如此亂來的傢伙對他用的敬稱已經從我心裡去除了。

  「塞格勒斯──」

  對著無人的森林深處大喊,下次再叫他的名字不知道又是何時。

  「襁褓期的幼兒應該歸媽媽啊!」

  吐槽完畢。

第三十二章 矛盾二重 (解剖實驗品最常用的是名為求知慾的工具)

  很久以前我最討厭白色的東西。

  看似純粹的假象下所隱藏的惡意與陰謀,儘管在記憶中無從尋起身體也不會如此輕易忘記那令人唏噓的過去。

  白比起黑來更加沒實感、沒安全感,至少以前是如此認為。

  「波見夏海,今後我就是你的主治醫生。」

  原本無法正視那麼一大片的白,但是一個簡陋病房裡的藥味被另一股香甜所取代,當年躺在床上體弱的身軀躺卻覺得那個白色空間與眾不同,彷彿連冰冷的牆壁都有一絲溫暖。

  「只要別放棄自己,我就會幫助你克服恐懼。」

  我有家人、朋友和一點生活上心靈支持,能夠在身為二心子的陰影下保有自我全都得感謝那個人。

  偶爾靠著寬大的背聽醫生說各式各樣的見識,關於過去、不可思議的經驗也好,再小的事都可以聽得津津有味。醫生是普通人卻對二心子的事有深度了解,從我們的外貌至內心、現在到過去,有時候會聽他說一則連繫著二心子過去的故事:

  ──名為「永恆」的少女與擁有「結束」的少年……

  ■■■

  叩!

  腦袋著地的痛感從睡夢拉回了現實,僵硬的眼皮微微打開,黑與黑的縫隙間映入了搖晃不定人影,最後人影貼到我的面前開口:

  「早安。」

  「早安……霜因。」反正半身都已經在地板了,索性直接拉著枕頭「滾」下來然後坐起伸個懶腰。「你怎麼最近都起得比我早?」

  「學習,得把以前的東西補回來才行。」

  矮桌上霜因的筆電正開著,因為借了仙人掌君去讀取以前的課堂筆記所以今天就沒遭它的毒手,霜因在我家的期間幾乎是在用功,短時間快速吸收空白了將近兩年知識還游刃有餘,補考不成阻礙了何況留級?現在反而是我要擔心暑期重修的的問題。

  「你筆記有點雜,所以我順便整理了。」

  「謝謝……」霜因這幾天都是晚睡早起,連降神也是早早下線看書,儘管成績一下被超過有點小失落但不得不對他的努力致敬。

  「你的頭髮?」霜因眼眶旁有點睡眠不足的徵兆──淡淡的黑眼圈,有些許睡意的眼睛則是注意到我頭上。

  「我天生自然捲……」不像霜因的黑髮柔順服貼,每到早晨就像個糾結的乾草球。抓起梳子使勁力整理,覺得可以了便換上學校制服。

  霜因卻皺著眉頭,話也不說用手撐著地板緩緩移過來,拿走梳子,一手按住我的頭開始梳。「嗯……」霜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困惑動作卻沒有停下。

  房間裡的氣氛安靜與一股柔和感交雜轉為淺淺的朦朧襲上,或許我會考慮再賴個五分鐘──扣除仙人掌君這個外部因素的話。

  「我的頭上有什麼東西嗎?分岔、打結什麼的就別管它了沒關係啦。」話說霜因這個動作執行時間太久了,不得不有疑問。

  「我放棄。」放下梳子,同樣是一隻手壓住我的頭這回好像有點暴力,另一隻空下來的手則是緊緊地揪住某樣東西。

  「好痛──」

  「抱歉……我沒有很用力才對啊?」

  只是輕輕用抓的就覺得頭髮整撮像被連根拔起,我都懷疑頭皮是不是被扯下來了,痛感完全驅除了先前的慵懶,現在真是清醒的不得了!

  而窗外某種聲音引起我的注意。「現在外面……該不會在下雨吧?」

  「是下雨沒錯……氣象預報說今年的入梅好像比較早。」

  「梅雨季!」

  一年當中我最討厭的梅雨季!

  「早──咦?發生什麼事了?」揹好書包準備上學的梅梅跑進房間。「高中生怎麼可以比小學生還會賴床……」

  「不要!」我想縮在棉被裡不想去上學了!

  「嚇呀──」梅梅雙手拉住棉被一角,叫人起床的魄力絕不輸為人母。

  唯一的遮蔽物也沒了。

  除掉礙事的東西後,梅梅見了我後腦杓也瞪大了眼。「等等……那是什麼?等一下!不准跑──」

  「好痛──」

  追逐了一小段距離,梅梅也做了看霜因一樣的事。

  「啊……我說就是了不要拉了──」

  雖然暫時緩和室內氣氛,但還不確定會不會再遭兩人毒手便拿毛巾先把頭髮裹起來。

  「那個東西有點像『耳朵』……」

  霜因說對一半。

  每碰上梅雨季時就會有這個奇怪的現象,頭髮後面有兩撮特別突出,從正面看沒什麼但是後面看過去就像是接上了耳朵,不管看幾次都會有人好奇想抓,可是痛的人是我啊!

  「用髮膠……」

  「不行。」不等梅梅講完直接否決。「髮膠、燙髮之類都不行,越用會越像『蕨類』,捲得可怕。」

  「剪掉比較乾脆吧?」霜因說了個很駭人的提議。

  「不、不行啦……我以前各種方法都試過了,不曉得為什麼那邊好像會痛……」音量漸漸變小,究常理而言應該是荒繆至極,可是我本來就不是正常人。感覺「耳朵」似乎還微微抽動了一下,想想要是這東西真的是活物的話一刀剪下的畫面肯定相當血腥。

  「那就這樣去上學吧?時間不早了。」

  「唉……其實根本沒差,等去了學校就知道。」

  霜因跟梅梅心裡可能還有些疑問,但是關於「這個」的事我真的懶得再多說。早餐路途解決,認命去學校。

  ■■■

  拿了教室日誌往班上的速度特別拖了一下,最後還是被霜因硬推進門。「早……」有氣無力打了聲招呼。

  「早安。」羽生同學剛好在門邊,自然回應道,一下歪頭好奇地望我的側邊。「這是……」

  「……啊!」

  「剛剛是什麼聲音?」

  「沒事──」

  竟然兩撮一起抓……儘管這個東西出現過很多次,被人這樣玩弄還是很不舒服,身體直覺反應把教室日誌整個往羽生同學臉上揮過去。

  「到底怎麼回事……」

  想對搞不清楚狀況的羽生同學說聲抱歉,可是實在沒什麼心情。

  班長見狀從位置上離開跑到我身邊打量了一會兒。「又長出來了啊……『頭髮耳朵』。」

  「頭髮耳朵?」羽生同學和霜因同時疑問道。

  剛剛我並沒有提到這個叫「頭髮耳朵」,是別人擅自取的。

  班長露出笑容燦爛,其實她對頭髮耳朵的來歷有些了解。「反正問我就可以了,纏著小班的話又會像剛剛那樣喔,只有這時期他會變得比較焦躁。」拉著兩人到位置上的電腦前調出班級BBS的資料。「我國中跟小班同班時還沒有出現說,好像是上高中才有的,每到潮溼又悶熱的天氣就會蹦出來,大家早就知道了呢。」放著資料繼續說:「我們這學年還有流傳一個跟頭髮耳朵有關的奇聞喔,連別班的人都會跑來湊熱鬧。」

  稍微賣一下關子,看到他們對這件事好奇的樣子才又開口:「據說當那個出現時最先碰到的人會發生好事喔,但並非指發生『幸運的事』,是比較像……對,是『被遺忘的事』,忘記許久的東西突然回到自己身邊,就是這種感覺。」

  「我想我應該沒有什麼忘記很久的事……班長真的相信嗎?」羽生瞥了一眼摸過頭髮耳朵的手後又問班長。

  「我是不太信這種怪力亂神的東西啦,只是有一次好奇頭髮耳朵的觸感去摸一下,結果那天竟然找到被我弄丟很久的寶貝髮夾,不然你們看看小班嘛,那邊。」

  照班長的話同時回頭,剛好有幾個男同學在我們那桌旁湊來對這個時節限定物朝聖。

  「別打這東西的主意,可不是碰個兩下就讓你和前女友重修舊好。」

  頭髮耳朵怎麼越傳越怪,而且覬覦的人數也增加了嗎?總是跟班長很好的那位男同學,什麼時候交女朋友了?

  「這事居然都傳到你耳裡了嗎?那不就非試一下不可!用黑胡椒排骨便當作為供品如何?」

  「啊……反正只是一下應該沒關係。」期待黑胡椒排骨便當。

  「果然我們班的人最懂得怎麼撫慰小班的脾氣。」班長自豪地點點頭。

  「說是賄賂還差不多。」這回由霜因代為吐槽。

  「放著他不管好像有點可憐,每節下課都是這樣的話會被煩死吧?」班長想了想,似乎有個好主意。「小班,今天下午要開會喔!別忘了!」

  「對喔!」學生會有預定說討論學園祭的事差點忘了!就不用整天待在教室了──

  上課鐘響人群便一哄而散,霜因回到座位先是問:「原來你是學生會的?沒聽你提過。」

  「因為不是什麼大不了事啊……何況我只是個兼差書記的跑腿總務。順帶一提,班長是副會長。」

  「原來如此。」霜因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那……」

  「那我也能加入嗎?」羽生同學插入話題,因為霜因沒有接續羽生同學便繼續說下去:「需要兼差的話表示人手不足吧?」

  「嗯,是你說的那樣沒錯而且女孩子比較多……」

  「我要加入──」

  聲音大到讓鼓膜微震了一下,一時間還以為是錯覺,霜因平常應該不會這麼大聲說話才對。

  「反正……我會幫你們問問就是了,會長肯定很歡迎。」閒話之餘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今天我要去看醫生,你就先自己回住處吧。」

  「好。」霜因應道。

  下午我的位子空了下來,事後我有聽班長說,坐在兩邊的霜因和羽生幾乎沒有交集,連旁人都感覺得出這桌的氣氛比往常凝重卻沒有人多問一句,情況一直持續到放學,用強迫的也希望會長能讓兩人同時申請成功,我由衷希望課餘活動能改善這個狀況。

  ■■■

  已經預定今天放學要去醫院做定期檢查,不過這回得由實習的蘇西醫生執行。

  「蘇、蘇西醫生……就算把我眼睛撐那麼大也沒用啊。」

  「忍耐一下,不要翻白眼!」

  測完視力後不知蘇西醫生想做什麼,我被用粗暴的方式撐開眼皮想放鬆也難,而波見醫生只是再一旁悠哉喝咖啡。

  「他的視力跟普通人一樣,不過最近好像有假性近視的跡象,嗯?」

  波見醫生說的沒錯,雖然二心子眼睛會發出光亮其實視力與一般人無差別,並無特別研究價值,現在戴的這副是特製的平光眼鏡,唯一的功能只有隱藏眼睛顏色,讓身邊的人不會覺得緊張。

  「嗚……」蘇西醫生氣餒地捏捏我的頭髮耳朵舒緩。自蘇西醫生來這裡實習不是打雜就是配藥,偶爾跑來家裡坐坐有三成是抱怨醫生肯教她的東西不多。

  醫生淡淡一笑,靠著旋轉躺椅翹腿喝咖啡。「二心子的虹膜因子很特別,越接近紅藍黃三元色的二心子血統接近初代的機率很高,一方面三原色以外的多是混血種的次代。不過很少人會去研究二心子眼睛顏色,因為那鑑別度比血液資料還低。」說完聳聳肩,並不對後面多做交代。

  「那麼說來……真澄是混血兒?」蘇西醫生頗有玩味地把頭髮耳朵弄翹翹的一面問道。

  「是……沒錯。」大部分都是聽醫生說的,不過我對混血兒的是沒什麼概念就是了,二心子本來就是病變的人類啊。

  蘇西醫生心情稍微好轉些應該不是頭髮耳朵的關係,是難得聽到醫生對菜鳥認真講解。

  「別高興得太早,」醫生馬上澆冷水。「這只是剔除人為因素的粗糙推論方法,更複雜的不是聽聽就能理解。」

  我也同意醫生的話,反而讓蘇西醫生再次低潮。頭髮耳朵……拜託捏輕一點啊,好癢。

  醫生聳聳肩,將座椅轉向面對我們。「如果觀察結束了就來實際點的。」

  是「實際」還是「實技」?光聽到就覺得一陣寒。

  醫生理所當然沒理會我的反應,從鐵櫃裡搬出某樣器材後繼續說:「我現在所說的只能當作序言、簡單的東西,是否有參考價值就自己判斷。首先,剛剛提及的虹膜和血液部分,這類訊息交錯比對出來的另一件資訊就是──Second,無論普通人類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萌生的力量。」

  儘管不是第一次聽到,以醫生的魄力還是忍不住噎了一下口水。

  啜了口咖啡,他一隻手規律地拍打著那台儀器。「二心子分為『體質型』和『精神型』兩種主要分類,靠字面意思就很好判斷意思吧?」

  ──體質型。

  「以肉體變化產生環境適性,是最原始也是最多的一型,遺傳因子極具價值,現在研究所多走遺傳研究路線。但是分類複雜,如果真想了解全部光是採樣就得花一輩子。舉例來說,真澄和看你們之前看過叫愛愛的小女孩都屬體質型。」

  醫生喘了一會兒,後面說了一大段:

  「在解釋精神型前讓我先說個前提,就是會出現在二心子身上的現象。『共鳴』和『曲變』。你們已經對共鳴現象相當了解了,最容易觀察的地方就是──眼睛,當有波長相似的東西或情緒影響而會發出光亮亦表示Second的觸發。接著就是『曲變』……」忽然感覺醫生往我這邊瞧了一眼,一下又裝做沒事。

  「以一名醫生的立場來說這不是什麼樂觀的情況,令人頭痛的是每個二心子都有可能被判定曲變。」

  我們脖子已經彎到痠了醫生仍是語帶保留弔人胃口,被他犀利的眼神一瞪才嚇得坐正。「二心子的身體也是普通的人類身體,要是超過原本Second與肉身的極限那就確定是『曲變』了。控制水分子卻連自己細胞也溶成水、身體能供應植物營養肉身卻也變成植物、有類似動物般的運動神經最後連動物肉體特徵都出現、性情豹變而改變Second運作方式等等,更極端一點,與研究員的主觀紀錄有一點不同就會被判為曲變,一旦激起了求知者的研究慾望就別太寄望被善待。」

  「醫生……可是曲變也不全是壞事……吧?」蘇西醫生緩緩舉手提問,大概怕被醫生罵,後面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

  「絕對不可能。沒有人能保證曲變後的二心子有什麼新的潛在危險,體質和精神很難回復原本狀態,要說我砸重金研究或治療,似乎大部分人認為前者比較有價值……好,現在話題得回來關於『精神型』。」

  單手按住額頭,醫生的面容已透露出疲憊感,參入個人情感的言論超出了自己的職業範疇,或許醫生想告訴蘇西醫生什麼但為何要如此苦惱?為何是那樣痛苦的表情?

  ……為何視線要避開我?

  ──精神型。

  「與體質型恰恰相反,主要不同在於大腦開發的情況,每個人都能掌握簡單的讀心和催眠,感受力和語言能力強,還有額外屬於自己的Second,他們會呼喚同伴也可能控制自己的同類,感覺比一般二心子還要敏銳。因為溝通的距離不成障礙,有很多人害怕他們會悄悄計畫著什麼。非純血的精神型多半心智有缺陷,同時是曲變發生機率最大的危險群。」

  最後的解釋相當公式化,其中似乎省略了很多東西。醫生反倒鬆了口氣,而蘇西醫生腦袋資訊超出容量有點轉不過來,醫生八成不會再為她解釋第二遍了。

  拍拍旁邊的儀器恢復原本狀態的醫生說:「我們做個簡易的共鳴測驗,雖然稱不上精密但可以從中獲得不少資訊。蘇,妳就學著看原本的資料輸入儀器就行了。」

  「是!」

  照著醫生的指示實際操練,突然想起對那東西的微渺印象,感覺很久很久以前就見過這儀器,仔細一看上面大小不一的細痕和鐵銹,搞不好它的年紀比我還大。

  儀器旁接著一個黑色頭戴式護目鏡,那東西和降神的顯示器有異曲同工之妙,從蘇西醫生手上接過護目鏡固定在頭上完全緊貼著皮膚沒有細縫,耳朵旁有全罩式耳機,明知還有人但他們的身影就如此消失的曖昧感覺……這種想法挺自虐的。

  機械開始運作便覺有一股暖流在腦袋邊環繞,只知道靜靜坐著不動就好,什麼都沒有黑暗中……慢慢陷入回憶。

  記得小時候因為亂動醫生的儀器才發現自己的Second──與「物理」有關,其中一種症狀是身體會不斷記住各種物理力的感覺而產生適性,儘管非出於本意,到最後完全成為神經反射。

  例如我肌肉不多且腕力並沒有很大,卻可以輕易抬起重物,那是因為記住了「重量」的概念,身體會自己調整到我可以輕鬆活動的程度。

  「仔細聽好,你的Second絕不僅於此,因為『物理』的涵蓋範圍很廣。真澄的Second就像是好奇心強的小孩,一碰上新鮮的事就會毫無顧忌去探索,不管危不危險。只要你能適應的話要控制一點都不困難。」

  我和第二個心臟共生了十七年卻一點也不了解,而醫生知道多少?

  人生中總會遇到厭惡二心子和包容二心子的人。

  曾試著回憶第一個說恨我的是誰?第一個說喜歡我的又是誰?

  踏著矛盾螺旋的階梯不斷向前,真的會有答案嗎?

  對平靜的十七年有了懷疑,我從沒有改變過?

  思緒慢慢被悲觀的想法啃食,最後剩下的絕不會是理性。

  醫生……醫生……

  我……

  差點殺了一個人。

  「你的Second似乎對只無機物有作用,生物不會有影響的。」

  這是你說的。

  如果我的身體反應與過去紀錄不同……我是不是也發生了「曲變」?

  一陣暈眩讓身體知覺頓時消失,從黑暗裡掙扎許久才喚回原本的意識,仍是留有點後遺症,搖頭晃腦彷彿所有重心往頭頂移。酥麻的感覺漸退去,而我的手腕……異常疼痛。

  「怎麼了?」姆指將護目鏡往上推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看見蘇西醫生抱著一堆資料和雜物,而後掃視了凌亂的背景,好像和剛才差非常多?

  啊,我的手……

  「醫生?」被緊緊抓著,粗糙卻有相當力道的手掌,穩住我向後傾的身體,從我這看過去現在的醫生表情……非常嚴肅,我不曾見過,此外似乎還有一點驚慌失措?

  醫生不徐不急熟練地用手量了量我額頭的溫度、脈搏。「坐好。」雙肩被按住,醫生側面貼著我左胸──聽心臟的聲音,而後嘆了口氣:「沒事就好。」

  「沒事?可是房間……」儼然問題出在我身上,醫生卻連剛才的狀況提都不提。

  「對不起啊!好像是我設定太過頭了!亂一點我會整理,沒受傷就好,對不起啦──」

  被夾在蘇西醫生胸口和資料堆之間,難過得說不出話!

  「總之……今天到此為止,我也累了。」隨手拿了張便條寫什麼折一折後丟給蘇西醫生。「蘇,去配藥。」

  「咦?什……」

  醫生搔搔後腦杓,後來不只蘇西醫生連我也被「拖」出房外,放我們兩個傻傻看著門關上。

  「醫生……搞什麼嘛──什麼都不說清楚,那種跳躍式的想法誰知道要表達什麼。」往藥房的路上原本想抱怨的是我,後來變蘇西醫生了。

  老實說我也不懂,我的藥還夠為什麼需要再配?

  藥房前蘇西醫生打開了紙條,停下腳步。「呃……還是收回前言好了。」亮出手裡幾枚銅板轉到後方的販賣機,投下。「想喝什麼?」

  「那……檸檬紅茶。」

  這算特效藥嗎?想到最後忍不住笑了出來,將剛才的事完全拋到腦後。

  「在這裡當實習醫生到底是幸還是不幸?都快搞不懂了。」

  「我想至少是幸大於不幸。」

  蘇西醫生滿意地點點頭,相處時間雖短卻像是老友般熟稔,蘇西醫生曾說過想了解二心子的事是因為已故的兄長,真心希望她能在醫生身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波見醫生真的對二心子好好喔,而且每個人都是了解透徹,對狀況的反應也很靈敏,反觀我好像總是笨手笨腳的……」從原本的敬佩說自己時就變沮喪,只好轉過來再捏捏……頭髮耳朵。「不過醫生的資料庫相當可觀呢,如果是我一個人絕對沒辦法整理出那麼多東西,真不知道醫生到底從何時開始想做醫生的?」

  「嗯……我也不知道。」

  醫生是值得尊敬的人不單是作為一個醫生,但偶爾覺得他有隱瞞一部份事情,明明彼此是最需要互相信賴……

  「醫生最近脾氣很浮躁,會不會是因為交女朋友的問題才那麼苦惱?上次我有找到一條很漂亮的水晶項鍊……」

  「噗哈哈哈──」因為蘇西醫生的一句話,不小心把茶弄翻了一點。

  「你笑什麼啦,我捏那個耳朵喔。」

  「好,等等、等等,妳剛才說『女朋友』?醫生沒有提過嗎?雖然我覺得他不會自己講的就是了。」

  「提什麼?」

  「醫生他說他這輩子是不結婚的。」

  「不、不結婚!」蘇西醫生的反應相當誇張,手上的鋁罐好像隨時會被掐爆一樣。「莫非……不會真的是那個吧?不,搞不好……啊啊,不行!不要再用想像折磨自己啦──」抱著頭甩來甩去,我都差點被她的馬尾給掃到。

  ……是說,到底是什麼想像?

  「醫生把自己的工作當終身職,所以才不想結婚的樣子。」

  蘇西醫生似乎平靜不下來,最後雙手放我肩膀說:「總之還是小心微妙。」

  咦?要小心什麼?

  蘇西醫生雙手抱胸點點頭完全無視我的疑問。「嗯……越想越累,等等還得去整理。」眼神不時瞧一下我這邊,大概已經猜到蘇西醫生在想什麼了。

  「那晚餐就到我家來吃吧。」

  「好耶──」

  頭髮耳朵出現的日子身邊的人大多會有好事發生,其實這樣也不壞,認識的人覺得很好我也沒有不高興的理由。

  ■■■■

  在此兩人道別,蘇西醫生邊哼著小調回房去,裡面的波見醫生正讀取儀器裡的數據和舊資料做比對。

  「唉,亂七八糟的,剛才那個像靈動現象一樣……」蘇西醫生左手拿資料夾右手抓報表,連頭頂的空間都不浪費頂著幾本書。

  「記得等一下連電線也檢查一下。」

  「唔……」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實習醫生現在還要兼差水電工?可是待在這裡一天就沒辦法反駁醫生。

  波見醫生把數據擺著,放掉全身力氣往椅背倒,嘴裡念念有詞:「狀況似乎比以前差……」

  將椅子轉了九十度一覽房間的全貌,但眼中的時間不是停留於現在……

  ──而是七年前。

  「醫生、醫生,這是什麼?好漂亮的寶石。」有著碧綠雙眼的小男孩坐在唯一的病床上,剛好高燒退了不少,拿些東西給他排解無聊。

  「那是別人拜託醫生保管的東西,雖然很重要不過看看沒關係。」

  「喔……是誰?女朋友嗎?」

  「不是,是老朋友而且是男的,可惜現在行蹤不明。」醫生苦笑著,再伸手探探男孩的額溫。儘管他對剛才的回答露出無趣的表情,但是感覺到醫生的溫度便不知不覺展笑顏。

  「醫生。」男孩嬌小的身體鑽過醫生的臂彎,好奇地打量醫生拿的手記。「那個寫了故事的筆記本也是醫生老朋友的東西?」

  「對……沒錯。」

  「醫生,後來故事裡的少女如何了?」

  「曾經被人們視為『神』的少女不再擁有永恆,她的死亡激起人心深處的慾念,人們便想一窺其中的謎。」而後波見醫生食指抵在唇上,盡量壓低聲音,語帶神秘地告訴男孩:

  「少女雖然已死,但她的美麗沒有變質。陽光般的漸層金髮、湛藍的眼珠、與我們相似的身形中流著的豔紅血液像寶石般光亮璀璨,而她的內在卻驚為天人,人們發現永恆少女的體內有著……」

  ──兩顆心。

  ■■■

  晚餐要吃什麼好?

  回到保留區的路上一直想著,看似簡單其實非常難抉擇,最討人厭的回答就是「隨便」,也不考慮食物有千百種還要想著怎麼因應個人喜好,如果一個人住就不會有這種問題。

  我好像越來越像家庭主婦了?

  保留區的美食的確不少,對吃慣真空包食物的都市人來說這裡簡直是味覺天堂。黃昏時分各店家飄出陣陣香味,彷彿是在提醒過路人不是得加快腳步回家做飯就是在這裡掏錢包買晚餐。

  「真澄哥哥──」

  「梅……梅?」理所當然認得聲音的主人,回過頭去見到梅梅提著大包小包的日用和生鮮,量似乎比先前來得更多不禁為此訝異。

  梅梅抱著兩顆高麗菜從不到十公尺的距離小跑步過來。「今天好多特價喔!雖然搬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不過還是有叔叔大嬸們送梅梅好多蔬菜水果哩!」

  「梅梅,妳東西拿太多了啦!小心又……」

  「啊!」

  跌倒。對……不祥的預感馬上成真。

  梅梅一手撐著地板另一隻手仍抱緊高麗菜不放。話說回來……高麗菜不是有兩顆嗎?

  目光從梅梅身上移開,亦是範圍內馬上出現某個青綠色的東西朝這邊──

  顏面直擊。

  高麗菜和額頭碰撞的聲音響亮,力道讓身體往後傾了一點卻被第三者的手撐住,凶器高麗菜也被接個正著。仰頭一看有個咬著冰棒棍的人再後方,方向有點混亂一時間沒有認出是什麼誰,直到瞥見他右眼下的傷。

  「羽生同學……」

  「只是高麗菜而已,沒這麼誇張吧?」羽生同學笑著拍掉我頭上的菜葉渣說道,不知道他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很蠢。

  「謝謝──」梅梅歡喜地從羽生同學手上接過高麗菜,反而忘記膝蓋的擦傷。嗯……我的頭也好痛。

  「話說回來,羽生同學怎麼在這?嘴饞?」

  「也是啦。」把冰棒棍扔到垃圾桶裡後他答道:「我要去你家。」

  「什麼?」幫梅梅拿的高麗菜差點又要掉了。

  「我有東西要還他。」直接替梅梅拿了一大包東西往我家的方向去。「我問班長才知道他現在在那的。」

  「東西的話我可以轉交啊,是什麼?」

  羽生同學稍微放慢腳步從口袋裡拿出一盒……香菸?

  不知為何有點氣憤。

  「霜因才不會……」話說到一半便被羽生同學堵住嘴,他的笑容表現出不以為然。

  「你誤會了,這不是香菸。」白底藍字的方盒,怎麼看都是包香菸,看羽生同學打開裡面放的也是我所想的內容物,他抽出其中一根給我看個仔細。

  轉了三百六十度都只是跟香菸,不過,還蠻有彈性的……怪香菸。從中間凹了超過九十度都還可以恢復原狀。

  「古丁。」

  手裡的香菸好像扭了一下。

  「古丁古丁。」

  香菸白色部份有兩個豆眼,應該是眼睛沒錯,緩緩從側邊轉到正對著我的方向,活像是小孩子塗鴉的臉在香煙上,它還會自己立起來在我掌心跳來跳去。

  「啊,好可愛。」梅梅把香菸拿去把玩起來。

  「事務機器人……」

  「沒錯。」

  香菸造型?霜因怎麼不選個有點健康形象的?如果那根菸是子機的話主機就是那個香煙盒,最近事務機器人的設計者還真是花招百出。

  「而且我有點事想跟他說,不會打擾太久的。」

  「啊……是沒關係啦。」

  帶羽生同學到住處好在他不會嫌棄來到這個小公寓,

  「梅梅晚餐要一起吃嗎?」

  「好!」梅梅像我上次那樣給羽生同學一瓶罐裝奶茶答謝便回自己家去。

  「我住的地方很小就多包涵,等等放個東西還得出門一下。」明明是自己同學仍習慣客套一下。房間只開了一盞燈,正打算再多加點光亮時,瞥頭竟然看到仙人掌君朝我飛來!

  「嗶咕。」

  恰巧羽生同學將他接下。「……你不會痛嗎?」仙人掌君正處於帶刺狀態。

  「沒關係,我沒受傷。」

  「那、那就好。就隨便坐吧,我一下就回來。」急忙把仙人掌君恢復原樣直接塞進上衣口袋,自己慌張的樣子顯於外也管不了那麼多,一旦霜因和羽生同學同時出現的場合就有一股莫名的尷尬氣氛 。

  因為霜因看羽生同學的眼神……好冷漠。

  找不到回家的好時機,剛才簡直和「落荒而逃」沒兩樣,只剩他們兩個真叫人擔心……搞不好已經吵起來了?嗯,如果必要的話大吵一架發洩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

  根本不知道他們有什麼過節,霜因都朝開門的我丟仙人掌君了,我大概不適合當兩人的協調者,在此之前只有似乎打工的地方能讓我暫時避一避。

  ……

  「哈哈,什麼啊那表情,盤子有為難你嗎?甜點已經給你包好了喔。」咖啡店的老板娘調侃道。

  「謝謝老闆娘。」

  「你那個同學不喜歡甜的吧?我特地做了鹹派給他喔。」

  原本想來打工的地方買些點心給大家,就因為那一串煩惱結果自發性地留下來幫忙洗碗拖時間,不知不覺待了好久。啊……這些汙垢其實也挺頑強的!

  「是今天頭髮耳朵一直被抓所以煩嗎?看你很累的樣子。」

  「也是啦……」頭髮耳朵彷彿同意般抽動了一下,有它出現時我就碰不到什麼好事,晚上洗頭把它弄掉!

  點了紙盒裡的蛋糕,似乎比我要的還多,老闆娘像是知道我想說的搶先回答:「不是有朋友到家裡作客?只是幾塊小蛋糕而已,沒什麼──」

  豪爽的笑聲充滿活力,讓人精神振奮。在這裡的打工時間比前幾個來得長,儘管喜歡吃辣但我也愛老闆娘親手做的甜點。

  「謝謝,那我就先回去了,他們還在等我。」

  「好──」

  離家的一小段距離跑步就好。

  今晚還是吃麵食類吧。

  家門前,手未觸碰到門把門先被羽生同學打開了,表情不像是吵過架看上去反而有一絲失落與無力……

  「要回去了嗎?」

  「是的,不好意思今天突然來打擾。」

  「不會。」

  我門的對話非常僵硬,多半是因為自己提心吊膽只有簡單寒暄的幾句,忽然想到甜點有多便分他一個。

  「謝謝,那明天學校見了。」

  一直等到與羽生同學下樓才進門,家裡一切維持原樣,以往回來都是有仙人掌君打招呼直到剛才才記起它在我的上衣口袋裡,現在只剩霜因疲累地趴在矮桌上。

  「怎麼了嗎?等等就要吃飯不要現在睡喔。」

  「沒事。」霜因輕描淡寫地答道,彷彿不曾發生過什麼。聞言後坐起揉揉沉重的腦袋問:「有藥箱嗎?」

  「有、有啊,你真的沒事嗎?」

  「嗯,只是……」

  「只是?」

  他的右手延臉的輪廓滑下,手指輕觸著某個地方。

  「……嘴唇破皮了。」

第三十三章 候補死神 (毛茸茸小動物的療癒效果不分現實與虛擬)

  自己一人提早上線時發現小雛鳥還在,並不是塞格勒斯隨便說說,原本安穩地睡在頭上待我一登入便吱吱喳喳地吵著要食物。

  「嗲嗲……嗲。」

  「好──我知道薩比你餓了啦。」是說什麼鳥會用這種怪叫聲?邊想著如何打理薩比的早餐稍微深入森林。

  薩比,剛剛替牠取的名字。

  白天時的妖怪並不強悍盡是出現些小雜魚,以現在能力來說輕鬆撂倒他們並非難事。

  說到鳥啊……雖然沒什麼概念,通常應該是吃小蟲之類?

  「啊,這個也可以吧?」陽光透過樹葉灑落地面,晨間的背景後參雜少許鮮豔的點綴物,因距離不遠而可輕易伸手取得──果實,還可以補魔力的樣子。

  在紫耀似乎不常見,味道也不錯,打算多摘一點帶回去搞不好可以給大姐煉藥。替薩比在其中一粒上挖小洞方便牠吃,然後小心翼翼將剩餘的塞進包包裡,道具欄顯示其名稱為「寇拉果實」。

  「嗲嗲。」

  「薩比也很喜歡的樣子。」

  圓滾滾的小雛鳥正享受著牠的早餐。

  「繆──」

  奇怪,叫聲不會變來變去吧?

  「繆嗚……」

  聽到聲音猛然回頭,一隻漆黑的幼龍在兩公尺處用兩對睜圓的紅眼觀望……伴隨著胃袋的回音。覺得牠沒有想傷害人的意思便取出一顆果實逗逗牠,幼龍翅膀忽起忽落,食物當前變得相當專注,我怎麼移牠就怎麼動。

  「我放這裡喔。」

  就如字面意思只是放在我們中間,沒有任何陷阱。幼龍歪著頭與我面面相覷而後又一點一點靠近果實,在四周探探了後……

  衝上去一把攫住。

  利用翼尖的利爪漂亮地將果實剖成兩半大快朵頤,沒想到雖是幼龍食量卻不小,拳頭大的果實一眨眼便吃得一乾二淨,連沾在翅膀上的蜜汁也不漏掉。

  「繆──」抱著果核歡喜地走到這裡來把果核放下,似乎還在期待著什麼。儘管相貌非比尋常,可愛的小動作卻緊緊抓住人心。

  「那……再給你一個。」這次是拿在手上,看牠肯不肯親近。「來呀,不是想要嗎?」看牠難抵誘惑的樣子也很有趣,雖然有些猶豫不過還是一點一點過來。

  「繆!」張大嘴巴露出利齒,沒想到下一秒竟然是咬住我的手指。

  「好痛啊--」尚未長齊的幼齒深入皮膚下,見幼龍尾巴高興地搖擺一下攀到手上,當聽到有某種吸吮的聲音時才發現不妙。「該不會我才是……你的食物吧……」血條即將見底,意識也隨之模糊,在使出最後一點力量掙脫後便不醒人事了。

  ■■■■

  「嗲──!」見親愛的代理父親呈死魚狀而受到驚嚇。

  「繆?」

  「嗲嗲──嗲!」所幸留了點生命值沒有變成光,薩比嘗試拉拉頭髮或啄臉頰都沒有反應,不知所措地在四周跳來跳去。

  「這裡怎麼了?」

  察覺樹叢旁有不知名人影慢慢靠近,起警戒心的幼龍立刻離開此處,留下小鳥薩比在原地乾焦急。

  「有人……」

  真澄的身影映入對方水色般的藍眸底。

  ■■■

  這是第幾次了?總覺得最近時常昏倒,眼皮仍沉重。在黑色背景中互乎有兩個紅點在打轉及細弱聲音在耳邊嗡嗡響:

  「你可醒了,少年仔起得來嗎?」

  視線裡有兩個影子,因為是背光所以看不清楚。被一隻無血肉的手拍了拍臉頰。

  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魔物。

  而後試著動動在腰邊的右手……

  「厚──有意識就回答一下咩!」聲音越來越大,是個沙啞、講話有腔調的男聲。用力瞇起眼睛看週遭的情況,除了面前的魔物外還有一名少女,薩比就在她手上。

  「唔……」

  「喔!可以說話了?你叫啥名字來著?」

  「炎……」

  「炎?」

  「炎龍覺武──」

  根據過去種種經驗本能性地攻擊,奧義已經修練成廣域型招式而且攻擊力不小,但是有句俗語是這麼說的:

  「人有失手,馬有亂蹄。」

  這回我真的是誤會了。

  「俺真是被你嚇得半死!好心沒好報!」一名身著深紅色長大衣、活像是柳生大哥二等親的骷髏魔物手拉著被燒焦的下襬展示一面訓話。

  「對、對不起……」無奈地摸摸頭頂腫包,那是誤會別人的懲罰。據說當時昏倒後是對方出手相助才沒有變成光,正用補給藥水把流失血量補回來。

  「現在年輕人是安怎啦?竟然還對無害的死神下手……時代真是變了。」

  「對不起……等等,『死神』?」聽到這兩個字不小心濺出了點藥水,難道我真的被判定死亡?

  「嘿啦,不過你不用緊張,那時候只是瀕死而已沒有變成光。俺是這片魔物森林的住人死神.巴雷巴。不過發現你的是俺的弟子。」

  如巴雷巴先生所言,附近的確擺著一些桌椅和簡陋的日常用品,對我而言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

  「弟子?」記得剛剛好像有一個女孩子,可是之後一直不見人影。

  「嗲嗲。」

  被薩比啄了一下才想起,在這裡閒聊太久忘了去和雪花、阿飛他們會合一事。

  「巴雷巴先生!那個女孩子在哪?我有急事,想先道聲謝再走。」

  「喔?沒想到你還挺有禮貌的,不坐下喝個茶嗎?雖然很想請你用養身人參茶,可是娜娜卡那孩子動作不俐落,只有蘿蔔湯可以喝。剛才亂來的事就不計較啦,俺心胸是很寬大的,畢竟平常只種種蔬菜沒有什麼人可以抬槓……」

  「巴雷巴先生!」

  「後面菜圃。」

  「感謝。」

  這位死神雖然聒噪不過蠻有親切感的,喝茶的事只好抱歉了。

  巴雷巴先生似乎有提到她的名字,好像是……「娜娜卡」?

  「嗲──」

  聽到薩比叫了一聲便停下腳步,草叢的對面好像飄來一股苦澀的味道和喧嘩聲。

  「怎麼辦啊……難得巴雷巴老師有客人卻沒辦法弄到人參。」有名少女在野炊用鍋爐旁煩惱著,身邊有為數不少的魔性蔬菜在湊熱鬧,顯然草本植物霸主白蘿蔔的比例較多。

  兩節式純黑中國風打扮,大部分雪肌都曝露在外,可能是內向的個性所致,不時有拉衣服的習慣。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紫羅蘭色澤的長髮及捲成惡魔尖角髮型。

  見娜娜卡拿著湯杓來回踱步,首先是蘿蔔群有反應,合力抬了一塊板子放到裝沸騰藥膳的鍋爐邊,看起來像是當……跳板?

  有一根白蘿蔔已經在熱身了。

  「不──蘿蔔先生快住手啊!請別再為娜娜卡的無能犧牲了!」

  見到如此滑稽的畫面仍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白蘿蔔躍下跳板,儘管我是個外行但看那華麗的跳水姿勢絕對會給高分。

  「啊!不可以把湯喝光啦……」少女娜娜卡無力的失意體前屈。

  用根部把內容物全吸光躺在鍋底,遠遠的還聽得見一個飽嗝。

  最後……終於忍不住笑出來了。

  「巴雷巴老師?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娜娜卡到最後還是沒辦法完成老師想喝的人參茶!」

  「啊……抱歉,我不是巴雷巴先生。」

  「不要啊啊啊──」

  咦?為什麼看到我要跑掉?

  那驚慌的模樣好像我再前進一步就會世界末日。

  娜娜卡伸出雙手,含淚比了個數字五。「請、請至少保持五公尺!為有些原因……真的很對不起!」

  「喔……抱歉。」如此激烈的反應讓人有點在意。回歸正題:「我是人類刃使.真澄,先前發生了一點小意外在路邊昏倒,巴雷巴先生說是妳發現的。」

  「……」

  「非常感謝……」

  「嘎呀──」

  預備畫下句點的前一秒出現足以使耳膜破裂的淒厲嘶吼,聲音的主人似乎不是在場的我們而是……巴雷巴先生!

  兩人不約而同跑去探個究竟。

  「老師──」

  跟在娜娜卡後頭,放眼望去是凌亂的景色,似乎有發生戰鬥的跡象,現場溫度比剛才降低許多……冰系魔法殘留的痕跡。

  「不會吧……」其實心裡已經有個底了。

  「啊,真澄哥哥。」

  低頭瞧有一隻純白的小狼正愉快地搖尾巴,看那人畜無害絕對沒人會想得到她就是這場小小混亂的罪魁禍首。伸手把小狼抱起來以免再作亂。

  「雪花,妳做得太過火了……他們是好人喔。」我還看到無辜的巴雷巴先生被冰封。

  「啊嗚……雪花不知道嘛。」我實在沒辦法對她兇,說教的事就留給雪爸好了。雪花用肉球拍拍我的左臉頰而後指另一邊說道:「那個昏死的是誰?」

  「咦?」緩緩回頭,娜娜卡已倒地不起。

  結果大部分的善後工作都是由我來……

  原本可以坐的地方已經毀了大半,只好換到菜圃那邊談。昏倒的娜娜卡躺在樹蔭下休息。

  「真是……夠了。」巴雷巴先生雖然心平氣和地喝藥膳蘿蔔湯取暖,空洞眼裡的紅光透露出一絲怒意與無奈。「俺又沒做啥喪盡天良的歹事非得落到如此下場。」

  「真的……非常抱歉!」代替雪花陪罪,今天似乎惡運連連。

  「好吧……反正小孩子嘛,如果去追究的話就太沒度量了。」

  差、差別待遇!為什麼只有我被罵?

  「對了巴雷巴先生,關於娜娜卡……」

  「她不敢靠近人對吧?原本就想先告訴你了。」巴雷巴先生思考了一下後放下碗公繼續說:「老實說這種歇斯底里的玩家實在不常見,所以俺也很頭疼哩。」

  「玩、玩家?職業是死神?」

  「死神只有俺一個啦,這是魔族隱藏職業──死神候補生,俺則是該職業的負責人。因為她那個怕生的個性到現在還是個見習生。」

  死神候補見習生……好饒舌啊。

  巴雷巴先生聳聳肩。「說起來娜娜卡那孩子運氣也真不好,硬是保留了角色,原本死神候補生職業應該是由『兩人一組搭檔』,偏偏另一個角色資料也憑空消失……」

  消失的……角色資料?

  「巴雷巴先生,不見的角色資料可以詳細說嗎?」

  「唷?現在想改跑道已經來不及了啦,名額本來就只有兩個而已,有興趣的話應該早點抽嘛!該不會是手氣太差沒選到?」

  「巴雷巴先生!」

  「好好!俺說……俺會說。」清清嗓子後他慢慢道出死神候補生的全部:「候補生是以地獄界司法系統的能力作設定,獲得經驗值的方式都和一般角色不同,只要他們打倒敵人後會獲得『藍結晶』可以填在需要加強的素質上,雖然加得少不過慢慢累積就會有可觀的結果。武器方面娜娜卡所擁有的是『羅弗寇審判典』(Rophocale),屬於輔助型;消失的角色資料和這個是一對的,攻擊型……」

  「──阿拉斯托處刑刃的持有者。」

  阿拉斯托(Alastor)……

  心裡彷彿受到震盪,純白的身影與碧瞳再度浮現眼前。

  ……水實。

  好像不太對,藍結晶?

  「那如果是用在PK(Player Kill)方面的話會怎麼樣?」

  巴雷巴先生顯得有些詫異,好似完全沒考慮過此類問題。搔搔骷髏腦袋繼續說:「一般邀請PK的話效果大同小異,但是會取走一丁點對手的經驗值,基本上來說不痛不癢。不管是不是PK,如果做了非正規用途武器會強制自動銷毀,角色等於是作廢,畢竟違規行為是不允許的。」

  「結晶只有藍色的嗎?沒有用其他顏色來區別什麼嗎?」這是我最後一個問題。

  「……沒有。」巴雷巴先生緩緩頷首也代表了問題的結束。

  「謝謝。」

  那麼水實真的是作弊角色嗎?不僅不被城市裡使用武器的限制所約束還可以刪除別人的角色,連GM也包含在內。

  回去得告訴艾兒這個情報才行。

  「啊,雪花也有問題。」原本在跟薩比玩的雪花在一個段落後提問:「隱藏角色不都是封測前就有了嗎?那過了那麼久那個姐姐都沒有出去這裡喔?」

  「嘿啊。」巴雷巴先生回答得很乾脆。

  在我看來卻相當驚人,封測到現在將近三個月了,到現在還是實習生,已經不是普通的內向了吧?

  「這俺就不清楚了,詳細得問本人才知道。俺先去給另一邊的菜圃施肥,有事再說吧。」他拿起鋤頭和堆肥桶洋洋灑灑地離開了。

  「跟雪花覺得蠻像的呢。」維持小狼模樣的雪花邊梳理毛說道。

  「什麼很像?」

  「嗯……雪花不會說啦,反正真澄哥哥可能不懂吧?」撇頭靠過去娜娜卡那裡。年齡大約與我相仿的少女仍昏睡著。

  「……」

  「在動了。」

  手指與眼皮微微顫抖,又見眼皮下的藍瞳。

  「啊──」沒緣由地忽然尖叫,但是一緊張馬上撞到後面樹幹。「好痛……」低頭看去是一張慌慌張張的表情,好像巴不得找個洞躲起來。

  雖然我是第二次領教了,仍不知該做何反應。

  「好吵喔。」肉球碰了一下她的腳踝。

  「咦……?小狗狗。」意外,這個小動作讓娜娜卡變得相當平靜,一樣淚水掛眼卻難得展笑顏。

  「雪花是狼啦。」

  娜娜卡似乎對小動物有免疫……跟人比起來的話。兩個人加一隻小狼圍著樹幹坐,雪化卡在我們中間,總算可以好好對話。

  「真對不起,我的個性很彆扭,最後試煉沒辦法過,連老師也受不了。」

  「大致上聽說了……」

  「只要一看到人就會很緊張、心驚膽跳的,連城市都沒辦法多待幾秒就退怯了……封測結束前夕把資料保留後那段時間就沒再上線。」

  是說幹麻這麼折磨自己勉強來玩遊戲?

  「繭居族?」

  「人家不是──」娜娜卡大概很難相信那是從一隻可愛幼狼口中說出的話。

  以前第一次見到雪花的時候只跟雪爸待在荒涼小島鮮少與人接觸,儘管是為了個性孤僻的女兒著想,但是至那次碰面後毒舌蘿莉也漸漸變得可愛了。情況和娜娜卡有幾分相似處,最大的不同是……她只有一個人。

  「我和小朋友們約好的一起玩,他們在其他大陸等著我,但是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出去……想嘗試改變懦弱、老是半途而廢又總是給人添麻煩的自己,就算選到這個角色也不後悔。」

  「嗯……妳明明就很努力啊,至少我是這麼認為。其實我跟雪花從β版就開始玩了,封測前夕不是有保留資料的任務?那是妳一個人完成的嗎?」

  「咦?嗯,不過娜娜卡沒辦法再承受第二次那種衝擊了……」光是回憶片段她的臉色刷一下變得慘白。

  「爸爸也是喔。」雪花說道。我倒是沒聽過其他人當時是的情況。「被稱為賢者的爸爸也是給那個怪人參說是『貴賓狗』就不行了呢,最後還是雪花自己來。」

  貴、貴賓狗……

  是為了保有β版角色資料嘛……任務上碰到挫折是難免的。

  「娜娜卡覺得呢?總之先試試看才行,現在萬事已具只欠東風,如果跨越那條線的勇氣就絕對沒問題。如果最後試煉有可以幫忙的地方盡管說吧!」反正阿飛還沒上線,也沒辦法丟下他向前。

  「試試看嘛。」

  和雪花一起慫恿,雖然是小事卻有值得期待的地方。

  「我、我想試試看!」

  最後,她緊握著拳頭說出自己的決心。

  一般職業的最後試煉難度不高,至於隱藏職業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是說稀有、越強悍的其難度不容小覷。娜娜卡說為了方便多挑戰幾次,先前試煉都地點和內容都不變。

  「這樣還是沒過?」

  「對不起……我的應變能力太差了。」人未到先漏氣。

  「不用道歉啦,是我自己多嘴。啊……不過加我們兩個沒關係嗎?」我跟雪花的等級都已經破六十了。

  「嗯,沒關係的,可是巴雷巴老師好像說過會附加條件,可是是什麼條件有點想不起來了……剛剛走之前應該先問一下才對。」

  到了目的,意外森林裡竟有個寬廣平坦的領域,地面上有擬似咒文的東西所包圍,看過去領域裡面有一個大而顯眼的……不倒翁?

  「地上的咒文是活場地,限制活動範圍的,進去到結束前都不能出來。至於目標……就是那個。」娜娜卡一見那尊不倒翁眼中的絕望又復萌。

  「是要打倒它?」實戰試煉?老實說光用看的連我都也點感到挫敗。「要跟一個體積是普通人好幾倍大的敵人硬拼……真是嚴格。」抬頭四十五度也只見達摩像的鬍子。

  「真的很對不起──」

  「啊,不是,我又沒有說什麼……」不小心就把不安傳染給別人了。

  「汪!」雪花在後面忽然朝我們一撲,在毫無警戒的情況下進入了活場地內。「三打一耶,怎麼可以那麼沒志氣。」小狼版的雪花似乎比平常更有活力。

  拍掉身上的塵土環視周遭,活場地已經啟動了,不倒翁墨色獨眼裡的目標是我們三個,現在想回頭也來不及了。

  「娜娜卡就專心想提示吧,反正我是前線型的可以保護妳們。」我就不信自己的戰鬥經驗豈會輸它?「雪花記得掩護我。」

  「好!」

  不倒翁瞥了一會兒又背對我們,目中無人的感覺讓人很不悅。

  「冰錐陷阱!」雪花先發制人,使出中級魔法。不倒翁下大部分地面迅速凝結而後出現數根尖銳的冰椎。

  「夾殺!」

  在雪花一聲令下結冰的地面猛然掀起從正背面夾擊,力道強勁的冰椎深深紮進不倒翁體內,無可挑剔的攻擊。

  「奧義……」Aquila出鞘的同時火焰已有了回應,熱度至指間傳遍全身……

  「炎龍覺武!」

  從正面直劈,將一切阻礙破壞、粉碎、灰飛煙滅,敵人的身軀應聲崩壞。

  感受到比過去更為強烈的力量。

  「你們……真的好厲害!」娜娜卡看得忘神,儘管趨於較低等級但對兩人的戰鬥技巧讚嘆不如。

  原本以為可以放心的時候碎石堆裡有了反應──竄出一顆黑色球體!破碎身體的部份以它為中心再次組合。

  「自動修復!」

  萬萬沒想到,這個不倒翁屬頭目級了吧?

  「不──倒──翁──跌──倒──……」

  低沉緩慢的聲音來自不倒翁,一時間讀不出訊息的意思。

  「千萬別動──!」娜娜卡大喊,我反而下意識地回頭。

  「了!」

  不倒翁擠出最後一個字後右眼快速轉動,一股作氣跳起至半空,處於正下方的我被一個巨大陰影所籠罩。

  「我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啊──」死命狂奔卻跑不出黑影的範圍,短短幾秒影子的範圍趨近最大。

  「冰箭十三連!」雪花使用拿手魔法,但不知道為何冰箭是朝我過來?「記得躲好喔。」還留下一句不負責任的話。

  冰箭從斜角射過來,以我體力來說迴避有些吃力,幾乎是連滾帶爬,而雪花的主要目的是用冰椎阻擋不倒翁壓下來,稱職地撐了幾秒後在衝擊力下崩壞。

  所幸已經逃離魔掌。

  「感激不盡!」躺在地上仰頭對她們豎起大目指。

  「因為,如果它喊完『不倒翁跌倒了』看到有人動的話就會攻擊……」繞旁邊回到她們身邊,娜娜卡才說出這項提示……「對、對不起──」

  「我……沒問題,大概。」

  至少知道不倒翁的核心──黑色球體,八成就是那顆眼珠,只是我沒有多於魔力再用一次炎龍覺武,越熟練耗費越多,消耗戰實在對我們不利。「對了,娜娜卡為什麼不用能力?」

  「咦?因為……」

  「那是什麼啊?」雪花打斷對話,肉球指著未散去土塵的一頭,除了大大的影子看得出是大不倒翁外……那堆小小搖來晃去的是啥?

  「小……」

  「小型不倒翁……對不起──我忘了它動一次就會有小的出來!真的很對不起──」

  「沒、沒關係……」土塵散去後就算讓我見迷你不倒翁軍團緩緩逼近,或者讓我瞥見一小部份碰到石頭後爆炸的模樣,我也「絕對」沒有屈服的打算。「雪花小不倒翁就麻煩妳了!」

  「欸?好麻煩喔。」雖然嘴上抱怨,動手卻比動口快,再用一次冰椎陷阱就清得一乾二淨。嗯,這時候交給法師果然是對的。

  「不倒翁──跌──倒──了!」

  ……

  不動。

  這次學乖了沒人敢亂動直到大不倒翁轉過去為止。

  不知是不是錯覺,它好像越唸越快了?

  「其實……我的能力並不強,沒辦法幫上的……」

  「這是屬於妳職業、妳的試煉,不可能會刻意刁難妳!單靠我跟雪花學對不可能!它的攻略方法一定有的……只是妳還沒想到,慢慢來不要急,我們可以拖一點時間。」

  「……好,我也得……全力以赴!」

  關鍵就是……娜娜卡的能力,一個輔助型角色足以和那個東西抗衡。

  娜娜卡伸出雙手在胸前交叉,兩手手背有兩顆我不熟悉的紫色寶石,裡面閃耀著奇異的文字,彷彿準備儀式一般,她輕唸著:

  「Rophocale……死之審判典二之四……」

  深紫色文字從寶石裡竄出後實體化,以環型排列在她的面前,而後……

  「什麼事都沒發生……」

  「我……還不是很熟練自己的能力啦。」

  「後面!」雪花回頭喊道,剛好有一個漏網之魚在娜娜卡後面。

  完全沒有察覺,一個小型炸彈就在身邊,小不倒翁躍起,攻擊的對象是──娜娜卡!

  「啊──」

  「娜娜卡!」爆炸煙霧裡我看不見她的情況。「沒事吧?還可以說話嗎?」

  「沒、沒有問題……」她跌坐在地上。「我沒有受太多傷害……還差一點就可以了。」

  「可是……」

  「沒關係,搞不好真的只有我才可以擊破它……」,勉強的笑容下流出一點血絲。

  仔細看剛才環狀紫色文字有一部份變成紅色。

  「不倒翁跌倒──」

  唸得速度真的有加快。

  「嘿咻。」娜娜卡站起來,神態自若。「你們離我遠一點喔。」如此宣言,彷彿是……打算引誘敵人。

  「了!」

  最後的文字落下,巨大不倒翁彈跳至半空──

  「現在怎麼辦?」雪花問,兩個皆不知所措地看著離我們有一段距離的娜娜卡,正當猶豫便有一聲巨響,傳遍整個森林也沉重地打擊內心。強烈的爆炸風襲來,就算是我也很難站穩,視線所及的地方卻有不可思議的現象發生……

  泛紅的環狀咒文圍繞著黑色球體,慢慢地,球體如同被繩子緊緊勒住,最後無法抗拒那股力量而破滅,所留下代表勝利的戰利品──藍結晶。

  「我真的……成功了。」娜娜卡大概已經累得站不起來,手上捧著耀眼的藍結晶,淚珠自藍瞳溢出,與剛才的勉強不同終於可以打從內心開懷大笑……

  「因為……妳真的很努力啊。」搔搔後腦杓,我不太會說什麼鼓勵的話。

  「是!」

  「雪花好累了……」牽著恢復人型的雪花,除了把自己弄得疲憊不堪有點不是滋味外沒有什麼特別的報怨。試煉的結果是應得的,反之我和雪花沒幫到什麼忙。娜娜卡歡喜地拿著結晶走在前準備給巴雷巴先生看。

  娜娜卡的審判典有防禦式、支援式和犧牲式,她在最後選擇以自己受傷的方式回報給對方,勇氣可嘉。

  「好像連對人的恐懼也免疫了的樣子。」挺大的落差,不過連人群恐懼症都治好了?

  「呀啊啊啊啊啊──」

  咦?我又猜錯了?

  不知道看見什麼東西娜娜卡又嚇到暈倒……

  「……這女孩是怎麼回事?」確定有個人在那,出了草叢後和我們四眼對望。「啊,午安。」阿飛手裡還抓著幾株人參打招呼

  「阿飛,今天太晚上線了吧?」

  「因為在下睡過頭了……加上來這裡被拖去處理農務。」看得出他有些心得。

  「就算想用瞌睡蟲洗刷Kiss魔的稱號也來不及啦──」雪花仍很有精神地使出毒舌技。

  「看你們搞得灰頭土臉的是去幹啥啊?」巴雷巴先生隨後出現,我向他解釋全部的過程後他只是大笑說:「沒想到她會在『不齊全』的時候去挑戰,而且過關了?俺真是不敢相信。」

  「不齊全?」

  「啊啊……前幾次俺清點的時候發現試煉的道具有少一支毛筆。本來應該是『給不倒翁點睛』,測試防禦式的應用,因為少了搭檔支援式等於是作廢,使用犧牲式是下下策,沒想到竟然真的打贏了,如果你們兩個也算進去的話加權後的不倒翁等級不低啊!」

  「那就是條件?請問是怎麼加權的?」

  「嗯……俺不清楚你們等級,就自己算吧,全部人等級相加除以二。」

  我六十六等、雪花六十等、娜娜卡二十等……

  七十三等?

  就算我是念文組這樣的加減乘除也很難出錯。

  難怪那場打得那麼辛苦!

  我脾氣很好才不會輕易生氣,頂多借株人參發洩一下,但我真──的沒有生氣。

  「這樣她就可以去翡翠大陸找人了,不過沒問題嗎?中間可是得經過大城鎮和人群的……」

  翡翠大陸?

  「是、是的!因為大家說要參加翡翠主城的落成典禮,那裡很顯眼不怕找不到……」娜娜卡躺在地上說道。

  「既然已經出師了俺沒理由收留妳了。」

  「對不起──可是我還是會怕!」

  「那個……」因為有個不錯的提議:「其實我們也是受邀要去那裡,既然同路,不介意話可以一起,我們是旅團還有其他夥伴在妖都等我們三個,大家人都很好應該一下就可以適應了。」

  「真的很對不起──一直麻煩你們!」

  「如果怕的話還有雪花咩。」雪花說話還參了一點口音,轉頭時她已經變成小狼模樣了。

  「雖然在下還搞不清楚狀況……與其道歉還是說『謝謝』比較好。」

  從死神候補實習生畢業的少女,儘管心中的陰影難以揮去、儘管冒冒失失仍努力改變自己,總是向別人道歉、膽怯的娜娜卡終於學會更重的東西,她最後說出:

  「──謝謝你們。」

  這僅僅是一小部分的變化。

  與現實有不同的感受,在這裡也會經歷各種喜怒哀樂,有多少人對這個「世界」寄予期望?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回報?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有許多人正默默努力摸索,發現屬於自己未知的部份。

  讓人羨慕、讓人憧憬又讓人興奮不已。

  當我知道有人想將這般的美好時……我該怎麼做?

  柳生大哥……

  我正絞盡腦汁地苦思,想為這個「世界」盡一份心力。

  ■■■

  「在阿飛好夢的時候我們跟那個莫名奇妙的不倒翁苦戰好久啊!」

  天色未暗,四人一起往妖都的路上只是說說笑笑,大談今日所見所聞。

  忽然一名提著紙燈籠的和服女子出現,本想拔劍戰鬥卻被阿飛阻止。「那是『送迎提燈』,是好的魔物,因為已經靠近妖都了才會出現,她會為我們帶路的。」

  原來有如此親切的魔物。

  對送迎提燈表示敬意微微鞠躬,對方又驚又喜人性化的樣子實在不像一般電腦程式所為。

  「請往這邊走。」送迎提燈在前領路,我們便跟著那若隱若現人影的後頭,感覺相當不可思議,對魔物們先入為主的觀念產生小改變。

  話說那隻小龍不曉得怎麼樣了?

  啊……算了。

  ■■■■

  「怎麼了嗎?」被娜娜卡抱在手上的雪花問,而娜娜卡回摸小狼雪花的下顎。「好癢啦……」

  「我覺得……真澄是個非常溫柔的人。」

  水藍瞳底的身影的意義,今次變得有些不同。

  即使只是擦身而過、一個眼神、幾句話就能建立關係,網路世界就是這般輕鬆的遊戲空間。

  只是玩家們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些相遇離別小插曲會給自己帶來什麼。

  「白銅──白銅──你在哪裡?」森林的另一處水實到處找走失的小黑龍。

  「繆!」白銅還不熟悉飛行,笨拙地趴在水實上頭,撒嬌後又鑽進白色連身帽去。

  「你跑去哪裡玩了?好不容易找到你喜歡的那種果實,哥哥說白銅這類型的比較喜歡魔力高又純的食物。」說完後嘆氣,水實想著怎麼滿足這隻挑嘴的小龍。「嗯?白銅……」

  「繆?」躺在溫暖的連身帽裡把玩果核,聽到水實出聲便探出頭來。

  「……你好像變重了?」

第三十四章 妖都奇遇 (會從天堂路跑去地獄門不是因為選錯邊走是兩者距離太近了)

  ──妖都‧奈守津。

  因為想到處逛所以先叫阿飛他們去會合。

  以和式古風主題的城市,不過本人這個歷史科吊車尾的實在無法推估出其時代風格,如果跟那繁華熱鬧的魔都堡壘比較,此地的一草一木使人心神平靜。別有一番風味的古老城市與我現在所在的這座木橋……橋的名字以草書書寫有點難辨認,據我的猜測,這大概就是奈守津鬼妖的信念象徵。

  「還好沒有被拆掉,不見了實在可惜。」大姐和小刀她們肯定是成功了吧。

  輕撫過平滑木質扶手的部份,手上沾滿不熟悉的奇特木香。走到橋的中間慵懶地趴在經太陽沐浴過的扶手上,視線的中心即是河道,河面有許多從河道旁樹上凋落的粉色花瓣漂流,其中參雜了顏色略深的花瓣。雙手各比一個七圍成的框框內大半都被某個樹佔去。

  是什麼呢?

  框框往上移,映入眼的是橋下開滿花的樹,顏色宛如紅縞瑪瑙般瑰麗的花瓣隨風飄去。惟獨眼前在橋邊生長的這棵,枝幾乎攀附半座橋但沒有逾越界線,儘管與四周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仍不損其自身的美麗。

  「嗲嗲……」薩比在我頭上盹了一會兒又醒來,好奇地打量著四周,有吃和睡以外的事可以讓牠感興趣還真是稀奇。

  再看看那有如寶石色澤的花瓣,忽然想起薩比的名字其實也跟寶石有關……

  「咦?」

  怎麼覺得頭變輕了?

  「嗲嗲。」

  揉揉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薩比……牠會飛了?」

  孩子長大了!

  啊不……牠才剛有辦法離開我的頭,灰色圓滾滾的薩比在半空忽上忽下的,一看就知道不穩定,牠像著了魔似的拼命往前,不知是被什麼東西所吸引。

  「嗲──」

  最後是我的不安成真。

  薩比失去平衡直直下墜……

  見死不救?那我這個代理父親豈不是當假的!

  「薩比!」

  時間彷彿變慢,沒有任何顧慮跳下橋的瞬間猶如電影的慢動作,先是抓住了薩比而後勉強用一隻腳勾住橋下的橫木沒有落水。

  「嚇、嚇死我了……」

  在下面的感覺很不好受,沒幾秒便因為倒掛的關係眼前一遍白茫茫,想想掉下水似乎也無大礙,剛才只是怕薩比會不見。

  脖子微微往後仰看見那棵樹的樹根,結實粗壯的樹根深入土裡,只不過……在其中的縫隙間好像有什麼正往這裡窺伺,為了避免四目交接耗費了更多體力。

  橋下一陣陰風直襲後腦杓,打死絕不回頭,畢竟這裡是……「妖」都啊。

  後悔沒事先好好考慮後果。

  叩叩。

  有硬物敲打的聲音傳入耳裡,瞇起眼瞥見旁邊有一個細長黑色物體,似乎是……刀鞘?

  正在思考一把武士刀刀鞘出現在我面前的意義時又晃動兩下,好像是叫我去抓它。

  叩叩。

  這回是移到我伸手可及的地方又敲兩次。

  沒有退路加上我的體力撐不了多久,使勁剩餘的力氣去抓住最後的希望。猛然被一股力道往上拉而後是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抓住我的手臂,沒想到一下就脫離困境。

  「謝謝……」感覺薩比還在懷裡總算安心下來,便先跟陌生的路人到聲謝。

  「不會。」充滿磁性又溫和成熟的男子回道。「暫時不要動。」忽然一手按住我的頭且往下壓。

  「啊……如果是花瓣的話我自己拍掉就好了。」可能是上來的時候弄到的,現在滿頭都是花瓣。明明試著阻止卻被無視任他在那裡慢慢挑。

  「這顆叫做千染櫻,而橋也是以此命名為『千染橋』。」

  他斯條慢理地解釋,我只能稍微瞥見垂下的墨綠色頭髮和同色系為主的衣裝。

  「鬼妖的玩家把這視為『結緣橋』,如果千染櫻的花瓣落到頭上由別人來弄掉就會有好的緣分,所以有些互不相識的人會主動幫忙,但是偶爾也有AI配合玩家自創的風俗出現。」

  跟鬼結緣嗎……我實在不敢奉陪。

  「嗯……不過往下看樹根的地方還蠻驚人的。」

  「它的原名是『血染櫻』,有人說過『美麗的櫻花下埋了屍體』,所以有人想回報這顆樹而獻出一點自己的血,讓花瓣變得更艷麗,根的部分才聚集了一些喜歡血氣的魔物。」

  他所說的內容讓我有些詫異, 一個虛擬世界竟然有像迷信般的小傳說,又許多人相信著所以才不希望它消失……

  「怎麼了?」

  在我發愣的時候他出聲問,為了配合視線壓低身子,我看到……與我相同的碧眼,彷彿屬於自己的部份跑到別人身上有些微妙的感覺。清秀的男性臉孔又靠近了些,一瞬間不知如何回應。

  「……有勞你向我這不常看BBS的人解釋。」

  「喔?內容太多記不住?」

  「算吧……不過我更喜歡靠自己摸索,就算有錯過什麼也可以回頭。」

  「可以不斷重複美好的事,也有可能重複無可避免的錯誤……」

  「什麼?」感覺他越靠近我說話聲音逐漸減弱,但是頭皮被一股微弱震動刺激而感到有些酥麻。

  「你正用你的方式享受著『世界』,這便是一件美好的事。」拿下最後一片花瓣放在我手心。

  「……謝謝。」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可配合的詞彙。

  終於可以看清他的全身──綠色風格的刃使,感覺至少大我個一、兩歲。及肩的頭髮紮在一旁,他溫柔的讓人不知所措,尤其對我這個陌生人。

  「不客氣。」

  我們重複了剛才的事,他並沒有因此多說些什麼,別過頭往城的反方向離去,那個背對我的身影手裡拿著一片花瓣。

  ……意思是還會再見。

  名字,下次再問吧。

  各自極端方向的兩頭,我來到這「世界」一路上認識許多人……

  到底是什麼呢?彷彿內心有個被忽略許久齒輪開始轉動。

  明明沒有寄予任何期待,內心的某個角落卻開始騷動。

  踏著輕快的腳步臆測與綠色風格陌生人下一次的相遇。

  ■■■

  妖都內的平房多,抬頭仰望的視野也比較好。走沒幾步就有可以歇腳的店面,城內氣氛格外熱鬧,用「人來人往」好像有點不恰當,除了一般玩家外都是鬼啊……

  屋頂間有線相連,上頭掛著未點燃的紅色紙燈,紅底搭配豪邁的書法文字的紙燈朝向四面八方,待夜晚來臨點亮燈火之時,這條街又會變得何等熱鬧?不想錯過有趣的東西,表面難以掩飾興奮也期待著這個城市的夜晚。

  「噗哩嚕……」

  什麼?

  聲音的主人沒有在視線範圍內,低頭看反而見到某個熟悉的東西,「啊啊,又是你,我們好像挺有緣的?」蹲下用手指彈了那柔軟半凝固的身體,奶黃色的史萊姆抖動了兩下後又恢復原樣。

  從水晶大陸開始冒險便存在的魔物,紫耀大陸則是開放低等級魔物入城,不知是否和先前看過的為同一隻,一路到這裡還能遇到格外有親切感。玩心使然又多戳了牠幾下,黑色豆眼瞇起來看上去挺享受的樣子。

  「噗哩嚕、噗哩嚕--」

  「咦?」

  瞬間又跳出第二隻、第三隻……史萊姆的量突然驟增,顏色也越來越五花八門,好似整個家族都往這聚集。

  不解地歪脖子,反而讓頭上的薩比滾下去了。

  「嗲!」

  「噗哩嚕。」

  「嗲?」

  牠們的談話目標突然轉向薩比,放我在一旁乾瞪眼……拜託你們講秘密我根本聽不懂啊!

  「嗲嗲。」彷彿達成什麼協議,薩比用剛學會的短程飛行回到我頭上,一下狠狠地拉了頭髮……

  「好痛!」我緩緩站起來,被排除在魔物們的圈圈外,本來想離開的。「哎?等、等等……!」卻被龐大史萊姆群推著走,與我意志無關的行動,更糟的是光明處離我越來越遠……到底動員這麼多隻要做什麼啦!

  因為相信牠們是善良的魔物乾脆放棄抵抗,與其拖拖拉拉還不如照牠們的意思走,到了一間破屋的轉角時史萊姆群一哄而散,四處探探不見半隻蹤影。

  忽然間……

  不知道觸碰到什麼,有樣東西硬生生將我的腳給絆住。

  要回頭……還是不回頭?

  不管哪個選項都無法脫離沒辦法像前的事實。

  ……後果自行負責。

  右眼緊閉,被左手遮住的左眼從指尖的縫隙看去……地面有一團灰灰的東西在蠕動著,讓人不敢多去想像。

  「嘎啊──」

  而後瞥見阻礙前進的正身時忍不住大叫──一隻細白乾枯的手腕。

  「啊……」聽起來很難受的呼吸聲,乾裂、嘶啞的聲音彷彿是在呼喚……或是有其他意思。「……水……」

  努力擠出最後的訊息便倒地,我更可以確認對方的意圖。

  著灰色連帽披風看起來像個旅行者,此外沒有關於對方身分的線索可循。嘗試使用補給藥水似乎一點功效也沒有,只好強行把整個人拖到池塘邊,看起來是玩家聚會的地點人數不少,偶有人會投以好奇的眼光往這邊看,可是要找純淨的水源大概只有這裡。

  「好重……」

  不只如此連身高都遠在我之上,抱歉沒有溫柔的處理方法甚至讓對方腳拖地至少四百公尺。

  找了一塊平坦的石頭將此人安置,隨後找了盛滿水的木桶和勺子。

  「慢慢喝……」水一直從嘴角流下,只好捏住對方的鼻子把這一口給灌完。

  該說是意外還是奇蹟?

  這一下對方彷彿觸電般跳起來,抓起木桶迅速把裡面的水全部飲盡,但並沒有因此而結束,再用木桶盛了水往自己身上到,同樣的動作不斷重複著,也不在乎身上溼透了的衣服。

  「那個……不冷嗎?」迫於眾人的視線壓力下伸手拉拉灰色披風的一角。

  「活過來了。」終於發現還有我的存在,倒水的動作因此停下。「很對不起下……不對,小的竟然對恩人如此不敬,真是罪該萬死!」

  這個人的說話風格比阿飛還誇張耶?

  「不用什麼死不死的,有話好說,用覺得舒服說話方式就好……」

  「下官……非常感激!」

  「還有,小聲點。」至少我認為引人注目絕不會有好事。

  從說話方式和五官看來至少確認是男性,帽下幾根水藍髮絲微露在外,現在簡直與先前的木乃伊有天壤之別,獲得滋潤的聲音聽起來非常舒服甚至比我推測來的年輕,連皮膚都回復原有的彈性,不僅懷疑這池塘裡是不是神水來著?

  身邊的奇特人物已經夠多了,再多一個也不痛不癢。

  細細聽這位娓娓道來--

  「下官名為梅坡,下官遠走他鄉為的是尋找一位重要人物,背負大家的願望遲遲沒有成果,不僅如此還弄丟了重要的旅費,到了外地故鄉的氣息逐漸遠離整個人也變得鬱悶,最糟就是如剛才那樣橫死在沒人發現的地方……啊啊──我們所敬愛的大人啊!可愛的故鄉!懷念的海帶芽!」

  留下一滴清淚。

  噢……別考驗我的淚腺。

  「正當對世間人情冷暖感到絕望時拜託魔物們向牠們信得過的人求助,最後下官終於又獲得一點希望!」未乾的雙手緊握著我的手。

  「不客氣……」這算是被稱讚嗎?真是有點不好意思。從對話中和魔物溝通這點來看梅坡先生……既不是玩家亦排除是人類的可能。身上帶有點潮味,不知是哪個大陸來的。

  「唉……都怪下官嚴重思鄉而耽誤正事,這一定是懲罰。」

  「別老往壞的方面想嘛,事情總會好轉的。」此話一出瞬間覺得我的精神年齡老了許多。「啊,話說回來你應該很久沒吃東西吧?」不然怎麼會橫死路邊?翻翻包包裡的果實,如果有安慰的效果就好了。

  「這是……!」梅坡先生接過果實,我從沒看過有人飢餓到眼中有閃光的。「木之實,是所謂生長在樹木上的恩惠吧?」

  「嗯……果實就是果實啊。」到胃裡後就自動轉成生命值。

  梅坡先生二度將我無視,小小的果實到他的手上好像變成什麼寶貝似的,不過他高興就好……

  「在下官的的故鄉土地的恩惠是很珍貴的,所以名字才被賦予草、木與土。」經梅坡先生這麼一提,剛剛好像有什麼從腦袋浮現卻又馬上消失。「公子不僅是下官的救命恩人,還收下如此厚禮,下官實在……」

  又是一滴清淚。

  「能幫上忙真是再好不過了。」但那是食物不要收藏啊,求你快把它吃了。

  「這麼說下官有可能離目標已近了?感覺連好運都來了!那事不宜遲得盡快在約定的時間內找回那位大人才行!」梅坡先生精神大振奮,在差點第三次無視我的時候梅坡先生回頭問:「請教一下公子大名?」

  「……真澄。」

  「啊啊,淨水的意思,難怪下官覺得公子格外有親切感。」

  如果告訴他我是火屬性的不知道會怎麼樣?

  禮貌性地趨近九十度的行禮後他道別:「那就再會了,有朝一日起務必來下官的故鄉,下官會拿很多海帶芽招待的!」

  又是海帶芽?

  梅坡先生奔跑時連帽卻去,順直的水藍色長髮在陽光下非常……耀眼。

  他沒有交換名片。

  是AI啊。

  「到底哪個大陸盛產海帶芽啊?」我喝著沒什麼味道和效用的清淨池水,思考不出什個所以然。

  ■■■

  「不會吧……」

  不、不可能會發生的是竟然又重複的第二次,謹慎起見還特地穿起外套讓薩比乖乖待在口袋裡面,此時的我卻被一裙眼神凶狠的妖鳥圍堵在路中間是怎麼回事?用「凶狠」來說可能偏激了點,比較像是把我當成「獵物」,時而假裝啄地面的小穀時而窺伺,就算偷偷往前移動後面那群黑色集團仍緊跟著不放。

  哇啊……如果發生像「麻雀報恩」故事的情結就好了,我也不是特別歧視像烏鴉的的妖鳥,但是麻雀的確可愛許多,啊啊……什麼事都沒發生就開始混亂了!但是就本人經驗來說,不好的預感往往比較容易成真。

  一步、兩步、三步、最後--

  使勁全力衝刺!

  路人眼光算什麼!

  不過體力普普屬兩隻腳生物的我……

  永遠敵不過有雙翅膀在天上飛的。

  「好痛──」最近發覺鳥類都很喜歡拉我頭髮,城市裡沒有可以使用武器的限制讓我無從反抗如此強勢的侵略行為,對小雛鳥和成鳥的爪子利度終於有深刻感受。

  「夠了喔……到底要我做什麼!」不甘示弱地偷拔下一根黑羽,當然是慘遭報復,被迫拖行至少五百公尺,夢想已久的溫泉似乎離我越來越遠了。

  疑似首領的妖鳥在頭上盤旋不去,硬是把我引去某個地方,到了目的後便離開頭頂讓我鬆了一口氣,旋即飛到一張用紅布鋪好的椅子上。視線由上而下一會而又由下而上,發現這裡是間……茶店?

  嗯,和式茶店,有抹茶和勾人食慾的香甜。靠門口座位都有撐起遮陽的紅色紙傘,有棗色雙眼的妖鳥所停留的地方還有一個人,不管在哪看來都是引人注目的打扮,把和果子放入口後微微揚起嘴角,比起全力恥笑這種無關痛癢的回應方式更讓人受傷啊……

  「我被耍了。」

  「嗯。」看似事不關己的在那享受甜食,其實心知肚明。

  「話說……鴉,你到底在這裡做什麼?」剛才的事我懶得追究了。

  「啊──」

  精緻的和果子停在面前,想也不想其中是否有企圖便一口咬下,嘴裡慢慢擴散的甜味把無謂的焦慮感給驅除。

  「呼──」不禁吁了一口氣,在他旁邊坐下。

  「給。」

  喔喔,還有準備一杯茶。

  悠哉……

  不對啊!

  一攝取茶胺酸就會習慣性地進入放鬆狀態,姑且不論跟職業並有無關係,現在應該不是悠哉喝茶的時候!

  「嗯?」

  「不,沒事……」很遺憾翻桌的洩憤動作只能腦內執行。

  自從祭典開始後就沒有看到鴉了,中間過程就無須贅言,沒想到他比我們早到妖都,莫名奇妙的思維和行為舉止至今仍無法摸透,感到無力的不只是我甚至全體夥伴。

  「走吧。」放下小碟子,起身舒展那黑得發亮的羽翼。

  「去哪?」我沒問出這個問題,想必他也不會正經回答。

  鴉總是都是用那若有深意的表情引誘著,一但深入思考便會被吸引彷彿著魔。我肯定他是唯一有辦法深入我某部份秘密的人,儘管我們一個普通、一個特立獨行,我們卻有著相似處。

  跟著他站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因為我有點興趣。

  跟著鴉到東邊的森林,清一色是常青樹木,奇怪的是幾乎沒有魔物出沒。有翅膀的鴉可以很輕鬆地在林間穿梭,連薩比看得都躍躍欲試,我卻得拼死抬頭注意他免得跟丟。

  鴉的話比剛剛還少,不管是分開後還是我出現都不聞不問,似乎不在他的興趣範圍內,直到我們至聽得到水聲的地方他才放慢腳步。

  「這裡的感覺好像不太一樣……」紫耀大陸是妖魔誕生的根源,魔性的感覺比較重,此處卻有一點從未感受過的神聖氣息,吸入肺腑裡的空氣也格外清新。

  仍沒有開口,將我帶至一處有湧泉的小空地,以白色大理岩整頓過的人造園地,為什麼森林裡會出現這般景色?可見底的泉水裡有堆砌階梯,站在那可見一個非比尋常的大石板立在眼前,上面是常人無法解讀的文字。

  「嗲嗲。」鑽出口袋,薩比的好動實在是難以遏止,好不容易抓住牠又從手裡掙脫。

  「你要去哪裡──抱歉,鴉在這等我一下!」

  「沒問題。」

  薩比在空中停留的時間增長不少,追著追著又跑遠了,「嗲!」聽到這一聲,大概是飛不動掉下來了。

  急忙在草叢中翻找。「薩比──薩比──乖孩子聽到就出聲啊。」

  待撥開某處草叢後……

  「繆。」

  蓋回去。

  「不不不,絕對不可能……」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右臉頰,至少疼痛感可以讓我清醒。「薩比──」

  好孩子快出來,別再嚇我了!

  臉頰的痛是真的,當然……

  手被「那個東西」咬住的痛也是真的。

  咬緊牙根把那隻小黑龍「拔」起來是唯一的保命辦法。好在這次牠沒什麼食慾的樣子,以防萬一將牠抱在懷確保他還不會再咬我,含淚繼續找薩比。

  只有一隻手可用麻煩啊,胡亂伸入草叢中什麼都摸不著。

  不對,有東西,觸感很像稱不上結實但也不至於太過柔軟,像是被布隔著沒辦法確定是什麼,如果是薩比的話又太大隻了。

  不怕死地繼續試探。

  冷不防--

  草叢冒出另一隻手揪住我領口一拉,幾乎快跌進雜草堆裡,沒站穩的時候對方又順勢從胸口摸上頸部,停在臉頰……

  而後用力一拉!

  「好痛──」到底是我在玩遊戲還是遊戲玩我?天天這樣整我不煩嗎?

  「白銅!」

  「啊。」

  那臉和綠髮我到現在還沒忘記,又見那雙久違的碧瞳,另我感到意外的是其中沒有任何惡意,屬於天真、無害的眼神,和某人很相似。

  而薩比在他的手上沒受到任何傷害。

  「水實……」最後是由我打破沉默,明知是面鏡子卻像是是確認自己般。

  鬆手讓我臉皮歸位。

  然而他的表情卻沉了。

  「Alstor──」

  右臂的印紋發出光亮便知情況不妙,不過逃跑前先把手上的兩隻換回來。

  「嗲嗲!」薩比那沒有危機意識的叫聲反而在我把牠塞進外套下擺口袋時聲音尖銳得足以貫破耳膜。

  回過頭,純黑的利刃筆直朝這揮來,剛好在拔出Aquila的時候將它接下,「被處刑刃砍到可不是鬧著玩的……」同樣揮了一劍,如活體的利刃便退回主人身邊。

  「又是你!」

  水實手指指著我。「你就是……那個……那個……」原本壓迫人的氣勢忽然驟減,結結巴巴的說不出後面的話,而水實的結論:

  「我不知道名字……」

  「你是故意給我機會吐槽嗎?」

  那我之前豈不是白白被砍!

  「我怎麼知道!」他突然對我發怒。「看到那張臉和那個眼睛就會覺得很不安……我很不舒服、反胃、我想離開卻沒辦法!」含藏些許怨恨的話語不斷進入我的耳裡。

  鏡子對面的聲音無法到達這裡,或許答案就在某處,但對現在的我而言──意義不明。

  「我不希望這個『世界』被破壞掉!」

  「不行!絕對不行!不能讓它存在!」水實的反抗意識和我的決心起摩擦,使用否定、拒絕甚至暴力也不打算屈服,即使用「非正規」的手段仍執意繼續。

  碧瞳的光乍現之時,我無法動彈,一陣暈眩感襲來……

  「──你根本不知道一無所有的感覺!」

  神智尚存時聽覺最後捕捉到的話。

  而本能告訴我……

  ──必須揮劍。

  擊中硬物的瞬間發出響亮的聲音,出去的力道多半又返回自己的手,相當不舒服的酥麻感。我並沒有攻擊到水實而他也一樣,中間被人介入,一把劍的銅質柄手抵住我的刃口,劍刃的部份擋住水實的處刑刃。

  彷彿早已被洞悉,精湛的劍技、銳不可擋的氣勢、絕佳的時機……卻因為某個東西的存在而顯得滑稽。

  「塞格勒斯。」理智全都回來了,發覺自己吐出這名字時的感覺無奈加三級。「為什麼要叼著烏賊……」華麗的登場因為嘴上的那隻烤烏賊而打打折扣。

  遮住半邊臉想逃避現實,現在我一點幹勁也沒有,什麼都不想做。

  「這不是一般烏賊,是魔界三眼烏賊。」竟然還理所當然地認真反駁,而後拭去沾到嘴角的醬汁。「才幾天不見就不多說什麼了,不過刃使就是要堂堂正正的接受對手的挑戰,怎麼可以私鬥呢?而且還是在聖地裡。」

  「聖……地?」

  「嗯,沒錯!所以……」臉上浮現別有意圖的笑容。

  「什……」他的左手繞過我的腋下到腰間,稍微施力一下我的雙腳便離地。

  「等等!為什麼我也要!」單憑右手一下就把水實扛上肩。

  儘管塞格勒斯身材稱不上高大力氣卻非比尋常,兩人份的重量集中在他身上仍面不改色地大步走,水實還在掙扎時我早已放棄。

  「有必要這麼生氣嗎?」塞格勒斯問道,沒有改變的笑臉此時我卻不覺得他是真的在笑。

  我很生氣?何止如此。

  不就是因為曾經一無所有才了解現在獲得的是如此之多?當然也有即使獲得許多卻無法填補的情況,但我認為那些問題在自身,不該自命不凡遷怒別人和大環境。

  「你不會懂的啦。」

  「喔?這樣啊。」

  我最後是如此打發塞格勒斯。

  ■■■

  被迫重返回湧泉那裡,比起離開始似乎多了很多新客人──為數不少的純白鳥兒聚集而非妖鳥。鴉似乎沒有在等待中感到無聊,只不過回來時多了兩個人他看起來有些詫異。

  「啊,是你。」

  水實出聲的時機很奇怪……彷彿似曾相識。

  「你們認識?」

  「見過面但沒有進一步關係,僅此。」聽起來有為自己辯解的成分。「倒是這位……」三人目光同時轉向塞格勒斯。

  「啊啊,沒什麼,路過的旅行者兼他的師父,沒想到小徒弟也在這裡到省了不少力氣,反正來聖地的目的也只是戶外教學。」塞格勒斯親暱地把手搭到我肩上,自我介紹都結束了當然就沒有否認的餘地。

  「教學?」

  「是啊,你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小雛鳥肯定沒來過吧?每個大陸都有聖地,雖然不是說一定要來,不過你應該會有興趣。」真不知道他是從哪方面下斷言。

  「不用叫我小雛鳥吧……」

  「有什麼關係。」就算語氣輕佻,仍無法上對下的關係。「這個小朋友也是幾天不見。」

  薩比從我肩頭到塞格勒斯的手心,愉快地跳來跳去,一下又溜去跟那隻叫白銅的小黑龍玩瞪眼遊戲,水實和鴉在旁邊看著、單純玩耍,因為有鴉和塞格勒斯在水實顯得特別安分,沒有敵意的時候更像是個小孩。

  那群純白的鳥也在圍觀,仔細一看那些鳥……

  「跟薩比好像。」

  「薩比?」塞格勒斯側頭問。

  「嗯,是我取的名字。」

  「喔喔,連名字都取好,真是太好了,我還擔心你對牠沒感情。」

  「頑皮的孩子還是有人疼的好不好。」而且是塞格勒斯先丟下薩比的吧?

  「薩比是取自藍寶石(Sapphire)的意思嗎?感覺很像你的風格。」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調侃,完全被看透,我的想法完全裸露。

  表面不為所動時則不然,內心所感受到的震驚一直平靜不下來。

  「是……藍寶石沒錯。」紅色以外的剛玉都被稱為藍寶石,儘管不如紅寶石在人們心中印象那樣尊貴,但是同樣有屬於自己美麗的地方。「而且不管紅藍寶石,它們不像鑽石那樣需要精密切割,寶石切割也因本身而異,偶爾也得用水準淺的切割方式才能展現其美麗。」

  簡單來說,取這個名字想表示「順其自然」的意思。

  因為塞格勒斯把薩比交給我時說過的那小段故事仍留在心中一角,不知不覺對這件事變得認真而去翻找資料,在一般人看來對虛擬生物的這種認真可能有些蠢甚至無俚頭,就算說是自我滿足也沒關係。

  「薩比!」

  「嗲嗲、嗲──」還是一樣亂飛一通但仍是準確地在我頭上降落。

  「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弟──」換成親暱地貼在臉頰磨蹭,情緒表達相當直接的塞格勒斯是否真的有聽進去我也不清楚。「這樣您還滿意嗎?」

  「--卡楚大人。」

  他說出不屬於任何一位在場者的名字,原本輕鬆的氣氛轉為靜寂而嚴肅,鳥群紛紛飛到泉邊整齊排列,平靜的水面出現水紋,來源為──大石板。單調的石板面上文字開始到處亂竄等找到了每個定位後便聚集在一起成為一條弧線。

  爾後分成兩條弧線,一只沉睡中的眼緩緩睜開。

  我見不少有著琥珀瞳的,惟獨它讓我感受到猛種前所未有的懾人氣息。

  巨大的瞳俯視周遭,依序從每人身上瞥過最後是停在我。

  「那是……什麼東西?」水實像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突然插話,並對那個眼睛指指點點。

  當那只琥珀瞳似乎對水實的話有反應而張大恫赫,眼白出現血絲網瞳孔集中,不論是誰看了都會退縮……水實和白銅是躲到鴉的後面我這邊則是以塞格勒斯當掩護。

  「吾也許久沒跟『人類』交談了。」一個低沉感覺上大略為老邁的聲音,只是輕輕地說出,聲音卻在耳邊不斷嗡嗡作響。

  石板上的眼睛等比縮放,之後看到有某個東西的剪影在上面。「吾為三元神之──創龍神卡楚,司火、大地與創造之力。」剪影脫離石板,看起來像是頭的部份陰影壟罩著我們。

  龍,與我所使用的火焰有些因緣。現在從個角度仰視著這個「神」讓我不知對應……並非因為巨大而是另一種尊貴、從容不迫的氣魄。

  「可是怎麼會只有影子呢……」自己一個人嘀咕,沒頭沒腦地說出這句話。

  「少年──」

  「是……我嗎?」

  當微血管爆凸、至少與我等身大的眼睛貼到我面前……真的很可怕。

  「卡楚大人您還是一樣喜歡嚇新人吶。」

  塞格勒斯把我推到前面,那雙眼睛更靠近我。

  龍,與會胡亂嘶吼的野獸不同。一陣沉沉的鼻息,龍神卡楚果然沒有被任何話與所動搖,沉穩地答道:「吾之身形早已毀滅,擁有肉身一事並非是想像中那麼重要。」

  「繆──繆!」白銅拍拍翅膀飛到祂的面前。

  「吾之同族,沉睡的期間並不孤獨,因為還有這些『聖靈』。祂們會不斷變化外貌,將帶領必須經歷考驗之人來到此,人們總是有吾等所不知道的未知力量、與眾不同的思維,而汝──是其中的適合者。」

  「真對不起我只是個平凡玩家……」

  此時鴉突然傳來密語:「三元神雖然是人工智能,但是它們是遊戲裡最上級的AI,所有資訊都會集中到這三個AI身上,比起一般路邊所見的,它們更了解全部玩家的行動。更何況它們是『壹貳參肆伍陸柒』的『參』喔。」

  「壹貳參肆伍陸柒?」

  「少年──」

  怎麼又叫我!

  「『壹貳參肆伍陸柒』即為這個世界的縮影。」龍神卡楚唸出一串詞:

  壹為根源 貳為二心 參為元神 肆維魂相 伍塊大陸 陸顆守護石 柒種族

  「二心?這個二心是什麼意思?」唸到「貳」時聲音便與腦內斷絕聯繫,後面的全沒聽進去。

  「心是最真實的,卻是個難以抓摸的多面體,將其簡化成擁有成比的正面與反面,潛藏面的深處又存在著苦痛而衍生出四種不同的靈魂面貌。」

  聽起來與「太極」有異曲同工之妙實則不盡然。這個世界二心的觀念是指精神上的並非我想的與生理層面有關。

  字裡行間的意義相當曖昧,並沒有明確的指出任何東西,正面是什麼?反面是什麼?又為何同時擁有痛苦?想到這心裡便有一陣痛,為模糊的一切與我的無知不安。

  「如果神明的話……」水實在沒有人接續話題時上前。「知道破壞這個世界的方法嗎?」面不改色地說出這句話。

  他竟然又……

  「當然有,但是吾等所生的世界並非如此脆弱,即便被破壞也不會輕易消失,如果想知道答案就去尋找『唯一的根源』。不管是選擇與吾等共存或者毀滅都不會是錯誤的答案。」沒有半點猶豫,非常乾脆的回答。「對你來說『世界』是什麼?」反問水實。

  「這裡將我束縛,所有的過去都被抹殺了,彷彿被詛咒一生都無法從中掙脫,因為我現在……被困在某人的執念裡,沒辦法脫逃。」待他語畢後白銅回到水實身邊,細頸繞到他的下顎親密地磨蹭像是關心的表現。

  空洞、空虛他每句話在我聽來非常天方夜譚,宛如只存在於小說的情結,但是……那個表情為什麼如此悲愴?我無法確定他的哪一面才是真實。

  「呼啊──」不看場面、相打失禮的呵欠。「抱歉,為了等你們說完有點累。」塞格勒斯壓低帽緣靠到我耳邊輕聲說:「卡楚大人說的其實只有三成可信,七成是場面話……」說到此便聽到龍神卡楚對他的漫不經心發出「嗯哼」的一聲,像是在說祂全都聽見了。

  「反正──」塞格勒斯拉回最初原題。「卡楚大人都說了,那些鳥就是揀選適合者的『聖靈』,而這隻特立獨行的小朋友啊。」塞格勒斯的手靠近薩比,意示牠過去他那邊,塞格勒斯走到泉水旁。「你剛剛不是說牠名字取自藍寶石?其實牠比你想像的還更不一樣。」他用手盛了點水淋在灰灰的薩比身上。

  淺緋色的羽毛,身上的水滴在光的反射下讓羽毛看起來更晶瑩,乍看之下真的像……

  紅寶石。

  不過--

  「你做什麼給牠染成紅色的啦!我都取藍寶石的名字了!」之前還想名字想那麼久忍不住來一記憤怒的飛踢,讓他跌到泉水裡。

  「那明明就不是我決定的……」塞格勒斯起身,卻下披風把水擠乾。「那是屬於你的顏色,現在起牠就是你的好夥伴了,不信你看。」手指指著我的手,剛剛踹他的時候就把薩比搶過來了沒想到我的手上根本沒有東西。

  「怎麼會?」

  「在這裡。」塞格勒斯指了指自己的兩頰左側,我看他的樣照著伸手,我的左邊只有一樣東西。

  「……水晶。」本來半透明的兩個水晶其中一個多了紅色光點。

  「嗲嗲。」光點跑到水晶外又變回原來的薩比,原本那隻頑皮任性的小雛鳥仍喜歡飛到我頭上。

  「功德圓滿。」追根究底一切事情起源都是這位若無其事地露出燦爛笑容的仁兄。

  「圓滿個頭啦──還我溫泉!」

  到這個大陸後許多突如其來相遇和突發事件,但是總覺得今天的自己特別多變,管他綠色風格也好、海帶芽也好、水實也是,現在我只想趕快回到大家身邊分享,找個聽到這些莫名奇妙經驗會大笑吐槽的人──

  啊。

  彷彿有什麼東西突然打擊內心,關於回去後的事……是必須先面對某人的臭臉,自然而然地就擺出標準的失意體前屈,連薩比和白銅都好奇來湊熱鬧。

  「那個人是怎麼了……到底是要高興還是難過?」

  一旁的水實都可以清楚瞧見我現在的內心世界。

  「人心是很複雜的。」鴉老氣橫秋地說道。「接下來你要怎麼辦?」

  「我嗎?」忽然被鴉一問邊撥弄著綠髮邊思考。「因為已經有線索了,就不需要那種慢吞吞的方式……」

  我還是放不下水實的事,聽到他的決心不變加上鬱悶情緒,不假思索地揪住他純白的領口。

  「為什麼你都勸不聽?都說了不要有沒意義的破壞──」

  「關你什麼事!你根本就是想找人洩憤嘛──」

  「我才不知道這個地方到底哪裡得罪你了,不過也不需要全盤否定吧?可以認識很多很棒的人,雖然老是被耍得團團轉日子也能過得很開心。這裡還是某些人的心血結晶,大家在這裡能勇於嘗試不同事物,它來者不拒、未來有很大的發展空間。你只是單純想貶低、樂衷破壞的話,在你肯放手之前我說什麼都會阻止你!」

  「有辦法的話就試試看。」

  「什麼?」

  反應驟變讓我驚訝得無法再說出後面的話,水實喜怒哀樂的情感都表現的相當直接,異常堅定地表示自己的立場,我不覺得他像在說謊,想對他生氣卻又沒辦法。

  對他而言遊戲中發生的事究竟有多糟?

  「我說你們兩個……」塞格勒斯雙手分別搭上我們倆的肩膀,露出老賊的詭異微笑。「乾脆重新來過吧。」

  當回過神時視線已經變得歪斜,對面的臉孔想必跟我一樣震驚,「咚唰──」一聲和水實一起落入冰冷的泉水裡。

  「嗲嗲!」

  「繆!」

  到我到這裡的鴉靜靜地旁觀一切,他可能早料到會發生這類的事,亦或到時候打算做相同的事,不管是何者,現在鴉和塞格勒斯站在一起看著我們且放聲大笑而高高在上的龍神大人見到這般景象只是嘆了口氣。

  「你的修煉現在才開始啊,小.徒.弟。」

  吃力地撐起身子,待水面平靜映出我的樣子時才警覺事有蹊翹時為時已晚。「請問龍神……不,卡楚大人……」

  「嗯?」

  「這個泉叫什麼來著……」

  「『回.歸.之.泉』。」鏗鏘有力的四個字。

  「不會吧?」

  好久不見的淡褐色頭髮與沒有印紋的皮膚,此時的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兩雙碧瞳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身體又對望。

  系統提示,玩家「真澄」……

  ──Level 1。

  天要亡我。

  ■■■■

  而作為剎那幫忙維護妖都象徵物酬勞的溫泉行,獨缺未歸來的團長的一行人在夕陽下享受著淡淡的硫磺味與消除身心疲勞的水溫。

  ──男湯。

  「太陽快下山了……真澄怎麼還沒回來。」艾兒泡到頸部以上,一下望著天空時而又瞥旁邊的柳生。

  「看我也沒用啊。」被詭異的眼神盯久了終於忍不住伸手把艾兒的頭往下壓,壞心眼的小動作差點讓溫泉水跑進艾兒鼻子裡。

  「噫呀──」掙扎了一會兒連抱住頭髮的毛巾都掉了,金色的長髮披散於水面上。「我覺得吵架就是不好啊,而且每次都是大哥先惹他生氣……」其實除了艾兒外其他人都不了解當中的原因,所以沒有人回嘴也沒人支持任何一邊,原本輕鬆的泡湯氣氛頓時變得相當尷尬。

  「像小齊和NAO每次吵架睡一覺隔天就會和好了!超快速──」

  「不要連這點小事都多嘴啦!」NAO回喊,其實和齊克最清楚那時的情況跟現在不一樣,所以就不多說什麼。

  「最快紀錄是三秒!」

  「不准說──」

  因為NAO潑了一下艾兒以致最後演變成澡堂大戰。

  「連泡湯都吵吵鬧鬧的……」

  「同感。」

  洛因和齊克有默契地互瞥了一眼。

  此時懶得一起玩的和喜歡安靜的就會退到一旁反正還有別的池。這是兩人的友誼初萌芽的紀念時刻。

  ──女湯。

  「隔壁好熱鬧喔。」歸隊的雪花抖抖耳朵上的水珠,因為顧慮某人所以一直沒變回人型。

  「是啊,好久沒看到大家還是一樣。」雖然有點突如其來,響子今天也有上線但本人還在國外。「你們還特地發郵件給我,真是謝謝。」

  「哇啊──人家也很想念響子姐姐啊!」邱比撲過去的熱情擁抱時濺了不少水花,儘管動作有也粗魯,在坦誠相見的肌膚之親下不論從哪看都是幅無可挑剔的美麗畫面。

  「話說回來,那個孩子是……?」響子指了指縮在角落的娜娜卡。

  「對不……」人群恐懼症依然健在,對多了兩個不熟識的人的娜娜卡來說條件已成立,害羞得鼻子嘴巴都浸泡到水面下。

  「是雪花和阿飛帶回來的。」邱比答道,自己也不太清楚。

  「是真澄哥哥同意的喔。」因為不是團員所以娜娜卡的部分費用是用旅費出的。

  「喔喔……」

  邱比湊過去看看娜娜卡,逼得人家退到牆邊,與其說是用看的不如說是觀察或審視。「妳好像也是高中生吧?十七歲?」

  「啊……嗯……」娜娜卡支支吾吾的搭不上話,明明之前不斷提醒自己不可以膽怯。「是的!」轉變成有力的回答。

  「原來是跟真澄同年的啊。」響子合掌高興表示。「那這陣子就請多指教了,因為他的朋友就是我們大家的朋友,我們男生比較多可能會有點不習慣,不過慢慢來吧。」響子笑容的溫暖可以深入人心。

  「謝謝……」娜娜卡小小聲地說,卻沒發現自己可以如此容易對人回報微笑。

  「嘿咻。」邱比拿著盛滿冷水的木桶淋娜娜卡的頭,接著擠了一堆洗髮精幫她洗頭,當然不是輕輕的。

  「呀啊──為什麼?為什麼?娜娜卡做了什麼壞事嗎?」被奇大無比的力道拉扯,娜娜卡慘叫。

  「要.加.油.喔。」邱比給了一句意義不明的鼓勵話語。

  「對了,這趟溫泉的最大功臣人去哪了?」響子幫雪花洗頭的時候想起,從進來到現在都不見剎那人影。

  「喔,剎那啊。」邱比眼睛瞇了起來,很少看她有這麼狡猾、壞心的一面,一下又燦爛萬分地說:

  「她大概在門口煩惱吧。」

  此時泡湯入口處,一對火紅色眼睛盯著兩邊分別用豪邁毛筆字寫著「男」與「女」的門簾苦惱。

  「怎麼辦……」

  室外冷風颯颯的感覺與剎那心中的無奈同。

第三十五章 百鬼夜行-前夜 (不只二等親這次是雙胞胎?)

  太陽西沉,拖著疲憊的身體正要回大家身邊。

  「真是對不起……」

  雙手合十。剛剛不小心踢倒一塊墓碑,奉上幾粒飯糰,懺悔中一面哀嘆自己的衰運,最近不管做什麼都適得其反,無奈這種既定事實不管我做什麼都無力挽回。

  ──等級一。

  實際體驗才發覺處於最下層的悲哀,被塞格勒斯彈個指頭血量就一半再一下就會變成光,更愚蠢的秒殺法多的是。好在技能還留著,不過熟練度全被洗掉了,這件意外當然不僅止於我,水實也是其中一人,鳥獸散後我不知道他會去哪,至少可以確保他短時間內沒有辦法再作怪。

  還有塞格勒斯……

  如果有事找他靠淨化後的薩比就好,倒是可以省下一番功夫。除此之外留下謎一般的訊息:

  「──你的結局,已經決定好了。」

  宛如在宣告什麼,明明是沒有所謂「結局」的網路遊戲到底是憑什麼如此斷言?這個世界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似乎比我想的還多啊。

  「好了嗎?」在一旁等待鴉彎著身子問道。

  「啊……嗯。」

  鴉總是笑著,並非帶有任何感情而是讓人猜不透的那種。他雖然當時沒有伸出援手在一旁看,但也沒有做什麼得罪人的事,因為無法生氣才自己發悶,模稜兩可、曖昧不清、從不表態正是這個人最要不得的地方。

  回程可談論的話題也少,而且鴉似乎對降級的事件沒有什麼感想,就這樣一直陪我到妖都的門口。

  「要不要一起泡溫泉?別人招待的。」好歹他也是團員之一,何況大家八成沒等我。

  「呃──我晚點再回去。」他把邀約推託掉後換了另一個口吻說:「而且羽毛碰水會很難整理的。」接著是苦笑。輕輕拍動背後的黑羽變輕鬆地躍上城門牆壁……

  頭也不回就這樣給我跑掉了。

  「算了,都說了會晚點回來。」如果對他太多要求的話會讓他沒個人特色的。

  儘管太陽的末端及將沒入地平線街上卻燈火未明,許多店面也未打烊,人潮不如想像不增反減。

  空蕩蕩的街道上有兩個熟悉的人影,當往那個方向靠近一點時他們便同時注意到我……

  「哇──你這次去好久喔,是不是有什麼豔遇不敢回來告訴我們?」邱比調侃道。

  其實有一半算是啦,壞事比好事多。邱比和洛因兩人沒有穿平時的套裝反而換上旅館的和式衣服在外逛可說是奇景,是因為「魔物獵人」的關係所以沒有魔物趕接近嗎?

  「髮色和印紋……?」洛因開口,如此明顯的改變會有疑問也是意料中的事。

  雙手搭著他的肩膀。「回去後我會解釋的。」

  希望洛因能理解我是有一言難盡的苦衷。

  遇到他們時是在某家土產店前面,雖然都是擺些小裝飾、小道具之類,但都有一定的素質提升和作用,不知道是要買什麼?原本以為是邱比,沒想到她說要買東西的是洛因。

  「要送人的。」

  洛因手上拿著琉璃梳,正是雪爸鬼故事裡提到的,不過從店家擺出大量生產的琉璃梳看來沒有像鬼故事裡有存在著什麼恐怖效應,只是純粹的飾品。

  「送誰?女孩子?」

  「沒錯。」選定梳子後爽快結帳。

  頭一次看到邱比有吃驚的表情。

  ■■■

  順利回到旅館,為了迴避問題就託洛因把裝滿裡禮物的小紙袋交給大家,而且現在扣除鴉外應該是「全部人」都在房裡,所以還是先讓疲勞不堪的自己放鬆一下其餘雜事晚點再說。

  「嗯?」

  「啊。」轉角處剛好和一對紅眼四目交會,大姐拿著盥洗用具站在泡湯入口,似乎只剩我們兩個沒有泡溫泉的樣子。

  「喲,你回來啦。」雖說是打招呼但看上去有些無力。

  「啊嗯……大姐沒跟大家一起泡嗎?」

  「啊……哈哈──這個嘛,因為有點小意外……」

  「這樣啊……哈哈……那大姐先泡好了,小弟我在外面等。」緊張到忽然用自謙語。

  忘了補充,因為這時段好像開放大眾池,我們在此談越久越尷尬。

  ──男女授受不親!

  我還未成年受不了這種刺激。

  拔腿想跑的時候肩膀卻被緊緊抓住,脖子猶如未上油的機械緩緩轉去,近距離處有個如鬼魅般的笑容在眼前放大數倍,而且現在腳力和腕力都是最小值怎麼逃得了啊!

  「讓本姑娘替你想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吧。」

  啊啊,大姐的燦爛笑容真是美艷動人。

  最後,當然是兩個人一起進去了,不過不是一男一女而是兩個男的。

  靜靜地幫跑出水晶的薩比裝滿一木桶的水給牠泡。

  溫泉確實可以驅除身上的疲勞但我的憂鬱更難纏。

  男性的剎那豪爽露出上半身,隨性地把紅豔的長髮捲上固定,不會因為被蒸氣弄濕這點小事而用毛巾包頭,不管性別男女與否都是一個樣。

  「男孩子給人家看不會少幾塊肉的啦,真難得你那麼認命。」

  「嗯……我勉強把這句當成讚美。」

  或許剎那大姐……更正,剎那哥沒有所謂性別觀念?私人的問題姑且把它丟一邊,對進入這世界以來種種「奇遇」好像專門找我,不過以前就提過我對「這類的接觸」沒什麼概念,譬如為了人工呼吸、喚醒睡美人或者幫人家轉變性別,再者是別人替不才的我解除狂暴狀態而犧牲的話,就給它當作功德一件吧,至少不會有更深入的遐想空間。

  看著悠哉玩水的薩比多少可以治癒一些脫隊以來的心靈創傷。

  「看來你這段時間的經歷……挺精采的。」剎那哥手指戳了一下浮在木桶水面的薩比「略帶同情」地說道。眼角餘光瞥了我一眼後轉了個話題:「明天是假日沒事吧?怎樣,今天晚上要不要留晚一點?」

  「嗯?為什麼?」想想現實世界已過六點半,晚餐早就和霜因一起迅速解決了。

  「祭典啊,順變換著心情。」我對此不清楚但他很樂義解釋:「紫耀大陸每個月兩座主城會輪流辦祭典,這次剛好是輪到奈守津的『百鬼夜行』,順帶一提魔都的祭典叫『群魔晚宴』。剛剛和大家討論過了,如果你有辦法打通宵的話當然最好。」

  「我要參加!」毫不猶豫一口答應。怎麼別的大陸都有五花八門的活動水晶都沒有?不過好不容易逮到可以大玩特玩的機會當然不會放過。

  「那就好。」好像很久沒看過剎那哥高興的表情,稍為伸展一下身體後有往水池裡倒。「對了,你的印紋已經除掉啦?連頭髮也變回來了。」

  「對啊。」因為心情愉快幫薩比整理羽毛,一時說溜嘴:

  「掉進那個『回歸之泉』就弄掉了。」

  「什麼──」

  大喊的同時剎那的變身時間剛好到,大姐挺起毫無掩飾的女性上半身,管他什麼眼光直接把浴巾拿掉重裹一次又是二度衝擊,而後直接把我抓起來拖回房間去「審問」。

  「『等級一!』」

  「對不起……」

  一陣驚呼聲後連忙躲到好久不見的響子姐姐背後,雖然一見面就撒嬌可是我認為目前最安全的地方只有這裡,某位在紙門後背對大家的仁兄那邊則是超級危險……

  等級一,比實習生還不如。

  「你果然天生就是來搞笑的……不過這時候沒有人笑得出來啦!別以為小禮物賠罪就能矇混過去!」NAO氣勢相當可怕,手上拿了一個禮物之一的種子袋開罵,連買土產的意義都被扭曲了。

  「哎呀,原來如此啊,不過等級可以重練的就別在意了。」

  響子姐姐溫柔安慰,手一摸我的頭差點就想哭出來。

  旅團團長的等級就如同門面,何況去翡翠大陸肯定會和其他的團體交流,儘管可能是別有意義的任務,但頭一回覺得自己如此失職。

  「其實真的沒關係喔。」邱比把玩著琉璃梳和自己的燈靈時插話:「因為有朋友寄信來說翡翠那邊也發生大事了。」下意識地用手指捲的金色髮絲,眼神飄移,彷彿是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

  「『Fantasia』的領主自發性失蹤,現在那邊正忙得不可開交呢,所以會晚點過來接我們。」

  慢著,失蹤怎麼還會是自發性!

  看來比我更糟糕的人……還是有的。

  組隊練一下等級就可以恢復,事情都已經發生,該訓的都訓完了,過沒多久大家就沒有太在意這件事。

  給大家的禮物女孩子是梳子,當然也包括娜娜卡的,雖然知道她還不敢和其他人談話仍接受這點小禮物,男孩子則是護符類,脫隊前大姐借我的那個真的很好用,只是上面繡的字都怪怪的就是了,像是雪爸看到魔法提升護符上面繡著「增產報國」四字時對我投來一個僵硬的……苦笑。

  雪爸對不起……我是實用派的。

  旅館的人有替我們準備樣式不同的浴衣和奇怪的符紙。

  「符紙是隱藏氣息用的,畢竟是附近魔物都會進城,身為鬼妖就不用說,但是這個種族外的不掩蓋一下氣息可能會被襲擊喔,尤其人類,而且又是在不能使用武器的情況下更要提防。」大姐聳聳肩解釋,對她而言這符紙沒什麼用處。

  放心,我一定會把它收好的。

  大姐另外拜託大家等一下分組從不同出口出去,免得還被其他仰慕者纏住。「剛好可以補充一些藥品,你們去玩的可別亂花錢啊!」

  「『好──』」

  雖說旅團沒有所謂的財務危機但還是必須維持積蓄。

  「雪爸和響子得把他們看緊一點才行。」

  那組是要去逛街的,因為大致上都逛過了我打算跟著大姐的採購組,阿飛也在大姐的強迫下來到這組。

  「啊,我也要。」艾兒舉手說要到採購組這邊。「不行嗎?」

  「當……然可以。」大姐猶豫了一下,可能和我想的一樣疑惑為什麼不會跟齊克和NAO一起走,不過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不多想了。

  「啊。」像突然想到什麼,大姐指了指外面的天空說:「現在是七點十五分,你們知道指針錶的七點十六分在鏡面倒過來是幾點幾分嗎?」

  平常慣用了數字錶一時沒想出來而在手心比畫一番,思考期間內沒幾秒就到了七點十六分。

  就在那進入十六分之際,一道白光畫入夜空爆炸成絢爛火花,緊接著還有第二道及第三道,原本一片靜寂的街頭有忽然出現了喧嘩與樂器聲,燈籠裡被有不祥味道的暗紅色火燄點燃,旅館內的紙門不可思議地映出妖怪遊行的剪影,令人驚喜不已的熱情邀請。

  四點四十四分。

  ──「百鬼夜行」開始了。

  「要玩的就快點喔,如果睏了想下線也記得說一下。」大姐指示著大家,為了把握時間眾人紛紛到外頭。

  看來今晚可以玩得很愉快。

  「嗯?」原本想尾隨出去時發現有人還在房裡。「洛因不一起去嗎?」

  「我晚點。」拿著被分配到的浴衣不知道在猶豫什麼?

  還有一個人……

  離開走道回到房間的只能邊,看那漂亮的銀白頭髮垂至眼,我故意大步走過去也沒有動一下──大概是裝睡吧?

  「別鬧了,窩在這裡很無聊耶。」靠到耳邊輕聲低語,也不知他氣消了沒所以沒大聲說話。柳生大哥轉身過去,不為所動的樣子反而更教人生氣。

  我沒那麼沒肚量禮物不準備他的份,除了例外的種子袋還有我把最後一件用途不明的東西放在他旁邊掉頭就走。

  等待大家離開,在吵鬧聲不斷滲入的房內柳生拿起真澄買的土產,擺弄了許久也想不透怎麼他是收到這個東西。

  「……為什麼是小豬蚊香?」

  ■■■

  充滿喧鬧聲的街頭到處是魔物和穿著浴衣的玩家,在我看來很熱鬧但大姐說根本還沒正式開始,在前面領著我們到千染橋,正好人潮也往那裡聚集,彷彿在等待什麼般。

  「各位晚安啊!」

  紅、黃牡丹紋的浴衣非常醒目,褐色的短髮上插著櫻花的裝飾,少女以爽朗的笑容與我們打招呼。

  「是……小刀?」

  「哇──還記得小刀我的名字真的好感動喔!」

  「嗯,托妳們的福才能玩得愉快,還可以跟大家參加夜行。」大姐很客氣地說,代表我們一行的小小回應。

  「紅蓮姐姐別這麼說嘛!小刀我會不好意思啦啊哈哈──」大力擺弄著奇怪的動作,看得出來她高興到了極點。「這裡是有小刀重要回憶的地方,能留下來真是太好了……」

  小刀自言有在寫部落格,紀錄遊戲裡的際遇與人事物,她說千染橋是鬼妖玩家的浪漫,只屬於這裡的風情當然要好好保護下來,另外,在本地頗有人望的大姐也在她的紀錄範圍內。

  對於能保住千染橋她非常開心,雙手托著臉頰,不知不覺就陷入了那段回憶裡。「β版的時候小刀只是弱小的魔族玩家,到這裡時被幾名流氓玩家纏住,還好有人幫小刀解危。」

  喔喔,我不久前也有相似的經歷。

  「──千染橋的櫻花為了給人們美好的緣分所以不會枯萎。」小刀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又接道:「小刀我對那人的身影著迷,可是當時他沒有留意到弄得滿身花瓣的我,頭也不回就走掉了,雖然我沒看到他的面孔,也知道沒有結果卻還是想期待什麼,雖然沒有結果但是那種感覺實在讓人無法忘懷。」

  就像那個綠色刃使,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許不盡然是相同的人。

  沒有結果仍能使人期待著。

  沒有期待卻讓人騷動不安。

  所以我……能不感興趣嗎?

  女孩們的閒談持續著,而我一直在意那些掠過身邊的東西,注意力融入看熱鬧的人群,轉向橋的另一端,黑暗中伴隨著鈴聲律動的紫色火焰若隱若現,有四隻高大魁梧的鬼族抬轎子,當瞥見轎子平台上一名白拍子裝的女性和阿飛頓時無法使下巴歸位……

  「魔、魔羅……!」

  沒錯,之前被迫進入狂暴狀態,把我們整得很慘的魔物,現在正在在那轎子上舞著,黑髮豎起來讓臉部輪廓變得更明顯,脫俗而不艷的舞姿令人癡迷,持扇子的手輕輕一揮,飄揚的花瓣彷彿成為純白衣裳的點綴物,美麗如畫般的景緻中心只有她,魔性的紅眼此時更勾人魂魄。

  魔之宴 紅之月 輾轉側難眠之夜

  呼喚未歸荒野魂

  不祈天 不祈人 魑魅魍魎現世塵

  與世浮沉忘仇恩

  「──壹貳參肆伍陸柒。」

  拔起腰間太刀揮舞,吟詠了一小段詞後接著是寂靜,當煙火升起時又掀起了另一波高潮,動人的舞蹈與音樂將入城,妖物危繞四周,許多興致高昂的人跟著遊行的隊伍向前。

  「那小刀我要先走了唷──等等還得去找『星視』大人。」語尾彷彿加了個愛心。

  但是剛才看了一下大姐,表情好像有些說不出的異常?

  留下我們幾個在原地,討論等會兒的行程。

  「其實你們也很想去玩吧?」大姐挑了挑柳眉。

  正如所言,看過開場的那一小段表演確實有點心動了,差點跟著人潮的腳步走去,因為都已經講好了實在不想改來改去的。大姐卻說:「想玩就去玩嘛,錯過了還得等很久喔,反正採購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交給本姑娘絕對沒問題。」

  三人互換了個眼神,仔細思考。

  「那下次需要幫忙的時候就儘管吩咐吧。」

  「好啊。」

  和艾兒一起小跑步到城門邊,只有阿飛被強制留下。「為、為什麼在下不行……」明知被抓就無法脫身仍小抱怨了一下。

  「因為有意外狀況時很好用嘛,尤其易容。」

  阿飛欲哭無淚。

  回到街上,熱鬧程度果然遠超過白天,燈籠的光與煙火的光給夜晚帶來絕佳氣氛,抬頭見天上還有紫色的奇異鬼火緩慢飄蕩,人鬼一同歡慶、祭典中的祭典。

  「如果不是等級一我會更高興。」玩歸玩,身處在魔物群裡的感覺真是五味雜陳,由於過去的體驗對人型的魔物不得不產生點距離感。

  「現在說也沒用嘛,到時候再組隊練起來就沒問題了,大家都『非常厲害』啊!」

  艾兒出於善意的一句為何讓我如此心痛?

  包括水實的事,當時的情況我未說出全部,遺失的角色資料、塞格勒斯、創龍神、等級歸一的玩家與玩家殺手,有點擔心全盤透露的後果,儘管數據不代表一切,但寧可暫時當個初等玩家重新體驗。

  「所以水實跟我一起變成等級一,應該有一陣子不會明目張膽地到處亂晃。」自己說得有點奇怪,好像是在擔心他一般,但這是我們三人共有的秘密。

  「真是太好了。」艾兒鬆了口氣彷彿自己也有些解放,到頭來還搞不懂為什麼我們會一頭栽進水實的事情裡。「這就是像小齊說的『靜觀其變的時機』吧?只到慢慢等待之後的發展應該會順利些。」

  他對齊克的話沒有質疑,無謂的焦躁的確沒有任何益處。

  肯定的。

  而後聊起久違的普通話題,像是妖都和我們大陸的首都比較或者分開後大家在做什麼之類,毫無顧忌談著不存在於現實的天馬行空的事更讓人覺得愉快。

  「喉嚨好乾……」

  「我也是……」艾兒的表情稍微誇張的點,讓人忍不想戳一下然後吐槽,不過沒有實行就是了。「那我去買飲料,聽說有只在夜行期間的限定飲品喔,去買等等就會來。」

  「好。」

  乖乖帶著原地等待,十字路口是小商店集中的熱鬧地方幾乎沒人在此處閒下腳步。「咦?」看了看附近,在艾兒離開的反方向另一條街瞥見再熟悉不過的人影。「大哥?」

  他和幾個兩個穿著華麗的妖媚女子走在一起,平時總是還會維持紳士風度,現在對肌膚之親就沒有多慮。

  鬧脾氣不出來又私下去找女孩子玩……這個人……糟糕透了!

  他們越走越遠人影將消失在視線範圍內有點擔心,艾兒去買飲料又還沒回來。「──我先離開一下。」相當任性地丟下密語直奔到燈火璀璨的那一頭,因為我真的、真的很找他抱怨一下。

  「哎?」忽然接到密語的艾兒手上才剛拿到兩杯冷飲。「離開一下是去哪啊?噫?不會又關掉密語了吧?」皺著眉頭啜了一口飲料,無奈不知道另一份要如何是好。

  「繆。」

  「嗯?」頭部有前所謂感受過的重量壓上來,小小的龍頭伸了下來用異常的四隻看著艾兒。「白銅!」差點沒把飲料跟出來。「水實在附近……」

  「繆嗚──」震震翅膀後看著別的方向。

  「我可以看他嗎?」

  白銅混在人群裡也不容易引人注意,只是默默朝著艾兒理想的方向前進。

  為了重視的事物做出選擇而必須別兩頭,羈絆猶存但未完全連繫彼此,所以--

  請靜觀其變吧。

  ■■■

  跟在大哥的後頭不久才發覺跑到了氣氛與眾不同的地方,閃爍不定的燈火就像在反映自己的不安一般,飄著奇怪粉味的街道人群交頭接耳,平房窗內眼神詭譎的女性魔物們正虎視眈眈的看著外頭,這樣的視線絕不限於室內或是某一人。

  強迫自己去無視那些詭異的眼光努力正視前方,兩個女孩子緊貼著中間的人撒嬌,軟語呢喃地誘惑著對方。

  「大人已經好久沒來了,今次想帶我們去哪裡玩呢?」

  「今天可是夜行啊,如果有我的存在可以讓妳們高興就任憑美麗的小姐處置吧。」沒有任何抗拒反而溫柔的對話,溺愛地撫摸她們的臉龐,宛如前所未見的雙面性格。

  上前去用劍鞘給了銀色的腦袋一個重擊,至於為什麼會帶武器純粹只是安心而已。

  「我真是看錯你了……」就算如此也沒辦法獲得平靜。

  旁邊兩名魔物女性看得傻眼,大哥卻是神閒氣定地摸摸後腦杓,映著燈火光的銀瀏海下睜開一只紅眼而不是琥珀瞳,連衣著都不是平常所習慣的,以白色短袖和服、批深色長袖外褂取而代之。

  「……唔?」

  正想調頭走人,結果被一股異常的力道抓回去,比我還大的手掌瞬即覆上臉,指甲陷入皮膚,有些扭曲的臉頰壓迫左眼瞥見他用一隻手遮住口,除了以紅眼打量我外沒有其他的動作。

  「哎呀,認識的嗎?」

  「是個人類孩子呢。」

  她們的樣子有些怪異,以「人類」來代稱彷彿異類般,喜悅非厭惡的態度到底她們眼裡的我是什麼東西?

  「……我改變主意了。」放鬆了手指的力道我就沒那麼難受,但是從原本粗暴的動作轉為輕柔的接觸,手指滑過臉頰和下巴並牢牢攫住,視線被固定著與宏眼對望。「我竟然忘了和他有約,真是糟糕。」

  「那就不陪我們了嗎?不要啦──」其中一位伸手想摟住大哥的臂彎卻被他巧妙地躲掉。

  「妳們這麼美還怕我跑掉啊?我可是會心碎喔,真是糟糕吶──我好像開始對我的未成年朋友有點興趣了。」一手把我拉過去手臂環過脖子故作親暱地說道,今天說話方式反倒像個色老頭。

  「別老拿我們尋開心嘛,那就衝著大人這句話,改天見囉,下次不會輕易放你走喔。」她們拉起袖子的一角竊笑著,而後離開。

  「那個,我想我好像有些誤會……可以讓我走嗎?」現在才感到有些不對勁,身體卻僵得無法變換姿勢。

  「不.行。」靠近耳邊輕聲地說,明明一切都很熟悉,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你必須接受懲罰。啊啊,正好現在一身輕,那就今晚請你陪我吧。」拿開遮住自己嘴巴的手,他的笑容背後有一絲地獄的氣息。

  「由不得你說不」那只紅眼彷彿這麼說就征服了我的行動能力,隨後把我拖到酒館去。

  「我不能來這裡啊!」十七歲不能飲酒啊!

  「應該說打從一開始你就不該進『這條街』,這裡可是成年人娛樂、求歡的地方,你這個『未成年』又為什麼會出現?」

  腦海裡頓時閃過幾個相關的代名詞……所謂的「花街」、「青樓」比較直接一點的就是「風化場所」。

  「我可不可以……」

  「當然不可以。」連我的話都沒聽完就打斷。「我現在正愁沒樂子呢,你好像很驚訝?對眼前的『這個人』一無所知嗎?」我熟識的臉孔燦爛微笑,有著意義不明的暗示。

  酒館幾乎客滿,淨是些不好惹的魔物,一杯又一杯黃湯下肚無止盡地猛灌,看起來都沒有讓位的打算。

  「老闆我今天帶朋友來了,賞點光吧。」他毫無顧忌在門口大聲嚷嚷,當在座的魔物們全部回頭看我們時差點以為會死在這裡。事實上結果相反,明明各各氣勢都比我們強、懾人的凶狠眼神,卻乖乖的讓出店前的頭等席。

  還在想辦法理解現在的情況時已被按住雙肩強迫坐下。

  「真是有趣極了,祭中祭啊,一定可以過得很愉快,哈哈──」自行斟了一點小酒灌下第二杯則是遞到我面前。

  「不、不不,除了剛才的約定外其餘免談。」正想把它推回時又被抓過去,手摟在頸上指頭卻不斷逗弄著我的下顎。

  「你不是有很想知道的事嗎?因為我很高興,所以可以告訴你一些秘密,不過你好像不太想聽我分享……」這般軟硬兼施的手法真的很賊,徹底把別人的心思玩弄於鼓掌。

  接過紅色的碟子,我的倒影在顏色如水般清的酒上面搖晃不定。懷疑地看著旁邊的大哥他睜開單只眼,不容人置疑的笑臉就是要我喝下去就對了。

  舌頭淺嚐了一口並沒有特別感覺,索性乾脆一口氣灌完。略為苦澀味道滑過舌間濕潤了喉嚨卻沒有吞噬掉我的意識。

  「其實……還不錯?」自己都有點疑問,以前認為酒一定是喝了就會昏頭的東西,還是因為這是在遊戲?

  「挺能喝的嘛。」他也小啜一口。「接下來就給你發問吧,現在是屬於你的時間。」

  「只有一個。」拿著見底的碟子單刀直入地……

  ──你是誰?

  非常確定這個人並不是柳生大哥,儘管樣貌、聲音還是嘲諷人的口氣,但那種說不出的差異深深烙在心裡。

  「配劍……刃使啊,借我你的夥伴無妨吧?長的那把就好。」他說的夥伴是指Aquila和Lyra,在尚未可以信任的狀況下交出去實在有點不情願,猶豫了沒多久身體再度背叛意志。

  「真是不錯的劍。」令人訝異的是,見剛到他手上便輕易被抽出劍鞘,翻弄了幾下劍身說出自己的感覺。

  忽然起身俐落地使劍,砍過旁邊的白蠟燭,被截斷的部份留在劍尖上,游刃有餘地讓它在上面翻轉幾圈,輕輕吹了口氣蠟燭的小火變成烈焰燃燒,最後把燭芯斬去收尾。

  「含恨千年化鬼魂,無神獨孤斷劍人……」收起Aquila爽快歸還,緊握著我的手時雙眼都睜開了。

  「──敝人正是鍛匠.正宗。」

第三十六章 百鬼夜行-後夜 (當覺得拳頭不夠力時請愛用關節)

  正宗……非常確定我對這名字有印象。

  不是活體亦非武人的亡魂鍛匠。

  「很吃驚啊?因為跟你的朋友長一模一樣?」

  「啊……嗯。」如果他指的「朋友」是那個人的話就說得通了。

  因為思緒連結上彈指道:「你是柳生大哥的『關係人』?」從他身上唯一與正宗有關的字眼即是稱號。

  「你們果然認識。」雙方都得到對等的解答,反而讓我換來更多的疑問。正宗先生沉默,紅眼略帶挑釁的意味地側視,因為我的發問方式已經被他定下了。

  ■■■■

  「繆──」白銅在人群中穿梭,一陣子不見就變得那麼會飛,讓艾兒都追不上。

  「噫啊……到底會去哪裡?」跟在白銅後頭不知不覺進入人潮,一直朝人多的地方去越想越奇怪。「這裡是……」 抬頭一看竟是一間神社,原本在門口那看到的遊行隊伍最終目的。

  「噫呀──」

  給白銅發現艾兒在發楞,相當習慣地用了嘴巴咬住長長的金色呆毛然後拉扯,看到本人的劇烈反應後牠的動物本能以後就會記住那根呆毛。

  「繆繆。」白銅用下巴指示另一個方向,穿過小樹叢後就繞到神社後方。

  艾兒摸摸頭繼續走。「下次不能咬那個喔,真的好痛……」

  而白銅只是隨意應了一聲,有沒有聽進去就不得而知了。

  神社的後面幾乎沒有使用任何燈火,也是祭典中的唯一暗處。白銅最後飛上的屋頂,留下艾兒在伸手難見五指處找可攀爬的東西,東翻西找了一下只從未鎖的倉庫尋到一張老朽的木梯,破爛到讓人懷疑是否能承受身材嬌小的自己的重量。

  輕輕地踩過每階往上爬,還要注意力道和停留時間。

  啪哩一聲,不小心踩斷一階,連帶使下面的橫槓鬆脫,雖說打從一開始就沒寄予這個破梯子什麼期望。想辦法再往上爬幾階但是心急駛使得動作變得有些粗暴,響亮的斷裂聲不絕於耳……

  「嗚噫──」

  時間停在落下前停住,艾兒原本是想哭出來的,短短幾秒間反省著沒有齊克和NAO就什麼事都做不好一邊懊惱。

  沒有人會在意水實的存在,除了急切想以他是「破壞者」、「駭客」來抹殺的降神官方外。

  一抹孤獨的身影為何有映照出和許多人相似的「過去」與「現在」?

  所以……

  ──當朋友不行嗎?

  「哇……真的好危險喔。」瞇起眼瞥了下破爛不成形的「木頭」,又給了艾兒個安心的笑容。「現在就拉你上來。」

  「噫……」因為水實即時抓住了自己的手才沒有掉下去。

  很輕鬆地把艾兒拉上屋頂,水實看到艾兒時只能以高興一言蔽之,宛如孩童般的笑臉一面興奮地東問問西問問:「白銅帶你來的嗎?有沒有受傷?啊啊,頭髮怎麼變成這樣?」

  聞言摸摸頭上一撮特別突出的頭髮,可能是什麼遊戲特效之類,一開始就在了,不照鏡子艾兒自己沒辦法看到,不過被白銅咬過後就變得有些歪七八扭的。

  同一個動作重複了好久,這樣唐突見面一堆問題反不知從何開口。水實若無其事地微笑也無法把自己單方面的煩惱傳達給他。

  沉默了好一會兒水實又靠近艾兒盯著他瞧了一下,而後不好意思地搔頭說:「艾兒應該有聽說吧?就是那個,我的等級……」

  「嗯,歸一了對吧。」艾兒開始想像水實跟真澄談過多少,好似已經知道「這邊」的有互相認識。

  「對呀。」和白銅一起用同樣的姿勢躺下仰望天空。「但是不知為什麼完全──不會對等級有留戀,可能是因為我是所謂『非正規角色』吧?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一點感覺都沒有。

  既然沒有失去也沒有獲得,在進入這世界的那一刻至今對尋求以久的東西仍……一無所獲。

  艾兒選擇保持沉默,偶爾會伸手去逗逗白銅接著聽水實的話。

  「但是運氣好背喔──竟然碰到這樣一個人,說要阻止我破壞的人,真的有一瞬間自己也想著『啊,乾脆放棄算了』有夠麻煩的。」

  請不要如此理所當然地站在我面前。

  請不要如此理所當然地說著要守護一切。

  ──請不要動搖我的決心!

  為了破壞而生存與為了生存而破壞是截然不同的東西,那當時又為什麼沒辦法大聲反駁那狂妄又天真的言論?

  「死魚眼耶。」艾兒努力想辦法緩和氣氛的時候反射性地戳了水實的臉頰,兩人愣住的同時手指又像是在吐槽般加戳一下。

  因為自覺笑點不足,艾兒自暴自棄地抬頭又放掉全身力氣往水實身上倒,被壓在下面的水實的右手臂同時吃痛地打了個顫。

  「雖然月亮也很漂亮,不過為什麼不多看看那邊?」艾兒把水實的臉推向另一邊,已經看膩的夜景裡有小小的火花悄然升上天空,聲音至最高點炸裂開來取而代之是五光十色的美麗煙火入眼,儘管是無法持續的美景,無可否認那是祭典中最璀璨的光輝。

  「好漂亮……」

  即便是虛假的世界,也有人深信裡頭所存在的真實,倘若拋開痛苦,或許水實也能享受美好的經歷。

  挺起上半身呆呆地望著,與艾兒肩並肩坐著,沒想到身邊還有一個屈指可數的小小幸福、被允許的親密接觸──成為被擁抱者。「齊克說這樣可以分享幸福。」

  「嗯。」

  「沒帶點食物上來好可惜喔,這裡是絕佳的特等席說。」在途中就把奇怪的飲料給解決了,忙著追白銅就沒有想太多。「白銅有好好吃飯嗎?」黑色的小傢伙硬是鑽進兩人的縫隙湊熱鬧並小聲地回艾兒。

  ──明明就非常相似,為什麼會不合?

  艾兒瞥了一眼水實時在心中下的結論,雖然是不同的個體,在這個世界的外貌相似處也不多,但是那個輪廓的背後彷彿可以看見一個同為碧眼卻有點粗枝大葉的朋友。

  不間斷的煙火綻放讓人不捨得再把視線移開。

  無知的人們啊,就在今夜盡情歡笑、盡情享樂吧。

  ──因為無法確認在未知的明日自己所相信的羈絆是否會改變。

  ■■■■

  採購組只有剎那和阿飛兩人,儼然阿飛除了是逃生必備用品外還兼做提東西的,重量並不是問題所在,必須忍受各種藥材堆疊時放出的怪異氣味才是難題,難得祭典卻只有來打雜的份,心中哀怨難耐。

  正在哀嘆自己的不幸時忽然覺得臉頰有冰冷的異物貼上。「給,慰勞品。」剎那遞了杯冰鎮烏龍茶給阿飛。

  「謝謝。」剎那之所以受人歡迎,就是因為那份體貼吧,阿飛如此想。

  「等等拿去煉藥鋪子消化一下就好了,比想像中還快。」此時剎那對自己的排程方面顯得有些得意。

  高興工作一下就解決提前讓自己放鬆一下,大部分玩家都專注於祭典的遊玩,實際上只有幾個女孩子有來跟她打招呼。

  「這麼說需要在下果然只是為了搬東西?」

  「你說什麼?」

  「不……自言自語。」

  零碎的時間在閒話家常下度過,看著接上的人們和朋友或喜歡的人一起玩樂也別有一番樂趣,至少不會讓眼睛閒下來。

  「嗯?」阿飛從視覺範圍的一角瞥見人影筆直往這裡奔來,待到某樣東西直衝自己腹部時才知道不是錯覺。

  「阿、阿飛?」剎那的錯愕不亞於阿飛,畢竟她眼裡阿飛懷中的是一名楚楚可憐的妙齡少女。

  「不──在下沒做過什麼事啊!」

  慌張地想把對方推開解釋,衣服卻被緊緊抓著,顫抖的指尖深入皮膚,距離一點也拉不開。在自己胸膛嬌喘的人深藍長髮披散,臉的輪廓若隱若現……

  「洛因?」

  「咦?」阿飛吐出這個名字讓剎那也從混亂中恢復原本的理智,仔細一瞧的確是洛因沒錯,撇開頭髮沒綁不談,不知為何他穿「女用」的浴衣。

  「找到了──」

  一個不留神洛因的手反被奇怪的人拉過去,回頭看旁邊已出現至少四、五個男人,人型魔物和玩家混雜的流氓集團。雖然不想怪洛因,不過封魔師的血在這個充滿魔魅的城市裡難免會惹些麻煩,搞不好本身的臉蛋也是原因之一。

  「他是我們這邊的人。」看見同伴發生意外當然不會坐視不管,剎那第一個挺身替他說話。

  「連『紅蓮』也在,我們也不想在祭典裡鬧事,有話好說--」

  其中一個男人以輕挑的口氣回應,知道「紅蓮」這個稱號的九成九是玩家,嘴巴上說說卻不放手,好個沒風度的傢伙。

  「知道本姑娘的事很好,若了解我們是哪個團的更好,他留下、你們走或是現在把這件事回報給『十二月』也行。」稍微用和「十二月」的交情壓壓他們,畢竟能和管理者有交集的團體並不多。表面上客氣溝通但心裡還沒罵夠。

  遺憾因為大多是人工智能不足的NPC在場,反而讓他們壯膽,強勢地想把洛因帶走。

  卡在兩者間的洛因更是不好受。

  出手打破僵局的是阿飛,因為有阿飛保護洛因才沒讓他被拉走,沉默許久後有所動,對方的手在阿飛眼裡彷彿是穢物般,打掉後不忘「回報」一下,害怕得發抖的手腕在阿飛的手裡掙扎不斷。

  臉部陰影下的眼神讓人懼怕,平靜、空洞卻散發著怒意的表情,只要與那視線對上一點身體便有宛如被針刺穿的莫名痛感。這回不是對方不為所動而是不敢動,直到阿飛開口、輕聲地吐露,一個不像是來自喉嚨而是來自地獄的聲音深入在場者耳裡迴盪--

  「給我……滾!」

  理所當然,他們不得不離開,儘管城市設有限制,但阿飛身邊多待一秒好像就會被殺掉,在怎麼虛張聲勢都敵不過那堅定的橘瞳,本能告訴自己一定得「逃離」。

  「……呼,總算走了。」不知為何剎那也嚇得一身冷汗,見了方才的情景不禁懷疑站在自己身邊的真的是平常一起嬉笑打鬧的夥伴,阿飛一認真自謙就會不見。「這麼做或許多此一舉,不過下線後寫封郵件讓官方去傷腦筋吧。」

  雖說處理得不太漂亮不過沒有人受傷就好。

  「沒事了。」現在的才是平時的阿飛,可憎者已離去,空下來的手留著擁抱及撫慰,指尖順頸子的曲線將洛因的頭髮撥到耳後,皮膚發冷且濕黏,想必剛才一定很害怕吧?而他只是靠在阿飛身上始終不敢抬頭。

  「──嗯?」

  「啊啊,對了!喝點茶就會舒服點了,在下的還剩很多──」被剎那斜眼一瞪急忙用其他理由脫離現在的尷尬。

  飲料一交給洛因他馬上就是仰天式猛灌,因為跑步和緊繃的神經弄得口乾舌燥總算獲得些滋潤。

  「咳!咳、咳……」喝太急被嗆到。

  「慢慢來就好。」阿飛手掌拍拍洛因的背後。

  等到恢復平靜剎那才開口問:「想讓邱比開心也不用如此犧牲吧?怎麼穿女用的浴衣……」問話過程不忘給他調侃一下。

  「一開始拿到時就發現是女生的,想拿去換又說已經沒別件了。旅館的人也說他們準備得剛剛好,正想放棄的時候就被湊熱鬧的人帶去強迫穿上。」洛因摳摳臉頰掉了些粉,似乎有上淡妝。平時鮮少講那麼多話讓人搞不清楚他是在理性分析還是抱怨。

  「──嗯?」

  這次輪阿飛回給剎那一個衛生眼,因為她身上穿的正是「男用」浴衣,簡單的說其實她才是罪魁禍首。

  「抱歉啦,習慣使然……」剎那心虛地搬弄著手指。「反正──我們也差不多把事情弄完了,還有時間去神社看大煙火,走吧走吧。」勉強擠出個生硬的笑容帶過。「阿飛,要提東西喔。」

  「啊,我也幫忙。」洛因主動想分擔。

  「嗯……每個人都提一點好了,會比較快。」

  「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幫忙啊……」阿飛小聲地咕噥幾句。

  「你說什麼?」

  「不──自言自語。」又是以同樣理由矇混過去。

  回頭看看穿著浴衣的洛因稍微覺得有些安慰,纖細的身材、直順的髮與鵝蛋臉和衣服非常搭,很難想像這些全都出自一個男孩子,又能以「可愛」來形容的實在少見。

  為還是如此沉迷於甜美夢想的自己感到害怕。

  但是……

  當發覺不斷與冷空氣接觸的手湧起一陣暖意時卻無法阻止眼淚落下。

  彷彿有某個聲音隨著心跳節拍不斷告訴著魔的自己:

  ──我還是好喜歡你。

  ■■■■

  遊玩組發生了一點小狀況。

  娜娜卡看到大量人群早投降下線,唯一的進步就是可以和女孩子們談得來。

  「呼啊──」雪花不顧形象地張大了嘴露出小虎牙,愛睏打呼的可愛模樣依然不減分。

  「玩累了就下線睡覺吧?」手繞過雪花腋下,雪爸輕鬆抱起雪花。可以給她小盹一下的臂彎猶如搖籃般,讓沉沉閉上的眼皮後有美夢等待著自己。「那我們就下線了。」

  「雪花晚安喔。」

  雪花無法繼續一起玩大家多少覺得有些可惜,不過為了小孩子的成長本來就不該太晚睡。

  「啊嗚……下次一定要熬夜。」努力不讓眼睛閉上的雪花嘟著嘴巴說,最後仍難敵睡魔侵襲。

  「雪花……」女兒喜歡和大家在一起是值得高興,但最近好像有點不懂得克制。

  正要準備做登出步驟時雪爸忽覺身後傳來一股寒意,再離線的最後一刻真如預感,被某雙發冷的手阻止,好似足以使祭典所有鬼火聚集至此的怨氣不斷散發,嘶啞、不平靜的人聲如是吶喊:

  「那個傢伙在哪裡──」

  「啊……」

  「嗯?雪爸?怎麼昏過去了?我需要你幫忙啊。」柳生拍拍雪爸臉頰又抓住肩膀搖了一會兒,他的魂早就不在了仍糾纏不清。

  ──不就是你害的嗎?

  就算是路人也想給他吐槽。

  大家原以為不出旅館的柳生突然出現,從剛才的話看來似乎急著找人的樣子,由於雪爸是狼族,尋人方面還蠻方便的。

  「雪爸他們已經要下線了。」多虧響子出面勸說才放棄。「怎麼回事啊?慌慌張張的。」

  「不快找到那個笨蛋不行。」

  「如果是真澄的話就自己去找喔。」響子托腮微笑說道,完全在眾人意料外的發言。「你不是生悶氣不跟大家一起出來?」

  「可是這個跟那個是兩回事啊!」

  「嗯哼。」響子輕哼了一聲,不給他多餘解釋的機會。就算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不合,不過和好總不會是壞事吧?「對這種小事可以『一笑置之』不是你們的專長嗎?」

  專長什麼的根本沒有多大的關係,早已無關緊要的吵架只是因為面子問題拉不下臉道歉,可是現在真的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才會出旅館,不然柳生早下線了,還好沒真的下。

  一直想下去思緒慢慢飄往無盡的懊悔漩渦。

  「齊克。」這回改變目標一把揪住某人型機甲的衣領。「把那個笨蛋的所在座標和路徑記錄吐出來。」

  「……羞。」齊克撇過頭,明明是機械身體卻浮現如動畫效果的橢圓紅暈。

  「羞什麼鬼啊──」

  而後柳生又和NAO吵架浪費了不少時間。

  ■■■

  一個輾轉相傳下來的故事,真實也好虛假也好,它已活在這個世界。

  在很久以前存在一名手藝高明鍛匠,但其師父認為他心術不正便沒有把祕傳的鍛造法交給他,鍛匠因此對師父懷恨在心而決定私自竊取祕傳實作,不料被鍛匠的師父發現,將其手臂砍斷並逐出師門,而後鍛匠依賴對師父的恨意繼續鑄刀,並以自己為名、為無限負面情感昇華至極的產物……

  ──妖刀。

  ……

  「那孩子真是讓人頭疼啊──脾氣暴躁嘴巴又壞,我還曾被他砍了一刀,只因為咬了他耳朵。」正宗一邊調侃著不在場的某人又好像在講述什麼自豪的事,聽起來有些矛盾。

  「嗯嗯,而且相當自我中心,一開始好好解釋就可以解決的事卻獨斷放棄溝通,跟暴君一樣。」心不在焉地轉著酒碟而後又一口乾掉,在酒精的催化下大部份對話沒有完全進耳裡,我也不以為然,繼續對正宗一吐心中的不快。「正宗先生明明是鍛匠,跟刃使成為關係人還挺怪的。」

  「嗯--會嗎?」淡淡帶過問題,像是為了迴避而模糊焦點。「關係人的選擇本來就沒有這方面的強制性,你們每個人就像是不同故事的主角,關係人只是拼湊你們故事的零件而已。」

  正宗先生的話反而像NPC講的,連小澄都沒跟我提過。既然如此,那塞格勒斯所說「結局已經決定好了」又是什麼意思?

  無法清晰思考的腦袋只是把思緒弄得更混亂懶得去想了

  不過在當事人不在時談論對方的是非感覺也沒想像中舒暢。「討厭歸討厭,但我不會輕易忘記別人優點。」

  第一次體驗遊戲時,只有一個人說不管我是什麼人都可以接受,儘管是有許多種意義的不明話語,一廂情願地用自己的方式對內心解釋。

  「你--醉啦?臉有點紅呢。」正宗先生食指伸到我下顎,輕輕勾住並轉向他,與微開的紅眼對望。

  「我沒醉。」

  「喝醉的人都這麼說的。」左手臂繞過我後腦,至少可以蓋住我半張臉的手掌任由他胡亂騷亂我的頭髮,一放鬆就防無防備地靠上別人肩頭,而視線被他手指擋住。「喝那麼多才有一點醉意……真不可愛。」

  瞧了一眼兩人堆高的空酒瓶,數量實在驚人。

  「我們走吧。」正宗先生直說:「一直待在這裡也很無聊,就到處走走吧?」

  單單伸出一隻手,來自魔物的神祕邀約,原本充滿腦袋的抗拒感在談話間逐漸消失,手腳卻毫不猶豫地追隨正宗先生。

  彷彿所有的重量都往頭和四肢端集中,走起路來相當困難,如果不拉著正宗先生的話可能已經跌倒不只十次了,令人嫌惡的暈眩感不斷啃食殘存的意識,普通街道的空氣流通讓人覺得舒緩不少。

  「你坐著。」不用他說身體早以累癱,連坐下的動作都變得遲鈍,而後硬是被塞了些食物和醒腦的藥丸。「劍……可以再借我嗎?」

  突如其來的要求。

  「身為鍛匠不會對你的『夥伴』做不利的事。」

  刻意平視與我對談。如果真的打算做什麼壞事的話就沒必要弄得這麼麻煩才是。

  姑且相信一次,正宗先生露出猶如惡魔契約締結成功的微笑,用一杯飲料交換我的對劍。

  「絕對不要跑掉,不然後果自行負責。」他交代完這句後就離開原地不知去哪。

  獨自默默地在長椅等待的空檔喝了一口那杯飲料。「又是酒!」味道比剛才店裡喝的還烈「一點」。

  「原來……你……在這裡!」沒

  過幾秒正宗先生又回來,而且從不同的方向出現,到底去做什麼弄得整個人氣喘吁吁,嗯……連衣服都換了。

  「我的天……」

  後面的話變得含糊不清,殘量不到十分一的飲料連同杯子被他丟掉,一下是溫柔的探探我額頭溫度,一下又粗魯地抓起手腕把我拉到普通的攤子前面。

  「在這裡等我一下。」

  「嗯……」隨性地應了一聲。白與白間的縫隙越來越小,其中的影像逐漸消失,要我在旁邊等待卻覺難受,不僅頭疼且不好穩住腳步。

  「啊,不是說別亂跑。」

  回頭看正宗先生此次是出現在後方。時間彷彿錯亂彈跳,要我坐好不要亂走的是他,然後把我拉走的也是他,同樣的事現在又重複第三遍,似乎進入了糟糕的無限輪迴。

  不過並非如所想,以模糊不已的視線緊緊跟著他遠離了吵耳的人群,不見平房只有閃爍不定的暗紅色燈籠排列在樹梢,來到一個似曾相似的地方,但以我現在的記憶力實在沒什麼可信度。

  無力感催促著自己趕快找個地方休息,便挑了張滿是落葉的石椅連葉子都沒力氣拍掉就坐下。

  「好累……」

  「也是啦。」正宗先生頗有玩味地擺弄了用麻布包裹好的長條物,敷衍應道。「這是屬於你的拿去吧。」

  被包著的是我的劍,能回到手上是很高興,但瞬間覺得它們沉重讓人拿不動。此時正宗先生並沒有放開,反而雙手被自己的劍和莫名的力道壓制住。

  已極限的疲憊身體消極不想反抗,宛如失去懸絲線的傀儡般靜靜坐著。

  「這個頸圈真礙事。」

  正宗先生總是喜歡用冰冷的手碰我的臉。

  食指、中指撫過嘴唇,無名指、小指輕輕地在臉頰旁摩擦,最後被拇指緊緊扣住頸子,往側面一拐便無法看見正宗先生的臉。

  「唔──」

  一股冰冷黏膩的感覺從頸窩擴散滲入肌膚下,後面沒有多餘的位子能舒服躺下,為了避免倒下去索性伸手環住他,臉頰被銀白的髮絲搔弄有點癢。

  「正宗先生?」輕聲喚著這個名字,卻意識又有被推入更深的黑暗。

  最後深紅的眼眸慢慢地靠向這邊。

  ……

  「正宗──」

  在闔上眼前一個聲音劃破寂靜,但無法阻止理智繼續崩壞。

  真是……累死了。

  「你底在搞什麼啊!」拳頭揮出擊中某人的側臉。柳生走上前揪住正宗的前襟大吼:「已經到饑不擇食的地步了嗎?不是叫你餓了隨便找什麼野菜或浮游靈充飢就好!」

  柳生已經失去理智到把食物跟靈體相提並論。

  那一下沒好好控制力道,正宗是夢是醒是死是活都不太確定。「不對,這傢伙本來就是孤魂野鬼。」相當隨便地把人丟到旁邊而後轉身去看真澄的情況。「清醒點啊,快把這個喝下去。」捏住真澄鼻子後拿了藥水直接灌,由於過程有些粗暴難免讓他嗆到。

  「咳、咳──」

  這一咳全身的力氣幾乎都被咳掉了,真澄使盡最後的力氣對焦卻難以如願,身體原本就有些向前傾,因為失去力氣從座位滑了下來,略有誤差地擦過彼此嘴角到臉旁,一頭栽到柳生肩膀上。

  只有一點點,那麼一點點殘留的溫暖彷彿變成某種印記,深深烙印在心裡揮之不去。

  --儘管是不代表任何回應。
 
  「你──」隨後是一股冰冷的惡意襲上,另一邊的肩膀被蒼白無血色的手給佔住,正宗用力拉扯讓他鬆手倒下,完全不像正常人的手勁輕鬆將柳生壓制。

  「雖然很久不見了,我現在的確很餓而且餓得不得了呢──」正宗微笑的嘴角弧度彷彿超出臉的輪廓。

  「真是死性不改!」

  「這麼就不見偏偏挑這個時候回來,你不知道我平常很想念你啊?」對正宗來說這只是客套話。「身上有注血吧?」靠近白皙的頸部,尖銳的指甲一點一點深入,有如正宗眼瞳的殷紅從縫隙中溢出。

  「放開我啊──混蛋──」

  已經超出了可以容忍的範圍,尤其被一個跟自己有相同臉孔的人玩弄。

  ……

  「好吵……」用力揉眼睛時有像是乾抹布擦窗戶的聲音,腦袋裡還有什麼在嗡嗡作響但是現在感覺比剛才舒服多了,為什麼呢?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地上越想越怪奇怪,記憶在哪裡斷掉都有點記不得了。

  「啊。」

  回首看到某個詭異至極的景象,明明是同樣的臉,一個神態自若另一個卻在前者的身下喘息。

  酒精這種東西啊,以後還是少碰的好。

  所以,我又離現實遠去了。

  惡質的玩笑時間結束。

  當柳生順著路徑找真澄時就覺得事情不對,加上一開始他會出旅館的原因交錯便是整件事的真相。「他的守護符……沒想到出去前就掉了,相信他真的會收好也很蠢。」

  正宗椅子讓給他們,真澄正靜靜地靠在柳生寬大的背休息。正宗幸災樂禍地在一旁插話:「遇到我不是更好,看他沒被妖魔襲擊還全身而退。反正官方不是對『那方面』的保護措施很有自信嗎?」

  柳生拿刀鞘末端戳了戳正宗有些瘀青的臉頰。「冠有『亡靈』之名的鍛匠,只要是向你挑戰的人絕對不會活著回去的而且武器都會被徹底破壞,誰敢跟這一帶最強的魔物搶獵物?」

  「你還不是拿著我的『仇家』。」把「村正」移開,正宗的緊抓住末端,一雙宛如可毀滅所有有形物的眼神露出凶光。「如果沒有我的『名字』你早被『那個東西』吃掉了。」

  因為這兩個名字被賦予不同的力量,所以互相牽制。

  但兩邊都是對彼此的憎恨,以此為根基強大的……便是「鬼」。

  柳生瞥了一眼麻布裹住的劍說:「一個專門破壞別人武器的鍛匠竟然會為別人鍛劍?」從正宗那接手後他摸得出來布上還留有點鍛造後的餘溫。

  「那是他應得的。」稍微舒展一下僵硬的身體,轉身背對兩人。「該回墳睡覺了。」

  「快去啊。」柳生斬釘截鐵地回應,一點挽留的意思也沒有。

  「說話真不客氣。」正宗自虐地笑了。「對了,等他醒來後幫我轉告……」

  「嗯?」

  「『飯糰……還不錯』。」

  因為是窮凶惡極的魔物,自然就只能活在黑暗的一角直到被人忘卻的那天,但偏偏就是有個走路沒在看的傻瓜祭拜了亡魂。
 
  誰都有一廂情願的時候,死命地追求什麼,一但熱情退去又感到無比空虛。

  「啊啊,你們兩個都一樣。」正宗愉悅地說出代表著開始同時也隱含結束的話語:

  「──我很期待你的結局。」

  對這個世界感興趣的人們、將不實際的願望加諸於此的傻瓜們,你們所相信的命運現在才開始,即使羈絆所交織的網所聯繫的是遙遠未來,別使夢想成為煙火華麗綻放後的餘燼,讓火繼續燃燒吧,燒盡這個世界虛偽的一切,到時所留下的便是──真實。

  ■■■ 

  「呼啊──」只是為了讓自己清醒伸個懶腰可是一直打到旁邊的人。「正宗先……」

  啪。

  額頭被某個濕涼卻其硬無比的東西彈了一下,仔細一看是冰塊,難怪才一下就覺得快起腫包了。

  「想要我用冰塊解決你嗎?等級一的。」

  嚇!柳生大哥?

  「你不是在旅館耍自閉……」話還沒講完又有兩塊冰直擊前額。「啊啊──不要彈我啦!」

  「我可是抱著入虎口的決心來的耶,這過程有多艱難六百字稿紙都不夠寫咧。」醒來時正宗先生已經不在了,大哥為了守護符的事像老頭般一直碎碎念:「紫耀的AI可是變態到水晶的玩家寧願多存點錢跳過的大陸,還漫不經心的。」

  「咦?你比較像是欺負人的角色吧?」說完當然又接了一次冰塊。「唔啊……」

  「頭痛嘛,未成年喝酒嘛──還好這只是遊戲效果。」大哥不帶一絲同情地嘲笑:「可惜雪爸已經下線了,不然應該把你抓去給他訓訓。」

  「那倒免了。」人家就是我老師啊。這回不是因為冰塊而是腦袋裡彷彿有東西在收縮翻攪,宿醉的擬真度也是高到讓人覺得可恨,不過說出來會讓他更得意。

  活該只有自己抱頭痛苦掙扎的份。

  本來我們在冷戰。

  途中想了很多,為了一點意見不合而撕破臉實在不值得,彼此都有屬於自己的考量,但是很抱歉我現在不能說,所以也不奢求別人諒解自己的自私,只是別用那種漠不關心的態度對我。

  「抱歉……」聲音細若蚊蚋,努力想聽清楚時一瓶藥水出現在面前。

  「這是……」

  「我臉上又沒有藥水成分,快喝掉啊。」

  非常慶幸自己的悲觀是錯的。

  「謝謝,每次都麻煩大哥。」

  「還敢說。」

  原以為又會被冰塊打,不過又錯了。大哥撫過我那雜亂的頭髮到臉頰,的確有如死體般的冰冷,但我不如此認為,儘管無法確認心胸是否像那手掌寬大,至少我知道那皮膚下的某處肯定在發熱。

  「對了,小豬蚊香。」

  「啥?」

  「我用其他的跟你換啦,覺得大哥好像用不到那個。」

  拿兩個護符交換小豬蚊香,為什麼會是兩個?正確來說有一個是要還的,因為在來妖都路上脫隊時大姐借我的那個護符其實是大哥的。

  「我想留著啊。」

  「那,嗯--也可以啦,這個也給大哥好了。」

  唉……所以,該怎麼說呢?

  謝謝跟對不起應該沒辦法讓這位老是照顧我的大哥有感動,想說什麼話最後還是吞回去了。

  儘可能地忽略與假裝不在意。

  讓一切又如原樣,真是……太好了。

  柳生手上握著粉紅的護符,雖然實際作用不是真的讓人去祈願,上面卻是繡著「戀愛御守」的字樣。

  ■■■ 

  當煙火逝去回歸屬於夜的寂靜,祭典的幕已拉下。

  不,現在才正要開始。

  完全清空的街道毫無生氣,筆直延伸至無盡的黑暗。

  「還是一樣這麼晚了還不下線嗎?」

  兩人面對面,但只有凶鳥單方面開口,他們唯一的相似處僅止於身上足以融入夜的黑色。

  「不管你要做什麼,別煩在下。」阿飛對著自己熟識的同伴說道,今夜的一切讓他特別焦躁不安,胸口有某樣東西不斷膨脹,足以使自滅的情感在全身到處流竄。

  「真遺憾我連旁白都稱不上。」毫不在意地聳聳肩,靠近並伸手輕觸了阿飛頰上的淚痕,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鴉此時感覺更為虛幻、更不真實。「很痛苦吧?過去和現在的自己一直如此藕斷絲連。」而面具下的眼究竟隱藏了多少真實?

  「該怎麼做才可以改變……」

  讓故事原貌從回憶的最黑暗處浮現。

  「這是『猿飛』的希望……」

  ──還是「羽生零彥」的願望?

第三十七章 無聲預兆 (話多到得用巨蛋容納才叫囉唆)

  「頭好痛……」不管怎麼用力揉太陽穴都沒辦法解除宿醉後遺症,雖然對同樣的事有怨念很久了,不過這個遊戲真的是挑些奇怪的小地方寫實。

  祭典過後所剩的就是等待的時間,由於第一公會──「Fantasia」的領導「自發性」失蹤,翡翠大陸現在陷入混亂,耳聞已久的使者也遲遲沒有出現,說人家的閒話是不太好,但是這位領導真的有點怪怪的,當然一個等級一的刃使沒資格對事此多做批評。

  沉思半晌,紫羅蘭色的髮絲垂到眼前,因為團員上線人數不少所以娜娜卡一直抱著雪花玩鮮少開口,用眼角與人對視都會退縮。先前已經答應會帶娜娜卡去翡翠和她的同伴會合,不過以先前的結論來說難以打破現況就是了。

  「好閒啊──」

  順帶一提,這句話出自一位正用著不雅呵欠姿勢、自稱十九歲卻感覺相當老成、七早八早上線又整天窩在遊戲裡閒閒沒事做、自以為高就可以用手肘靠在我頭上的傢伙。

  嗯……真的不會被同事怨嗎?

  一路相處下來大家的作息時間不盡相同,能完全聚在一起活動的時間只有寒假那時候,基本上我比較偏好早上空檔和晚餐後,下午還得打工,現在人員不齊也不知道做什麼才好。

  「真沒用。」NAO沒好氣道,真是簡潔又充滿殺傷力的三個字。「與其發呆不如去升個等級!一直窩在這裡能幹嘛!」

  火藥味有點重但沒有反駁的餘地。

  和大家的等級落差同時內心感到有些悽涼,屬於輔助型職業組的四人加阿飛和鴉都沒上線、只有一個人又會有惰性、跟高等級的一起根本沒經驗值諸如此類的消極藉口,身處在不熟悉的環境也麻煩。

  「不要緊的,我們不會丟下真澄一個人去翡翠大陸的。」

  艾兒……

  「不過還是得花『一點』時間『好好磨練』一下才行。」

  為什麼艾兒語中好像有幾個地方語氣特別加重?

  「嗯……基本上也挺難的。」頭上的手肘終於放下。「大家等級參差不齊的,加上地域方面問題,想在短時間內升起來沒那麼簡單,尤其是輔助職業不在的時候。」大哥興味索然地聳聳肩,其實在場者也沒幾個燃起幹勁,包括本人。

  之前等級一時只是連職業能力都沒有的新手,稍微比想像中好一點,技能方面沒有被洗掉但是熟練度完全歸零,真實情況我當然說不出口,當時聽到塞格勒斯一說根本就是完全掉入絕望深淵:

  「好話不說兩遍,我在你身上做了小小的限制,往後等級等級怎麼練都不會超過五十,到上限後再來找我。還有啊,技能的分配稍微注意一下,炎龍覺武的用法可是完全不及格喔……」

  真搞不懂到底要做什麼,如此隨性的AI出的難題應該也找不到攻略方法。

  總之,重點有記到就好。

  苦思許久卻聽到某個冰冷的聲音如是說:

  「那『自殺』如何?」

  因為那句話全身僵硬,原來齊克……還是那麼討厭我啊?

  「喔喔,這方法不錯。」首先贊同的是大哥。「而且又是在二十等以下,不會被扣經驗值,或許可行喔。」

  齊克的建議引起小騷動,除了我以外的人好像都贊成這個方法。

  「等等啦!你們到底在講什麼?為什麼莫名奇妙要我死?」

  不是說過角色死亡會有「酷刑」嗎?這不該隨便嘗試吧!

  「其實這樣真的比較好喔……」娜娜卡的聲音微弱,仍努力辦法解釋:「因、因為死過很多次所以知道……等級在二十以下死亡會被遣送回實習地複習基礎技能,花不了多久時間還可以獲得經驗值,結束後會直接傳到原地附近城鎮或安全區域……」在這麼多人面前她講得滿頭大汗,至少不像以前那麼緊張,雖然有點斷斷續續不過相當好理解。

  「可是死掉會痛……吧?」

  「『廢話。』」眾人吐槽。

  ……早知道不問了。

  「死法當然很多啦,現場每個人就至少一種,而且痛楚是跟攻擊力的素質分配成正比的。」

  大哥完美解釋其中的奧妙後附加個上等職業笑容,就算我臉部肌肉弄到抽蓄也沒辦法像他笑得那麼漂亮呢。

  「我有一個想法。」洛因叫大家湊過去但是只有我不行。「如果聽到的話就會很在意,這樣沒辦法『安心』、『無顧忌』地去死的。」不知道是他文法問題還是我耳朵聽錯,洛因講得好像對這方面相當熟悉的樣子。

  「準備要死的就先迴避嘛,自己去城外晃晃。」

  哎呀呀,大哥你的嘴角上揚角度真惹人厭,不過就算我打下去也只是軟趴趴的一點攻擊力都沒有,五十等地獄完全不給我翻身的餘地。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我就被趕出來了。

  站在名為有著「幽幽竹林」如此可愛名稱的新手冒險區,紫色長著圓圓貓耳的鬼火妖見到人便高興地表演翻跟斗,稍微稱讚牠們就會發出不一樣的光亮回應,跟在水晶大陸時同理……

  「沒辦法下手啊。」

  所以變成在竹林打發時間,療傷系小鬼火比史萊姆群來得活潑,不攻擊以積極與人接觸取而代之,雖然是意義不明的設定我卻玩得很開心,「可以輕易地觸摸他人是一種幸福」至少我這麼認為,不過被騷擾就另當別論了。

  一直等待到耐心被磨光才開密語叫人,始終得不到半點回答。

  「壞掉嗎?還是沒聽到?」用手掌敲敲自己的耳朵,以常理來說應該是沒什麼用啦。「嗯?」回過神的瞬間,身邊的小鬼火群紛紛離去,陽光難以透進的竹林莫名奇妙地僅剩我一個為詭譎的氣氛包圍。

  「唔哇……感覺真差。」

  聽不見任何聲音,詭異到可以把輕拂過的涼風解讀為陰風,只要稍微往壞處想就會成真的……不好的預感。

  沙沙……

  踏出第一步,只有我的踏草聲。

  沙沙沙沙沙……

  第二步到第三步間的聲音變得有些微妙,壞的預感總是不會錯,不管理智殘留與否──直接拔腿狂奔,同一時間聽到了竹子被斷掉的聲音自背後傳來,是什麼龐然大物可以把那麼堅硬的東西折斷!

  「汪汪汪──」

  啊啊……答案都在那叫聲中是吧?

  「洛因啊!」

  被可愛小動物撲殺的心情到底如何?我搞不懂了啦!

  其他人正仔細傾聽在密語的背後的哀嚎,沒有憎恨卻相當無奈的抱怨變成了「遺言」:

  「狗口水……黏死人了!」

  還好洛因是朋友,大家如此認為。

  ……

  在力量差距下只有一瞬間的痛苦,最後竟然是死在舌頭和肉球下大概已經變成給人消遣的笑話。醒來時發現沾了滿身的黏稠唾液躺在草皮上,黏了不少草屑和泥巴,雙手向藍天伸展,指縫間還有牽絲。啊啊……同樣的事我不想再體驗第二次了。

  「噢!好徒兒,好救不見勒。」

  總是沉默老師父操一口不標準共同語,不過他馬上遞給我劈柴刀的樣子看來我是回到水晶大陸了沒錯。

  「嗯──應該馬上開始訓練不過泥還是先去沖一下吧?」

  「我想也是。」瀏海上的黏稠液體滴落,就算用手擦也只會弄得更髒。起身準備跟老師父走時有郵件進來,轉過身開心燈讀其中內容,沒有特別署名的實體信件,白紙上寫了幾個字:

  ──我們會等你的。

  聽了這番話後突然覺得精神好多了。重來就重來,抬頭挺胸做吧。

  「訓練就是跟以前一樣,不過好徒兒要記主啊,每死一次訓練的份練就會累加上去。」

  一大堆再熟悉不過的木柴和亂七八糟的工具在前,只是這次我必須仰頭才見得到木柴堆的頂端。

  何止酷刑……

  「根本就是極刑!」

  ■■■

  滴答、滴答。

  水聲慢慢滲透到耳裡,將一切放空,身體宛如存在可趁虛而入的縫隙,深深地沉澱而後意識又慢慢浮上。

  「唔……早上了?」

  水龍頭的熱水控管早自己切斷,濕淋淋的全身微冷,但不至於著涼。昨天沒有換掉的純白制服早已呈半透明,而手指因為泡了一整晚的水而變得皺巴巴。

  使勁挺起躺在浴缸裡的上半身,還有點昏沉的腦袋整理這兩天的事,因為……「那個」似乎又發作了。

  水沿著頭髮滴落,牆壁上的半身鏡映著淡褐色瀏海下碧瞳閃爍不斷,絕不會出現在普通人身上的現象──除了二心子。手指撐開眼皮仔細端詳對面的自己。

  「可能等等就消了。」

  脫掉學生制服乾脆直接洗澡。

  二心子的體質讓人相當困擾,不管是對別人或是對自己,疼痛、撕裂、抽蓄和Second的症狀頻頻,在短短的一兩天凌虐自身的觀感,猶如頻臨崩壞邊緣卻又被修復的人偶。而且最近身體有些不對勁,雖說是久久一次的問題但是週期好像和以往不同。

  當這類事情發生時浸泡熱水紓緩是別人教的並不是醫生,雖然有效與否是因人而異,不過我想我應該是屬前者,還好不枉費特地去挑了個有溫控的浴缸,這是全部傢俱裡最貴的一樣,不然泡冷水泡一整夜早就感冒了。

  簡單洗個澡後服藥前找食物墊墊胃,難得假日早晨竟然出乎意料安靜,離打工尚有一小段時間可以消磨,四處看了看霜因不在家,他好像有說過要出門一趟。桌上只留著用保鮮膜包好早餐「擬似」早餐的東西,外觀看起來像是兩顆白球,完全看不出是什麼。

  嗯……在我不舒服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努力回憶中。

  「霜因,我晚餐跟明天的早餐放這裡喔。」

  「……吃的倒是其次,你看來好像很不舒服?」

  「嗯啊,我今晚都會待在浴室,不管聽到什麼慘叫會東西破掉的聲音都別理我。」

  答非所問。

  忽略了霜因當時一臉茫然的表情。

  自己吐槽自己算自虐嗎?

  的確那時因為全身發疼,根本沒力氣去多理會,就像貧血發生時會語無倫次想找著地方倒下的感覺,當時只是急著想泡熱水紓緩,遇到這種情形時我通常會忘了脫掉制服就一頭栽到浴缸裡。

  昨晚好像準備了兩人份的早餐。

  拿起不熟悉卻是出於自己手藝的早餐淺嚐一口。
 
  原來,白色的部份是米,然而屬於米的形狀早已被糟蹋得不成形,大概是想做飯糰但是因為神智不清才變得像米糕一樣。現在嘴巴裡有股怪味讓人覺得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仔細瞧瞧它又橘又紫的斷面簡直是地獄圖!

  七彩巧克力米?七味粉?芥末?紫蘇?啊啊,那個紅肉我已經記不得是什麼了……

  ──這東西能吃嗎!

  最不可思議的是……霜因好像真的把它吃完了。
 
  「對不起,晚上我一定會做好料的賠罪……」

  抱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決心無奈地把飯糰吞下。

  儘管是個不怎麼順利的早晨,但是有打工所以非好好補充體力不可。

  ■■■

  「Laural」別稱「月桂葉」為保留區裡一間小有人氣的咖啡店,所以會來這裡的都是些面善的顧客,除了飲食和氣氛外最吸引人的就是這小小店面散發出的人情溫暖吧?

  國中升高中時換新的打工,剛好商協顧慮到學生身分又是二心子的我絞盡腦汁配給一份長期的工作,剛好跟這家店有些緣,不死心硬抝後老闆終於點頭收留我,不是粗重的工作而是需要與人接觸,絕非想像中輕鬆但是能有所學真的覺得很高興。

  「午休時間整理一下就來吃午餐吧?不過只有招牌菜就是了。」老闆娘稍微交代一下後便進門簾後的房間。

  招牌菜就是指貝果或潛艇堡那類的,拿來裹腹和清掉早上的噁心感綽綽有餘,而且我對老闆親手料理的餐點可是從沒挑剔過,不過我的手藝似乎沒有師承到他就是了。

  一面期待著等會兒的午餐一面動手打掃,自發性地想把地板打蠟一下,「勞動後的飯特別好吃」我對這句話沒有質疑。

  清掃了兩遍後開始上蠟,原本就是深色的木質地板在橘黃的柔光下顯得更光滑,上面所映的是自己模糊的身形,即使是年代悠久的木頭,淡淡的自然香味仍不曾被人工清潔劑所掩蓋,忠於自己,與店主的心情調和出的空間,讓人可以享受情中。

  「……嗯?」

  看著看著發覺眼睛微熱,瞥見倒影裡有綠光應該不是錯覺,又是共鳴?還是曲變的前兆?每每想到眼睛的綠光就沒辦法泰然自若,畢竟最近發生不少事整個人變得有些神經緊繃。

  左看看右看看,鏡子裡的自己已沒有共鳴現象,只是太疲勞了?不解地用手托著下巴走回放在店中心的水桶旁。

  鈴──

  店門上的鈴鐺作響卻沒見半個人,剛剛應該有關好吧?放著的話冷氣會跑掉的。

  待在舒適的店內仍留了些冷汗,有種格格步入的感覺,好像有什麼很在意卻遺忘已久的東西浮出記憶。

  因為,平常午休時都有個「朋友」……

  「對啊,已經過三個月了!」

  握住門把時才反應過來。

  「小真──」

  唔……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難以抗拒的物理力直衝,被門的邊邊撞到絕不是我的意願,為熟悉的一切擁抱,難看地繞著拖把打轉五圈,平衡感欠佳弄得我暈頭轉向。

  皮革大衣的味道、鵝黃的燕尾長髮,過度的熱情總是和出力成正比,實在好一段時間沒見,姑且先忽略剛才脊椎發出的聲響吧。

  第二個進來的人把門關好,隔了三個月仍是無差別地沉默的點頭打招呼。

  「歡迎回來,雪都、靜哥。」

  他們兩個,都是我的朋友。

  都是二心子。

  「地中海的太陽跟我不合啦!還是這裡的食物跟冷氣最好了!」

  莫約三個月前去地中海出差終於歸來,灰藍的瞳掃視了一下店內,雪都很自然地回到久違特等席,因為他是這裡的常客。

  靜哥「看起來」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我們出差前是冬天。」不過只是在想是無關緊要的問題。

  「幹嘛計較這點小事!」雪都有些不滿地回嘴,雙手撐在椅子上。

  有著少女氣質的臉卻是笑容滿面,跟「可愛」的感覺又有些不同而是爽朗。雪都的體格和我差不多,不過年齡又是另一回事。

  老闆娘拉開門簾出來,看到他們回來似乎一點也不驚訝。「我還想怎麼吵吵鬧鬧的,回來得真快。」老闆娘曾嫌過雪都的大嗓門,所以只准他在休息時間過來,雪都也欣然接受。

  「有件事我從剛剛開始就很好奇,為什麼你們包那麼多繃帶?地中海這麼危險?」因為相處久了跟他們在一起就變得有些直言不諱,進門後就一直注意他們處處都有包紮,最明顯的就是雪都的眼睛和靜哥的手,如果真的是嚴重外傷怎麼可能不擔心。

  「這個嘛……根本沒受傷。」雪都翻開左眼的眼帶,調皮地伸出舌頭。眼睛連上藥的痕跡都沒有,靜哥的手也一樣。「是消毒啦、消.毒,現在只要想到那邊的事就讓我渾身雞皮疙瘩,雖然有點很彆扭也沒辦法啦!」彷彿所有怨念集中在指尖雪都對無辜的桌子用力抓了一下發洩。

  「別浪費醫療資源啦……連靜哥都這樣。」我一直覺得大我一歲的靜哥很成熟,不過他跟雪都在一起後偶爾也會做出些驚人的事。

  「事實上,理由跟雪都一樣。」平常就沒什麼表情的靜哥,此時面部陰影更沉了。「不消毒一下真的會很難過……」

  「去國外工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抱歉。」靜哥沒緣由地道歉,而後一隻手在我頭上輕輕撫摸。就算告訴他們我完全不能理解大概也不會透露其中的秘密,我已經習慣了。

  不過靜哥,我不是小動物……可以停了啦!

  「好了好了,你們應該很餓吧?今天就慶祝歸國飯菜量多加一點喔!」老闆娘作風還是一樣豪爽。

  「真是爽快,免費嗎?」雪都坐正問道。

  「當然沒有。」

  「嘖。」

  三個月的空白彷彿沒存在過,一年前從認識雪都到現在不曾變過,總是保持著一貫的自我風格。

  雪都的本名是「雪都.夏誄」,本人自己取的名字,將所有願望寄託在裡面,對「六月雪」異常執著至今仍沒放棄。

  標準研究所出身然後到贊助機構工作,因為工作跑遍各地偶爾會告訴我二心子間互相流傳的奇特異聞。

  同時也是有「標準」症狀的二心子,年齡不可說,身高靠鞋子墊的,偶爾會交流一下這方面的事,不然我可能要等中年後才知道二心子和普通人的生理時差有多大。

  每當提到這類的事彷彿是兩個世界的人在交流,即使是十七年來認定的「理所當然」的事還是會有我所不知的「特異」與「極端」,而雪都與它們接觸頻繁卻仍是那個平易近人的雪都,對我而言值得尊敬的好友。

  「嗯?我臉上有東西嗎?」雪都將明太子咖哩送進口時注意到我在看他。

  「沒事啦。」

  老闆隨後端了一大杯巧克力聖代給靜哥。「因為很久沒看到你們所以她說這個是免費的。」

  「謝謝。」靜哥小聲地說,表面上看不出來不過我覺得他應該蠻高興的,跟喜歡吃辣的雪都恰恰相反,靜哥的反而偏向甜食派。

  「唔啊……竟然沒有我的。這次出差的薪水沒那麼快下來耶。」

  「雪都要嗎?」

  靜哥拿了另一只湯匙給雪都,雪都猶豫一下後毫不客氣地挖了一大口,最後是看到他身體顫了一下、面有難色。「真搞不懂你為什麼喜歡這種甜膩膩的東西。」

  對老闆和老闆娘來說雪都老朋友般的感覺,而個性有點沉靜的靜哥反倒像讓人想疼愛的孩子,跟我所想的有些差距。

  有著二心子中少見的深色頭髮,但宛如海底深淵的藍跟他非常相稱,「靜久」才是他的名字。

  其實以年紀來說雪都比我們兩個大,只是雪都純粹是不喜歡稱呼之類所以就依他的意思省略了。我比較晚認識靜哥,他仍和當初一樣隨身帶著全罩式耳機,整體感覺給人老是板著一張臉孔、沉默寡言的印象,實際上當然不是這樣,靜哥不是難親近的人。

  從見面開始他和雪都幾乎是形影不離,到底是上司和屬下?還是朋友?不過感情很好是無可否認的。

  「你笑得很噁心耶……」兩人咬著湯匙很有默契地看這邊。

  「就說沒事啊。」咀嚼著午餐燻雞堡裡的萵苣,嘴上說說就算了,但是在一旁觀察真的很有趣。「這次出差到底有什麼感想?」

  兩人同時露出嫌惡的表情和扭曲的微笑。

  「不,這不是說地中海之旅不好的意思,也帶回不少土產。只是工作方面的問題……」雪都指頭彈了一下空盤上的湯匙,單手托著臉頰,明顯的鬱悶感不掩飾也不壓抑。「有太多事情沒辦法處理得很好多少會覺得無力,我想做得更好可是沒有做到。」

  通常雪都講話會省略這麼多東西通常跟二心子的事有關,詳細的部份已經沒有我可置喙的地方。

  「啊啊……這件事就算了,但從頭開始想起就是讓人覺得不快!變態一堆真要命!」

  而且每次到最後都會變成意義不明的抱怨。

  「唔……難道是去傳教來著?」

  「怎麼可能!」雪都附上標準吐槽手勢。

  不管我怎麼猜都猜不到他們是做什麼工作,職業「不明」。

  「還剩十四次喔。」他的表情閃過一絲狡猾,我們之間的「賭注」仍持續著,已經猜錯八十六次了,真糟糕。

  「雪都。」靜哥使了一個眼神兩人便開始竊竊私語、比手畫腳,八成是在講公事吧?

  「小真你知道千禧年發生過什麼時事嗎?大的小的都沒關係。不要我剛問完就用那種死魚眼啦,早就知道你不擅長記這類的東西。」

  如雪都所說凡提到歷史或著龐大資訊我就會呈放空狀態,照理說他們應該比我還清楚才對,千禧年的事那麼多憑這個小小記憶體怎麼可能完全吸收,視覺焦距被驚嚇到變得模糊。

  「唔嗯……」

  「好……乖乖,不用那麼認真想啦,我只是隨口問問的。」

  「啊。」真要提的話我只想到一件事:「雪都知道『虛擬實境』吧?」

  「拜託不要用疑問句,這點小事當然知道。不過我不太喜歡就是了,還要戴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在身上,越是高級的電子儀器對我們這類人的波長有影響,感覺非常、非常不舒服!你的醫生沒提醒你嗎?」

  「哈……也是啦。」玩遊戲時曾發生過共鳴現象我也很在意,但在波見醫生的檢查後並無大礙,曲變又是每個人不盡相同。

  而雪都的厭惡在意料之外,是因為研究所時代有什麼不好的回憶?的確虛擬實境的技術一開始並僅限娛樂方面,是在近年改變方針,為配合潮流而促成了大眾化的用途。

  「一開始是聽同學說的,有個叫『降神』的網路遊戲,以這個技術為基礎花了相當久的時間研發最近才上市,跟平常在遊戲中心的大機台虛擬實境有些不同,詳細我是說不上來啦,我只知道這點而已……」想了一會兒後決定不道出有在玩的事實,就算說了也只是沒營養的發言罷了。

  「嗯,要好好念書啦,網路遊戲什麼的……虛擬實際那種技術類的又不是你這個文組生要接觸的領域。」不停碎碎念的雪都逕自挖了一匙靜哥的聖代。「網路遊戲跟虛擬實境……」

  ……

  「……原來如此!」原本想沉沉閉上的灰藍忽然睜大,似乎是捕捉到什麼,眼底彷彿有光亮閃爍。

  下個瞬間我對面的兩人同時起身、結帳……當然是各付各的,迅速俐落,感覺上動作時間不超過一秒。

  「謝謝招待。」

  「有事先走。」靜哥代表打統編,可能是想到工作之類的事,臉色前後轉變相當多。

  「喔……」不過收銀機敲輕一點,會壞掉的!

  「對了小真,虛擬實境還是有風險存在的,因為大部分人已經習慣所以並沒有感覺。啊啊,反正你應該懂啦,我只是擔心會出什麼問題而已,如果有困難的話就盡快通知我們。」

  雪都向來話就很多,好像不講就會要他命一樣,但我知道其中充滿關心的意思。

  「只要小真一直是小真就好,不用擔心。」

  「嗯?」我有點不懂靜哥的話,所以每次試著回應都失敗,幾乎是被摸摸頭收尾。

  「走了啦!別那裡磨菇!」靜哥的後領一被雪都揪住只有被拖著走的份。

  「雪都。」難得回來也沒能跟他們聊些愉快的事,「替我向『米菈』和『格特』打聲招呼。」心中默默祈求這層朋友關係不會消失。

  「嗯,早聽到了。」面對雪都的側臉,眼睛瞇起來呈漂亮的弧形,有著足以渲染別人的喜悅,隱約聽得見其中夾雜著可愛的女聲與沉穩的男低音。

  「好了,這次真的要走了!」彷彿有三個人影交疊,但那並不是錯覺而是真實於他存在的「特異點」。

  「慢走。」

  不管迎接還是離開時,木門上的銅鈴明明是無差別作響,卻明顯感覺前後氣氛截然不同。飽餐一頓後舒展一下筋骨,不管是誰來還是誰離開我還是照常工作,對可以唸書、可以打工雖然平淡卻穩定的生活步調相當滿足。

  開店之前……再打掃一次吧。

  ■■■■

  「雪都……走慢點。」儘管靜久面部表情不豐富,因被扯後領的難受感覺仍稍作反抗。

  「下次別亂說話。」雪都把靜久拖到路邊的椅子給他坐下,因為他懶得抬頭跟靜久談話,脖子會痠。「雖然用這種表達方式會對那個人不好意思……我告訴你我認識的一個二心子的事。」

  灰藍緊盯著靜久,雪都以嚴肅的表情希望他能注意自己的傾聽態度。

  「記憶缺陷是每個人都有的只是程度有別,我的『朋友』並不是在研究所出生成長,既沒有家人也沒有同伴,一人置身於不熟悉的社會中加上一段離奇地喪失了將近十年的記憶……生於在如此短暫的壽命與不安中,沒辦法改變也不能強求,無奈只能讓它順其自然。」

  「對不起,雪都。」頭沉沉地低下,靜久開始反省。不是不了解只是把一切看得過於理所當然。

  「哎?我又──不是要罵你,話是說重點沒錯啦……聽聽就好。」恢復原樣的雪都,那張像少女般的笑臉多少能讓人解除緊張。

  但這話絕不能對本人說。

  「……那他不會覺得悲傷嗎?」

  靜久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這段故事的結尾彷彿是「虛無」、「一無所有」,無止盡延續下去的空虛。負面的波長讓靜久沒有意識到自己未垂的淚,即使是那閃著夕陽餘暉的橘瞳也無法讓這般感覺有一絲溫暖。

  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雪都把眼神移開又不忍心把如此困難的問題留給身為後輩的靜久思考。

  「其實……我也不知道。」習慣地伸手調整了一下黑色鴨舌帽的帽緣。「我不是本人所以當然不清楚,但我寧可相信他的堅強,他大概還不知道自己『與眾不同』的地方。」

  「嗯。」聽了這番話後靜久安心地微笑。

  將這個話題結束,接下來就是工作的部份。「所有人為了不同的目的不斷尋找線索中的『可能性』原來近在眼前,好在地中海那趟不算白去。」雪都深深吸一口氣,一掃累積至今的煩悶。「這個切不斷的輪迴究竟不斷重複了十年、百年還是千年?希望我們這些小人物所做的努力不會沒有意義。」

  「那現在該怎麼辦?」

  「嗯……我知道有幾個人可能幫得上忙,或許會有點頭緒。」不知是鬥志燃燒還是習慣使然之故,又是一把抓住靜久後領開始拖行。「去你那個關係遠到記不住的遠親那!」

  「……我自己可以走。」身高已經沒辦法縮回去,所以靜久強烈希望雪都長高點才不會每次都這樣抓著他走。

  「你是體質型的所以不知道,可是現在非得跟時間賽跑不可,別每次都那麼被動啊──」因為雪都的消息總是比靜久靈通,但性子太急懶得解釋常弄得別人一頭霧水。

  「抱歉,雪都。」

  「知道就好。」鬆手後快步行走,得花體力跨大步一點才能保持在靜久前面,所以對那個俯角和身高有敵意。

  「雪都要處罰的話,沒關係。」

  「別在這時候展露變態本性好不好……」

  「有嗎?」

  「有!」

  相處了將近一年多雪都早知道靜久有自己敵不過的地方,要長期保持合諧關係也是不容易的。

  ■■■

  返家。

  提著多出來的咖哩醬配白飯晚餐綽綽有餘,公寓管理員那裡有一份署名給我的包裹,裝滿橄欖油的瓦楞紙箱是遲來的地中海土產。「難得會挑這麼正常的東西……」數量驚人抬起來卻一點也不吃力,果然是因為體質的關係吧?

  打開門發現霜因已經回來了,左手撐在疊起來高度剛好的書堆上,相當舒適地看書,看來下午是去書店的樣子。

  「歡迎回家嗶咕。」不管幾次都很不習慣那個冷酷無情又叛逆的仙人掌君對我這樣說。

  「古丁。」

  還叼著一根菸。

  其實那是霜因的事務機器人,據本人說法是他爸爸留給他的,那我是第一次聽到跟有關霜因父親的事。

  「你回來啦。」闔上書本後疲倦地揉眼睛,似乎是在等我回來。「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是啊。」畢竟難得雪都他們回來,不過我答應過不會提到兩人的名字。「很餓嗎?我現在去用晚餐,先煮個白飯然後熱一下咖哩醬就好。」

  「謝謝……」

  「嗯?」他說話的聲音很小,一時沒聽清楚。

  「不,沒事。」

  霜因的腳並不利於行動,但突然借宿並不對我的生活造成打擾,至於有什麼深遠的原因就算了,專心處理晚餐。

  「郵件,『小刀』有寄祭典的照片給大家。」

  「真的啊?」

  一段時間後回過頭發現霜因正在瀏覽微電腦的檔案,剛好是咖哩可以上桌的時間,硬是擠了個位子湊熱鬧。

  「嗯,不過……」霜因用異常的速度連續跳過照片,我只看到幾張煙火而已。「後面還是免了。」

  「哎?為什麼?」

  「分開的時候我們有遇到一個人,好像是跟剎那姐幫忙有關的……叫『星』什麼來著……」若無其事地嚐一口咖哩後配水,也不知跳過的理由到底重不重要。

  「『星』什麼來著……」好像真的有這麼一位卻想不起到底在哪聽過。「不過這兩件事無關吧?」

  「『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

  他理直氣壯地用這句壓我,越講會越好奇啊!雖然霜因大概打定我會看自己那台的才這麼說。

  「我說……別一直喝水啊,會吃不下飯的。」從剛剛看到現在他喝水比吃的飯還多。

  而後又灌完最後一口。

  「……好辣。」

  霜因的反應讓我愣了一下,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正靠著他的肩膀悶笑。

  倘若有人問是否快樂亦或感到幸福?

  身為二心子、身為一個平凡高中生或虛擬世界最弱的旅團團長,對於這樣的自己回答只有一個。

  ──以後才會知道。

第三十八章 追憶之海 (在Event中要把握的或許不只打怪呢)

  「邱比──」

  「鳴姐姐──」

  上線後大家便來到港口,等待使者出現的時間沒有持續很久,直到有一名女子叫住邱比,從這般反應似乎真的是邱比的熟人,頭一次意識到除了旅團外每個人也有各自的交友圈。

  「好久不見!抱歉上次妳回翡翠時沒辦法去找妳,公會那邊實在太忙了……」

  「沒關係啦,反正人家那時沒有留很久。」

  冷汗掛在有雀斑的兩頰,有花色毛茸茸耳朵的亞人種玩家露出很為難的表情,現在只是一個勁地跟邱比抱怨一些有的沒的,完全無視旁邊的我們。

  鮮黃色民族風袍子,身上掛了數量異常的鈴鐺。可能是那個夢幻的九頭身身材和褲裝所致,一開始遠遠地看還不知是個女孩子。

  「嗯……啊,還事先處理公事才行!」她伸手捏捏自己臉頰,用力到腫了一小塊。「我是鳴,山貓弓箭手,隸屬公會『Fantasia』的執行官。雖然職稱好聽,嚴格來說跟打雜的差不多……」靦腆地低下頭搬弄手指。

  溫和敦厚的使者小姐和第一公會的印象有點不太一樣,原本想像應該是更……「激烈」才對。

  發現還有個人一語不發地跟在鳴小姐身後,戴著銀製頭盔、打扮像是守衛NPC的人,頭盔的大小有點不太合的樣子根本看不見眼睛,加上那身裝扮讓人很難注意到他的存在。

  眼神僅僅擦過一角馬上被發現,對方回過頭來絕不是錯覺,雖說不到四目交會的程度,不同於一般NPC的違和感令人在意,猶豫要不要開口問時鳴小姐她已經走到面前將我們隔開。

  「你是……F.Pursuers的團長?」

  老實說被一個女孩子俯視讓我覺得好挫折,而且最後還是疑問句?

  彷彿看穿我所想對方馬上改口:「啊,抱歉我說話那麼失禮。」一會兒又捏捏自己臉頰。「因為小奏的說法和傳聞有很多地方不一樣,果然就像邱比說的還是實際看過本人比較好。」鳴小姐快速打量後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像是累積許久的疑慮獲得解答,讓人在意的事又多一樣。

  「看人家也沒用啦,人家可是什麼都沒做喔。對吧?」邱比帶有點紅粉氣息的微笑沒辦法把可疑點完全隱藏。

  「對啊。」兩人神秘地交換眼神讓人摸不著頭緒,可是從她們如此氣味相投,還是別亂猜測比較好,要是一不小心猜中就不妙了。「總之就是這樣,雖然路程很短還是請多指教。」

  看到別人禮貌地打招呼會忍不住回禮:「啊,清……」

  但是,今天例外。

  句子尚未成立背後少說有五隻手不是拉住我後領就是扯頸圈,同時被異常的力道這樣往後一扳,差點以為自己會被勒斃,原本站在前面瞬間降格,或許是因為畫面有點滑稽,鳴小姐的手一直停在半空沒放下。

  「抱歉,他剛才練等級時中了個麻煩的『異常現象』得花點時間治好,就讓他休息一下吧。」

  「啊啊……真勤奮。」

  只要柳生大哥使出招牌微笑對方肯定不會起疑,不過就字面意思而言真的是如此,在我完全沒動口的情況下他把某個難以啟齒的事實巧妙地迴避了。

  但我論GM一定都是十項全能型的,哪有人可以一手把人固定封口又跟別人打招呼的?至少、至少讓我腳碰地啊!我可不是大型布偶──

  「乖一點別亂動,這樣也很累的。」太陽穴無辜被大哥彈,連掙扎都不允許,今天從上線開始就沒發生好事。

  「……泥們真是太或份了。」

  「『小聲點!』」

  「唔……」被大家一喊就退縮了。

  被迫乖乖閉嘴保持沉默的原因顯而易見,雖然在老師父那多逗留許久至少把等級拉回四十等,但是一個不小心就染上奇怪的說話腔調,一時要改回來……我也沒辦法啊。

  「好好,我們知道你很辛苦,不過現在少講幾句話不會死啦。」任由包著繃帶的大手在那亂弄我頭髮,儘管不否認彼此的熟稔程度還是有些不習慣。

  而後只是無奈地哼了一聲,見狀的大哥卻靠到我耳邊輕聲說:「畢竟之後你還會碰到很多公開場合,別忘了這裡可是有肉眼不可見的高水準影像處理技術存在。」

  哈啊……我對TVC那些高畫質影片的來源納悶很久了。

  不過有口音這麼見不得人?

  「算了……沃也希往能快點恢護。」

  嘖,真的好難聽。

  姑且不管口音,我未想過接待使者的問題,反倒是在一旁聽我們談話的鳴小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鳴姐姐,怎麼了嗎?」

  「呃……有點事想請你們幫忙。」似乎是不好意思開口,便找了比較熟識的邱比過去不知在說什麼。

  「那個啊……」現在變成由邱比來轉述現在的情形:「因為他們船費已經用光了,回程方面手頭有點吃緊……就是這樣。」

  內容省略了很多但是理解的人很快就會意得過來,對其中的各種疑問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幫點忙應該不是壞事,反之深入的話會是非常傷感情的問題呢。

  在此之前我完全沒想過眼前這兩位使者是造成一連串不順遂事件的開始……

  「先等一下。」頸圈被剎那大姐揪住,整個人拖到後頭討論東西。「關於這點最好克制一下,你們真的有好好看過資金餘額嗎?」

  記得在水晶大陸打工的時候拿到不少薪水當旅費,大姐彷彿注意到我們的荷包發生了什麼不妙的事,每個人都很主動地拿出來檢查,乍看之下相當有份量的錢包,掏空倒出來後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銅、銅幣……」滿滿的銅幣,全都是銅、銅、銅、銅、銅,參雜少量金幣、銀幣和屈指可數的奎特。

  「雖然是個別管理,沒想到我們的開銷也不少。」大姐把用來付船票的奎特拿走其餘歸還給每人。「不用大驚小怪,其實這樣已經算很平均了。裝備、道具和食宿,甚至解任務都會有開銷,每次一點一點累積起來也是很可觀的。順帶一提,剛才只出『旅團』的部份而已。」

  也就是說沒有包含娜娜卡。

  「沃……會負責到底。」畢竟是我拉她同行的,而娜娜卡還是一樣像是被苛責般道歉不斷,最後兩人各換到雪爸和大姊的「摸摸頭」,還說大家會願意分攤她那份船費。

  「反正錢還是可以賺的,留著不花掉要幹嘛啊,只是我們剛好有點缺就是了,沒有人會覺得你失職的。」

  就算沒有回頭我也認得那隻會趁機弄亂我頭髮的手。話先說在前頭,眼角是在流汗絕不是流淚。

  「啊,不如坐等級低一點的船吧?可以省一筆開銷,而且對真澄來說是個磨練的好機會喔。」

  提議的是艾兒,明知我多少有疑問卻簡單帶過,彷彿在說樂趣要保留到最後。聽到關鍵字便有人開始交換意見,事實上絕大部分是同意的。

  不管問哪個人都只是神祕地把手指抵在唇上。

  「──這是秘密。」

  尤其是瞇成半月型的金瞳,壞心至極的笑臉。

  額外增加三人份的船費順利解決,手續是交由大姐辦妥,剩下的時間留給自己整理心情,新的大陸又有不一樣的期待,想多看那發生了許多怪異事件的紫耀最後一眼,或許能在翡翠碰上什麼相關線索。

  塞格勒斯所說試煉的最終為何?

  我還會再和水實碰面嗎?

  更多、更多曖昧不明的預感讓啟程前的情緒變得高亢,偶然吹過的強風宛如被下一個目的地呼喚。

  「嗲嗲──」

  「薩比?」不久正式成為夥伴的小聖靈在新居中騷動,一直以來靜靜掛在頭邊的水晶裝飾開始左晃右晃相當不舒服,因為我沒有多理會牠最後竟然很乾脆地直接往我左臉頰扎下去。「聽泥的就是了──」

  水晶大幅度地往後用力甩,頭也跟著薩比所想的方向看去,滿是人潮的港口著旅行者用長披風的顯眼人物佇立於視線正中,會遮住眼睛的連帽旁只露出些許淡藍的髮絲,那人抬頭直直盯著這裡──眼淚滾滾流下。

  梅……是梅坡先生!

  二話不說當然是去看看情況,儘管是非人類,但就這樣放著一個淚汪汪又可能隨時昏倒路邊的怪異旅行者心裡多少會過意不去,更別說自己就是他認識的人。

  「哎?公子我們又見面了呢。」梅坡先生擦拭著摸不著涵義的眼淚、面有難色地說:「明明很接近『那位大人』的氣息了,卻覺得很模糊,下一秒就會擦身而過的樣子……」和初次見面一樣克難地四處奔走尋找某人。「那裡,雖然試著進去但是一直被擋在外面。」

  「泥……不會是認真的吧?」

  「下官對本份內的事不敢怠懈。」他笑得有些脫力。

  尋他視線看去正好是一艘船,而且還是我要搭的那艘。

  梅坡先生不食人間煙火的程度有點超出了想像,雖然我本來就不寄望他會使用錢幣之類,可能光跟人溝通都有問題了。讓人不忍繼續想像的認真,而單靠淺薄的一面之緣要說服他停止實在困難。
 
  梅坡先生偏著頭等我反應,每每與那雙藍瞳相對都會覺得自己不做點什麼不行。

  「那……」

  秤秤自己錢包的重量與愧疚感成反比。

  這回真的對不起了……錢包!

  狠下心使用所剩不多的財產多購一張船票,那是給梅坡先生的,看來往後的日子不節儉點不行。

  「再一次感謝你,可以的話下官也希望毋須再勞煩公子,這是不計次數與時間下官都必須完成的事,非為人所強求全出於下官本意。」上船的時候梅坡先生說著,有別於平時的沉著反而顯現出他們人性化的地方。海風拂過,感覺有點黏黏的,他卻是淡淡一笑充滿自信,一方面不斷唸著「這次一定可以找得到。」

  「加油吧。」

  努力消除口音擠出這句話,不知道梅坡先生尋人的旅途上有多少人對他說過,但這至少是我的一點小小敬意。雖說大家還是在同一條船上,梅坡先生笑著道別後便迅速離開了我的視線範圍。

  「噫?剛剛那是誰啊?」冷不防地艾兒的聲音自背後出現,因為個子嬌小,墊腳才靠到我肩上。「熟人嗎?之前都沒看過耶?」

  「有點怪,不過很是個拼命的人。」

  「哇啊……認識各式各樣的人也是好事呢,真好、真好。」艾兒開心地回應,就算跟自己無關也會替別人高興。而後把下顎從我肩上移開,下面還有點紅印子,不過本人並不在意。

  「……那套衣服?」回頭後才注意到,艾兒現在衣服不是紫色和式的那件,而是換成逆十字使徒的套裝,黑長袍用銀線刺繡,掛著一條長至腰際的倒十字項鍊,只有在TVC的時候看他穿過一次。

  「大家說還是穿正式點好,不過有點不習慣呢。」扯了一下把自己身體裹緊緊的套裝,艾兒苦笑。

  「沃也比較喜歡之前的。」他服裝風格定型很久了,看來看去還是喜歡和式的,有最多回憶的也是那套。

  艾兒也大聲應道「我也是」,高高舉起雙手,純黑長袖平滑得一點皺紋也沒有,連我看了都覺得難過。

  「對了,邱比要說翡翠大陸的事,要不要一起聽?大家幾乎都沒去過所以不太清楚呢。」

  「當然要。」

  而後便尾隨在艾兒後頭回到大家身邊。明明對新大陸是一無所知卻莫名地感到興奮。

  ■■■

  翡翠大陸,精靈族的生根處,環境如其名是充滿綠意的大地,某方面來說和亞人屬的琥珀大陸有幾分相似之處。從種族看來,優雅的精靈族人氣度不遜於其他種族,然而我所認識精靈族的玩家卻屈指可數。

  「人家說過翡翠是個好地方嘛──」

  一群人群聚在甲板附近閒聊,但不至於礙到人家走路。

  「因為很多人都喜歡那裡,出大陸的人反而少,連其他種族玩家在那滯留過後都會捨不得離開。」邱比像是在教初學者基礎知識有時多話有時又會吊人胃口,而真正有在聽的有幾人就不得而知了。

  光從字面上覺得很特別卻又有種不知所云的矛盾感,果然多半是不熟悉的關係?

  邱比雙手托腮,金色髮絲任憑海風吹拂,笑盈盈地看著遠方說:「那是可以實現『願望』的地方,不過不是什麼大願望就是了,翡翠跟紫耀有個相似地方就是無殺傷力的NPC和AI可以進入城鎮,所以有很多『小妖精』出沒,只要給牠們喜歡的東西就可以獲得某種程度上的報償,像素質提升、情報等等。」

  乍聽之下相當普通,可是還有後續。

  「當然沒那麼簡單啦──小妖精的個性是捉摸不定的,種類也是有差喔,而且只有精靈族和牠們語言相通。」她甜甜一笑,比平常更為深藏不露。「還是實際走一遭會更清楚,其實大家才不是會為那點無聊數據資訊留在那,而是人生中的『美事』呢,美妙極了!夢幻分歧點的翡翠大陸!盡量期待吧──」

  最後情緒變得激昂,一個美女可以不顧形象拉著大家圍圈圈跳舞,儘管相處了一段時間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有人因為愉快氣氛樂在其中但也有的人感到害臊,而且我好像也很少見到個性含蓄的精靈。

  稍稍有點概念後不安和期待便平衡了。真正到達新大陸前可以稍微喘口氣,享受久違的海景。

  回頭便瞧見大哥一個人在甲板上發呆,剛剛只顧著聽邱比講話都沒注意到他人在那。

  「這麼閒……」沒辦法輕易搆到他肩膀,索性直接扯了一下銀白的髮尾,指著沒有任何東西的海面。

  被金輝的瞳瞪了一眼,照慣例額頭的傷還是少不了。

  「不要什麼都不說就動手啊!」都已經讓步很多了,至少給我點心理準備嘛!

  「我都很懶得說了,你自己看啊。」說是要我自己看頭卻是被壓在他手下。「然後好好告訴我感想。」

  看、看什麼!要不是等級低就不至於淪落到趨於這般暴力下!

  頭不但轉不動!視線狹隘只俯瞰得到源自船身的水紋。

  「咦?沒有……」拍了兩下大哥他才鬆手。「太奇怪了!」這種不合理的情況究竟保持了多久?我竟然都沒發現。

  ──船沒在動!

  「還好你還反應得過來。」

  會在別人心有餘悸時勉為其難地用拇指稱讚的人大概只有柳生大哥了吧?「這是『事件』,遊戲用語的話就是『Event』。」

  嘴角微微上揚,任誰看了都會有股寒意竄上背脊。

  在腦袋放空的時候某個尖銳的聲音忽然拔高至天,不明的外來物體隨著異樣的壓力直襲過來。

  「發什麼呆啊!這對你來說有點刺激喔?」

  砲擊、轟炸,背後副桅上的鐵皮轉眼間失去原本的樣子,在不知是幾噸重的砲彈撞擊下扭曲到不能再扭曲,雖說沒實際體會過粉身碎骨的感覺,但大哥沒及時把我抓到旁邊的鐵定會變成那樣。

  糟糕的是不明攻擊當然不可能因為這一記而停止,尤其在聽到木質副桅斷裂的瞬間,不偏不倚、精準地朝著這方向倒。

  此景讓那千古名句深深烙印在我心……

  ──便宜沒好貨!

  眼看壟罩我們的巨大黑影,大哥卻是無畏懼地笑著,眼神意示不要看上面──而是旁邊。

  「絕對……冷凍氣!」

  不徐不急的聲音伴隨零度下的冷氣,輕易地將頂上的龐然大物凍結,即便是初級魔法「森之賢者」使用起來氣勢就是與眾不同。

  而後是天外發來兩記冰箭將大冰柱打成三段,又被宛如有生命的無限烈焰吞噬,將其形體完全毀滅。

  「好在沒有受傷。」

  連阿飛都來湊一腳,邊說話邊清殘留的大碎片仍遊刃有餘,就算是臉色有些蒼白、好像隨時都會吐的阿飛還是這麼厲害!

  「看吧、看吧!等級低的船就有這種麻煩!你也這麼覺得吧?投資報酬率不合嘛!」

  NAO應該是在詢問我的意見?手指頭扳來扳去算東西像是吃了什麼大虧。

  「可是雪花覺得很好玩啊,以前沒玩過呢!」

  雪花,這樣的刺激真澄哥哥我沒辦法承受兩次啊,畢竟等級才四十出頭。

  「是『海戰』喔。」雪爸將我扶穩不知謂何順便整理儀容反倒有媽媽的感覺。「等級低的船會隨機經歷外來入侵事件,大型怪物或惡劣天候,不過最難纏的果然還是那個……什麼來著?」

  「喪屍海盜。」

  「對──喪屍海盜。」

  經柳生大哥提醒後雪爸用力指著前方,有隻失去人類血色的手攀上扶手,可見範圍內充滿手、手、手、手、手……

  ──還有所謂的「喪屍海盜」。

  說難聽一點就是穿著海盜裝備的喪屍,在水晶大陸時就打過照面了,但是我還是很討厭那些東破一個洞西落一層皮、讓人毛骨悚然的惡趣味設計。

  大哥別有意味地呶呶嘴,靠到我耳邊來。「好歹也是中下級魔物,我們會讓你多賺一點經驗值的。」

  這番話讓我不禁思考到底背後有多少人共謀。

  「擔心那麼多幹嘛!怕跟不上?」深紅刀鞘下藏有嗜血的妖異之力,不過大哥似乎認為沒有出鞘的必要,僅僅輕輕揮了一下底端掃過的喪屍海盜沒一個可以再爬起來。

  「沃知道。」不甘示弱也拿出愛劍Aquila,握柄在掌心上輕巧地翻了一圈,至背後的大弧度揮劍,紅焰讓喪屍海盜群無法從中掙脫。重新配過素質、技能後攻擊力多少變強了些。「只是……有點擔心其他人。」

  洛因、娜娜卡……大姐她們已經強得不像話了反覺得對那些喪屍海盜覺得抱歉,想安心歸西的話還是別惹那些狠角色才對。

  「那倒不必由你操心。」

  「哇啊!」齊克總是神出鬼沒,還是只有人型機甲的氣息我察覺不到?

  「齊克!」NAO見到他順手朝齊克腦袋打下去,偏偏後者不痛不癢NAO還弄得自己只隻手紅腫發疼。「不是叫你一邊涼快去!反正你又沒武器!很礙事耶!」

  「這樣啊。」齊克不經意地哼了一聲而後蹬地躍起,與笨重身體不平衡的輕盈卻靠一記掃腿輕易擊倒兩個想偷襲他的喪屍海盜,瀟灑離開。

  明明沒有武器也強得不像話啊。

  不知道其他人如何了還有梅坡先生跟那兩個使者。

  或許是習慣使然我已經可以邊砍怪邊放空腦袋想別的事了。

  ■■■■

  等級低的玩家幾乎都去船艙內避難,那為什麼還是有人挺身而出戰鬥呢?

  「廢話!船要是被毀了豈不是要大家游去翡翠大陸!」掌舵台上,剎那對正在拼命的其他人理直氣壯地大喊。

  自己卻沒有拿出慣用的藥水瓶……為了省錢。攻擊性藥水怎麼可能不要錢?由於喪屍海盜稱不上是難纏的魔物所以難得吝嗇。

  「風牙--散花!」邱比的箭擊發,彷彿擁有生命般以完美圓弧貫透多數喪屍海盜。

  同職的鳴開弓,有別於一般弓箭手的深紫色十字弓,前端圓形寶石發出耀眼橘輝。

  「幻雷……塵爆!」

  弦上三支箭不偏不倚命中一具喪屍海盜,宛如炸彈般的威力迸裂連四週的喪屍也難倖免,如果因為它異樣的色澤還輕視它絕對倒大楣。「獻醜了。」鳴重新抽取必要的箭,臉卻泛紅潮謙虛地客套。

  「Fantasia」的人果然不簡單,剎那心想。一面觀察著鳴帶來的神祕護衛,但與其說是要盡守護一直反而只是待在鳴身邊不動。

  「啊,你去一旁沒關係交給我來就好。」鳴則是多次這樣叮嚀那護衛,而且只有單方面開口不見他回應,是多分心思照顧別人有些絆手絆腳之故?

  「噫……我沒辦法動啊。」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可是娜娜卡真的很怕那些東西!」

  唯一的不死系剋星被娜娜卡纏上動彈不得,難道是因為艾兒很像小動物?「算了吧。」剎那無力的揮揮手,自己根本不懂得怎麼激勵別人向前。「倒是……鴉!別顧著看!好歹也幫個忙啊!」

  「哎?我可不是肉搏型的職業呢。」鴉依然是站在高處興味索然地聳聳肩,下一秒徹底將剎那無視。

  「真會耍嘴皮子!」剎那也是對鴉沒好感的人之一,老是在測試別人的耐性,她決定跟鴉那死個性槓到底。

  雖然鬧成一片仍不影響戰鬥,洛因卻是將塵封已久的封魔匕首放在掌中猶豫是否使用。「怎麼辦……」搖搖頭否定自己依賴的想法。

  環顧奮力戰鬥的夥伴們,若是之前的他恐怕件不到如此風景。

  「不,沒什麼好失去的。」洛因心意已決。

  手握住利刃的部份深陷柔軟肌膚下,難以言喻的痛楚隱約藏有心酸,溫熱殷紅充滿自己的手,其實早該這麼做了,連同將自己的私心斬斷。說到大海對「那個人」來說應該是家一般的存在,明明比誰都還愛卻又逃離。

  「聽從你主人之名召喚──」

  洛因消耗大量血液,略為虛弱的聲音仍溫柔呼喚。

  血液化為光輝的藍,一陣備感溫暖的清風拂去傷痛,華服古風少女現形於前,用銀鈴般的聲音回響四周:「奴家在,好主人。」優雅地行禮,擁有女神之名仍願意屈於身為人類的洛因。

  「遇到了點麻煩,我需要妳幫忙。」

  「當然、當然!奴家隨時位好主人效力。」溫柔地拉起洛因的手輕撫。

  治癒他剛剛劃開的傷口。

  「不,不是我。」因為沒解釋清楚,重來一遍。「妳看下面。」洛因指示方向給茵坷,掌舵處的下方幾乎為喪屍海盜入侵,儘管有玩家挺身戰鬥也無法打破如此不進不退的狀態,淪陷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啊啊啊啊啊--」瞥見眼前景色,茵坷這一聲大叫已毫無氣質可言。「為什麼這些東西會在這!太放肆了,竟敢在萬物故鄉的大海如此胡來!」語中聽得出對她喪屍海盜的不滿與嫌惡。

  「很不妙嗎?」洛因很少看到茵坷如此激動,原因之一當然是她只對洛因好,而今天例外,茵坷眼裡盡是對那群不死生物的鄙視,彷彿看到穢物般厭惡得不想自己動手。

  「那根本就是大海的垃圾!比任何活物都還骯髒!充滿罪惡的亡者會沉到地面下,它們的氣息會藉吞噬他人而獲得活動能量,大海早不知被汙染了多少、多少弱小生命被它們侵蝕……」

  憤怒啊,即使自己是神聖的化身也無法輕易寬恕,但這是在世界形成前早被決定好的事實,不管多久都無法改變。

  「……抱歉。」

  「啊,這不是好主人的錯!奴家絕沒有違抗主人的意思!」

  「我不知道妳這麼反感還請妳出來。」洛因只是搖搖頭,並沒有責怪的意思。「但是聽我說,現在的情況我很需要妳幫忙,並不是命令……而是請求。」

  「啊啊,主人真是可愛!」漂浮在半空的身體緊緊地擁住洛因,頭部視線幾乎被擋住。「奴家哪一次讓好主人失望?沒有、沒有、絕對不會有!」神祇對誠懇的請求沒有抵抗力,尤其是位階高的。

  「嗯?」停滯了幾秒後茵坷只是一直黏著洛因,見她遲遲沒有行動感到困擾。

  「名字,好主人,奴家的名字。」使魔中只有她對洛因半開玩笑取的名字特別堅持。

  「拜託妳了……海、海哲琵。」洛因自己都差點笑出來,不過還是忍住了。「船上還有其他玩家,也小心別把船……」

  「罰之渦,逆流!」

  茵坷彈指,巨大洪流襲來使船身劇烈晃動。

  「……弄壞。」洛因非常希望茵坷有把他的話好好聽進去。

  ■■■

  沒有人知道這個事件的時間長度和完成條件,過了不久又有幾艘海盜船停靠,腐屍海盜數量多得驚人根本就是源源不絕,那些船是小型量產工廠嗎?

  激烈的戰鬥仍持續著……當然是說笑的。

  不死生物除了首領級外的行動模式比想像中還呆板,大概是腦袋沒填東西進去幾乎沒什麼學習能力可言,明知從同一個地方上來不是被燒就是被冰箭貫穿仍打死不改道。多虧喪屍海盜只想到用人海戰術,等級已經升到沒辦法再升,五十等恰恰好。

  「啊啊……雪花累了。」雪花專心瞄準目標使用冰箭,上下眼皮已經瞇到快黏在一起了。

  「喝點剎那做的藥水吧?乖,休息一下。」雪爸把魔力藥水遞給雪花,俗話說「良藥苦口,就算顏色詭異也一樣」,而雪花只是瞪著那東西不喝,對小孩子味覺的她來說魔力藥水比喪屍海盜還討厭。

  「破荒狂焰……」

  「NAO等等,不要用火!」雪爸聽到NAO要使用魔法立刻上前阻止。「雖然你的魔法攻擊力很強,還是多留意點船的狀態比較好。」

  NAO當真照雪爸說的做,把指尖上的小火焰吹熄。「……這樣就可以了吧。」

  「謝謝。」

  眼前所見他們所站週遭都是坑坑洞洞,連我都不小心被絆倒幾次,而且那還是自己人弄出來的……雪爸竟然說得如此委婉。

  「笨蛋。」齊克冷漠地說,如果人型機甲有生理感覺的話他現在應該很想打哈欠吧?回掌舵台的路被堵死只好留在這裡發呆。

  「在旁邊納涼的沒資格說我!」

  不是NAO你叫他什麼都不要做的嗎?

  齊克的武器是另類能源補充型,在水晶大陸時就消耗殆盡,得空手撐到鑽石大陸才能再填充,不然一槍一艘船對他而言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噁……」

  某個人笨重地靠到背上,雖然苦撐很久還是沒辦法抵抗本能性的暈船。

  「阿飛?你還是去一邊休息比較好。」連武器都不肯放下,真是的……「雪爸,可以麻煩你照顧一下嗎?」

  「嗯,好。」

  我們輔助型和攻擊型玩家都被分開,現在是靠魔法類型廣泛的雪爸支持,但是他要守住船身和支援我們已經快忙不過來了,如果有艾兒和大姐就不會把自己弄得分身乏術。

  「船……搖得好厲害……」阿飛勉強開口,原本想用回復藥水讓他閉嘴時手卻被推開。「真的……比剛剛晃得還嚴重……有點古怪……」

  「咦?」我沒什麼感覺啊。據說平衡感好的特別容易頭暈,嗯……意思是我很遲鈍?

  阿飛才講完又昏了,也沒辦法搞懂他想表達的。

  「哎?」聽到雪爸一聲疑問,回過頭卻不見人影。

  「雪爸?雪花?」忽然連雪花也不見了。「NAO?」他剛剛站的位置只留下齊克與我四目對望,無法弄清現在是什麼情形。

  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背後有人用力拉扯我頸子的項圈。「什、什麼?」這般力量絕不是已經昏倒的阿飛,是敵人?

  當下沒有掙脫反被拖行依小段距離,直到熟悉的聲音開口:「公子,是下官梅坡。」

  「梅坡先生?」因為背光和那身打扮才沒認出來。「別嚇人啊……」

  「抱歉,不過馬上有大浪要來,沒時間說明了。」語畢後蹲下埋頭不知道在畫什麼。「船身內也佈陣了,應該挺得住……」

  仔細一看地板上滿是看不懂的魔法文字似乎全都出自梅坡先生之手?「啊,原來大家都在。」

  「是啊……」雪爸苦笑應道,雪花則是累癱在雪爸懷裡。

  「這個人真是莫名奇妙!」NAO雙手抱胸,一臉焦急。「齊克呢?還有其他人該怎麼辦!」

  「亞人族的仁兄毋須擔心,基本上只要待在船內就不會有事的。」

  那沒進船內的不就麻煩了!

  我們彷彿遇外面被一道牆隔絕,齊克傻傻地還四處尋找我們。雖然強調了很多次梅坡先生的反應依然冷淡,他的態度完全不像之前那樣。

  「機械泡水會生鏽的……還有!看到躺在那裡的嗎?他現在暈船不方便行動啊!」我知道梅坡先生是AI,並沒有義務幫玩家太多,有時AI的反應熱情的讓人不知所措又無情的時候又覺得殘酷。

  「啊啊,那還真不妙。」回答得很平淡,在我的請求下梅坡先生仍走出魔法陣外把兩人拉進來。「被大海討厭的孩子,真可憐。」

  齊克被初次見面的梅坡先生摸摸頭,有很多未解的疑問但看到大家安然無恙總算鬆了口氣。至於阿飛啊,讓他繼續歇吧。

  直到剛剛明明還很吵雜聲音卻好似被什麼東西吞噬掉般安靜異常,海平線為不知名的力量扭曲、向上翻轉,那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比船身還高的大浪竟然以這裡為中心從四周襲來,足以遮天的巨浪讓眼前陷入黑暗……

  「……糟了!大哥!」

  「嘎?」

  思緒清楚反而讓我覺得更恐慌了,為什麼現在才想到!

  「應該有看見吧?一個銀髮很顯眼的武士!」

  「嗯?喔喔……」遲了幾秒,梅坡先生合掌說:

  「抱歉,下官對鬼之族很感冒,咳。」

  這個感冒和真的感冒意思不一樣!

  「請留步!公子想做什麼!」

  「出去找人!」

  「萬萬不可!」嘴巴說不過竟然動真格,單手將我壓制動彈不得。

  「別太過分了!自己同伴在外面還見死不救!」梅坡先生的力氣完全在意料外,根本起不來!「放手──」

  「說什麼都不行!已經來不及了!至少下官會盡力保護你們……」

  到底為什麼啊!

  緊貼地板,我知道這種強烈的晃動光是站著都很難。

  眼底全被的近乎黑的深藍佔滿,景色已變得模糊不清。

  ……我才不會哭咧!混蛋!

  右手還可以動,於是忍著顫抖的身體打破了安全界線。

  外面水流非常強,總覺得連手套都不堪保護,這種彷彿肉體將被撕裂的感覺深深烙印在自己身體好多次、好多次,從指尖滲入的冰冷感逐漸讓知覺麻木。

  很空虛啊……手的對面抓不到任何東西。

  海潮短時間內便卻去,神奇的是船幾乎沒損壞只是被海水浸透罷了,喪屍海盜、海盜船那些徹底從海平面消失。

  「……咦?」溫度很低,但確實有東西緊緊抓住我的手。

  「終於找到了。」

  他維持半跪姿勢,稍稍停了一會兒才把我拉起來。漂亮的銀髮絲皆垂下,身上也沒有一處是乾的。

  「跑哪去啦?我找你……們找很久耶。」

  喂喂,剛剛經過一難還可以呶呶不休的,「大難不死」大概專門在形容柳生大哥這種人。

  「嗯,拿去。」解下綁在腰上的外套。「至少擦乾吧?」

  「欸?不用啦,會弄髒的……啊喔!」就知道他不會就範乾脆整件往他臉上丟再慢慢擦。「好、好,我投降,我已經沒力氣跟你玩了。」

  「這才對嘛。」強迫成功稍微得意了一下。「嗯……有魚腥味呢。」

  「沒辦法啊,你也來沾一點比較公平吧?」

  當然……不要。

  一直泡水的大哥都沒事何況待魔法陣裡的大家,只是不小心瞥見大哥臉上有塊皮脫落,就好像看到膠帶不黏很順手地拍了兩下把它貼回去。

  「不知道為什麼……你的舉動讓我覺得有點火大。」

  「這樣啊?話說回來,那個浪是怎麼回事啊?真是嚇人……」嘴巴上說說其實還心有餘悸。

  「想知道嗎?」梅坡先生就在身邊,表情很古怪,二話不說停止我的動作且拉往反方向,把大家丟在原地。

  「等、等一下,怎麼突然……」

  「因為終於可以見到了,『那位大人』真的在這,下官高興也來不及。」

  明明說很高興……

  為什麼卻是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最終目的是上面的掌舵台,梅坡先生停下,有些嘶啞的嗓子大喊,那個聲音、那個名字、那個人在我們的對面。
 
  「──茵坷大人!」

  ■■■

  「對不起,好主人……奴家聽不懂。」茵坷圓滿結束海盜襲擊事件,沒有任何人傷亡,期待著最愛的人的讚美卻換得另一種失落,因為他總是很溫柔,像某種毒般深深地傷了別人也傷害自己。

  ──我要收回妳的名字。

  他,洛因,茵坷的主人如此說。

  已經避難完畢,從船內出來的艾兒等人也在掌舵台上目睹了一切。

  封魔師解除契約的瞬間。

  「茵坷大人!」

  驚訝之於又聽到某人的吶喊,茵坷似乎認得這個聲音旋即回頭。「小梅?他為什麼會在這!」

  「茵坷大人!」梅坡先生對眼前比自己年幼的少女使用敬語──甚至下跪。「瑤之民.藍瑚神官梅坡來接您了。」沉沉地、沉沉地俯首沒有抬頭。

  「啊啊啊啊!死小梅──到底是怎麼追到這的?走開,本宮不想看到你!」彷彿隨時會發狂,茵坷臉上不是憤怒……而是恐懼,迫切逃離什麼。

  「不會吧……」鳴小姐第一次見到洛因的使魔,不僅止於驚訝連內心的震撼都流露在外。「那個少年到底是什麼人?」

  「什麼……很普通的封魔師啊?」邱比理所當然地答道。

  「……普通?」聽了她的回答好似打開了什麼開關,鳴小姐變得有些激動。「也罷,妳魔物獵人也才上手沒多久。」壓抑住自己情緒,長嘆一口氣後解釋:「三元神中命之女神.蒂菈、創龍神.卡楚另外還有一個神,掌管海洋、氣候與智慧之源,據說祂是當中最不可理喻的,擁有強大力量卻鄙視自己一族外的種族,高傲得連十二月也拿祂沒辦法,當然我是第一次見到。」

  ──滄之女神.茵坷。

  那為什麼「祂」會選擇一個人類安定?

  「好主人、好主人,你不會趕奴家走吧?因為……茵坷……最喜歡主人了……茵坷不想再回去當玻璃缸裡的魚了!」緊緊地抓住洛因雙肩卻像普通少女般流淚。

  大聲哭泣、吶喊。

  洛因正視著茵坷,沒有一絲動搖,因為眼神裡充滿溫柔所以想改變他的決定也只是徒然。

  「我們一開始就知道了不是嗎?我沒辦法擁有妳,封魔師這個名字的意義不是為了束縛任何魔物的。」

  「雖然是美麗的故土,卻像透明玻璃般巧妙地把我們的世界隔絕了,奴家的眼界真的好小,嘲笑玻璃的脆弱而不知被關在裡面的就是自己。」

  所以將它打破,逃離。

  「茵坷大人,請您回來吧──」梅坡先生虛弱地呼喚,喉嚨底為悲傷所滲透變得含糊不清。

  「愛哭鬼小梅。」嫣然回首,彷彿對梅坡的眼淚感到困擾。「哭、哭、哭、哭什麼!唉,你從小時候就是這樣,但是現在可以哭的只有本宮!」

  「十分抱歉!」已經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了,梅坡先生還真的相當盡職地……止住它。

  「是啊,其實奴家也知道時間所剩不多,只是太突然才勉強主人,透過主人的眼奴家也看得夠多了。」

  「不會。因為我的『結局』,沒有魔物能在我身邊停留太久的。」洛因拿出被包裹的小禮物,就是在奈守津時買的小玩意兒。

  「琉璃梳啊……還是藍色,奴家最愛的主人的顏色。」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無可取代的寶物。「奴家聽過許多瑤之民與人類的故事,不管是紛爭或愛情都是以一無所有的方式收場,奴家還可以有所得真是比他們幸運好幾倍。」

  手心裡有難求的小小幸福。

  「謝謝妳……這段我很開心。」最後洛因輕觸茵坷的臉頰。「會恢復原貌吧,妳已經自由了。」

  系統提示:解除與「滄之女神」的召喚約。

  提示音響起的同時,被白光包圍的茵坷起了變化,失去雙腳、不再擁有人類少女面貌,肌膚下透著藍色淡光,背脊與手臂為柔軟的鰭所包覆,有些異樣卻神聖無比。

  比繪本中的人魚還美麗,女神的姿態。

  「選擇你當主人是本宮一生中最幸福的事。」

  並非原本少女稚嫩的嗓音在洛因耳邊低語,很奇妙……這樣的畫面反倒像是母子圖。

  光輝絢爛,眨眼間瞬即消失,不像泡沫破滅的悲情或倏忽即逝的脆弱光芒,裡面滿是「她」對洛因的愛。

  「感謝您……下官所能說的只有這些。」梅坡用衣服擦拭自己眼淚,雖然有點髒。「要是大人不回去的話祭典將無法結束,一旦運行被破壞,十二月也會理所當然地將祂刪除。」

  「兩邊都很為難啊,辛苦你了。可是她還有後文……」洛因先用微笑慰勞,不知是不是我錯覺,看起來有點……俏皮?

  ──只要還有空位本宮隨時都會回來,不過才曠職幾次,本宮永遠是主人最得力的使魔!

  「……她是這麼說的。」

  固執的女神不會那麼容易改變自己的意志。

  「啊啊,沒關係,至少下官知道以後要怎麼找人了。」

  這邊則是變得更精明能幹了。等等,梅坡先生剛剛好像有說……他是神官來者?

  「泥要回去了?」

  「是的。」因為我矮所以他必須彎腰才能靠到我臉旁,額頭有股清涼的感覺貼上,頭一次在最近距離與湛藍眼眸互凝望。「多虧公子,旅行終於結束了,有種說不出的寂寞啊……」

  「海帶芽。」

  「咦?」

  「梅坡先生不是說要用海帶芽招待?下次吧。」

  「當然。」淡淡一笑,梅坡先生退到身後最靠近扶手處。「這是必然的相遇,擁有『鑰匙』者、『結局』已定者皆會來到輪迴塔,屆時下官梅坡會引導各位踏上『天空階梯』。」

  說完一個後空翻便不見人影,只有一隻螢藍的魚慢慢地深入海裡。

  最後他說出了我尋覓已久的關鍵字。

  ──擁有「鑰匙」者、「結局」已定者皆會來到輪迴塔,屆時下官梅坡會引導各位踏上「天空階梯」。

  條件全吻合。

  「該怎麼說呢……」忽然間我跟洛因都被大姐摟進臂窩裡。「等級高低無所謂,可是要有成長真的不容易……做得不錯!」

  「沒──有啦,沃才沒做什麼勒!」

  「啊,口音還在啊,氣氛都沒了。」還是大姐被調侃了。

  ──你知道「結局」嗎?其實「降神」中每個遊戲角色在達成一定條件後就會有屬於它的「結局」。

  這是我事後私下問霜因的,當時他看起來有些困擾,或許藏著什麼目的但他仍願意開口。

  ──封魔師.洛因跟別人有點不一樣,「結局」在我選擇第一個使魔時就被決定了,「它」會伴隨我角色直到擁有「完美死亡」的那一刻,最後將「洛因」吞噬成為「它」的新生。

  所以最後不能有任何「它」之外的使魔夥伴在洛因身邊。角色狀態欄顯示,洛因已經變成「藍星」,失去滄之女神後整整降了兩個等級。

  那我呢?

  就算它會結束還是要尋找嗎?

  「結局」。

  不知道為什麼呆呆地抓住大哥的衣角,一副就是依賴人的軟弱樣他大概不屑一顧吧?

  「哼。」

  外套被丟了回來,依樣畫葫蘆在我臉上亂擦亂抹。

  「把味道弄掉再還啦!」火氣一上來可憐的外套又被我扔回去。

  「喔?還這麼有精神?」大哥面無表情地說,而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總之謝了。」

  嗯……真是難得的好話。

  哭笑不得,應該說兩者在這段時間都發生過了。

  然而,對於所見一切有感觸的絕對不只一人。

  「原來每個人都這麼努力。」娜娜卡低語,悲觀反而讓慚愧感湧上,心頭一陣酸。「這就是真澄身邊的人……好溫柔而且都很堅強。」

  「有嗎?」事件過後艾兒成為第三個可以和娜娜卡好好溝通的人。「大家一路都是這樣相處下來的,本性也是這樣吧?噫……不敢太肯定但是我喜歡這麼想。」

  年紀上比艾兒還輕的娜娜卡反過來摸摸艾兒頭頂,好像真的對待小動物一樣。「咦--什麼?」娜娜卡突然癱軟跌坐在地,只有艾兒發覺異樣。

  「娜……娜卡?」向前踏出一步時一股異樣的灼熱感竄上,全身緊繃僵硬,被某種強烈的波震盪,所有不協和感集中至繃帶下的右眼。

  ……

  「哇,鳴姐姐妳真的哭出來了!」邱比回神看看旁邊的非相關團員反而被嚇到。

  「能不感動嗎?能不感動嗎!不管哪段我都好喜歡!好,下線後就寫下來,對……吧?」想叫誰的名字卻哽在喉嚨。「他不見了!」鳴臉上的慌張神情是前所未有。

  輪廓有些相仿的人站在前方,全罩式銀盔下不見任何表情,純粹大步大步地朝我而來。

  為什麼?

  我不想讓他靠近我。

  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

  ──好燙。

  「你想做什麼?」阿飛拉住他手腕後動作短暫地被打斷,但虛弱身體仍不勝對方,甩一下就掙脫了。

  「小齊!NAO!」艾兒彷彿受到重創遮住滲血的右眼大喊。「快阻止他!」

  「艾兒!」這一聲讓他們心思全放在艾兒身上,順利讓他從兩人的視線範圍脫逃。

  「好痛、好痛、好痛!」蜷曲身體顫抖的艾兒在痛苦中掙扎著。「不要管我!阻止他──」

  「『律』!快住手!」鳴吶喊,聲音已無法傳入。

  「『律』?妳說他是『律』?」對她口中的名字有所反應,邱比難以置信地注視銀盔少年。

  速度快到讓人反應不過來,剎那間本人已近在眼前。

  「離開他!」妖刀出鞘,村正當下將銀盔擊碎一半,卻被對方躲過要害。

  紅色,暗紅底閃爍著惡意,和一開始水實的眼神好像……

  不想直視反被牢牢抓住,朝遠離大家的方面奔去,除了手,身體滯留在半空的瞬間碰不到東西。

  一陣刺痛無情地打上全身,沒有任何人的身影在最後停留眼底。

  好痛、好冷……

  好黑。

第三十九章 雙刃懸頸 (「再叫一次小菊花就捅你菊花!」)

  身體冰冰冷冷的。

  和平常在家泡水的感覺不太一樣,摸不著浴缸邊界也沒有任何溫暖源在附近。

  風,直到有風吹開被打溼的瀏海才有一點點光滲透到眼皮下喚醒意識。

  ……沒錯!

  「呸!」猛地挺起上半身想把沙和潮味去掉。「我果然還在遊戲裡。」依個人對著不熟悉的景色自言自語,一時和記憶最後的片段銜接不起來,沙灘……我現在人在沙灘,而對面只看得到夕陽往海平線低沉。

  對了,原本搭的船發生海盜襲擊事件雖然平安解決,可是我後來被人拉走,被那個奇怪的護衛拉下海醒來就在這了。

  可以待在原地等大家或乾脆拿下護目鏡跟霜因講,不過我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好像不太行……

  「好,『心燈』!」

  手邊無形中出現黑色煤燈,照燈座底部敲三下程序做,偏偏這個時候才想依靠小澄,不過我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火力全開後迸出掌心大的迷你燈靈。

  「啊唷!」而且還一頭栽進沙堆中。小澄笨拙地爬起來卻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拎起來放到掌上幫他撢掉沙子,奇怪的是我多戳了他幾下也沒什麼反應,小澄失落地低頭蜷起身體。「怎麼了?今天這麼沒精神?」

  「沒有、沒有!」用力甩頭否定。「有點累而已,只是這樣唷。」

  真是奇了,燈靈也會覺得累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明明和主人的官感有所聯結反應卻與我現在身體狀況有所差。「那幫我查個地圖就好。」

  「好。」小澄還能接收請求應該就沒什麼好擔心了。因為他地圖都是用畫的所以又把他放回沙地上,小澄隨地拾起比自己還高的白色珊瑚枝後問道:「區域地圖?還是要大陸簡圖?」

  「區域……不,還是大陸簡圖好了,然後還要現在位置座標。」小澄聽了搖搖晃晃拿起珊瑚枝在沙地上畫圈,所在位置不明看區域地圖好像也沒辦法得到什麼有用資訊。無美感可言的地圖勉勉強強推測得出那歪七八扭的圓圈各代表五個大陸。

  哎?

  「我是這個點嗎?」

  「是唷。」

  指著簡圖左方圈圈邊上的小點跟小澄確認,不管幾次他都說沒弄錯,依稀記得處於東方的是琥珀大陸向西延伸唯一交集點只有正西方的翡翠大陸……

  我已經在翡翠大陸了?

  這裡放眼望去都是大海!是怎麼到的?

  轉身看到背後的防風林一時起意,能跟大家交會的地方只剩翡翠主城,如果可以找到那個護衛的話一切好辦,而且追根究底這個混亂還跟他脫不了關係,說歸說不過有那麼簡單?自己現在根本就是隻無頭蒼蠅,可是又不想在這坐以待斃──

  「小澄?」從混亂中回神時發現小澄不見了,只有海浪拍打腿部的溼冷感。「不會……被沖走了吧?」

  不──

  「我沒事唷。」

  我聽到了小澄的聲音,似乎和密語有異曲同工之妙的設定,在允許範圍內我還聽得到他講話,順著指示尋找短時間不僅找回我家小燈靈。

  「噢!」

  還有一個大麻煩。

  靜靜地、沉沉地倒在沙上,扣除銀盔那少年的衣裝很湊巧地跟鳴小姐的貼身護衛相似度直飆百分之百。

  「真是的什麼百分之百,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嘛……」盡其所能壓低音量,這句不過是拿來吐槽自己的。

  雖說找他也是目的之一,事情這麼如願反而讓人有點措手不及,心理上的排斥感不在話下,可是看到小澄一直待在他旁邊似乎沒離開的打算而不得不更靠近了解情況。

  「看起來只是暈倒而已。」判定死亡的話早變成光屑飛走了。

  灰藍短髮現在亂得如雜毛般,其中甚至有幾小戳參了些違和的淺橙色,是標新立異還是趕新流行?不知是否因為本人是精靈的緣故,並不會覺得奇怪反而有另一種神秘美,五官又挺拔俊俏看起來生氣勃勃,縱使是昏迷總覺得他好像下一秒就會睜開眼。

  不過小澄為什麼會與我想法相違待在他身旁不走?

  這個想法出現的同時小澄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轉過身來。「討厭歸討厭,可是搞不好是因為這個人的關係才能安然無恙的唷。」

  「你難得說這麼重聽的話。」

  我的良心?

  很不可思議地我想掉頭就走也沒辦法,身體就是不聽使喚無法離開原地。

  「反正天也快黑了,就乖乖等他醒來吧。」

  遲了很久才想到要檢查身邊有無失物,腦子果然一片混亂。最寶貝的Aquila和Lyra從沒離開過我。「薩比?」

  「嗲!嗲嗲嗲──」看來小聖靈也沒事,還可以跑到水晶外霸佔我頭頂且對毛髮施暴,似乎是對我沒先關心牠而意氣用事。

  好在附近找得到柴火,蒐集到不少量應該足夠撐過今晚,Lyra劍尖點起小火苗生火,幸虧當時得到「火素質」讓露宿野外有最基本的依靠。

  「還是有點冷。」雙手抱膝,因為身體半乾所以一陣涼。

  我的外套……在大哥那。

  心情糟透了,黑暗並不算什麼,只能一個人胡思亂想更是讓人討厭,無法脫身的困境啊。

  輕輕吁了口氣,進食搞不好比較可以轉移注意力。「你們應該也能吃吧?水果和酥餅那類東西。」俗話說人多吃飯比較美味,希望薩比和小澄不要挑剔僅存的糧食,不等他們回答逕自從包包裡取出寇拉果實和酥餅,前者給薩比酥餅則留給我和小澄分。

  「喔喔──是餅乾!」

  小澄有別於先前的死魚狀態,看到食物變得特別有精神,喜孜孜地貼上去咬了一口比自己身體還大的酥餅。身體小也不完全沒好處嘛,喜歡的東西變得又大又可以有飽足感。

  「啊啊……」

  有個微弱細小的聲音被聽覺捕捉,起初覺得是小澄所以不以為意。

  「嗯?想要的話可以分『你』唷。」

  對、對,這個才是小澄……慢著,他在跟誰說話!

  撇頭一看,旁邊多了個跟小澄一樣小巧玲瓏的東西,正咀嚼著比自己胃袋還大的酥餅,嘴角帶著碎屑轉過來微笑。

  燈靈,外表看上去是昏倒的某人的,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可是他主人看起來又不像是醒著。「你叫什麼名字?」

  「嗯啊……」陌生燈靈不斷比手畫腳,當然我怎麼可能看得懂。我似乎問了一個很困難的問題,他看起來不是「不想回答」比較像因為「沒辦法回答」而苦惱。

  「他的聲帶壞掉了唷。」反而由小澄代為解釋。「因為我們也會有不健康的孩子,可是這不影響導航唷。」說完拍拍那燈靈的頭像是大哥哥般,對方也沒有排斥小澄默默接受關心,燈靈的同伴意識真是不可思議。「不過、不過我可以知道他想說什麼唷,因為連結來源相同所以心思是能互通唷。」放下胡亂揮舞的小手臂開始思考。「他叫……」

  「『Cello』!」

  另一個聲音出現後視線瞬間被沙浪埋沒,驚嚇得動彈不得。

  「對、對就是『Cello』唷。」沒有受到波及的小澄慢半拍補充。

  吐掉一嘴沙,我還不是最慘的,Cello被人抓在手裡嚇得全身顫抖,而另一位由於剛才暴衝過度現在半顆頭都埋進沙裡,是說有必要這麼緊張嗎?

  「告訴過你好.多.遍.了……別擅自跑出來啊!」反應也易於常人,起身第一件事竟然是拍拍完全沒事後腦勺,幾乎蓋掉整張臉的沙彷彿不存在般。

  我比較擔心那個Cello像是隨時會被捏碎一樣。「你……」沙啞卻帶點磁性的聲音至少不會讓聽者感到不舒服,他再次開口說話──面對我。

  欲言又止,沉默及思考。

  「你誰啊?」

  ……

  我想想,只有刀鞘應該打不死人吧?嗯,在說我等級最多也只有五十嘛──啊哈哈……

  「別挑戰我的耐心,混帳!」這句話我很──努力壓抑不說來,當然想打人的衝動也是。「是『你』把『我』帶來『這裡』的,『跳船』那部份還記得吧?」

  「……嗯?」

  很好,答不出來就是沒印象了!去深究的話反而像笨蛋一樣。

  「真澄,這是我的名字。那你又是誰呢?假護衛先生。」

  他沒有立即回答,似貓眼的紅瞳闔上,稍微動動嘴巴卻不出聲,直到最後才說了幾個字:

  「果然……你身上有種討人厭的感覺!」

  莫名奇妙且相當刺耳。

  被紅瞳直勾勾地盯著,話語過於純粹、喜怒不形於外反而讓人覺得不寒而慄。他也好水實也好,到底這些素未謀面的人們為何這樣看我?要是哪一天按耐不住了我也會想質問,不是別人……而是我自己。

  因為我無法清楚看見自己的缺陷。

  「幹嘛像個女孩子似的,真難看。」

  喂,這句我就沒辦法當耳邊風了。

  「我名字、臉預設出來就是這樣還真──抱歉。」雖然心平氣和地說卻刻意加重語氣,本性並非如此但我不認為自己弱不禁風,還是有脾氣的,只要別讓我把不滿爆發出來就好。

  「坐姿,我說的是坐.姿。」

  人怪、不禮貌成為我對這個人的第一印象。

  「小地方你也挑?只是有點冷而已。」把靠在膝上的頭往旁邊轉,蜷著身子胸口確實比較溫暖反之背部就有點受涼,溫差讓人覺得不舒服,加了再多柴火熱度仍不足取暖。

  意外對話到此便中斷,他視而不見瞥頭就走,到距離五公尺處坐下,至少是兩人沒辦法觸碰的距離。

  「跟大家走散的事就算了,有需要那麼警戒嗎?」

  「我問你……」他把話題避開緩緩開口,火焰的弱光映在臉上,表情和語氣比先前緩和許多。「既然比較早恢復意識你大可先離開,為什麼還待在這裡?」

  「因為我對附近不熟。」

  「謊話進不了我耳裡的。」

  理直氣壯地打斷,對我而言非常尖銳,彷彿聽得到幽暗深處傳來碎裂聲。理所當然討厭自己懦弱的地方被看透,此時卻覺得照實回答也無所謂。

  「我猜你應該也在附近不能丟著不管,還有……我討厭獨處。」

  他也沒去分辨我說的是真是假就隨地躺下,鼾然入夢。

  離大家那麼遠會習慣一人行動?我騙誰啊,連陌生人都看得出來。

  別說是物理距離,我們倆所想的事根本都搭不上邊,肯定比這五公尺還長!

  明明是簡潔的對談腦袋卻被搞得疲憊不堪,反正小盹幾分鐘就天亮了。薩比跟小澄不願回他們的歸處硬是想賴在我身上過夜,本想讓身體躺下放鬆,現在非得坐著睡了。臉埋入臂彎,在入睡前最後一眼確認柴火是否充足後才安心閉眼。

  「……咦?」

  才沒過多久身體被某個東西推擠了一下,背部衣服與衣服摩擦,些許暖意從椎底湧上也不再給風弄得著涼。因為沒有他說話才繼續裝睡,不明究理靠到我背上細微的鼾聲卻依舊,果然是冷得受不了?

  亦或討厭一個人獨處?

  啊啊,不要在腦部運動了,笨蛋。

  「呼啊──噢嘶……!」

  老實說連打哈欠都被阻止真的很不人道,肩上一陣詭異的刺痛和酥癢讓全身起了不少疙瘩,他睡相看來不怎麼好,翻身一下整個人就滾到腿上,那頭髮完全搔到癢處。

  「呼……」

  難以置信,當真睡著了?這麼放心可以嗎?

  突然想起這又跟我之前所問互相矛盾。身上感受到比自己還低的體溫,甚至覺得氣息有些虛弱。「抱歉……如果外套在的話應該能讓你溫暖些。」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話。把幾根柴火丟進火堆後睡意才真正將所有思緒打斷。

  「我想回去……」

  好像有這樣的夢話,但我已經分不清出自於誰。

  一直到天亮才有人輕拍我臉頰。不用說我指的當然是遊戲裡的時間,算算根本瞇不到幾分鐘。

  「該起來了。」

  揉揉睡意十足的眼,抬頭瞬間覺得那藍、橘、紅的配色比陽光還刺眼。

  「走吧,到翡翠主城的話比較有可能和你同伴碰頭吧?」

  一度懷疑那手擺在我眼前的用意是否有假但又真實無比。

  印象小部份被修正了,人很怪、仍是不禮貌可是骨子裡還有些互相信賴的可能性。

  「我是『律』,旋律的『律』。」一會兒蹙起眉頭說:「傻笑什麼啊?怪傢伙……」

  「小地方介意什麼。」

  信任是兩刃劍,無法將其中的喜悅和痛苦分割。

  可是讓我保持這樣吧,不計時間長短以這種方式慢慢確認他的真意。

  ■■■

  「我說。」律轉過頭來,不耐煩的表情千便一律。「你沒想過我只是隨便說說或者根本不打算去主城之類……就傻傻的跟來?」

  「嗯,沒辦法嘛。」

  自離開海岸深入森林開始他只是重複著同樣的問題,對於這塊陌生土地律肯定比我了解,既然他自己都說要往主城當然就跟他走比較好,只是不知道為何律一直是這個樣子……看來要完全和平相處還是有點困難。

  「雖然不需要戰鬥不過你那速度跟散步沒兩樣嘛!」

  和熟悉地形的他不同,翡翠幾乎沒有開闢過的道路可言,一個莫約十公尺、大於四十五度角的小峭壁,對律來說我的抱怨似乎一眼說服力也沒有,嗯,精靈體能和速度果然非凡,這是身為人族的切身體會。

  「說什麼……都得快點去那裡不可!」徒手爬當然是不可能,短劍Lyra勉強可以作為攀爬的輔助,不過Lyra是雌劍算淑女吧?老是這麼粗魯地使用真是有點過意不去。把Lyra嵌入石縫中,找個立足點往上跳然後抓住Lyra就成了,那種方法就算我在現實恐怕就做不來。

  「快跟上來啊。」

  「好──等一下。」在律不斷催促下被迫加緊腳步,明明很順利卻在接近頂端時被卡住,雙手抓著Lyra,腳踩在突出的石塊上,無法伸出手尋找最後的支撐點。所以正如預料……

  腳下的石塊因為無法支撐重量而脫落岩壁,雙腳騰空。

  果然Lyra撐不住是遲早的……不對啊,我怎麼對危機越來越沒感覺了!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逞強?

  好像曾經有誰這麼問過我,夏納哥?蕾姊?醫生?還是雪都?幾乎忘得一乾二淨了,只是莫名地再問了自己一次,反喚起朦朧記憶覺得有點不太舒服。

  「別一直看下面,抓好。」語氣仍相當平淡且不耐煩甚至多了點無奈,律本人卻是在下來一次岩壁對我伸出手。

  「一開始這麼做不就好了……」嘴上小小抱怨一下,這是第二次抓住他,毫無質疑。

  「我哪知道人類會這麼弱!」

  怎麼可以把錯歸咎到種族身上!

  「我等級也才五十而已,根本不能比吧?」

  「那絕對是你的問題!」鮮少見到律會笑,雖然是充滿嘲諷意味的那種,但和嚴肅的表情比起來反而不覺得厭惡。「跟你一樣,我也是五十。」爬上岩壁他連喘都沒有,攤開手坦然道出自己等級。

  種族歧視啊……這遊戲製作者絕對有種族歧視!我的素質到底被消化到哪裡去了?

  「哇啊……律!」

  「什麼?」

  「我、我快看不見你了!」一片矇矓,濃霧與冷風席捲,眨眼間不見背後的岩壁與眼前曠地,律明明在觸手可及的距離卻像要消失般。

  「別大驚小怪──這很正常的。還聽得到我說話吧?過來這裡。」不同於前,律很有耐心地指引,我沒到他的聲音會如此清晰響亮,讓人完全不害怕迷失,連同腳步聲也是直直向前沒被任何東西阻礙。

  「律?」聲音突然消失所以停下。

  身後尋不著人影,回過頭卻有幽暗的藍光在霧中若隱若現。「是……花嗎?」藍色花瓣與綠葉都泛著淡淡光芒,花朵雖小不過用來安撫迷路旅人的焦慮也足夠了。

  藍光映出肌膚、手與人的輪廓,是律將那東西拿在手中。「拿去啊,不是說看不見路。」

  接過一朵又他送上一大叢,光亮裡有點溫度熱得臉頰也流了滴汗。「嗯……謝謝。」不知不覺把聲音壓低了,不過律似乎不在意感謝這麼一回事,只是把我當做初學者般引領。

  「這是『瑩蘭』,是長期接受海洋氣息這個森林特有的花朵,如果霧散去的話你會就看到這邊森林是並不是綠色而是藍的,翡翠風景萬種是變化成長最顯著的大陸。」彷彿在誇耀自己的寶物般自豪地說:「翡翠大陸很美,絕對不遜於其他大陸,這點我可以保證。」語畢後隨性地坐在地上,好似說可以休息一下。

  「你在這裡待很久了?」跟著坐下來,因為我們倆並不熟所以沒頭沒腦地隨便問。

  「從β版開始──就在玩了,當然不單是我還有一群朋友相約來到這裡。」

  「喔喔……那我們就算是同期的嘛。」β版,我們旅團和「Fantasia」都是在那時就成立的。

  「我知道,F團的人都是β時期就在這裡了,看起來不像是網外認識的卻很強的凝聚力和羈絆,沒有一個團體學得來,老實說讓人羨慕。」

  「沒、沒有你說那樣啦……」該說有點點高興嗎?像是自己被誇獎一樣但不知如何回應,回神時才發現血液猛往腦袋灌,暈眩得無法言語。

  據我所知只有洛因是網外互相認識,還有單方面了解的雪爸,而且這都是在旅團形成後才知道的事。

  雖然是迫於情勢才成為團長,與我所能做的相比大家給予我的幫助實在多太多了。有相同感受的人或許比想像中多……像老是在道歉的娜娜卡就是,現在有雪花她身邊在應該不會有事。

  可是啊……比起道歉。

  要抬頭挺胸繼續下去,這是和大家約定好的。

  「我也想趕快回到大家那,因為是團裡最弱的,他們大概會急得要死吧?巴不得把我抓回去罵一頓……」在腦中想像大家生氣的樣子後自己語尾突然變得虛弱沒自信而且寒意直竄全身。

  「唔嗯唔……我也想快點回去。」律的聲音變得有些古怪,像是嘴裡塞了什麼。

  「啊?」

  「嗯?」律往這看了一眼,他似乎不在意別人如此看他。「什麼?」

  「我……不知道藥材可以生吃……吶?」

  「不,」律將我眼中的「異物」吞下,舔了舔指頭繼續說:「『瑩蘭』不能當藥材,連填肚子都沒辦法,作用僅限於照明的植物罷了。」

  「你是用『吃』的嗎?攝取養分?」

  「養分?不不不,要是有這麼麻煩的設定我肯定不幹,這只是習慣喔,牙齒癢想咬些什麼。」毫不在乎地啃起另一朵瑩蘭,什麼花瓣啦、莖啦、葉啦全都瞬間消失在那張嘴裡。

  在他「進食」時才看到小虎牙微微露出,不自覺地摸了下自己肩膀是否有咬痕之類。

  「對了,那時候為什麼要抓我?」瞎扯了一大堆才想起重點,當時明明很驚險現在卻覺得無關緊要。

  遲疑一會兒,律眼神往這邊覷了一下又專注在吃花,不過沒有無視問題,平靜地說:「有人想見你。」

  「嗯?」

  咬住花瓣時他輕笑道:「應該說是F團團長,網上流傳說是個很厲害的刃使……也有人說是個可愛女僕。」

  終於知道為什麼鳴小姐看我的眼光有些古怪了。

  「嗯哼,本人是這個樣子真不好意思。」同樣的話不知道重複幾遍了,大家還玩不膩啊?認真思考要不要去盯一下BBS的流言看看到底亂傳什麼。

  「實際看到後沒什麼特別感想反而鬆了口氣,嗯,平凡萬歲?」

  「請不要擅自用疑問句作結。」

  想想能忍受這般無俚頭的對話也不容易。身心俱疲,難怪人家說吐槽的滋潤是絕對必要。

  「只不過是其中原因之一,實際上並不是這樣。」律把僅剩的照明物「吃光」,像是只要留我手上的就綽綽有餘。

  起身拍拍草屑後又開始趕路,畢竟最終目的是翡翠主城,步行速度讓我們容易保持距離卻恢復原本的沉默氣氛沒有多話。

  「對了,律。」

  「嗯?」

  不知道我是哪個筋不對,忍不住開口。

  因為我絕對沒有忘記……那紅眸的光輝。

  禁忌,百般提醒過自己千萬試著打破虛擬與現實的界線。可是……

  「──我們是一樣的嗎?」

  一樣敏感,一樣會測試性地接觸彼此,所以最後我已經沒辦法分出是有心還是無意了。

  發自內心祈禱只是我的錯覺。剛才原本可以一起聊些有的沒的、表情豐富的律,情緒波動瞬間降為零。

  「呃,不、不……那個,覺得不舒服的話我收回!對不起,我這樣自以為是……」

  「沒錯喔。」

  律聳聳肩,語氣輕巧,闔上雙眼後睜開單邊,右眼強烈的光芒讓人覺得全身發熱,原因很簡單,出於生理的──共鳴現象。

  「抱、抱歉……」不知道要接什麼話混亂中又把自己的歉意重複了一次。

  「為什麼要道歉?嗯?」律停下腳步,慢慢地、慢慢地走到我眼前。

  「唔!」

  異物,手指,無預警深入口中,粗暴地翻弄舌頭甚至觸碰喉嚨深處,努力忍著湧上的噁心感,但止不住生理眼淚,身體向後傾想脫離律,他拇指卻緊扣嘴裡舌頭連帶下巴被挾住無法動彈,宛如拷問般被迫盯著那雙充滿危險氣息的紅。

  「沒錯,我們是一樣的。」

  他露出與本人相當不襯的微笑,我卻感覺不出一絲笑意。「真不知你是遲鈍還是敏感,船上那孩子都有注意到我呢,因為那時候情況很不妙所以才選擇跳船。反過來我們波長明明能共鳴卻會彼此排斥,我一直不懂。」

  當下立即將律的手撥開,慢慢後退拉開距離。

  雪都曾說過……懂得隱藏自己氣息的二心子非常危險。

  九成九是精神型。

  「為什麼一靠近你我就開始頭痛?」

  律對我的反應不以為然,繼續說:「大多數的體質型都很敏感沒錯吧,不過這不重要。」他彷彿變了個人,自虐地啃咬自己食指直到見血。「共鳴,是『因果』作祟嗎?還是其他原因我很想知道,唯一能確定的還是那點……你讓我很頭痛。」

  我咬了律的手指他才放開。「我很抱歉控制力差給你帶來困擾,所以那又如何?在這裡我沒有想過遊戲之外的事!」

  我希望他冷靜可是不太有效果,總覺得律好像還會再做什麼可怕的事。

  「我……」緩緩開口,律此時的眼神沒有惡意。「我是精神型,Second名為『暴食愚者』。精神型的『情報概念』比體質型強上許多,藉由『進食』獲得『情報』這是我的Second,這個世界對我而言是絕佳的活動環境。」

  律表情沉了下來像是在責備自己。「很不可思議,我只知道你跟一般我過去所接觸的同類很不一樣,容易接近和解除防備、非常溫柔,老實說……若不是身體緣故,討厭你恐怕很難甚至還會有罪惡感。」

  錯愕得不知作何反應,我真的、真的很認真聽律說話,反而覺得全身一陣寒、莫名起雞皮疙瘩。

  「深處有某個東西在吶喊、在呼喚。對誰都平等的溫柔……像毒一般,只有包容沒有偏袒,我們這種人沒有不對此不傾心的。」伸出雙手想擁抱什麼,眼底注視其他方向,參雜對某種事物的迷戀,彷彿很遙遠。

  這時候突然覺得什麼人在都好,把大家的名字當平安咒般在腦袋裡跑了好幾遍,可是一點緩和作用也沒有。

  什麼都好,已經很習慣被討厭、被責罵、被視而不見,我可以忍耐,過去抱著非努力不可的想法努力忍耐,只有被人翻弄腦裡的東西、攤出一切會讓我覺得難受。

  我確信眼前的精神型二心子真的做得到。

  律一手抱胸,一手遮住半邊臉。

  「這個心情到底是厭惡還是喜愛,或許我的Second把你啃得一乾二淨後就會知道了。」

  儘管逃過這回卻無法迴避接下來發生的惡夢。瞬間暗紅光輝變得越來越美麗、更加懾人,彷彿可以將人吞噬……那笑容的背後究竟是什麼?

  「你身上有我沒感受過的味道,你是誰?又是什麼樣的人?我需要更多情報來填滿饑渴的欲求。為了線索所需的情報量是無止盡的……」無畏懼地抬頭凝視眼前的所有,他右手朝旁邊伸展並呼喚:

  「『Cello』、『Bowstring』──」

  除了燈靈還有……聖靈。為無垢之藍所壟罩,身形成熟的聖靈從天降下至律的手臂。律不脫下手套很難發現他的掌心有塊水晶深深嵌入,猶如核心的水晶吸收兩者。

  琴、弓弦已具。

  接下來是什麼樣的樂曲?

  強光滲透眼下,無法以數據計算的力量卻存在於此,破碎銀鎧下有著智慧與無堅不摧的強韌,為強烈動機驅使、為幽藍所壟罩,所向披靡……彷彿對著所有事物宣揚自己為更高層次的主宰。

  一切為了這一刻誕生。

  ──「英雄」。

  銀質長矛佈滿銘刻,利刃沒有屬於自己的思緒所以其擁有者將它指向我。已變調的二重聲宛如吟唱般如此宣言:

  「我會將你毀滅再慢慢啃食。」

  很明顯我絕對無法逃過一劫,論力量與氣勢都呈極端對比,所以回神時愛劍Aquila和Lyra已在手中。

  「真的非打不可嗎?」噎下口水,不確定自己的決心,毫無任何戰鬥意念。我對同胞之類沒什麼概念,但是對方是律,在那之前心底已經默默肯定他的為人,單方面失去衝突理由的我該怎麼做?

  律在我猶豫的剎那間逼近,並非急速奔跑反倒像是不知不覺間「飄」到眼前的,有些古老的全罩式銀盔將半邊瞳裸露在外,暗紅在映出他目標影子時瞬間收縮,長矛無情地橫劈過來,金屬聲響刺激著聽覺,頓時以為同材質的雙劍出現裂痕,倘若那一記不是用兩把劍擋下,否則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律沒有使出全力,收回矛後仍游刃有餘地將它翻轉矛頭朝下,而後喃喃唸著什麼,召喚出充滿精靈力的光粒子凝聚在前端──往地面一擊。

  腳下的地──劇烈搖晃!無法站好腳步只能無目的地到處跑。

  「什、什麼!」泥土彷彿被注入生命般凝結成尖錐在眼前,只差一步額頭可能就被貫穿了。全部攻擊都是必死擊,這樣的危機是毫不留情、無間斷地襲來,單純斬擊難以奏效。

  「火焰斬武!」賦予烈焰的Aquila擊破土錐開出短暫移動路線,又以飛燕連武快速清除障礙。

  要命!除了跑以外就無能為力了嗎?

  收起Lyra後停下奔跑,雙手將Aquila架至身後,壓低重心。放手攻擊使出最後王牌,代表力量的龍火隨劍起舞,意志充滿於熱度。

  「炎龍……覺武!」

  未成型的龍火橫掃,只要我想,還能避開不想傷害的事物。

  律卻一動也不動,火焰對他而言彷彿是虛假的,正直地向前凝視……宛如可以將其貫穿,舉起長矛對準火焰中心。

  「──湛濤絢響。」

  聲音與手勢平靜落下,如觸動琴弦般。眨眼間龍火被不知名的力量吞噬,而後滿是蒸氣與黏膩的風環繞四周。

  是水。

  利用元素相剋滅了龍火,等同封鎖了我所有招式。

  但是這不可能啊!

  一個刃使同時擁有兩種魔法素質?

  「看不見……」一片白茫茫,混亂中哪有心情再去推測情勢和摸索。

  所以,第二次攻擊便從正中襲來。

  水波的冰冷觸感透進每一寸肌膚,猶如被刀割千遍。強烈衝擊下身體向後傾,要是稍微沒站穩可能就被沖走。只能接受所有創傷,同樣也只能正面迎擊。

  「我才……不想認輸!」

  重新喚起龍,多少次都不會輕易懾服,高傲的火焰連我都無法完全熟練。它包圍整把劍再向上蔓延……手臂然後全身,熱度與痛感逆流回自己身上,它已變得飢不擇食,即便是使用者也可毀滅,與藍色波濤一併在空氣同歸於盡。

  如果不能滿足於我這般拙劣資質的話大可將我吃掉。

  賭上剩下的血量將水波推開,律就在那裡,我最後一次揮劍……不過理所當然地被他擋下。

  與律四目相對比身體受創還可怕。

  「睡吧,然後不要醒來。」

  那美麗的聲音平淡無感情地說出這句話,純粹、無懼且──荒謬。或許只對這場認真戰鬥的我才是個笑話。一個踢擊朝腹部而來,劇烈疼痛和異於常人的力量終讓我失去握劍的力氣,猛烈地撞上後面樹幹。

  「唔……」

  連喊痛都沒辦法,嘴裡含了點血有些鹹鹹的,瀕死狀態真不是普通難過,抱著被踹的腹部連掙扎都懶了,只有這時候才有辦法冷靜,聽那逐漸接近的腳步聲重思考。

  我……似乎被律耍得團團轉。

  他是擅長說謊的人嗎?同等級是騙人的吧?尤其第一次被這種強力魔法打中,全身癱軟發疼!而且要是我當真生命值變成光的話他要調查什麼?

  這微弱的氣喘或許就是嘆息吧,因為我現在……已經……不想動了。

  眼底景色是一片死白,顯示器無機質機械聲仍運作著,此刻它的聲音非常清晰……而且空洞。我覺得意識隨時能飛離這世界,回到現實,但畫面卻持續著,直到有兩條黑影將那純白分割。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逞強?」

  同樣一句話再次浮現,或者說……

  我真的聽見了?

  不可思議地令人覺得平靜,甚至有些……懷念?

  無法抑制好奇稍微轉動一下眼球,視線被一位著黑套裝的人所吸引,比較遊戲內設定的風格顯得格格不入,身材不算高大但藉由衣著修飾出曲線。

  不記得認識這樣的人。

  可是那頭如夜色的長髮任它在風中隨意飄蕩,擋去那人身後刺眼的光,在那身影下能安心地闔眼休息。

  對方卻回過身微笑若有深意地,彷彿對我熟悉。

  雖然看不清,沉重的黑套裝配著一張小臉蛋,那眼眸的雙色光輝令人再熟悉不過,非人間物般的美麗色澤卻有著淡淡哀傷,彷彿受盡世間一切詛咒。

  「……艾……兒……?」

  動了動嘴巴,不確定是否有把聲音傳出。

  影子略微搖晃,似乎否定我所言。

  「醒來就沒事了。」

  因為虛弱感覺半夢半醒,不過手上殘留溫度的真假也無法辨明。

  亂序的記憶片段難以辨別,除了最後,一個崩壞的聲音如此說:

  「你最好從這世上消失!」

  ■■■ 

  昏迷的經驗已經多到數不清了,儘管這回清醒特別快,卻無法理解狀況。視線被遮蔽而且在仰躺姿勢下像似被什麼東西壓住,腳動不了。手意外恢復了點力氣,試著稍稍後退撐起身子,瞥見一條十字架項鍊垂掛於前,在這個世界並不常見……顛倒的十字。

  「咦?」是過度震驚所以愣住,還是我在作夢?「那、那個……」對著一雙紫水晶般鳳眼,因為有點害怕不確定要不要問,但為了理清現況的話不得不先打破沉默。

  「妳、妳是誰?」

  同樣為純黑制式裝束但不是夢裡的那個人。灰色長髮似乎連綁都沒綁就隨性往圓帽裡塞。光看衣服裝飾與銀線刺繡身分便顯而易見。只是我很在意為什麼剛醒就發現自己被一名攜帶槍械的女性聖職者壓在身下!

  「呼──」直到剛剛表情都還很僵,喘口氣後她換上一抹神秘微笑。

  「……請問?」

  話是問出口了本能卻反射性地想逃跑。

  她緩緩張開雙臂,快速且緊緊地……擁抱!

  「真好、真好!好可愛!可愛極了!為什麼小孩都這麼惹人喜歡──」

  背部被摸了一遍又一遍,單純的動作反覆著像是在找什麼,纖細的手指甚至深陷皮膚。「不、不會吧?」

  碰到骨頭了!

  「應該還沒發育完吧?抱起來真舒服。雖然另一個也不錯不過還是這個比較可愛,咱已經好久、好久沒遇到這麼可愛的孩子了,去當刃使真可惜!」

  「好痛──」回神發覺本該見底的血條竟然滿格又瞬間下降。沒死是不錯,但離複雜性骨折也不遠了。

  喀嘰。

  「唔……!」多麼清脆的一聲,埋於虛擬身體內部的某物質應聲斷裂。

  嗚呼。

  「哎呀?不要昏過去啊,難道受傷沒有完全恢復嗎?真是傷腦筋呢。」

  這位大姐妳說這種話對得起自己良心嗎?

  我是想這麼說,不過本人現在八成是肋骨錯位,完全沒有餘力吐槽。

  身上的重量忽然減輕許多,以為她終於放棄卻拿起銀槍,對著我打了一發子彈。並沒有增加任何損傷而是給予治癒的不可思議力量。

  「謝謝……」

  她笑而不語,看上去有些不滿足又依依不捨。「在這裡逗留太久了,雖然是善後但也不討厭啦。」收起武器和黑色箱裝行李匆匆道別:「咱是『瑪蕾』,可不准把叫咱成什麼修女、尼姑喔,等級差太多了!」有點任性的發言,好像這次的偶遇還有後續般。「這世界只有『我主』、『咱』和『墮落的眾生』,沒有人能打斷世界的運行喔,就算是那孩子也一樣。」指尖的一端,只見原來的律攤坐在地,負傷、無力再戰。

  「律!」與瑪蕾小姐擦身到律身旁。

  「『該發生的』就是會發生喔,愚者……咱們走著瞧。」留下這句話後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一切又恢復正常。

  「律!律!你沒事吧?」明明被整得很慘,但還是沒辦法不管他。

  「還好。」他省略上傷口由來,眼神黯淡無光。「又是一樣的結果……真是差勁透了!」

  看他表情剛才似乎真的發生過什麼,莫非那個不是夢?但也沒瞧見不存在的第四個人。「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啦。」所以伸手,想像他幫我那樣。

  「……噗!」很微妙的反應,接著是一陣爆笑。「哈哈哈──你這人真奇怪!我們又沒多熟,還傷了你兩次又刺探隱私,真不懂你在想什麼!」

  並非發自內心的喜悅笑著,而是有些……無奈。

  「要是在現實的話我才懶得理你,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想笑就隨便吧,我可是讓步很多了。」沒有把手移開,想確定律到底怎麼想。

  律不再那樣誇張大笑,抹掉一點臉上的血漬,不需要抓住我也可以自己站起來。雖然不確定,但我想眼前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律」吧?「或許我們真的可以成為好朋友?」

  立場顛倒,律主動和解反而覺得哪裡怪怪呢。

  握手言好之前同時驚覺到有異樣,眼下紫光乍現,在地面描繪出魔法陣。不知道怎麼讓它停下所以眼睜睜看著魔法陣完成。

  強光刺眼得無法直視,在違反常理的魔法運行下……兩人都被彈開了,飛到什麼都摸不著的半空中,直直落下。

  「啊啊──別玩這種花樣啊!」

  不具任何攻擊力,但嚇都被嚇死了。我認得這個,僅限於輔助性質卻非常不可理喻的魔法啊……簡直亂七八糟,到底是誰亂教娜娜卡的!

  「嘿咻。」

  當然我沒有真的摔得稀爛反而被接個正著,諸如此類的事情常見到連我都覺得老梗。

  「我說,放我下來。」

  「哎?『公主抱』是全世界少男少女的夢想喔?」挑了挑柳眉,完全不在意在大庭廣眾下做出這種羞恥動作。

  「一個精神年齡等同大叔的人不需要這種夢想,很恐怖耶。」

  「喔──這樣啊。」語畢後大哥他真的放手。摔到地上時脊椎又二度受創。

  「痛死人了!」

  「你易碎品啊?下次要在身上貼『小心輕放』的標籤。」大哥理直氣壯地反駁。

  唉,本來就不奢望他有多心胸寬大。

  「真澄哥哥!」雪花直接往我腹部衝撞,人型時攻擊力還會加倍。

  沒一會兒上下左右都沒空位了,大家一股腦兒聚集過來,除了幾個人在照顧跑到虛脫的雪爸。

  「我這麼讓你們不放心啊……等等,別用那個打,我血量很少耶!」眼角瞥見柳生大哥拿起煙管,所以搶先阻止。

  那個可恨的煙管,小心我折斷它!

  嘴巴上沒說什麼還是被狠狠地彈額頭,又扣了不少生命值。「你能活著算奇蹟了好不好,而且對方還是『那個人』。」

  「哎?你說律嗎?」講得好像親眼看到我們戰鬥一樣。

  某方面來講的確沒錯,律是跳脫普通設定的「英雄」,而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刃使,比都不用就看得出高低優劣。

  ……怪了,大家都知道嗎?

  自己想不出個所以然,見其他人交換眼神後往同一方向看去。

  鏘的一聲

  硬物對地重擊一聲。

  律倒在對面,金屬桿如兇器般的底端差一點命中律的腦袋,千鈞一髮之際被他閃過。

  「你,為什麼躲開?」

  「不閃開會死的。」

  精靈旗手俯視著律,眼中滿滿地盡是殺氣,倚著自己旗槍站三七步的凶狠模樣都能讓現役的「英雄」畏懼三分。

  「那、那個人……是誰?」

  「怎麼,你忘記他啦?」大哥似乎有些驚訝,他仍試著喚起我的記憶:「那是『奏』啊,他又沒換角色怎麼會認不出來?」

  「我知道啊!」是我收邀請函的怎麼會忘記。「只是和印象差好多……」

  一段時間不見完全變了個人似的!雖然菊花這個特徵沒變,但那真的是以前我認識的奏嗎?太讓人震驚了!氣勢會改變一個人嗎?

  「奏!……啊,律也在!」總是跟在奏身邊的雙胞胎姊妹好不容易追上。

  角色已經不是旗手而轉成精靈盜賊,我還記得她們分別是「清音」和「汐音」。

  「奏跑太快了啦!我、我們……都追不上。」

  「為了愛果然什麼事都有可能!思、思念……和行動力成正比呢!」

  咦?這對姊妹說什麼啊?因為跑太累說話也不清楚了嗎?

  「小菊花……」

  瞄準律的腦袋補了一記,可惜失手又被閃過。奏的爆走開關啟動時罵了一句,因為有點不雅所以移到副標去了。明明和同伴見面說什麼都好,律怎麼偏偏就是踩他地雷?

  「閉嘴,坐好。」冰冷、無感情波動的聲音對律命令。律果真爬起來以跪坐面對奏,只是……律沒有抬頭看他呢。

  奏所有憤怒一口氣爆發。

  「你真的是沒救了──糟糕透頂!從沒看過像你一樣任性的傢伙!幹嘛讓大家為你一個人這般勞師動眾!竟敢擅自蒸發,你是空氣嗎?是空氣沒錯吧!有膽下次就別回來了!到底要多少人擔心你才甘願──」

  奏不斷大罵,連我都怕得躲到大哥身後。

  「其實最擔心律的……」

  「只有奏一個喔。」

  兩姊妹愉快地一搭一唱似乎沒有想替律打圓場的意思。

  儘管還是咬牙挨了奏一棒,但看在律重傷的情況仍有手下留情。

  「對不起……明明是我邀請各位的。」由奏代為道歉,謙卑得讓人覺得過意不去。「我們領主給大家添麻煩了,希望沒有因此破壞你們享受祭典的興致,真是抱歉萬分!」

  「不、不會!你看我人也好端端站在這!」奏對很多事都認真得可怕,是他的優點,可是有點難習慣。「咦?那個……奏?」把精神拉回來才發現奏的話有個地方不對勁。

  「什麼?」

  「你剛剛有說……『領主』嗎?」

  「是……有說沒錯。」奏苦笑道。

  邱比把臉湊過來說悄悄話:「『律』是『降神』第一公會的領袖喔,只要是翡翠大陸出來的不可能不知道,但他當時有偽裝,人家一時之間沒認出來啦。」最後俏皮地吐舌。

  「領主」?「Fantasia」的領袖?律就是傳聞中那個自發性失蹤的領主?

  「呃……抱歉?」

  「不要用疑問句啦!」沒想到我受苦受難那麼久,律只為了隱藏身分的事抱歉!我哪可能知道他是什麼人?他也沒承認自己不是護衛啊!

  「所以說……想見我的人不會是指奏吧?」

  律尷尬地笑了笑。「說好別計較的。」他到我旁邊,也不像是安慰,只是順手遞了一張玩家名片。「會來我們城吧?我的確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嗯……」和解了再鬧的話我就太沒肚量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改天見。」

  一個友誼性的擁抱,溫暖而且驚喜。律身分與我相比的確貴重許多,但那張名片的重量不會因此和別人不同。

  「要跟奏和好喔。」

  「……你果然很奇怪。」

  相視而笑,第一次可以如此自然……像朋友般對話。

  雪都曾告訴我精神型要控制自己不去分析和窺視別人的腦袋很難,所以有時動用Second並不是故意的。

  我的二心子朋友不多,至少同齡的可能就律這麼一個,我也曾胡來過也應該對這件事寬心。

  「再見。」

  律和自己的同伴離開了。

  「真可疑。」大哥手肘靠在我頭上,因為我現在心情好所以不在意。「總覺得前後態度差太多了,你們該不會有什麼秘密吧?」

  「沒、沒有啊。」

  「噫……只要真澄沒事就好了嘛,大哥疑心病真重。」艾兒才開口馬上就被抓去施以太陽穴扭轉的酷刑。

  「艾兒。」我想起來那女人身上戴的逆十字想問問艾兒。

  「噫?」

  印象中艾兒好像對他的職業有創傷結果我還是作罷了。

  「你臉上好像沾到什麼?」伸手一抹,是半乾的暗紅色液體。

  「喔喔,那是別人的血啦。」

  老實說,每次看這張天使的臉孔說出惡魔般的話語也是種酷刑呢。

  仔細一看,每個人都比我還狼狽,傷口都還未來得及用治癒術恢復。

  原來家也是歷經波折啊。

  可是,對不起,我必須自私地隱瞞實情以及那種「身分」。

  心裡說不出的無限感謝會不會就這樣變成眼淚?

  「拿去,你的外套。」大哥把唯一的失物還我,上面藥味很重,大概是剎那大姐的藥水。去掉衣服的味道明明只是隨口說說的。

  「謝啦……替我保管它。」

  「好──」舒展一下筋骨後大哥問:「那接下來呢?」

  「先去城鎮,然後就下線吧。」是大姐提的意見。「你已經累壞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好嗎?」

  「我沒有!你們才到處都……傷痕累累的。」

  到底要什麼時候才不會給大家添麻煩?明明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發展空間卻跟著我的步調走。這樣真的不覺得無趣嗎?

  ……

  「雪爸!」

  大哥突然喊雪爸讓我嚇一跳。「等、等等!雪爸已經很累了啊!」

  「沒關係,一小段路而已。」雪爸狼型時真的好大,不管什麼時候我都得抬頭才有辦法講話。「怎麼了?」

  「雪爸,我可以抱你嗎?」沒辦法壓抑對那身雪白毛皮的衝動,不等回答就靠上去了。

  毛茸茸的,非常舒服。

  「不用擔心,我可以替雪爸分擔。」洛因做好召喚準備,儘管茵坷離去,他身邊仍有許多有力的使魔。

  話雖如此,多了我以後人數及體力上還是有些勉強。

  「在下可以從這裡下線。」

  「阿飛……」

  「真要說在下唯一長處的話也只有體力吧?晚點就可以在城鎮碰頭了。」

  是他太謙虛,阿飛好說歹說也是團中的主力,實力方面自然不在話下。

  「呼啊──」

  途中,因為安心反而讓先前累積的疲憊趁虛而入。從跳船事件到現在,現實所經歷的時間其實根本不超過三個小時,明明很短暫在我看來卻是相當漫長。

  「想睡就睡啊,大家都倒一片了也不差你一個。」大哥仍很有精神,上班族的肝臟機能果然不一樣?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躺在雪爸身上真是種享受,遊戲裡不會也把皮下血液循環情況寫實化吧?而且我好像是屬比較差的那種?

  很可惜,沒有似乎沒辦法再做一次那個夢,律強行從我腦裡拖出來、像是片段的東西,只好任由沉靜的黑暗引人入眠。

  由於雪爸移動中仍會有冷風拂過,不由自主地尋找一點熱度,再小的溫度也沒關係。

  「好暖和……」

  幾近覆蓋全身的熱度,令人想貪婪地獨佔。

  連額頭都擦過了一絲溫暖。

  意識已變得沉浮不定,也許是在夢中囈語或者外來的聲音。

  聽覺深處捕捉到微弱的一聲:

  ──晚安。

第四十章 打破四呎 (敢超過親密距離就給你紅牌)

  「希望不會來不及!」

  早晨做些有氧運動對身體健康固然不錯,但如果不是在上學快遲到的情況下更好!當時忘了更改仙人掌君叫我起床的時間,才落得要跑著趕去傳送站。

  進入三月下旬,學校那邊也有不少活動要忙。霜因就讓他多睡一下反正他不算學生會幹部也有請蘇西醫生照顧他了,實際上需要早起的只有我一個。

  「喔?小真。」

  早餐已經幫霜因打理好了,他應該會跟梅梅一起出門。

  「小真唷……」

   等等到學校先拿紀錄簿然後打份班級預算申請公告。

  「小真!」

  「哇啊!」被某樣東西硬生生絆倒,因為跑步中沒在看所以……非常疼啊!「別這麼亂來啊……雪都。」以仰躺姿勢跟他對話,雪都看起來一臉不悅。他把我拉起來,隨手幫忙撢掉灰塵,畢竟白色制服弄髒不好洗。

  「才伸個腿就讓你前滾翻,未免太誇張了。叫了那麼多遍也不打個招呼,這可不是好學生該做的,好歹也說聲『早安』吧……喂!別急著走啊!」

  想趕時間後領卻被雪都抓個正著。「抱歉,可是我得快點到學校才行。」

  「快點是多快啊?現在還沒『六點』耶!」

  「因為……有例會啊。」

  「需要很早到嗎?」

  「大概六點半以前到就好。」據實回答,想不透雪都為何要問這個。雖說傳送站很方便,不過住處到那裡距離也不短吶。

  「嗯哼,都七早八早起來了,不需要那麼急啊。」雪都走到我前頭指著路的一端。「我帶你抄小路,慢慢走啦。」後面沒有疑問句,一副不容別人拒絕的模樣。

  看看手錶時間加上雪都走的路和往常一樣多少會覺得有些不安,試著轉移心思。「是說,你今天怎麼一個人出來?靜哥呢?」

  「拜託──我們倆又不是成天黏在一起,別忘了我以前可都是獨自行動的喔。」

  雪都是很特別的二心子,比我年長又已經是個社會人士,初次認識是在國三的夏天,那時我們都還不認識靜哥,靜哥以工作方面的後輩身分跟著雪都後才慢慢熟起來,老實說鮮少看到他們會分開行動。

  「鬧翻了?」說吵架好像太輕了,吵架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

  「才、才不是!」雙手抱胸,雪都表情變得有些複雜,但也不像是在生氣。「遇到瓶頸的時候我也會想一個人想事情,所以就把他丟著出來散步了。」

  對工作方面採神秘主義,或許是有某種程度的危險他幾乎沒跟人詳細提過,老闆也是我也是,常會看到他們把自己弄得處都是傷,隔幾天又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在店裡大快朵頤。

  「那,如果有我能幫忙的地方就儘管說吧。」

  「謝謝,不過這是我的問題,你不需要瞎操心啦。能好好讀書就不錯了,像我可是從來沒上過學的呢!」

  「不用那麼自豪吧……」

  從不將自己的麻煩帶給別人,總是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偶爾一言一行易引人誤會,有時甚至覺得他很彆扭頑固,不過這樣才像雪都啊,充滿前輩風範又氣魄十足。

  「別老是說我啊,你自己最近又是在忙什麼?有煩惱的話跟我說一下也好。」

  「沒有啊。」就算有大概也不會真的開口。雪都的意見都很有用,尤其是那方面的。「對了,雪都。」

  「嗯?」

  如果是那方面,他應該知道些什麼。

  真的,只是一時興起才問的。

  「二心子的『因果』……指的是什麼?」

  他猛然轉身,剎那間瞥見那嚴肅面容,一時分不出來那是我所認識的雪都。而後低頭沉思,不知道在嘀咕什麼:「小真怎麼會惹到『金色永恆』的人……」

  「雪都?」

  「嗯?啊……沒事啦。」走到此處雪都便停下腳步,轉身對著不可通行的方向。「走這裡。」

  「可是……那是『死路』啊!」

  以前曾打工過一段時間的電器行,老闆貨物總是堆進巷口,除了將近三公尺高的貨物箱外還加裝了鐵絲網。從這裡到傳送站的確只隔一條街沒錯,但其中沒有空隙可以讓人切西瓜過去,所以每次都必須徒步走這段漫長路程。

  「咦?人呢?」還在猶豫的時候早不見雪都人影。

  「小真──」聲音從眼前高牆的對面傳來。「不快點的話會遲到喔!」

  「欸?什麼時候……」左思右想都覺得這決不可能是常人所能辦到的,不過對方是雪都又另當別論了。「雪都果然什麼都很厲害。」我都沒有聽到碰壞東西的聲音。

  有點擔心直接翻過去會踩到那些貨物,或許乾脆走原路不管遲到也沒關係?

  就算明知還有其他方法……

  「小真……噢!」

  放筆記型電腦的背包改用手拿,那是使自己脫離常軌一瞬間,我也越過鐵絲網下來,沒有拿捏好力道差點摔倒好在被雪都接住。

  「這樣就沒話說了吧?」

  「還不錯。」

  他以自己的方式在測試我,雖然不討厭但如果每次都別那麼突然會更好。「你什麼時候變那麼圓滑了?」

  雪都手胡亂撥弄了一下我頭髮,儘管我們倆體格差異小,對我而言他卻是另一種高大的存在。

  「我不知道那些話你是哪聽來的,不過你真的很好奇嗎?」

  「也不盡然……可是我總覺得自己了解得實在很少。」

  原以為雪都不會理會我,沒想到他反身把臉靠過來,不同於習以為常的接觸方式,額頭有一絲暖意滲透進心裡,對面的眼瞳閃爍著,灰藍中帶有強烈光芒,接近雪的顏色卻不會讓人感到冰冷。

  腦袋像是泡軟的洋蔥外皮般一層層軟掉剝落,癱軟且無法反抗,若精神型的雪都使勁全力的共鳴可能很快就會看到實心的部份。

  「這樣小真會覺得討厭嗎?反胃?或者想把我推開?」

  「不會,我從來沒想過討厭雪都之類的。」

  「那還真是我的榮幸。」

  雪都把額頭移開,露出平時的爽朗笑容。小巷中,我們繼續步行。

  「共鳴是二心子間建立關係的小小契機,很像磁鐵的相吸和排斥反應,不過真的不合的話結果是『無』喔,不曾接觸也不會有摩擦的平行關係,所以我完全不相信『因果』那玩意兒。」

  深深地吸了口氣,雪都情緒變得有些激昂。

  「執著於過去的記憶而徘徊不前什麼的全都是藉口,要是所有二心子都只相信血緣、因果和那些新仇舊恨要怎麼團結?雖說過去與現在的關係還不至於說要一刀兩斷,把精力用在更必要的事才是當務之急啊!」

  他對著天空發洩自己的不滿,即便是無涯藍天,在這般暗巷中延伸出去的視角也變得狹隘。

  看起來雪都很早就對「因果」這件事有了結論才如此專注當下,儘管每次都不清楚他為何感到如此憤慨,像是對自己的警惕又像是對遙遠的某人抱怨。

  「小真現在不懂沒關係,一丁點都不需要去吸收喔,而且你光是維持現在的生活就有點吃不消了吧?」他調侃道,帶有嘲諷意味的微笑一下就讓人忘光他先前所說。

  「我們有不一樣的難處嘛。」

  「很好、很好,雖然氣魄還是差了那麼一點。用『因果』這爛理由來找你碴的傢伙就給他好看,就像『如果有人打你的右臉,就用原爆固定回報他的左臉』一樣,自古為了排解紛爭而去創造最初、最有效的公平法則,所以任何問題一定都有解決的方法。」

  我想那只是單純的暴力。

  「沒這種法則吧,嗯,絕對沒有,不可能會有的,而且那一定會死人。」

  「這樣啊──那就不管它了。」常常說錯話但是他一下就忘記了,對於這類芝麻小事相當隨性。

  雪都停在被堵住的巷尾,他在思考時間的空隙腳早已離開地面,那頭長髮被陽光照得金黃,隨空翻動作畫出漂亮的弧線,輕巧地從仰視眼界中消失。要我依樣畫葫蘆是不可能,只能耐著性子調整身體狀態跟Second的出力才可稍微蹬牆上去。

  「不過……」著地比剛才穩了許多,而且看到傳送站就在不遠處。「我下次不會再抄捷徑了,還是用走的就好。」

  「喔──無所謂啦。」雪都聳聳肩,陪我走最後一小段。「其實我覺得啊……Second應該是要用在那種芝麻小事,最好不要用在大事情上,那也是另一種幸福。」

  聽到雪都的話左手不自覺地擺在左邊胸口,因為剛剛運動了一下明顯感覺得到起伏。

  「有誰希望自己的心反射出來的會帶給別人痛苦與傷害的自己,既然我們不否認黑暗面那也沒必要否定那些善良的存在。」

  ──強者不僅擁有勇氣,也知道如何運用自己的力量,弱者擁有足以致命的善良,但那並非世界所該遺棄的。

  這是存在於另一個世界的旅人所說過的話。

  「雪都,工作要好好加油喔。」

  「我做什麼都是全力以赴的。」雙手抱胸,雖說雪都沒有很高,卻充滿自信且決心屹立不搖。「倒是你,別每次都讓我講些嚴肅的事啊,枯燥的要死又不有趣──」

  「那不都是你自己想講的,怎麼能怪我?」雪都覺得煩躁的話就是要讓他一次說個夠才行。「剩下就等我上班時再聊就好啦。」

  「真拿你沒辦法。」雙手插腰,他有些無奈地摸摸後腦杓。「你也別努力過頭啊,偶爾放鬆一下又不會怎樣,連上個學都可以緊張得要死。」

  「學園祭要籌備嘛……雖然不是總召我好歹也是幹部啊。」

  「學園祭?不是校慶嗎?」

  「不,有點不太一樣。」

  基本上N高校慶跟學園祭是分開的,校慶單純是慶祝創校放假一天;而學園祭是另一個每年例行的活動,班級去校外拉贊助或多校聯合的情形,在學園祭當天合作設立小店面買賣。學園祭利潤分三種,一是合作者抽成,二是班級利潤,三是慈善捐款。

  通常是私立學校才有本錢辦的活動,意外我們學校也有。自己學校就是最大贊助且不收任何利潤,還蠻特別的,所以頗受學生和校外好評。

  「喔──認識這麼久了,我可是『從來』都沒聽說過呢。」

  「因為去年辦的時候我們還『不夠熟』啊。」雪都,別以為語氣加重的地方我聽不出來。

  「那早點跟我說啊,我還可以排計畫去晃晃!」

  「我是想等確切日期跟邀請函下來才打算講的,學生能拿到的邀請函又不多。」邀請函作用等同門票,是在校生邀請校外人士用的,當然可以另外訂。算算我頂多只能拿十張。「而且雪都看起來一刻都閒不下來的樣子……」

  「真是敗給你了!」雪都手往自己眼睛用力拍了一下,聲音非常響。「我要是很忙的話連去『月桂葉』都沒時間咧!我也想要放個假滋潤一下啊!偏偏又找不到什麼有趣的事讓我想請假!」

  「是你興趣範圍太狹隘了吧?」

  「好樣的我絕對要去騷擾你!」

  「拜託不要亂來!」

  「你這個學生會的小幹部啊……」雪都各種表情中,惟獨圖謀不軌的笑容最容易讓人看清。

  等回神時領口和一部分衣角早被他牢牢抓住。

  「快好好去勞動吧!」

  「雪都──」

  那是非常強而有力的拋摔,準確無誤地讓我一頭栽進傳送站裡。當運轉光環開始閃爍連抱怨都沒辦法了。

  ■■■

  「早……」打學生會專用教室的門,忍著疼痛打招呼。 

  「早──哇!小班你怎麼一大早慘遭不幸了?到底怎麼弄出那麼多傷的?有好好上藥嗎?」

  每次只要一有事班長總是會首先關心,她真是個好女孩。

  「嗯,去過保健室了。還好有趕上例會。」

  「別這麼想嘛,你是傷者耶。」

  「這樣啊……」忍不住摸一下臉頰上的貼布,事實上我覺得沒死就是萬幸了。

  「早。」會辦大門被新來的成員開啟,雖然早有預感不過多少還是有些詫異。

  「羽、羽生同學,你手怎麼了?」在意他右腕上的繃帶多過其他零碎小傷口,平常很少見羽生同學會受傷之類。

  「沒事……小擦傷。」苦笑簡略帶過那傷的由來。「不過今天保健室人真多,差點趕不上。」

  「嗯,這點學長姐也有說過。」羽生同學看起來沒接觸過這學校的學園祭,所以班長特別解釋:「好像每次籌備期間意外都會特別多,有很多學生會有頭痛的症狀,羽生同學看到其他學生去保健室八成都是要頭痛藥吧?」

  「對。」

  「還有就是機械莫名奇妙壞掉,有時候甚至爆炸,也查過發電系統都沒有異常。但是這種現象過沒兩天就好了,反而是善後比較麻煩呢,對吧?小班。」

  「是啊……」因為是總務,所以每次事故後整理設備和資料都會弄到很晚,像去年就記到放學都還沒弄完。

  真的籌備期間問題會特別多,連我自己都把家裡的藥隨身攜帶著,畢竟一般的藥用在我身上效用不顯著。

  「那、那個副會長……不好意思打斷一下。」小聲地插入對話,是接下一任總務的一年級學妹。

  名字是「咪茲」不過我們通常叫她「小咪」,個性有點膽小溫吞不過做事認真,而且還是個體質型二心子。「有、有不少教室內部線路燒壞了……文組三間、理工組四間。」

  「唔……有點麻煩呢,數量還真不少。」一大早就不得安寧,身為副會長的班長面有難色,加上會長不在不得不慎重些。「文組的話就可能得去跟別班共用教室,理工組就麻煩他們先去實驗教室上課吧。」

  「好。」上課資料全都內建於學校資料庫,線路燒壞的話就沒辦法讀取,這也常發生。「還、還有……會長有份傳真……說是要給羽、羽生學長的。」

  「會長?」我和班長的反應一樣。

  說來奇怪,明明是學生會長可是不常露臉,人不在也能把工作處理好的奇怪女生。常常有人說她是因為有「理事長女兒」這個頭銜做庇護,實際上還蠻有才幹的。

  不過會長為什麼指定工作給從來沒過面的羽生同學呢?

  接過小咪手上的傳真,只是張密密麻麻的表單和不易理解的數據。

  「對不起……我看不懂這份資料,會長也沒寫明用意。」

  「沒關係,不過這看起來好像是……耗電量清單的樣子。」他指著區域碼和數字,也不完全確定。

  差點忘記羽生同學是從理工組轉來文組的,推測和事實應該相差不遠才對。

  「教室問題已經用郵件通知班級幹部了,不過剛剛一直連絡不到總務處,這樣就沒辦法報修了……」

  雖然郵件可以獨立發收,可是處室就得靠校內網路才行。「那我去報修好了,反正我的工作不急。」

  「我也要去。」班長打算隨行,我也沒什麼理由拒絕。「有伴比較好,得好好盯緊你才行。小咪這邊有羽生同學我比較放心。」

  「班長……」這不是很明顯在說我不可靠嗎?

  「對、對了,學長。」

  「嗯?」

  「有些班級說……看學長班上之前辦的情形後也嘗試想和保留區的店家合作,因為大家都不常去那裡,希望學長可以推薦一下……」

  「好啊……等等我寫下來。」拿起公用的紙筆開始寫。記憶中大部分的同學對於保留區的事都不太關心,以前所不在意的現在突然想去了解,保留區的那些商家大概會覺得受寵若驚吧?因為他們常覺得自己跟現代的年輕人代溝很大。「這是聯絡電話跟地址,只要問這裡就好了,不過最好是能直接去接洽啦。」

  「謝謝學長,我、我會確實轉達的。」看小咪小心翼翼地把紙條收好,我跟班長便出門去。

  一般來說學生會為了公務方便而設在離各處室的折衷位子,惟獨總務處除外啊……需要注意各項系統管理所以位置靠近學校機房,不僅和教學樓隔開,電梯還沒辦法到達該樓層。

  徒步不是問題而且對身體好啊,但我們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小班,現在怎麼辦?」

  到有總務處樓層的樓梯在走廊深處,附近只有堆放器具的倉庫,非下課時間都沒什麼人會來這裡,鴉雀無聲、不見盡頭的長廊看起來一副就是會發生意外的樣子,尤其是「這種」非常時期。會這麼說當沒不是沒根據的,這條走廊牆裡佈滿線路和電子儀器,雖然有鋼板隔著但我們就是安不下心。

  頭好痛……

  「那些班級還等著用原本教室呢,不過去不行。」吞幾顆必要的藥物以防萬一也讓自己壯膽,畢竟幾乎都用通訊自然就不常來這裡。大量高電磁的器械一起運作又礙於體質敏感,弄得我有點不舒服。

  「喔喔,了不起的總務精神,再加油一下吧。」

  班長也是……笑得有些勉強,頸子有些出汗,大概也是忍著頭痛過來的。班長其實沒必要跟來只是我拒絕時氣勢總是會輸她。為了安全故意讓班長走在離牆比較遠的那一側。

  空無一人的空間裡只有我們倆的腳步聲。

  「看,什麼事都沒有嘛。」走到中段才覺得是自己神經太過緊繃,就算如此想也不覺得放鬆,不適感仍在。

  「小班,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好像有股怪味……」

  「機房的味道不都是這樣?」油膩又滿是金屬臭。

  「不,比較像是什麼東西燒焦……」

  班長話還沒說完,我們身後便傳出輕微劈啪聲,黑煙和焦味透過鋼板間的縫隙滲出,好在鋼板還蠻耐壓耐熱的。「已經有點變形了呢。」有個小洞可以瞥見內部線路燒壞的模樣。「紅色的線路和冷卻管……」

  「糟糕,那是空調系統!」

  「我看一下裡面的區域碼,等等一起報修就好。」辦個學園祭都這麼多災多難,我看這都可以列進校園不可思議事件了。

  區域碼都是英文和數字組成,焦黑的線路上隱約看得出英文字母E,好像是實驗教室的代碼,那裡是空調用最兇的地方會燒壞也不覺得意外,雖然只有一小部份不過從管線膨脹的情形看來似乎有點散熱不良,這比教室網路壞掉還緊急啊。

  「小班?」

  空調的運作沒有完全停擺,側邊牆裡的只是管線的小節點而冷卻管通常密集在天花板。

  「呃……!」不出所料那個節點又爆炸一次,警覺到不對所以提前遠離。「不要站正中間!靠牆邊!」

  「什麼?」大量的焦味刺激著嗅覺,班長卻沒有離開最危險的地方。「啊!」一次爆炸小火花自天花板空隙散出,白色制服有幾處被弄焦了。

  鋼板已經變得不牢靠,搖搖欲墬。

  「班長!」

  「……眼睛被弄到了!我看不見啊!」我一出聲她反而想找尋我的位置胡亂移動。

  「別往那裡!」

  曝露在外的管線開始冒黑煙,爆炸的同時不知不覺跑到班長旁邊。

  震耳欲聾的聲音把理性一併打斷,一心想著……用「本能」防衛。 

  卻被阻止。

  非爆炸衝擊的衝力把我們推到一邊,突然被壓住固然不舒服,但那彷彿是為了保護我們遠離危險般。側頭瞥見鬆脫掉下來的鋼板和管線,看來爆炸威力不小,沒有火災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羽生同學他及時保護班長。

  一方面卻把我推開,指了指眼睛部份提點,似乎有些……微怒?

  後來教職人員也發現不對勁急忙下樓處理,我們三個都只有輕微受傷。回報的工作解決後就回會辦去。但是回去路上我沒有跟羽生同學說半句話,再怎麼邁開步伐總是被落在後頭。

  那種異樣的安靜令人不安,視線沒再交集不由得害怕起來。

  怕得連聲「謝謝」都說不出口……

  「哎呀--原本以為可以逃過一劫,沒想到連我也遭殃了。」治療過後的眼睛還是有點紅,班長仍努力擠出點笑容自嘲。「對不起啦……」不過沒有人有那個心情陪笑只好打退堂鼓。

  羽生同學當時好像也是想詢問總務處才順道過去,但他反而丟下問題硬拉我和班長去保健室,結果回到會辦後也沒跟他說上話。

  小咪和剛到的霜因則是在狀況外。

  那份怒氣似乎是針對我。

  可是我還是不了解羽生同學生氣的原因。

  看著他面無表情地做歸檔工作,迅速又準確,少了平時的笑容反而讓人覺得像是具精密機械。

  或許是注意到氣氛不對勁他才說話,但還是沒有看著任何一個人。「你剛剛到底在想什麼?」

  好不容易等他開口,本該說些什麼喉嚨無法出聲。

  似乎有責備的意味,我卻沒辦法反駁。

  我沒有做錯什麼啊……

  不等反應,羽生同學自己走到我面前,就算他不說話也會感到一陣痛。

  「霜因?」平常我的位置都是夾在他們倆中間,現在卻是霜因把我跟羽生同學隔開。

  「不管想說什麼都可以,但你沒有資格斥責任何人。」

  「資格?」羽生同學的眼神更利了。「你剛剛人在哪?沒見到當時情況的話就別跟我談資格!」

  儘管面對冷潮熱諷霜因仍不為所動。「真是膚淺。」霜因冷冷落下一句。「受傷的不只你一個,他們都已經累了,為什麼不多顧慮一下別人的感覺?沒緣由地生氣的話,只是單純是自己意氣用事而已。」

  「我.沒.有.意.氣.用.事!」

  怒意毫不保留地以言語宣洩,雖然表面上很鎮定,但他緊握拳頭的右手參著些許血絲。

  「『最不了解自己的人,總認為自己最了不起。』」

  霜因說完便不在開口,只是靜靜地看著羽生同學,明明沒有解決衝突眼神卻透著一絲溫和。

  「讓……開……」手掌蓋住眼睛,羽生同學已語帶疲憊,仍不見霜因有所動就逕自繞過他身旁。「我自己來。」

  「……什、什麼?」發覺自己腳離地時已經太遲了。「等、等等,羽生同學?」

  他儼然是直接無視我的話,畢竟氣還在頭上,連其他人也只是愣在原地不動。

  「羽生同學──」

  就這樣整個人被他扛出會辦外了。

  「羽、羽生同學……冷靜點啊,先放我下來再說。」不管勸多少次都勸不聽,或許用他故鄉母語講比較聽進去?不對,我根本沒學過啊!「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啊……」

  「先回教室收東西,再跟老師請假。」

  「沒事請假做什麼!還有很多事要忙啊!」儘管學園祭排在期中考前抱怨聲不少,但是大家還是會為了學園祭成功努力籌備,學生會是絕對的輔助必要,既然是幹部哪有無故缺席的理由?「放我下來──」

  羽生同學直接改用跑的,要是多話可能會咬到舌頭。

  這怪力到底是哪來的啊……

  「頭好痛……」連耳鳴症狀都出來了。雖然看不到前面狀況但背後的風景似乎有些異樣。

  玻璃窗……怎麼都有好大的裂痕?

  耳鳴變得嚴重時頭也跟著暈了,眼中景象分離成三大塊沒辦法對焦也漸漸使不上力掙扎。

  定神仔細看那些裂痕正不斷延伸,大裂痕變成數不清的細小裂痕。

  「羽生同學……」耳鳴的關係,連自己的聲音都快聽不見了。無法確定最後有沒有說出那句話。

  ──趴下!

  ■■■

  學校因為資源夠所以有多設一間獨立的醫護室,無人控管全權交由電腦,只要掃描一下傷口就會配發處方。

  酒精、消毒紗布、繃帶和OK繃。

  今天已經第三次用到它們了。

  「左手給我。」羽生同學猶豫了一下後仍照我的話做。滿是傷的左手還得把玻璃碎片仔細挑掉才能上藥。「右手的傷該不會也是這樣來的?」不敢相信有人會直接擋那些碎片。

  「不一樣,那是我不小心弄傷的。」

  「嗯……」

  「頭還會痛嗎?」

  「不,完全不會呢,現在精神好得要命……」能好好說上話,羽生同學似乎冷靜不少,又脾氣也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只是看起來有些落寞。「好了,我對包紮可是有點自信呢。」

  「真的,還蠻紮實的。」稍為伸展手臂,看起來兩隻手都沒什麼大礙,其餘小傷口用OK繃處理一下就沒問題了。

  「我剛剛一定很失態吧?」

  突如其來,嚇得我連放藥品的拖盤都快拿不住了。他很認真地說著,所以我也坐到病床邊靜靜聽。

  「被嚇到倒是真的。」原本想每次多嘴肯定不會有好事,不過他似乎給了我一點發問的機會。「我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所以你才會那麼生氣?」

  「嗯,你根本沒有搞懂那情況有多危險就跑出去。」

  「因為……我只想著把它彈開……而已……」越說越小聲,不知哪時湧起的罪惡感讓自己無法繼續說下去。

  我太相信自己,是這樣嗎?

  「說真的,以前這裡有發生過不好的事,在學校用Second對你不好。你看起來總是小心翼翼地計算著和別人的距離,當其他人遇上困難的時候又會跳出來然後弄得傷痕累累,為什麼要這樣勉強自己?」

  「我沒有啊。」

  「二心子搞出意外的話沒人會為你著想的,不管那時候有沒有使用你的能力都一定會受傷,而且我就在你們附近而已。」

  「對不起……」這次我真的得這麼說,這樣背叛了別人的信賴卻又因為有人肯如此責備而感到有點高興,儘管其中有點小誤會。

  「沒事,是我太容易過度反應,只要看到類似情況時我會有點焦慮,別人受傷居然連安慰的話也會說不出口。」他聳聳肩,表情看起來笑得有些勉強。「壞毛病。」

  「那個,羽生同學?」

  「嗯?」

  用貼滿OK繃的手指對他比了十。

  「你說得出我的十個優點跟十個缺點嗎?」

  他那困惑的表情也正如預料,不管怎麼說,要立即回答還是有點困難。「羽生同學我是二心子不是嗎?」

  「當然。」

  「那也知道我記憶力很差的事嗎?」

  「……沒錯。」

  「那跟普通人的模糊記憶有點不太一樣,模糊片段每個人都有,但是……如果是十年呢。」

  到舒奈亞家前有整整十年的空白。

  我從哪個研究所出來的?是為什麼會去那裡?起初甚至連名字都不太記得。相處了三年全靠那個家和波見醫生,現在才有辦法站在這,可是那三年也變得模糊不清,回過神時就已經有了「舒奈亞」的名字。

  沒有了記憶便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理由,將別人的好意遺忘的自己不如消失比較好,我也如此想過。不知如何回報他人的溫柔,記憶消失,那是我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反抗的。

  大量缺陷存在以至於失去對人事物的感覺,只能靠著僅有的本能再學習。「就算記憶力再怎麼差勁,至少要有最基本的好惡。」所以這就是我最初和醫生所學的。

  ──記憶力差勁這點絕對跑不掉,然後膽小、愛哭、任性、頑固、天真、控制力差、隱瞞、不跟人親近又討厭吃藥……

  醫生輕而易舉地說出十個我的缺點。

  但是……

  ──真澄是個善良的孩子。

  他把這句話重複超過十遍。

  ──優點就另當別論,缺點要那麼多做什麼?人,本來就很自私,只喜歡聽好事。

  雖然「厭惡」什麼的時候總是印象深刻,但能保留的記憶那麼少不如嘗試去「喜歡」才對,有個可以讓自己努力的理由也可以填補我的缺陷。

  「顯然我的缺點可能比你多。計算這種事啊,對我來說有點麻煩呢,不過我覺得我們有一樣的優點這樣就很夠了,誰都不該沮喪。我好好反省了,因為你理性才重新點醒我要自制,疲勞的時候我的確會做些傻事……然後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心臟腫瘤、Second……這些真的是令人又愛又恨,居然在一天之內我聽到一人告訴我它可愛的地方另一人告訴我需要警惕的地方。

  要是沒有他們我該怎麼辦?

  「我確認一下,這應該不算吵架吧?」

  「就……你說的算囉。」羽生同學摳摳傷口,剛包紮好可能有癢。「我大概能理解了,以後我們彼此都注意一下。」

  「理解什麼啊──我囉唆這麼一長串你還會聽就很感謝了,明明很無趣。」我現在說話方式都快跟雪都同步了。

  「我絕對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就是因為知道真澄很努力保持現在的自己才更想幫忙,我不希望你因為使用Second而被人誤會。」雖然我跟現在班級感情不錯,不過像羽生同學這樣的人真的很少。「我希望……你能把我當朋友,可以信賴也值得依靠。」

  羽生同學總是在傻笑,我以前看到的只有這樣,成績、體能到人緣都很突出,來新班級也能馬上就和同學打成一片。對於別人的忌妒、對於別人的仰慕,不論好壞都可以一笑置之,好像對他來說沒有所謂重要的東西。

  我想是我弄錯了。

  「羽生同學……羽生?到底該怎麼叫比較好呢?」

  「零彥或零,叫後面的名字比較好。」

  「零,終於有辦法說謝謝……先前那樣幫我。」

  「不會,但我也要說聲抱歉,剛才那麼大聲。」意想不到的沉熟穩重,大概沒人相信這是平常老是在傻笑的零。

  「那句話還是對霜因說吧?你剛剛對他太壞了。」

  似乎是想請之前的情況而感到不好意思,他小聲應諾:「……好。」

  霜因是我的朋友,零也是,一廂情願地希望他們能好好相處會很自私嗎?

  ■■■

  「我大概知道意外的原因了。」回會辦時零突然提起這件事。「外面的施工承包似乎帶了很多電子儀器進來,那種舊型儀器都會強制占走電力優先使用權加上耗電量大,使用上已經算超頻了,不外乎會有電磁波污染之類。」

  「喔喔,不愧是原理工組的。」

  「至少要等明天才能完全解決,還得確認有沒有偷接學校的電,因為才剛拿到數據,警告跟調整還得花時間。」

  會長是哪弄來那數據的?該不會從以前就知道了?這些無解問題沒輒的時候零後面補上一句:「這情況好像還可以申請賠償的樣子……」

  嗯……果然還是別追究,回去乖乖整理帳目就好。

  「零?」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停下腳步。

  「午安。」

  身穿純黑冬季制服的女學生跟我們打招呼,照理說應該已經換成白色的夏季上衣才對。留有一頭烏黑的直髮,雖然樸素卻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有一時無法記起的莫名熟悉感。手上滿滿都是紅花,過於豔紅的顏色少分真實感,不過和那女孩子很襯。嗯……是班上要用的道具嗎?

  微微頷首,再一次打招呼,若有深意的微笑多添加了幾分神秘。

  零僵在原地,不管我怎麼叫他都沒反應。

  灰黑瞳底閃著一點嫣紅,換來一陣錯愕。

  他嘴唇微顫,有些嘶啞的聲音輕聲吐露不知是什麼意義的詞彙……

  ──深紅。

第四十一章 言語背後 (優柔寡斷乃怕老婆的開始)

  學園祭除了學生會的籌備外,預算申請審核通過的班級就可以利用時間先行佈置。

  「你們都太急著玩了,之後可得好好補回來才行。」

  「好──」同學們齊聲回應後繼續埋首。

  大家的心都不在學習上,所以當班長和我兩個幹部還在忙籌備時,白老師特別撥出自己的課找人另外負責處理學園祭的班級規劃,以致於我們班的進度遠超前其他班。

  「我們的工作也減輕不少,真是很謝謝老師。」

  「雖然放手讓大家盡情玩樂,但之後得還是得專心於課業才行,只是把代價往後挪一點,到時候我也不會心軟的。」白老師笑著說出這句話,想必已經做替我們惡補的好覺悟了,不過依然幫忙佈置,相當樂在其中。「小班?」

  突然被老師喊有點手足無措。「什、什麼?」

  「還有哪裡不舒服嗎?看你表情有些不對勁……」

  「不、不不不,絕對沒有!這幾天可是好得不得了,我只是想說東西怎麼堆比較好搬,因為我一次可以拿很多嘛──」此話可不假,俗話說能者多勞,學生會那邊操勞完後回班上則是當機動人員,加上體質緣故做事反而比動腦輕鬆。

  剛剛只是在想白老師的事所以才發呆被抓包。

  不久前班長才在遊戲中發現雪爸的身分也就是白老師。老師來到這個班後入境隨俗,習慣和同學使用暱稱,但說也奇怪,老師不是完全不知道我本名,也不曾對霜因有疑問。

  「所以被發現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嗎?」

  我還不打算讓自己是二心子的事讓旅團的全部人知道啊……

  「小、小班!」男同學接過放滿器具的紙箱卻又叫住我。「東西放太多了!我拿不動啊!」

  「啊!抱歉、抱歉!」

  偶爾會有的錯誤,真的只是偶爾喔。

  「羽生!」聽到另一邊有人大喊,連同鐵梯倒下的聲音一併,好在上面沒有人。

  「我沒事……」明明被敲到額頭零卻笑笑帶過,重新把鐵梯架好。

  「羽生,你真是嚇死人啦!平常那副呆樣真難想像是超級優等生,連身體都蠻這麼耐操。」

  「別虧我了,還是先給一個貼布吧?額頭很疼呢。」

  只見一堆同學圍上去鬧他,玩得很開心,這景象我也見怪不怪了。雖然這陣子零他總是這樣一愣一愣的,走個路都會撞到東西讓人有些擔心,希望沒事才好。

  誠如老師所說現在可以安心地大玩特玩,真有什麼地方要我抱怨的話……

  「為什麼班上決定的主題又是咖啡店?」

  咖啡店從我現時打工到遊戲裡之於現在,切不掉的孽緣一直存在。

  ■■■

  「對了,之後會發邀請函,你想好要給誰了嗎?」零問,邊說邊放慢腳步。

  週末時邀零來家裡玩,剛好出門時在接上碰頭,話題仍在學園祭方面。

  「嗯,心裡已經有個底了。」雪都那邊的份一定跑不掉,剩下的份……有點不確定要如何使用,心裡卻有個聲音不斷慫恿自己想不想問問「他們」,就算見不上面也沒關係。「那你呢?」

  「不,我沒有特別想邀誰,邀請函大概會給其他同學。」

  想想也對,他是雙籍學生,與家人分隔兩地單獨來這就學也不是不可能。零從來沒提過家人也沒有特別親密的人。

  ……一直一個人?

  「不過別以為我沒發現你越走越慢,忘記今天的目的了嗎?」

  「得好好去道歉……不過我還是會緊張。」零看了一眼自己背包,裡頭裝了賠罪禮物是幾本他選的原文書,和霜因嗜好很搭的樣子。

  「他應該去書店晃了,晚點才會回來啦。」

  沒錯,上次零失控的情況令人印象深刻,其實後來霜因也沒有跟我多提什麼,但道個歉總是比較好,雖說他們兩個時常不合卻很少真正吵過架,有種說不出的特別感覺,至少我目前知道能讓零態度不一樣的大概只有霜因。

  關於霜因和零,我想盡其所能幫助他們,希望能合好。

  「真澄也有想過邀請家人嗎?」他拉回原本話題,或許真的只是將自己注意力轉移。

  班上的人都知道我家理狀況,畢竟養父、養母是生意人、企業營運者,不是說他們不理會我,我反而有點怕他們過度熱情……然後就把工作丟下了,所以有事我幾乎找夏納哥和蕾姊商量,其實我還在考慮,兩個人也是校友沒錯,不過他們現在應該為了各種事忙得焦頭爛額吧?

  「嗨──你回來啦。」

  打開家門後進到耳裡的第一句話。

  「蕾姊!」

  收回焦頭爛額那句。

  「叫聲姊姊嘛,不然我很沒面子耶。」賭氣地呶呶嘴,眼角餘光看著矮桌旁的另一個人。

  「那個……我也來了。」蘇西醫生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起來有些驚訝。「是你姊姊拉我進來的呢。」

  我是懷疑過備份鑰匙存在,原來真的有!

  已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了,無奈地靠著門猶豫要不要進去。

  「裡面怎麼了嗎?」

  差點忘記零的事了。

  「嗯?不是小因啊,別愣在那裡進來坐呀。」蕾姊興奮地把我們拉到座位上。「有蛋糕喔,不用客氣儘管吃吧。」

  桌上有三盒蛋糕,份量還不少。「都是我們店裡的……」

  「一盒我買的,一盒是梅梅拿來,說是她爸爸請你的。」蘇西醫生接話,邊把分配蛋糕。

  「來看可愛的弟弟總不能兩手空空的吧?」蕾姊說道。仔細看看其中一盒的蛋糕,幾乎都是我喜歡的。

  「謝謝姊姊……」小聲咕噥,光看蕾姊滿足的表情自己也覺得高興。

  既是混血兒又是個千金小姐,卻不會讓人想和那些高傲的上流人士畫上等號。她把家族遺傳的紅褐色長髮修得很薄,畢竟還是學生衣著也只講求輕便,和善和感情豐富的個性透著一點天真,有著比實際年齡更為年輕的少女氣質卻是……與我無血緣的姊姊。

  「嗯嗯,這位是學校同學吧?我都沒見過呢,不要交新朋友都不讓我跟夏納知道啊。」

  我哪有!

  「我是羽生零彥,真澄的同班同學。」

  「哎呀,那不就也跟霜因同班。」蘇西醫生表情有些無奈,或許覺得自己不該來打擾卻又沒有理由拒絕蕾姊的好意。

  「羽生……總覺得有點耳熟。」偏著頭思考了一下,而後又嚐了一口蛋糕宣示放棄。「想不起來就算了。不過跟小因一樣是個可愛的後輩呢,果然真澄有心也能認識不錯的朋友嘛。」

  「唔……」雖然獨立很久了但老是被當成長不大的小孩。「對了,夏納哥怎麼沒來?」

  「哎?」她反應有點不自然,手上的茶杯和盤子震盪出聲響。「夏、夏納他還在學校啦……準備考試,我只要交報告出去就好反而很清閒,哈哈……」

  「這樣啊。」他們兩個讀不同科系,時間被錯開也是理所當然。我很少看他為學校考試擔憂,期中考比我們還早嗎?

  夏納哥一向很能幹,是父母理想的繼承者,那種別人無法比擬的才幹不禁會聯想到零,常默默地做事但內心熱情會超越表象的一個人,是令人尊敬的兄長。

  「小因好像還沒回來,所以我跟小西聊了很多喔,最近身體還好嗎?」

  「嗯,還不錯。」

  「絕對沒問題的,因為有我們在。」剛才一直沒開口的零插話,雖然身體狀況只有自己了解,但那般自信令人感到安心。

  「真是可靠,這樣爸爸媽媽也能放心了。」

  像這樣與家人和朋友在同一個空間聊著再普通不過的話題,或許別人看來沒什麼特別對我而言卻是種小小的支持,為自己而努力的動力,有勇氣去嘗試新事物。

  就算曾經一無所有,現在也有我該珍惜的,比以前多了更多。

  「茶沒了。」壺裡的紅茶所剩不多蛋糕卻很多。「我再去泡。」

  零幫忙把茶杯收好一起拿到小廚房,不巧又有人按鈴。霜因有這麼快回來嗎?

  「你去開好了,我來弄。」

  「好。」等了許久沒人應門,電鈴越按越急。「等一下。」

  「不能等了!」門後一個聲音如此說,明顯不是霜因。「氣死了,這爛門!」

  手還沒碰到門把,門受了不知名的衝力一擊,直直倒下,不再和牆壁接合轉而與地板親密的已經不能叫門了……它頓時成了無用的大鐵片。

  上次明明報修過了啊……

  「哼,爛門果然是爛門。」

  「姊……裡面有人在啊。」另一個黑腦袋從旁探出,對陌生的女性耳語。

  門或者眼前是誰,那名女性壓根不管那些東西,理直氣壯地大聲喝道:「把小因還來──」

  想都不用想了,肯定是霜因的姊姊。

  這件事說來話長,霜因姊姊問了班上同學後才知道他在我這借住,但是他們姊弟的反應有點古怪,著急的模樣彷彿不知道霜因去向。

  「我是韓繁明,家姊把門弄壞了真是十分抱歉。」霜因哥哥慎重道歉,恭恭敬敬地坐在對桌,韓姐姐充滿敵意的眼神無差別地掃過每個人。

  這對姊弟……到現實也一樣追著霜因,完全沒變。

  兩人年紀幾乎和夏納哥和蕾姊的相同。霜因他家肯定留有什麼美人基因,漂亮服貼的黑髮、白皙皮膚及黑瞳,姊弟完全如出一轍,呃……還有那無法捉摸的怪脾氣。

  「我是韓緋花,我們來接舍弟霜因回去馬上會走。」單刀直入。

  「霜因他借住的事難道兩位不知道嗎?」

  「其實……知道。」繁明哥聲音小得快聽不見,該不會霜因只跟他說過?仔細想想,如果找他姊姊商量……的確有點難以啟齒。

  「知道的話就沒問題啦,小因如果真的打算回去我想他自己會說的,他現在出門不在,不嫌棄的話坐一下再走也沒關係。」蕾姊講得很理所當然……

  「當然不行!」不過霜因姊姊也沒那麼好打發。「妳是哪位?」對於女性,她的敵對意識不減反增。

  「芙蕾.舒奈亞,可以說是霜因朋友的姊姊,我弟弟受不少照顧了。」

  「哪裡,彼此彼此。」

  「小繁!」蕾姊和繁明哥互相客套反被緋花姐斥了一頓。

  「呃……真澄,現在情況怎麼樣啊……」其中最無辜的大概就是蘇西醫生了,身陷火藥味滿佈的戰區。

  「真澄?」聽到名字兩人的注意力直接轉向我。「難道你是遊戲裡碰過面的……難怪,還好是你。」繁明哥似乎理解過來,安心地點點頭。

  「慢著。」被緋花姐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銳利得彷彿可以將人貫穿。「……你是二心子?」

  「咦?」不、不會吧?她怎麼會看得出來!難道我眼鏡剛剛哪裡有撞到?那是經過特殊加工的,照理說外觀除了眼睛以外應該沒有地方可以做區別才對。

  「看你那個反應應該是了。」掉頭走到門邊。「我要去外面找小因,小繁你就留在這收拾他東西。」

  「姊……!」

  「妳好像很不信任你弟弟的樣子。」蕾姊悠哉地隨口說。

  雖然我沒辦法插話,不過蕾姊竟然還有閒情逸致喝茶!

  「這是我們的家務事,連家人都幫不上忙的話就真的不知該怎麼辦了,別拿你們來相提並論。」她冷冷地說,這是為了保護中應有的冷酷嗎?

  「嗯……家人啊,這個詞真不錯。」輕輕地吁了口氣,蕾姊臉上的笑容更加甜美溫柔。「我們家啊,才不喜歡放任我弟弟到處亂跑呢,不過寬容這點任性也是應該的,我們有義務相信他的選擇,從他的成長中獲得喜悅是我們親人的專利,儘管……真澄是與我『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的『弟弟』。我一向很不喜歡以血緣維繫所定義的概念,只要失去『信賴』這個血緣就算存在精神也已經死了。」

  「蕾姊……」

  「真澄是無可替代的喔,姊姊愛你。」

  要是最後沒有那麼講露骨的話或許我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問題是我們快沒時間了!離約定的日期已經快到了……」

  約定的日期?

  「等等,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我可以試著說服他,可是我想知道霜因他……借住的理由跟他身體的情況有關嗎?」儘管對自己的事絕口不提,至少他還把我當朋友看待。

  一開始緋花姐還有些猶豫不決,最後仍回到座位。「麻煩給我一杯茶,因為這會講很久。」

  ■■■

  零似乎想待在廚房那邊,明明是我邀他來家裡的,不過誰都料想不到今天意外會這麼多。

  「原來你跟小因同班過,怪不得有點印象。」只是先做個確認,緋花姐接著說:「那你記得兩年前你們學校的發生過火災嗎?」

  「記得。」

  那個被燒焦的樓梯,在現實第一次和霜因碰面的地方,實際上也是火災受損比較嚴重的一處,當時火勢範圍比想像中還大,除了那個樓梯外的地方都已修復完畢,詳細內容學校並沒有對外宣佈,那場火災的事至今仍是個謎。

  ……不會吧。

  「小因就是在那次意外……左腳大腿以下粉碎性骨折。」雖然她越說越小聲,我們也不會漏聽任何一個字。「所以他的腳清掉碎骨後植入了鈦合金關節與鈦合金鋼板。」

  「就算是粉碎性,照理說有好好復健應該還是能行動,雖然霜因這年紀不太適合這種手術,但不至於需要輪椅才對,是因為心理因素?」蘇西醫生忍不住插嘴,她不是專攻這類但也讀了不少書。

  「妳說得沒錯……他似乎會下意識有反感現象。手術時沒有細菌感染他左腳卻感到疼痛,連完好的右腳也是。基本上醫生建議最好換個方式,但問題就在這裡。」她只說道這,剩下部份是由繁明哥接手。

  「血型,AB型Rh陰性,我們家族只有他是稀有血型,很不巧小因跟爸爸一樣是容易貧血體質不能頻繁抽血,加上這個血型醫院本身就很缺,近期內頂多只能在接受一次手術。」

  稀有血型……原來他說的是真的,想想依霜因個性他也不會亂開玩笑。

  一旁的蘇西醫生似乎想到什麼,表情有些不對勁。

  「難道……你們想讓他裝義體?」

  「什、什麼!」

  「真澄你冷靜點啊!」蘇西醫生知道我反應很激動,但是要平靜地聽完真的……很困難。

  「裝義體的話不就得『截肢』!他腳明明還好好的!」

  「我剛才不是有說過這種手術不適合霜因!因為你們這年紀的活動量很大,鈦合金材料磨損大增加就必須更換,這樣又得再進行手術,反過來現在義體技術比較發達,反而省去那部份的風險,所以……所以……」

  我相信蘇西醫生所學的,但是霜因他自己能接受嗎?

  ……其實霜因並不是想引用別人的話來解釋自己的悲觀,而是隱藏痛苦的真相嗎?

  「我能說的也只有這些了。」緋花姐起身大步離去。讓自己冷靜後感到一片茫然,不僅無法把自己的意思傳達出來,連思考都沒辦法了。

  「覺得無奈的不只我們啊……」繁明哥苦笑。「不過說也奇怪,那次火災小因身上竟然沒有什麼燒燙傷,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守護他,但只是直覺而已。」

  「古丁、古丁!」

  一陣沉默中忽然插入可愛的電子音效,霜因的事務機器人剛好滾到地上,身體彎曲爬不起來。

  「尼古丁……原來他還有跟爸爸通信。」看到尼古丁後他的表情由驚訝轉為安心。「小因他像爸爸,他們兩個比較談得來。雖然是我們當中最小的卻很聰明呢,所以他絕對不會做傻事。」他說完也打算離開。

  「你要走了?」

  「對,你需要用不一樣的眼光重新看待小因,今天的事不說也沒關係。我告訴你為什麼我會答應他來你這裡,其實跟我父親有關。」

  「跟伯父?」

  「我父親工作必須跟接觸二心子,很長一段時間沒辦法回家,但過得挺愉快的就是了,所以我母親跟姊姊有點嫉妒他們。爸爸有句話常掛嘴邊……」

  「『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很安心,反而使我重新思考許多過去所沒發現的可能性。』」

  不是什麼名言卻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我從來沒聽過有人這麼說,想必霜因父親是個很特別的人吧?

  「謝謝……」下意識脫口而出。

  「不會,我覺得很放心呢,他還會想去外面到處晃,看來精神不錯。」

  霜因也有相當關心自己的手足,他也應該知道才想獨自思考,盡快做決定。

  我很幸運,能當他的朋友。

  「那我們該怎麼辦?」蘇西醫生問,我們全部人都知道事情真相了。

  「保持原樣吧。」

  「嗯,這樣我就跟自己弟弟有共同秘密了。」

  的確,我沒得反駁。

  另外還有一個人聽把霜因的事聽完了。「零?」一眼望去沒瞧見他人影,到那邊才發現他坐在地上,臉埋在臂彎裡。

  失去規律的呼吸聲,微顫的身體沒有倚靠任何東西。

  零……

  「你在哭嗎?」

第四十二章 掌心世界(感冒是體虛中毒就是自找的)

  「嗯……聽不到啊。上次哥哥到底是怎麼跟我說話的?」水實敲了幾下自己耳朵,對於一切的不熟悉使他陷於窘境和白銅還在紫耀大陸徘徊。

  「繆。」

  「也感覺不到真澄跟艾兒在附近。」等級洗掉可以重新練過,遵循正規手法反而大大降低官方對於水實的追蹤。「我被通緝中,又不能大剌剌地去港口搭船。」

  要偷渡嗎?水實絞盡腦汁思考著。

  「繆、繆──繆!」

  「白銅,怎麼了?」

  白銅從水實的連身帽竄出來,拼命揮動著自己的翅膀彷彿想告訴水實什麼。「繆──繆、繆!嗯繆!」指著水實、自己跟天空。

  瞇起眼觀察牠的一舉一動。

  「我看不懂。」

  終告失敗。就算水實是打破官方限制的特異存在,但和魔物溝通對他來說還是太困難了。

  「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鑽進水實上衣。

  「等、等等!白銅?這樣好癢啦──」

  搜了半天,白銅叼出一塊綠水晶,那是水實利用處刑刃將部分遊戲資料壓縮後的產物。

  「繆!」一口氣咬碎它。

  充滿在綠色晶體裡的光輝傾瀉而出,彷彿擁有生命般搜索最靠近的活物而後聚集,散發著比原有更為神聖的氣息。

  「白、白銅?」

  抬眼看看自己某個形體逐漸壯大,黑影巨大得足以壟罩水實。

  ■■■

  以自然景觀出名的兩個大陸之一的翡翠大陸,我們打算在這裡的首都逗留一會兒。

  ──靈都.葛森。

  首都靠海,依地勢高度漸進排列的矮房幾乎都是使用木材搭建,沒有特意去修築街道所以房屋間距離不會過於密集,湧入不少低等無害的魔物在此定居。從高處可以清楚看見藍天及包圍這個都市的異色植物及高大樹木,不覺得哪裡不自然。

  「唔噫……大家怎麼都看起來愁眉苦臉的?」

  來到新境地本該有的喜悅和煩惱一起攪在腦子裡,連艾兒都感受得到我們的不安。

  「沒事啦,只是有時候會想些有的沒的。」隨口回應,其實憂慮的事真的不少。上次零不吭一聲就回去了,他那反常的樣子令人擔心但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另外大姐和阿飛也是愁容滿面,沒有平時的活力。

  和邱比互看一眼,畢竟今天是請她帶我們參觀,沒有全員到齊又一直唉聲歎氣的肯定讓人掃興。

  「小齊跟NAO然後大哥、雪爸和雪花……」艾兒扳了扳指頭數會晚點上線的人看起來有些寂寞。

  「所以我就來了啊。」附近裝飾用的立柱傳來熟悉的聲音,連身影也漸漸清晰。「大家,好久不見。」

  「響子姐姐!」

  「工作正好告一段落了,所以來看看你們。」看到好久不見的響子姐姐頓時把煩惱拋諸腦後,溫柔的聲音和微笑一直都沒變。真的如她所說,每次用一點一點時間追上我們腳步。「你們兩個,要抬頭挺胸啊!」拍了一下大姐跟阿飛的背。「來這裡也解決不了什麼事喔,不如早早下線把該做的做完。」

  「不,現在已經沒事了。」剎那大姐回神,精神十足的模樣才像她。「看到響子回來真好,過不久我們就能全員到齊了呢。」

  「是啊,而且等回國後就能好好跟大家聚聚了。」回頭關心阿飛:「那阿飛呢?」

  「在、在下也一樣,沒什麼大不了的。」除了有些含糊外多了苦笑似乎有什麼難以釋懷。

  「嗯……你們這年紀應該會特別愛玩才對啊,如果是為了功課苦惱就不會上線了。」響子姐姐有幾分挖苦我們的意味,不過笑笑就好,她知道也大家不會介意。「那,是戀愛的煩惱?」

  「不、不是,絕對不是!」

  「啊,臉紅了。」

  「什……!」看阿飛著急地用袖子擦自己臉頰掩飾,原本就沒怎麼樣卻變得更紅了。

  「跟你開玩笑的啦。」只是想惡作劇一下沒想到他這麼認真。伸手拍了一下他護額鐵片的部份……「嚇!」。

  我手怎麼會被燙到了?

  「那麼重要的煩惱怎麼不跟姐姐說呢,不管是直的還是被扳彎了人家都會支持的──既然如此!」邱比眼裡點燃充滿邪念的火燄,抓住他雙手。「那就事不宜遲,速速去『禮工坊』吧!」而後拉了阿飛的圍巾就跑沒有任何解釋的餘地。

  「咳!就說了……不.是.啊──」

  嗯,反駁無用。

  妖精,那是翡翠大陸僅有、獨一無二的魔物,並不能與野生魔物相提並論,既無害也無法傷害且擁有神奇力量及特殊情報。對妖精的想像大多是從書上描述看來的。

  「還挺可愛的嘛。」

  並非人形而是以螢光球體取而代之,差不多掌心那麼大,上面依附某種有顏色藤類,可以讓牠們造出簡單的臉孔,只有那如昆蟲的薄翅比較接近我的想像。

  牠們很親近人,包括從水晶大陸來的艾兒和洛因,小妖精喜歡靠近我們三個。洛因就不用說了,小妖精根本像嗅到蜜糖甜味的螞蟻般一大群貼到他身上。

  「好刺眼……」

  洛因很無奈,雖然沒什麼重量可言但是小妖精群聚讓洛因變得像個行走發光體。

  給牠們一點點禮物,小妖精就可以實現幫玩家「願望」這是邱比說的,所以我們來到「禮工坊」。

  「歡迎光臨──喔,是你們啊!」一名精靈站櫃檯,充滿朝氣的聲音向我們打招呼,絕不是NPC會有的反應。

  「啊!你是那個……」艾兒有所反應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就是那個啊……在水晶的時候真澄不是有被一個人絆倒。」

  「啊對!你是十二月的!」

  「皋月啦,反正你們也才第二次見到我,下次可別忘了。」

  總覺得他很習慣自己存在薄弱這件事。

  「皋月,外面怎麼了──啊,F團,好久不見呀!」先活動方面是常接觸到的水無月,除了除錯人員的長月先生及那個天使領袖外,一個接著一個從皋月身後的門出來。

  「幾乎都到齊了嘛……」

  「我們本來就是可以不分區到處跑,是有大事件才會聚集在這。」工程師師走小弟坐在櫃檯上,在特殊限制下團員裡只有我能看得到他。天藍色的後腦仰望,視線往天花板移去他平淡地說:「因為祭典要結束了喔。」

  「結束?」一直沒意識到祭典始末,可是身邊卻發生了很多不得了的事然後又站在這裡。

  「翡翠大陸視野很好,是觀看祭典落幕的絕佳地點,加上『Fantasia』他們聚集不少玩家所以必須注意特別這邊的狀況。」負責特效的霜月說道,祭典初期見過一次。

  「好了、好了,你們快回去工作啦!不要叫我負責這邊又來干擾啊!」皋月把其他人推回門裡,還來不及詳細請教落幕的事情就得說再見了。「你們應該也是要『許願』吧?放在架上的小禮物你們隨便看,那是跟妖精作交換條件用的。」

  禮工坊,的確給人像是精品店的感覺,從星砂、符咒、葉子到果實都有,這類小玩意兒女孩子們一定很愛。「你們喜歡這些東西啊……」

  小妖精們大力點點頭,只要是牠們感興趣的都會湊過去瞄一下。

  「別忘了妖精顏色也有差。」邱比說完小心地靠到娜娜卡旁邊。「娜娜,紅色是求愛情的喔。」

  「咦?什、什……不是啊──」慌張地解釋,而手上的妖精不知道被她丟去哪了。

  「要我幫妳找嗎?」其實叫洛因引會更快。

  「對、對不起──真的不用麻煩了!我沒有想求什麼!」

  還以為她習慣我們團後會比較不怕人,不過還是很難改呢,同年紀女孩子的心思比想像中還複雜啊……原本以為差不多都像班長那樣。

  當初答應過要幫娜娜卡到翡翠大陸找同伴,目的已經達到一半,分開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想說至少能幫點她什麼。

  「聽說綠色的妖精可以讓人放鬆心情,去看律他們的時候應該會有蠻多人的。」

  「綠色……」娜娜卡將牠收下。小妖精拍了拍翅膀,空氣中飄著一股清香,聞起來非常舒服。「謝、謝謝。」

  大家都各挑各的,單純看看也別有樂趣。紅、綠、藍……還有什麼呢?「咦?」發現有一隻待在櫃檯上沒有飛起來,只是在原地揮動翅膀。「白色……」

  「白色是和平,黑色是惡作劇,至少這裡是這麼定義的。」明明是鬼妖卻有妖精願意靠近,答得過於自然反而猜不出鴉的本意。「再小的願望都必須由自己去實現才有存在價值,不要隨便定義別人的幸福喔。」鴉說著,那個從不說實話的鴉。

  但也沒說過假話。

  漆黑面具下嘴角揚起微妙的弧度,感覺並不真實。

  我一直覺得有件事很奇怪,為什麼沒有人試著想像那面具下的臉?包括自己都不曾有過一絲疑問,理所當然地讓鴉同行,這個喜歡盤據高處的黑鳥仍在我們身邊飛舞。

  我不是很喜歡白色,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

  注視許久,那一片黑好似有股魔力。

  於是伸出了手。

  被引誘的好奇心與理性相抗,這股拉鋸成了手緩緩向前移動的力量,可是也僅止於那無眼鳥型面具前。

  他沒有移動,更別說後退。

  反而是自己被動搖。

  「要是現實也有牠們的話該有多好……」以無意義的假設把思緒拉回,剛才好像差一點就要做出什麼荒唐事。

  「『這個旅團大家感情都很好』所以不需要用這些小魔法,你大概是這麼想吧?」

  「不要隨便亂猜別人的心思啊。」而且又不是什麼深思熟慮過的事。「還是你真的會透視或預言之類?」

  「哈哈,真可惜都猜錯了。我只是比別人還會察言觀色罷了。」彷彿聽到什麼有趣的事而露出一絲笑意。「我啊……知道你不知道的事,你知道的事我還是知道。」

  字句有些饒舌,不怎麼讓人覺得愉快。「該不會是拐彎說我遲鈍吧?」

  「哎呀,那是既成事實哪還需要我重複。」

  「鴉──」到頭來還是被損,反正沒什麼想跟鴉聊的,嘴巴鬥不過別人也只能乖乖閉嘴。

  「那你有什麼願望呢?不然牠要飛走囉。」指著掌心的純白,像是想找機會取笑似的等我反應。

  「我也沒有很想用啊?你自己也這樣說了。」

  「我有說嗎?只是猜了一下而已。」他雙手一攤,強調自己的清白。「這樣難得的機會也只有遊戲裡有嘛,試試有什麼關係。啊,別說是我慫恿的喔,我才不會干涉這點小事。」那種想撇清關係的口吻我已經聽不下數十次了。

  顏色繽紛的小妖精們在空中飛舞,這只純白似乎與想加入行列。「好輕……」快從手中逃走都不知道。不管是什麼願望、再怎麼用心許願也只能跟這點重量衡量。「如果他們兩個能和好就好了。」

  「幫我一下。」洛因無聲無息地從背後出現。

  雖然魔物吸引體質在這裡的麻煩沒紫耀大陸多。「你變得更……耀眼了。」他被小妖精們黏得死死的絲毫不見空隙,原本暗沉的黑衣充滿彩虹色,盯久了眼睛還會痛。

  「你沒跟大姐拿藥嗎?」

  「有,可是我一個人沒辦法弄。」

  「嗯,我想也是。」大姐特地做了壓抑洛因體質的噴霧劑,不過邊拔邊噴真的有點困難,而且最糟情況就牠們會轉移過來讓我也淪陷。

  「……」

  感覺到某種微妙視線,想迴避也沒辦法。「阿飛……你可以幫忙嗎?」

  「好!」

  比起揮舞刀械阿飛好像更喜歡做這類小事,大姐平常老拖他去打雜也不是沒道理。

  「真的黏好緊……」阿飛喃喃唸道,手也沒有停下。我拿著噴霧劑準備卻等不到使用時機,把牠們拔下來仍然沒用,而且變本加厲往上黏,最後洛因不耐煩地亂扯阿飛圍巾宣示放棄,阿飛還是堅持不放棄。

  「你們別鬧啦。」要是洛因發狠搞不好會直接把那圍巾打死結。

  和小妖精們看著兩人一搭一唱的雙簧,我許願的小妖精不知何時飛到他們上頭像是要確認什麼。

  「好了。」皋月喊了一聲後小妖精全都聚到他身邊。「許願後別忘了給牠們禮物喔。」

  「請問……要怎麼算?」每次問到這類問題都會觀察一下對方表情變化,光芒萬丈的笑臉面具背後該不會又有什麼商業陰謀?

  「好的,基本上翡翠是不使用一般貨幣,只接受『獎勵點數』喔。」

  那四個字被特別強調出來。

  獎勵點數不免會想到酥餅那東西,只有「吃」這個動作的話還沒問題,偏偏最困難的地方就是「堅持」,就算對自己味覺有點自信但總是有碰壁的時候,我沒辦法像艾兒那樣屢試不爽啊……

  「還好有艾兒。」好幾隻手撫過那閃耀的金色頭髮,艾兒除了換得願望外還有大家的誇獎。

  「真高興幫上大家,好開心喔。」像孩子般展笑顏,單純而無心機,想必連願望也一樣。

  假如沒有許願的資格,至少可以祈禱吧……為了留住美好的一切,因為來到這個世界後重要的東西隨著時間變得更多了。

  「真澄、真澄。」艾兒連喊兩次好喚起我注意力。「你的手怎麼沾到好多粉?」

  「磷粉吧?」

  尤其參在純白中的一點紅特別醒目,由於沒有什麼地方不自然就無視它了。

  ■■■

  數面有著精靈紋旗幟在頂端飄揚,沒有任何雜質的石磚看起來無比堅固,訪歐洲中古世紀風格的堡壘高大得容不下眼,待守門人放下渡橋讓我們越過城池進到裡面,有別於電子音效的微弱音符在環繞城中,忘我的旋律與的壯麗景色迎接我們這些來訪者。

  「第一公會『Fantasia』主城……『EPIC』(敘事詩)。」

  完全不遜於歷史氣息悠揚的古城札克利,有令人懷念的感覺。

  「太好了!原本還擔心你們不會來。」鳴小姐前來接待還有清音、汐音姊妹隨同。「奏回來後馬上把律狠狠地修理一頓,我還在想他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得罪人家的事。」

  據她的說法,律八成有其他前科。

  「人多。」

  「才熱鬧嘛。」

  姊妹花接力愉快地說著。

  「小鳴鳴,是客人嗎?」另一名陌生女性說道。

  「老師……別那樣叫我啦。」

  穿著地色系低胸連身裙外搭立領短背心的精靈女性,從配戴各式腰包看來似乎是個煉金師。「喔……」粗略地瞥了一眼所有人,很不幸地目光最後固定在我這。「你──跟『律』感覺很像呢?」

  「會、會嗎?」

  「沒錯、沒錯。老師我最會看人了,你大概就是最好欺負的類型,天生勞碌命。」一個剛見面的人立即增加我的精神創傷。「不過也是中心人物沒錯吧?其實你們旅團也跟我們有不少相似之處,同樣是還有很大成長空間的領導,不愧是『最弱的神諭使者』。嗯,某方面來說有極限意味的字眼也算是讚美喔。」

  「這種讚美我承受不起啊……」

  「你們還處於青春生澀的年紀嘛,心胸不開擴點是吸收不到東西的。」

  對於性情豪放的人來說我的反駁肯定不痛不癢。

  「我是『歷史老師』,不用多想什麼,我就是拿職業命名ID的。負責動腦,這個公會的參謀,不過主要都是在照顧小鬼頭就是了。」

  「不是我們太小。」

  「是老師年紀太大了。」

  「清音、汐音──不要讓老師面子掛不住嘛,要是哪天想起來搞不好會難過得找個什麼跟數字有關的東西來發洩怨念。」

  歷史老師最要命的地方就是闢美資料庫的記憶力,明明是文學組的學生但就是拿這科沒辦法,心中陰影更是隨補考次數加深……

  「話說回來,你們男孩子比較多的樣子,真讓人嫉妒……說錯,是羨慕才對。」隱約聽到老師咂舌。「嗯──還是成熟點的好,才一位啊。可惜、可惜。」

  某個人的耳朵瑟縮了一下,乖乖待在女兒旁不敢亂動。

  「老師要是對客人亂來的話奏會發火喔。」經鳴小姐提醒才收起曝露在外的意圖。

  「安啦,我可是你們的參謀耶,你們走一步棋我就先算好一百步,我會不知道那兩個小子在想什麼嗎?」

  黑羽自肩膀落下,「啊啊,果然是──神通廣大的『學者』呢。好久不見。」鴉保持腳離地狀態在半空說著。

  「噢,真是稀客啊……放蕩的兇鳥。沒想到你肯在這種場合露臉,而且還找到地方安頓了。」

  「慢、慢著,鴉,你們認識?」被插話後一直處於狀況外。

  「當然。」鴉迅速地把某樣東西戴上右手。「這個娃娃就是『學者小姐』給的。」以真人製成的布偶開口說話。

  「沒錯。」兩人相見老師看起來格外雀躍。「你還是一樣沒變呢,那張嘴到底又蠱惑了多少人呢?只有『兇鳥』這個稱呼好像還不夠啊。應該再多給想幾個名字才對,這樣才能讓別人知道你的存在有多不祥。」

  「我是誠實至上,『說謊』和『沒說實話』,我只選後者。」

  「啊哈!你那愛詭辯的個性也沒改,別讓我這麼開心啊,我還等著看後續呢。」

  記錄者不只一個,他們的對話彷彿像旁白,明明掌握住什麼卻又不出手,只是靜靜地觀察。「律的身邊也有這樣的人啊……」

  「對了、對了。」老師忽然湊到我眼前。「因為大家都要看祭典的收尾所以典禮前是自由時間,城內有準備特別的房間暫存登出記錄,這樣就不用跑來跑去的,你去跟律那小子說一聲就OK了,他的專用室在七樓很好找的。」

  「嗯……喔,那我就去找律,到典禮前大家就各自行動吧。」

  「嗯嗯,我們會好好招待你們團的各位,從最基本的交換名片一步一步慢慢來。」老師舔舌,單手抽出盒內的名片發送。

  與其說是做朋友怎麼有種肉食動物與獵物交朋友的感覺。

  ■■■

  鳴小姐應該已經有跟律說過我們的事所以就沒有用密語去報備了。城內走廊寬敞,薩比也可以好好地伸伸翅膀,無垢的紅毯新得不像是被人踏過一點皺折也沒有,延伸至一扇黑色鐵門,想必那就是律的專用室。

  「……我、我快不行了。」

  從沒關緊的門縫中聽見微弱的人聲。

  「不准抱怨,你知不知道你消失時都是誰在處理文件的!」

  律……另一個是奏吧?作會長的確得卯起來批閱資料,不管什麼會長都一樣,他該不會是為了逃避資料山才出走的吧?

  「那也沒必要用旗手技能設結界啊……」

  「給我坐好。」

  「是!」

  奏微微嘆了一聲。「我當然清楚你不適合拿紙筆,但這是你最初跟我約定的,我有義務盡全力守住約定,那你也拿出骨氣好好幹啊。不然我早就換角色或直接放棄了。」

  「咦?小菊……等、等等!別拿備用槍頭對著我啊!」關鍵字一出現馬上就被封口。

  奏的反應也越來越快了,完全不給律說話機會。

  不是我自願偷聽的……根本找不到機會進去啊!

  「不要因為鳴姐好說話就為難她。樂隊跟學校都不來,莫名奇妙搞人間蒸發,你以為我喜歡擔心嗎?」

  「謝謝你……」總是那麼平靜沉穩,那聲音不管何時都很好聽。「我很弱,不會有人相信我說的,有那麼難聽的『名字』當然不會被重視,跟『那邊』斷絕後覺得輕鬆好多,雖然回來時差點又要陷下去了……對,被很奇特的味道所吸引。」

  「啊啊,又是『因果』。」

  「如果抗拒不了因果的話我早就不會坐在這了,只因為我喜歡奏。」

  「少來……」

  「我喜歡奏。」

  律的聲音重複了兩遍,清爽悅耳,連心臟的節拍也不知不覺加快了。不只他們兩個,怎麼連我也不太對勁?

  「跟平常的共鳴不一樣……」力氣隨心律被一點一點抽掉,最後只能倚著牆支撐。

  好熱。

  空氣好像怎樣都覺得不夠,大口呼吸反而使喉嚨變得乾涸。不知精神接觸到了什麼,被異樣的強大壓過卻又被異樣的溫柔包圍,某人的心情正打擊著理智的邊界。

  ──我喜歡你。

  ……

  「喂。」

  失焦的瞳孔因為聲音又變得清晰,第一眼便先確認搭右肩上那隻手的主人。「你不是單純睡著了吧?發生什麼事了?眼睛好紅。」

  揉了揉眼皮才發現臉上殘留未乾的液體。「奏也一樣啊。」

  「喔,那個啊。」擤了一下鼻子,奏說話還是有些鼻音。「因為又被他逃掉了。」

  鐵門後的景象實在壯觀,高度直逼天花板的玻璃大窗破碎得不成形,文件與書本散落滿地宛如小型颱風過境,要想出比「慘不忍睹」更強烈的形容還得花點時間。

  多少能體會奏的辛勞所以就留下幫忙了。

  「剛才的應該全聽見了吧?」

  「不、不……那個……聽到什麼?」

  奏撿起紙張後單刀直入地問我不由得緊張起來。「我看得出來你不擅長說謊啦,其實那件事全翡翠的人都知道。」

  「出、出櫃──嘎啊!」

  話才說完,一本字典級書本精準地命中額頭。

  「啊抱歉,習慣有點改不過來。」

  「好痛……」不敢相信他出手這麼重,而且還不是全力?

  「就說抱歉了啦,乖乖。」從奏手上收下藥水療傷。整理的事索性擱一邊去,奏直接找個地方坐下。「不過先澄清一下,我可不是天生就喜歡男人喔。別要那種懷疑的眼神啦,我至少也有跟異性交往過。」

  「抱歉……我還是有點混亂。因為……律他,該怎麼說……」

  「是二心子,而且你也是。」坦然道出真實,奏一點都不猶豫。「大概能理解,畢竟一開始我也很難接受。明明是學音樂的卻會被眼睛所看到的偏見牽著走,只要像這樣閉起來就沒什麼不同了。我和律是音樂學院的同學,如果沒有豎起耳朵用心聽,我大概不會發現他所演奏的旋律是最美的,倘若沒有鼓起勇氣去了解,自己最真實的感覺也會就此被埋沒。」

  ──我喜歡你。

  那句話隨著奏的聲音再腦中震盪著,激起的波紋越是強烈便越無法揮去剛才共鳴後殘留的感覺。律的心情佔滿所剩無幾的思考空間,一股微熱升起,眼前又是半片模糊,律的共鳴餘韻仍在我腦中迴盪著。

  「難道你都沒想過嗎?」奏接著問。

  「想什麼?」

  「喜歡的人。」我從沒想過原來奏講話這麼白。「律說過二心子大多因為身世的緣故除了友情外會特別重視這類關係。你擁有許多同伴,難道沒有特別讓你掛心的人嗎?」

  「我只想著珍惜現在的夥伴,從來沒有對什麼人有特殊情愫啊……」

  「如果是那樣的話就好了。」奏伸手觸碰我額頭時身體反射性地後退,滯留在腦裡的情緒又開始不安分,熱度使情緒亢奮不已。「律雖然是那副德性不過對無形的東西卻相當敏感……他好像有說你身上的『因果』似乎有點特別。」

  「嗯……我也不知道,『因果』什麼的我不懂啊。」

  「你覺得困擾的話我就不問了,剩下的律到時候還會再找你聊。」

  奏和律人都很好印象又再次加深,儘管嘴巴一直挑剔律不過那洋溢著幸福的表情應該不假,但他所提的那種感情那並不是我想追求的。

   好不容易用理智壓抑住情緒,耳邊首先聽的聲音竟然是……「嗲、嗲嗲!」

  「薩比!」在和奏談話的時候都忘了牠,沒想到用那小小身軀在書堆裡穿梭還是被困住了。

  「聖靈?第一次見到你時沒看過……水晶大陸也終於要有了嗎?」

  「有什麼?」

  「沒什麼,如果你能成功通過試鍊就好了。」奏換上一抹神秘微笑,輕而易舉地看出我接受關係人試鍊的事實。「真澄的關係人是什麼樣的人?雖然我旗手的技能也是靠關係人傳授卻不像你或律有資格得到聖靈。」

  「就……普通的AI而已啦,一個沒有方向概念、狂妄自大的旅人。」這是我所想得出來最精簡又符合本人的形容。

  「還不錯啊,至少還人模人樣的。」彷彿誤踩了什麼開關,奏的笑容變得有些扭曲。「哪像我的關係人是死人,律的還不是人呢。」

  這個世界什麼都不奇怪啊……我很慶幸自己蠻早開悟的。

  「嗲嗲。」薩比拍拍翅膀飛離,頭部重量頓時減輕不少。

  「薩比,你要跑去哪啦?喂!」沒想到這一飛竟然是整隻飛到外頭。

  「搞不好是去找關係人了,你去追沒關係,我再去把律抓回來叫他自己整理就行了。」奏最後那句真是自信十足又充滿殺意。

  「對了,奏。」

  「嗯?」

  「我對同伴保留自己的秘密,謝謝你知道這些還肯跟我說那麼多,或許有一天……我也能親口告訴他們這些真實。」

  「在這之前我也會替你好好封住那個大嘴巴的,可千萬別輸他啊。」

  「好!」

  ■■■

  「薩比──」

  一路追著薩比出來,牠比預想的飛得還遠甚至跑進林子,這種愛亂跑的個性到底像誰啊?

  「好痛!」絕不是因為沒有魔物出沒才會大意,翡翠樹木樹根粗壯得近乎路障的程度。「我的腰……」那些青苔也很要命,竟然這樣欺負骨骼發育不好的人。

  這樹林看似有些年紀了,光難以穿過茂密的樹葉,相當陰涼且有濃厚的木葉清香滲入肺裡。「應該是妖精們的遊樂場所吧?」隱藏於風中的微弱嬉鬧聲就在身旁,每次回神都會發覺有些小地方沾上了妖精磷粉。

  「抱歉,下次再陪你們玩。」對著空無一人的地方說,不過我想牠們應該聽得見,而後又繼續去追那搖晃不定的一點紅。

  「嗲嗲、嗲嗲。」薩比似乎已經飛累了,高度慢慢降低最後落到我手上。

  「真是的,想帶我去哪直接說就好了啊。」

  「嗲──嗲。」薩比站在我肩上親暱磨蹭,歡喜地吟著小調。

  一路上會跌跌撞撞的或許是因為想著奏的話而分心,以單純的感覺跟別人相處不是很愉快嗎?那種有著強烈覺悟的沉重感讓我多少有些喘不過氣來。

  「不知道大家在做什麼……我也想看祭典結束的樣子。」起身,好死不死右腳踏出去又踩到青苔,下腰動作使腹部猛地拉緊同時瞥見熟悉的黑影頭上掠過,伴隨一小撮被削掉的頭髮。

  哎呀……還是這種不著痕跡的殺氣比較有實感。

  宛如擁有自己意志般,黑影迅速折回精確瞄準行動力源頭的腳部,直到身體不堪疼痛倒下時才它才回到主人身上。

  一隻手使力按住了肩膀,疼得令人頭皮發麻,完全不收斂點力道。「搞什麼啊,水實!」我不會因為背光錯看人影。「等……水實?為什麼要掀我衣服!」溫度接觸到了衣下皮膚,略為冰冷的指間來回游走像是搜索著什麼。

  「白銅!」

  「繆!」聽見水實聲音而從他連身帽探出頭。

  「慢、慢著……不會吧?快.住.手──」拜託別跟我猜的一樣!

  「咬他!」

  話語無情落下。

  ……

  「我都已經說對不起了為什麼還打我?」水實頂著一個腫包乖乖當我的支撐物。

  「因為這應該是事前就要商量的……我的腰……」無力地抽蓄著,連走路都是大工程。為什麼哪裡不好偏偏選那!除了無辜被咬外還有止不住的貧血症狀。

  「繆繆──」本次意外的最大獲益者正滿足地窩在連身帽裡。

  「好在白銅已經沒事了……牠之前身體看起來好差。」

  「繆。」

  「如果能把那邪門的拜託方式改一改我會更樂意幫忙。」水實只是很單純擔心白銅,而人類的魔力對魔物來說是最佳滋補聖品,由於水實沒有惡意我甘願退一千步讓他這次。「話說回來,你是怎麼來翡翠的?官方已經不追你了嗎?」

  眼神飄向天空,背後彷彿有自己也很難相信的事實。「是飛來的。」水實說道。

  「怎麼可能……」照理說這世界應該沒有飛行工具。

  「不相信也沒關係啦。白銅就是因為帶我飛過來才變那麼虛弱的。」

  白銅也才不過是比兩隻手掌大一點的幼龍。

  「繆啊。」

  「不、不不,別跟我炫耀你的牙齒。」沒有蛀牙,健康得不得了,所以用食指和拇指封住牠嘴巴,我壓根兒不敢去想像白銅變成成龍的樣子,脖子都在冒冷汗了。

  「你們感情還真──好。」

  聽到聲音後我和水實肩膀各冒出一隻手,身體反射性地向後肘擊,額外奉送一腳。

  「竟然這麼狠心對自己師父下毒手……」多少料到薩比會亂跑可能是塞格勒斯在附近的關係,可是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冒出來讓我很難壓抑攻擊本能嘛……再一次確定自己還蠻適合當刃使的。

  「你的腰明明很好啊。」水實吐槽。

  不提醒的話我自己都忘了。「好……痛……」下半身幾乎使不上力,眼淚在眼眶裡轉呀轉,痛得連聲音也變調。

  「塞格勒斯先生,好久不見。」我過去對塞格勒斯的稱呼由水實來說感覺挺微妙的。

  「好乖,還是這種打招呼方式比較可愛。」別有深意地加重語氣,塞格勒斯肯定對剛才的事懷恨在心。「哎?你們幹嘛突然退遠遠的?」

  「要是這附近有什麼亂七八糟機關就糟了。」

  「對喔,差點忘了。」那件事對水實來說似乎也是不好的回憶跟著退到一邊。

  「你們喔……我只是在祭典結束前來打招呼一下啊。正好試鍊也結束了,還有一些事得交代才行。」他找了弧度極為彎曲的大樹根坐下,近乳白的樹根把深色旅人變得非常顯眼,也看不出他想做什麼壞事。

  「我的試鍊……結束了?這是怎麼回事?」

  「就是字面意思啊。」說完後塞格勒斯彈指,讓人無法解讀的書本道具自己跑出包包,在半空快速翻頁。「『渾沌雙心』、『試鍊銘刻』、『魔性考驗』、『回歸虛無』、『覺醒之炎』……你的試鍊已經完成了。」他再一次強調:「就算你沒發覺,但不管什麼時候我都看著你的一舉一動。」

  那是我所遭遇的……全部。

  「你的靈魂多偏魔性卻又可以保有最原本自己,堅強的意志引起龍的共鳴,連卡楚大人都認同。」

  「卡楚大人?」

  塞格勒斯敲了敲下方的樹根說道:「祂在這啦,這是卡楚大人肉體的一部分喔,正確來說是骨頭。」

  「欸?這些……全部──都是?」

  「對,不過現在是我在跟你談話,我有東西必須交付給你。」轉成平穩而正經的口吻,他站起來我就必須抬頭仰望才能接上視線。塞格勒斯有這麼高嗎?「我所承認的只有充滿勇氣的心、為了他人揮劍者與燃燒靈魂光輝的火焰。」

  塞格勒斯取下一枚我作為裝飾用的追憶水晶,水晶在他的手裡光芒變得更耀眼奪目,深深地、深深地將它埋入我胸口。「要怎麼運用這份力量都無所謂,因為它只屬於你自己,但是別拒絕它也別質疑自己的能力,真澄是我選擇的人,我仍會在某處看著並以你為傲。」

  「等等!塞格勒斯,你這樣說就好像……好像……」

  「我真誠地為你的成長祝福──恭喜你加入『英雄』的行列。」

  「……我嗎?」

  「你會需要這力量的。不過往會你有更多難以想像的困境與苦惱,到時候可別想著我喔,多相信自己吧。」塞格勒斯看著書本,不知為何猶豫了一下又將它收起。

  跟律一樣,成為「英雄」嗎?我不確定這能力的必要性,但塞格勒斯在發問前早已回答並對自己的選擇深信不疑。

  「『英雄』?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水實好奇地打量著我胸口,水晶是在衣服下面所以看不出來。「塞格勒斯先生,我也可以變成『英雄』嗎?擁有力量的話我就能儘早完成目標了。」

  「可能有點困難,因為我不是你的關係人,而且我們職業也不合,抱歉囉。」塞格勒斯小聲地補上一句:「而且你用不到英雄之力的,只是打破世界的枷鎖任何人都有可能。」

  「塞格勒斯……」摸了一下胸前的異物,它真的是牢牢地卡在身體裡。

  「什麼?」

  「接下來你很閒吧?」

  「哎?這、這個……對旅人來說時間永遠不嫌多。」

  「你非常、非常『閒』對不對?」瞥了一眼水實,這算是一點對塞格勒斯小小的請願。「幫我照顧水實。」關係人啊……他都只有擅自丟了一大堆試鍊,偶爾也支持一下自己的徒弟吧?而且祭典結束前有很多官方人員聚集在翡翠,這是我最擔心的。

  「為什麼!我還得去……呃……」

  不等水實反駁,塞格勒斯的刀背直接從水實後頸敲下。「這樣就行了吧?不過他醒來後我就管不著了喔。除此之外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就是了。」

  「謝謝……」

  原來他該出手的時候還是會出手啊。

  「但是千萬別忘了……當你擁有『英雄』身分時也意味你的『結局』近了。」

  結局,這兩個字在耳邊迴盪,一名旅人的身影在風中變得飄邈而虛幻,口中訴說著另一個故事的起始與結束。

  「你的結局──」

  ■■■

  「不快回去不行!」

  與塞格勒斯和水實分離已經是幾小時前的事了,由於完成英雄試鍊我們大概有一陣子不會再見。

  所謂的「英雄」到底是什麼?

  感受著嵌在胸口正中心的水晶,百思不解。不曾想過變得強悍或是引人注目,只是想著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類刃使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檢視自己是否會因為某些既定事實而感到無力。

  「太陽已經下山了!」不知道祭典結束是什麼時候只能盲目地追隨這世界的時間流動,要是再磨菇下去連星星都要出來了。

  仔細想想當初是薩比帶我進來的,我哪記得回去的路!「根本沒在記啊……」嗯……要密語給誰求救嗎?

  索性打開名片簿找人卻因一時光線昏暗看不清。「哎?看得到了。」我有點火嗎?越想越不對勁,瞥頭一看旁邊莫名出現大量光點,毫無規則的飛行方式似乎是有自己意志的活物。

  「這也是妖精嗎?」實際上體型比妖精還小而且沒有翅膀,小小的光芒一旦聚集也能成為黑暗中的一點照明,接受牠們所連接而成指標的誘導會到什麼地方?

  光芒分散,一瞬間視線又被黑暗壟罩。「大家怎麼跑掉了?」一陣靜默,聽覺捕捉到微弱的聲音,將回去的事拋諸腦後任由心思循那聲音而去。

  ……水聲?

  對沒有任何蟲鳴鳥叫的此地,那是引誘森林深沉安睡的唯一節奏,旋律悄悄地流過每一處,彷彿連腳步聲都會干擾這般寧靜,只能讓人靜靜地站在遠處。

  腦袋放空沒多久,不自然的光點射入眼角……無機質且充滿殺氣。

  「……呃……!」反身想拔劍卻因腰部疼痛使反應無法跟上思考速度,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軸心歪斜的結果當然就是連自己也前所未見的仰天後翻。「痛死了……」

  今天真是……諸事不順。

  「我說,就算沒什麼人經過也別躺在這當路障啊。」一只金色的眼在黑暗中看起來像在發光,另一只則出現在超越臉部輪廓的距離外。

  ……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多少對這般情景有些抵抗力,直接把他手上的眼球零件搶下這種大膽行為以前絕對做不來。「應該是我抱怨才對吧?每次都用這種方式嚇人……」每次都有想捏碎那玩意兒的衝動。

  「我哪──知道是誰過來啦,眼睛還我。」柳生大哥的臉孔半面完整辦面殘缺卻不會打亂本身五官原有的美感,沒有血液循環的皮膚有如白瓷般光滑,異樣但盯久了就很難再把視線移開。

  「大哥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俐落地把臉補好後他指著某個方向,那裡的水聲最大。「想看嗎?內行人才知道的秘密地方。」

  「嗯!」

  身為鬼妖族可是官方人員的身分使他在遊戲裡就沒什麼資訊上的障礙,愛裝神秘也確實知道得比別人多,總是會給人……一點驚喜。

  「啊……」

  對眼前所見的景色啞然,染上一層淡藍磷光的區域為水氣包圍著,出乎意料地自然且調和,流水垂掛在峭壁上自頂端奔出與下方的水潭連接。樹木筆直地延伸至天空,留下一點缺口吸收美好的夜輝,月光在水面變得破碎,一方面卻希望自己眼睛也能擁有這樣自然的顏色。

  我從來沒見過……所謂的瀑布。

  「要看就坐下啦。」大哥壞心地往我痛處一戳,痛得得掙扎一下才能坐好。

  沒想到他也會喜歡這種地方,意外有點品味,可以享受片刻寧靜洗滌心靈。「不過你為什麼不去城裡呢?聽說今天祭典有特別的結束活動。」

  「那個啊……我的話就算了吧。」

  「你平常不是都很喜歡誇耀自家遊戲,今天怎麼那麼反常?」

  「沒什麼啦,我比較喜歡安靜一點的地方。倒是你不是想跟其他人一起看收尾,還是想回去可是不小心迷路,糊裡糊塗就跑來這?」

  「你真了解我咧。」一字不差,準確無比呢。

  「算了,這回就放你一馬。」還以為他會像往常那樣全力取笑,不僅沒有如我所想,連招牌煙管攻擊都暫時封起來了。

  「你真的很奇怪耶。」奇怪得有些讓人想笑,並非捉摸不清而是發現別人不同的一面覺得有點開心。被微妙的氛圍所圍繞,思緒已經不知道飄去哪了。「真搞不懂你到底是做什麼的,好像很厲害可是又很遊手好閒。」不曾想過的事都一口氣說了出來。

  「沒那麼好猜喔。」

  「工程師?大哥看起來好像很喜歡玩程式。」

  「啊呀,那方面比我優秀的人可是有一大票呢,雖然程式我也蠻有自信的,不過不想拿那個當飯碗咧。」輕聲笑了一下自我解嘲。「難得心情好,我可以給你點提示。」伸出手指指向天空,視線上頭只有無數星星佈滿夜幕。「凡你所見的、能觸碰的都有關,仔細想想看,機會只有一次,但絕對不要閉眼睛,這樣答案就不見了。」

  夜景與腳下的一草一木,這些全都是答案嗎?「……美、美術?」答得有些不確定,那是連自己都難以置信的答案。

  「以你來說已經很接近了。」

  「騙人──」重新檢視眼前這個人甚至拉他臉皮確認,不過後者沒什麼用就是了。「你有學畫?」

  「唔哇,那種眼神真讓人受傷……對我來說那是必備能力耶。」

  「因為你從來沒提過!」

  「你也沒有問我啊。」

  「我哪知道──」哇啊啊……「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用在這真是再貼切不過了,不過相當沒實感啊。

  大哥像是看穿我所想,睨了我一眼。「不相信也無所謂啦,反正我在這也只是個拿刀的白骨妖怪啊。」

  這回又像鬧脾氣的小孩,還把黏不牢的臉皮掀開一半讓我好好瞧清楚他的「內在」。

  「是你太狡滑了,都不聊自己的事。」卻又了解別人的什麼而且不過問。

  「是喔。」把臉皮貼回去後露出無趣的表情。「就算知道也沒什麼意思啊,而且我現在不就跟你說了。」

  「至少我覺得很特別啊。」而後一陣靜默,空間中僅留下流水聲與先前看到的微弱光點點綴。「那些到底是什麼?雖然很小卻很漂亮。」指著緩慢描繪著不規則曲線軌跡的光點,我問道。

  「這個世界最小單位的東西,姑且把它們稱作『螢』,你應該知道螢火蟲吧?它們形象就是從那延伸出來的。」

  「以前有聽說,可是我從來沒見過。」

  「當然,因為那是喜歡乾淨水質的生物,牠們真實的模樣更美,不過在這個時代已經見不到,只能讓它們以這種方式存在於網路世界,真正無雜質的淨土……不應該是這才對。」

  大哥肯定非常、非常重視這個世界,能與此處的我也算幸運了。「有種『真是太好了』的感覺呢。」

  「別自言自語啊,有話就要大聲說。」今天大哥首次出手,不過我的頭一點也不想念那個煙管。「虛擬實境啊……還是有某些風險存在的,更何況儀器本身又緊緊貼著腦袋,所以能看見你們安心地站在這裡我眼前才能安心,有什麼事先找我商量啊,尤其是你,老是給人找麻煩。」

  「是、是──但也用不著把我說得那麼一無事處吧?」

  「有什麼關係,你本來就是給人虧的,不吐槽我就沒地方發洩壓力了。」

  「嘿,你也有壓力喔?」

  「對啊──」鬼妖的笑容總是充滿魔性,而且看起來挺邪惡的。「又是這張嘴再亂說話嗎?雖然我還處在血氣方剛的年紀,不過也不會那麼沒肚量去跟這張嘴計較啦。」

  「騙、騙子……」嘴巴上這麼說可是我的臉皮好像快和本體分離?

  「開個玩笑嘛,身邊都是沒幽默感的人的話我會寂寞啦。」大哥鬆手,露出孩子氣的笑容摸摸我臉頰,有些紅腫,可是指尖傳來的溫度讓人備感舒服。

  瀏海被撥開,可以非常清楚地看見大哥琥珀色的瞳,在反射「螢」光芒的水波照耀下變得矇矓……溫柔的眼神彷彿觸摸到什麼,內心被奇妙的感覺填滿。

  ──我喜歡你。

  「啊……」原以為安靜下來的共鳴餘韻又響了。

  律的感覺再度盤旋腦中,宛如藤類植物般向上延伸、佈滿分支,非得與理智糾纏直到窒息才肯罷休。

  明明已經過這麼久了,為什麼就是無法將它驅逐出去?

  「能維持現狀我就很滿足了,像現在這樣……」

  畫面開始天旋地轉,是顯示器的問題嗎?原本微弱的共鳴逐漸擴大,質量、熱量刺激承受力的底限,聲帶彷彿消失……空洞的喉嚨無法出聲,無意義地大口吸氣仍沒辦法安定,混亂充斥腦裡停不下來──

  「唔啊啊……」

  「真澄!」

  沒想到最後一頭栽進潭裡,還是姿勢僵硬、身體定格的那種。思考迴路都快燒壞了哪有力氣找什麼支撐。

  潭水冰涼涼還蠻舒服的,至少可以稍微冷靜一下。沒有想多餘的事,只是把手伸到眼前,果然,來自眼睛共鳴的綠光在手心微漾。

  這陣子共鳴次數多到讓人不安,每次問醫生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啊……

  還是上去吧。

  連自己的事都不清楚人家還會知道嗎?

  游泳對我來說不算難事,在水裡待超過時間也頂多耗點生命值,為了確定哪邊是水面把身體翻轉一圈探看四周,其實這個水潭也挺有深度的樣子,乾淨卻深不見底。

  ……咦?

  盯著深處瞧了一會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那裡。有別於週遭環境的突兀光點,還有聲音在耳裡隆隆作響。

  ……不對!

  「噗哈──大哥!」

  「大哥什麼的……你下去沒上來想活活把人嚇死啊!不對……連死人都可以嚇死也太違反常理了。」

  「快離開這裡!」

  「啥?」聽到我的話後臉色頓時凝重起來,似乎察覺到情況不對勁。「你快點上來。」

  「好……」費了好大的力氣身體才出水面,大哥也適時地拉我一把。

  「你的腳怎麼了?」被他發現身上多出不自然的傷口,幾乎繞腳踝一圈的傷痕大量滲血出來……是被「那東西」弄的。

  「別問了,快走!」

  還來不及離開「那東西」便急切地浮上,過於龐大的體型使水花高高濺起,打亂了空間中的寧靜可是絲毫沒有發出屬於野獸的嗷嘯,我甚至不確定它是不是生物,只有一雙無機質的紅眼在暗處發光,直勾勾地盯著我們。

  在水域我的火焰根本無用武之地,大哥當下立即拔刀。「斬風!」

  空氣刃俐落地劃開水面,硬生生地砍中那東西本體卻沒有起任何作用,只有個不單純的撞擊聲回應了我們的無力。

  它小心翼翼地移動,黑影忽然有了異樣,圓滑的線條產生突起,一時意會不過來所以眼睜睜看某樣東西朝這橫掃過來,朝大哥所站的位子。

  「不行啊!」

  反射性地拿起Aquila擋下,質地堅硬到普通攻擊無法對它造成損傷,金屬摩擦的聲音相當刺耳,硬物稍微翻轉一下巧妙地繞過我們,攻擊我們的平板物伸出尖刺,目標仍不變。

  「別站在那發楞啊!」

  轉眼間柳生大哥已經跑到我前面,犧牲左手讓尖刺深深扎進自己身體……

  那東西似乎失去興趣般自己把刺移開,而後又長出了另一個平板物,看起來……好像是一對翅膀。上下來回鼓動,在這狹小空間所刮起的狂風讓人站不住腳。

  「啊咧?」腳被什麼奇怪東西打到,重心向後一傾就碰不著地面了。「好痛!」更正,還是狠狠地撞到後腦杓。全身貼著地面以外的冰冷物質,不知為何搖晃個不停。

  「真澄!」

  聽到大哥的聲音從遠處漸漸接近,光線不足的情況下根本就是一片混亂,人在哪裡、東西南北什麼的都搞不清楚。

  瞥見大哥拿起村正在上頭對著我也是作夢嗎?「哇!」村正筆直往下刺,不偏不倚地插進那東西體內,要是有個什麼閃失我大概就會被村正吃掉了。

  二心子也可以收驚嗎?有兩顆心精神打擊搞不好是別人的兩倍……

  「大哥?」從剛剛開始就聽不到他的聲音,反而是自己耳朵好像有點耳鳴,但也不至於聽不到才對。「身體好重……」眼睛也看不太清楚所以伸手胡亂探了探,在胸口附近摸到一些樹葉和……柔軟的毛髮。「咦?」不就是人頭嗎!「大哥你沒事吧?可別嚇我啊!」

  「勉勉強強……」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加上他右手還緊緊握著村正不放,不禁讓人覺得心疼。

  「現在是……什麼情況啊?」努力鼓起勇氣才好不容易問出口。

  「如果不怕的話你可以坐起來看看。」

  小心地不要到大哥的傷口體起上半身,只感覺到冷風拍打著臉頰,和一片單純的景色。

  星星和雲看起來好近……

  「咦?」思緒似乎有某個地方接通了。「天空!我們在天空──?」

  「所以不是說了……我記得你明明蠻怕高的。」

  我想暈還暈不過去咧,內心欲哭無淚,還會有更壞的事嗎?「這樣怎麼回去啊……」

  「搞不好連下去都是個問題了。」

  大哥手指往下,自己差點上當跟著向下看,我哪敢去計算所在位置標高。那東西持續飛行,毫無交涉餘地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過天空比想像中明亮,第一次像這樣可以俯瞰風景。面積比路地還大,被稱之為海的那片湛藍令人百看不厭。「嗯?大哥你看,海面好像在發光。」

  「啊啊,我知道。」像是鬧彆扭般撇過頭,感覺他沒力氣聽我說話。

  原以為只是一點光暈在海面漂浮,但當光的範圍逐漸擴大時才想起,今天還有祭典閉幕一事。

  延伸、再延伸貪婪地拓展領域直至每個大陸邊際,彷彿希望為全世界的人注視。隨著海波搖擺的劃出純色的弧線,微漾而後激起波瀾,宛如花朵綻放般有什麼從光裡誕生了,白皙的手臂伸出海平面,像是渴望捉住整片天又好似溫柔地輕觸世界,纖細的手指就這樣停在半空,然後一個女性的身形浮現於世界中心,成為了雲朵、星星即這片夜空的主宰,大概沒有人目光無不被這般純粹的景象吸引。

  「……蒂……菈……」

  無意識地脫口而出「祂」的名字。

  高高在上卻又如此接近我們,伸手無法觸及,超出掌心大小的純白佔滿眼,風傳遞著沒有字句的歌聲讚頌一切美好,所以我沒有開口,深怕語言會將這般美麗的景色束縛,眼底所映照的彷彿是這世界的奇蹟,連靈魂也為之憾動。

  「覺得難過就別看啊……」柳生大哥的左手臂環在我頭上,振袖正好蓋住我眼睛。

  其實我一點都不覺得難過,只是實在無法描述現在的心情,有些微妙但喜悅絕對多於其他感覺。

  「大哥。」

  「這次又怎麼了?」

  「耳朵好痛吶。」

  「剛剛高度突然上升,你身體當然會不習慣。」

  「可是鼻子也好不舒服……」滿是鐵銹味。

  「不會吧!」

  原本還很不適卻突然可以順暢呼吸,總覺得臉上沾到什麼溫熱的液體忍不住用手去碰。「啊。」

  「……鼻血。」

  「我知道啦!」

  「噗……!」他嘴角歪了一下而後一陣爆笑。「哈哈哈哈哈哈──真、真是的!……啊噢,肋骨好痛……」剛才明明還老大不高興的,現在又捧腹大笑。「別抹了啦,難看死了。」

  我衣服是無袖的又找不到東西擦當然只好用手,不過反而弄出半張花臉。「唔……不、不要擦啦,很髒耶!」

  「沒關係、沒關係。」

  大哥拿他自己的袖子幫我清掉鼻血,雖然沒衛生紙止血,但這時候覺得沒魚蝦也好啦。

  「謝謝……」抬眼又看到那個溫柔的微笑,平常我們總是打打鬧鬧的,我還是有點不太習慣,但也不會討厭,反之……和某種感覺相當接近,

  「啊!」

  被我們忽略已久的那東西有了不同的反應,胡亂晃動身軀怎麼看都是想把我們甩下去。

  好,也真的如它所願。

  「啊啊──煩死了!怎麼每次都這樣!」

  實際上好運已經離我遠去很久了。什麼都摸不著的半空,風一直往袖口灌,腦袋的混亂指數也再度飆高,視線放哪裡都不對。

  「不管到哪我都會陪你的,我說過你是什麼樣的人無所謂,在這個世界就盡量大吵大鬧、不分日夜地大聲喧嘩。」

  惟獨那隻手……令人安心。

  「大哥──下面、下面!」

  怎麼那麼剛好是……公會城「EPIC」!

  巧合過頭反倒像是什麼經過精密計算的陰謀。

  「喔──那不就正好嗎?」這個人……根本沒考慮著地的問題。「你看大家還在城上呢。」

  「什麼!」

  死命瞇起眼看才得以確認,公會城的城頂上有十幾個人,而且還不是站在平台之類的地方。

  其中對我們一個拼命揮手的……是艾兒。在下墬最靠近城頂時他不假思索就跳了過來。

  「噫……你們跑去玩都沒找我,好奸詐喔。」

  「看來你們引來不得了的傢伙呢。」

  齊克抓住艾兒背後說道,他似乎對那東西有點心得?

  「齊克呆子!沒事下去增加重量做什麼!」NAO吃力地拉住齊克,即使身體後傾腳仍因為重量不由自主地向前。

  「一個女孩子家……要拉這麼多大男孩果然有點勉強呢。」響子姐姐在一旁幫忙NAO。

  「你們到底去哪人家好好奇喔,晚點告訴我們嘛。」邱比接在響子後面,開心地說著無關緊要的話。

  「人從天上掉下來未免太奇怪了吧!」除了邱比當然還有剎那姐。「雪爸不要只抓肩膀啊,這樣哪使得出力!」

  「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放哪啊……」

  「啊嗚,排在最後面的意思是要雪花拉全部的人嗎?」

  雪花還小不用那麼辛苦啦,等長大一點再說。

  「那、那個!我幫忙會不會太多餘?娜娜卡真的不會礙手礙腳嗎?」

  另一個方面,有團黑影高速逼近,抓到我手臂時才開口:「好久沒用跑的……好累。」第一句就是抱怨。

  「洛因……那就別勉強自己啊。」看他跑在阿飛前頭又氣喘吁吁的模樣不禁苦笑。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嘛。」僵持太久,大哥已經不耐煩而把刀抽出。「斬風!」

  俐落揮刀力道一點也不收斂直接把城頂擊碎。

  所有人失去立足點後又得再面對下墬的事實。

  「啊啊,看起來挺愉快的樣子。」鴉可以用自己翅膀飛在天上,事不關己地在我們上方笑著道。

  「那你也給我下來!」阿飛丟出鏈形暗器,牢牢地纏在鴉的腳上。

  「等、等一下!這太不人道了吧!」鴉使勁拍動黑羽,不過怎樣也抵不過十三人份的重量。

  所以一行人直接正中EPIC城下的……護城河。重力加速度的強烈衝擊下所濺起的水花足足有EPIC城三分之二高,但這絕不是在慶祝什麼就是了。

  「哎呀……翅膀還是碰水了。」看著自己羽毛散落在水面,鴉無力地嘆了幾聲。

  「那是你自找的。」覺得鴉苦惱的樣子也蠻有趣的,簡直百年難得一見。

  大家都濕透了,連自己都覺得善後很麻煩,此時卻忍不住放聲大笑,放空的腦袋也充滿其他人的笑聲。

  我還是好喜歡他們,喜歡得不得了。

  只要有那一點點的勇氣,我們旅程就可以延伸至遙遠未來。

  即使有一天必須面對那樣的「結局」。

第四十三章 惡夢狂想 (保肝的基本就是凌晨兩點前睡死)

  「呼啊──好舒服……」

  懶洋洋地躺在被大哥打缺的城頂,原本想看看有什麼辦法可以把它修好不過還是束手無策,雖然奏是說沒什麼關係啦。

  「天空好藍……」

  明明是在同個世界卻覺得翡翠的陽光和暖風與水晶大不相同,突然懷念起在那裡的種種。

  「嗯?那到底是什麼時候多出來的?」

  在伸手不可即、眼可視的遙遠彼方佇立一座塔,今天登入時就已經在那裡了,理所當然地出現在女神蒂菈降臨的地方。遠看幾乎快融入雲朵的白色,沒有任何多於裝飾的塔直達天際。

  --「天空階梯」。

  我所想得到的唯一可能。

  通往階梯的鑰匙在β版TVC比賽時獲得,看到那座塔後不由自主地將那擁有光明與黑暗象徵的鑰匙拿出來把玩,明明只有掌心那麼大卻是這世界未知部分的關鍵。
 
  「就算一直發呆也到不了那裡喔。」

  「啊──」腳一時沒踩穩,差點整個人順城頂斜度滑下去。「鴉……你怎麼在這?」對從高處往下掉的經驗還算豐富,爬回原位後我至少還可以冷靜地跟他說話。

  「曬太陽啊,我已經待在這很久了。」

  「原來如此。」

  鴉拍動黑色羽翼,上面仍有些濕潤,被陽光照到後更是黑得發亮。上次落水後好像害他掉了不少羽毛,據本人說羽毛沒有完全乾的話大概會有一陣子沒辦法飛。

  唔……我幹嘛對他產生沒必要的罪惡感!

  「被我叫一下就嚇成這樣,那東西出現反而這麼平靜。」而後撇過頭整理羽毛像是單純的閒聊般,儘管我覺得每次跟他說話一點都不「單純」。

  放掉上半身的力氣後重新躺下望著塔將畫面一分為二的壯觀景色。「比起那個,還有更多不可思議的事啊……我只是有點好奇天空階梯是什麼?」

  新任務或者有特殊的AI在裡面?它的存在意義是什麼?是只有獲得鑰匙的我們才能上得去嗎?假如天空階梯消失世界是否照常運行?連同對創造者的疑問一起,在好奇心的促使下做了各種假設,腦中的空白被一堆問號取而代之。

  「現在天空階梯的事已經在BBS傳開了喔,各大陸的吟遊詩人也開始四處歌唱,所有人都想知道天空的彼端是什麼,虛實無常的伊甸或是錯位的地獄。」

  「嗯……」隨便應了一聲。當下卻有個想法從混亂思緒中脫出,連自己都不敢相信這個異想天開的事後來讓我在意很久。

  鴉突然嘆道:「要是我們還不成氣候的英雄再爭氣點就好了,這樣我就不需要一直提醒了。」

  「你又知道了?」我都還不把自己當做英雄也不會像律那樣驅使強大的力量,這件事我應該沒跟任何人說過才對啊!

  「當然,只要有風的地方消息自然就會到我身邊,而且我喜歡觀察和推測。」拐彎迴避我問題,鴉也知道別人要從他口中問出東西有多困難。

  「算我拜託你先不要到處傳啦……」

  「好好──」像在哄小孩一樣,鴉簡單應諾。

  從跟鴉說話時不知道在忙什麼,一直聽到類似乾抹布磨擦東西的聲音。而後發出「喀嚓」一聲像是物品被固定。「呼……終於清完了。」

  過了幾秒我才意會過來。

  「鴉!」我都快搞不懂現在自己是拿什麼表情對他,只想著確認剛才是不是看錯。「你剛剛把面具摘下來了?」

  「因為要清理嘛,裡面卡到不少髒東西戴起很難過啊。而且臉沒擦乾的話一下就被曬黑了,這設定有點麻煩不過我還挺喜歡的……」

  「不是啦!我是說,你平常不都是……」

  「嗯──可是清理時就非拿掉不可吧?面具又不是我臉的一部分。」

  我還以為那是長在臉上拿不下來的!

  果然在虛擬世界待太久了,連這麼簡單的事都沒想通。

  「別那麼沮喪嘛,除非『有必要』我才會把它拿下來啊。」鴉如此說道,現在反而為沒有瞧清楚他正面覺得可惜。「回到剛剛說的,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件事,這段時期可能會有很多麻煩喔,尤其……」鴉說到這裡便停住了,不過與其說是停住不如說是定格,前後都維持一樣的姿勢和嘴型,僵硬地抬起頭,好好把忽然搭上自己肩膀的手的主人看個仔細。「阿飛啊……」

  「你又再講些有的沒的了。」

  下一秒鴉便順著我剛才滑的路線下去了,伴隨第二次聽到的稀有慘叫聲消失在城頂邊緣。

  「阿飛,你最近好像很喜歡欺負鴉?」這麼直接的表達方式連我都……敬佩萬分。雖然只是個簡單的動作,不過對方是人的話就另當別論了,而且還是從城頂推下去。

  「嗯?沒有啊。」阿飛的表情卻像是清掉髒東西般一臉清爽,微笑和燦爛的藍天非常相襯。「大家都在找你喔。」

  「喔……好。」

  「柳生還特別交代過如果你是因為怕這種場合就想翹頭的話,只要在人還活著的前提在下用什麼手段把你帶回去都行。」阿飛苦笑道,邊把雙手放到背後。

  「我、我乖乖回去就是了。」

  先不管到底是哪裡漏了風聲或大哥是不是我肚裡蛔蟲。反倒是頭一次感受到阿飛不是站在我這邊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我可沒興趣見識他衣服裡究竟藏了多少暗器。

  ■■■

  奏為我們準備了休息室,這樣大家就可以從同一個地方登錄也不愁記錄座標的問題。

  「是說……大家怎麼一副得了白化症的樣子?」非但沒有平時的互相問候反而有種微妙的氣氛充滿休息室。而且大姐好像是裡面症狀最嚴重的?「雪爸,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雪爸從頭到腳至皮膚都很白,不過看起來是這般場合中最冷靜的一個。

  「我也不知要從哪說起才好,不過這年代思想本來就很開放,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雪爸非──常冷靜地回答但讓人摸不著頭緒,其實雪爸是狀況外吧?

  一隻手牢牢抓住我的頭。「你自己看不就得了。」大哥戴著久違的太陽眼鏡說道,一邊用力把我頭扳到另一個方向。

  「晃!晃!晃──原來你也有玩怎麼不告訴人家?」

  「我現在是『星視』喔,妳都沒認出來讓我有點難過呢。啊啊,不過那些都無關緊要了,天使般的妳只要給我一個微笑就能撫平一切創傷。」

  「真是的──妳一定對每個女孩子都這麼說,哈哈哈!不過人家還是好高興喔!」

  啊咧?

  邱比的聲音我一定不會認錯,不過花田與蝴蝶飛舞的瞬間錯覺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顯示器出了問題。

  紫紅色頭髮似乎被主人隨性削短,髮尾參差不齊卻不會有違和感,以普通人身美觀來說肯定是水準之上的俊美樣貌活像是少女們理想的白馬王子,事實上從裝備看來青年確實是個十足的魔族刃使,只欠白馬與王子的身分。不過那個性反倒像風流又玩世不恭的大少爺才對……
 
  ……「晃」、「少爺」?

  撇開那甜膩到令人起雞皮疙瘩的情話不談,這種情景好像似曾相識?連「星視」這名字也好耳熟。

  邱比跟魔族青年甜蜜地沉浸在兩人世界的畫面讓我無法專心思考。

  「親一個。」

  不把他人放眼裡的親密舉動,在大庭廣眾下大放閃光,休息室裡沾滿桃紅色氣息,並非外國打招呼的禮貌性親吻而是超越我認知範圍的──熱吻。

  「簡、簡直就像是……」

  「男女朋友。」

  大哥一語驚醒夢中人,毫不在意地攤出大家內心困惑的部份。

  「果然跟我說的一樣又見面了。」魔族青年把注意力放到我們這裡,奇怪的是那張臉靠我靠得很近。「看這個發呆的樣子一定是沒印象了。」

  「誰?」

  「真是無情吶,還是只有身體記得我?」說話時星視的手已繞到我背後,指尖滑到另一端,對腰部輕輕施壓……

  差點被酥癢的觸感迷惑,反換來腳部一陣劇痛,疼得身體都癱軟下來。「痛死了……!」眼睜睜看村正刀鞘尖端紮實地插在我腳上,鞋子被壓得變形,它的主人又小心眼不給我移開。

  「你守備範圍廣是你家的事,不過還是不要在愛人面前吃亂路邊草吧?小白臉。」大哥手肘撐在刀上和星視對話,完全無視我的求助。

  慢著,小白臉?

  關鍵字瞬間打通思緒,真要說有這麼一個和「小白臉」有關係的人……「你、你是『月牙』?」

  「是啊,開放後換了角色但沒改職業。」燦爛笑容中帶有一點不懷好意。「本來想給你點小懲罰的,改天再說吧。」

  我也有拒絕的權利啊!

  「不過……我跟搞笑角色可是不一樣的。」星視瞥了大哥一眼,掩飾敵意對他而言似乎沒必要。

  「喔──認真的話要走美型路線當然可以奉陪,我只是不好意思提高自己的曝光率罷了。」

  也只有大哥會說這麼厚臉皮的話。其實他完全不需要擔心臉皮,太薄會掉啊。

  「哼,我不會浪費力氣跟你爭執,因為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處理。」稍微把頭抬高便成了鄙視人的視角,隨後將一大把暗器扔在地上,總覺得那些東西好眼熟……

  「不、不是在下做的!」阿飛察覺到懷疑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立即澄清。

  「這是『鬼面般若』給我的挑戰書呢,對吧?剎.那。」換上無害的笑臉,輕佻地喊著大姐的名字。

  「……」

  「剎.那?」

  「你這個天殺的小白臉……」臉部蒙上半面陰影,大姐俐落地從藥袋裡拿出藥水原液現場調和的同時大家機警地抓好身邊的人,大的抓小的、腳程快的抓腳程慢的。

  「去死。」

  猙獰的表情宛如暗號般,所有人腳底抹油趕緊逃離這個危險空間。

  爆炸聲?什麼爆炸聲?這種背景音效很常見啊哈哈哈……希望奏不會跟我們索賠。

  「那兩個人應該不會有事吧?」

  「放心啦,人家最了解他們個性了。」少女情懷滿點的笑臉沒有任何不安,某方面來說邱比也算相當厲害的了,難怪從沒看過她煩惱過男朋友之類的問題。

  柳生大哥老氣橫秋地嘆道:「他根本就是腦筋有問題吧?唉,反正笨蛋總是很長壽啦。」

  「那先把我放下來啊,笨蛋。」

  那種漏洞百出的話分明就是要讓人吐槽。

  再說我可是四肢健全,沒必要被人扛著跑吧?

  ■■■

  「EPIC」名為敘事詩的城堡座落於此地,優美環境與特別的人事物不在話下,一位英雄的邀請便聚集了大半公會和旅團,連到這塊土地過程的種種也像詩歌般充滿幻想與驚奇。有各自特色的玩家在會場走動,彼此不熟識的人們便因這場聚會產生聯繫。美麗的歌姬舞著,毫無保留地把歌聲分享給所有人,作為放蕩英雄回歸前的餘興。

  我們旅團並沒有一起行動,那像會太過顯眼,好在我不是什麼醒目的角色。目不暇給的大場合也不知道該把注意力擺哪。

  「咦?我、我的臉上有什、什麼東西嗎?」到人多的地方娜娜卡結巴得更嚴重了。

  「沒事啦,只是在想之前答應妳的。」幫娜娜卡找同伴,之前我們是這麼約定的,她認識的人應該也會出現在這個聚會,可是就是沒有任何線索也不知對方是圓是扁。

  除了我之外當然還有雪花、艾兒和洛因,至少同行的人沒有一個會讓她覺得不安,其實娜娜卡適應也變強了嘛。

  「啊!」四處張望沒看路的下場就是會撞上東西,偏偏這東西又非常……硬。「這是什麼?」表面凹凸不平的墨綠色物體擺在走道中間,細部甚至還有一點尖狀硬片插在上面,光看就覺得痛。

  「我也沒看過耶。」艾兒跟著伸手觸摸了物體。

  「很像爬蟲類的皮膚。」洛因簡單分析道。

  「是鱷魚──」最後雪花興奮地說。

  「沒……錯……」第四個沙啞的聲音回答。

  啊啊,原來是鱷魚啊……我只有看過圖片而已。「娜娜卡,妳剛剛有說話嗎?」

  「沒、沒有!真的沒有!」娜娜卡慌張地搖頭否認。當我轉過頭時發現大家都已經躲到我身後了,表情一個比一個還詭異。

  那第四個聲音該不會……

  「抱歉……擋到你了嗎?」低音在耳邊迴響,至少有我們兩倍高的東西緩緩移動身體,就連普通的打招呼也是像野獸低吼般,聲音的主人似乎努力壓低自己的嗓子。

  「鱷魚!」貨真價實的爬蟲類,還沒被做成皮包的肉食動物!

  「是的,我是亞人刃使、『Double Crosses』的瓦寧,請多指教。」

  對方非常有禮貌地自我介紹,親和的態度反而不再覺得可怕。「啊,我是真澄。不好意思剛剛撞到你了。」

  「沒關係,不痛不癢。」長在臉兩側琥珀色的大眼瞇了起來,短吻嘴露出一排銳利的尖牙,瓦寧先生應該是在笑吧?

  「『Double Crosses』……是那個互助型的旅團嗎?」艾兒出乎意料首先出聲。

  「互助式……嗎?這說法真不錯。」瓦寧先生用覆滿鱗片的手指摸摸艾兒的頭,但還是不小心把艾兒的頭髮弄亂了。「我們的團徽是劍和十字所組成,意思是幫助初學者階段有困難的職業,對象大部分以聖職者和魔法師為主,因為不好練所以不少隊伍後衛嚴重從缺,想組旅團的玩家也會逐漸變少。」

  「好厲害……」瓦寧先生和他所屬的旅團想了好多,而且作法相當具體。

  「不過為了維持自己旅團還是得抽一點佣金就是了,不然也沒辦法繼續下去。」淡淡微笑下有些無奈,可是仍能堅持自己的目標這點真的令人敬佩,感覺上是個成熟的大人。

  「瓦寧先生還知道其他類型的團體嗎?」

  「職業型。」聲音並非來自瓦寧先生。

  「哥。」見到兄長,洛因理所當然跟他打招呼,而凡哥則是溫柔地摸摸洛因的頭,不像洛因姐姐出現時會發生暴走情況。

  「『Moon Child』後來以封魔師學院為據點改組成職業同盟,由我們姊弟倆領導,有不少封魔師老手可以指導後輩,大家在一起多少克服了這職業的缺點,小因偶爾回來看看吧。」角色沒有更動的黑凡如此說,看來他們也有自己的目標,不再拘泥於限制洛因的自由。

  「那真是太好了……姊姊呢?」

  「姊姊想讓自己分心所以就留在學院處理公務,不然我應該是被她用『拖』的過來才對。」凡哥苦笑,他說的一點也不誇張,因為我也親眼見識過了洛因姊姊驚人的執著。

  當時打TVC時認識了不少隊伍,記得有幾個是有公會規模……

  「喂。」

  「什麼?」快想出來時被人打斷。「娜娜卡妳叫我嗎?」

  「沒、沒有!我沒有說話!」

  「是我在叫你!笨蛋旅團(Fool)的團長。」

  只有聲音卻不見人,把視線往下移後才發覺有個矮個兒站在自己身邊,如果低頭說話反而會把對方弄得不高興,雖然像個難以伺候的大小姐但相處過後便不再覺得討厭。「好久不見,熾姬。」

  「什、什麼嘛!又沒跟你多熟還敢直呼人家名字!」

  黝黑的皮膚下臉色有些不同,原來那個狂妄的熾姬也會緊張?

  「看在你還記得熾姬我名字的份上就算了……不過我重要的手下現在為了你們團員跟別人拼得你死我活,團長竟然沒有管好自己團員,要是出了什麼問題一定要你連本帶利賠罪!」

  熾姬雖然嬌小說話卻非常嗆,為此傷腦筋的人應該也不少。「事後我會去跟大姐談的,先說聲對不起囉。」

  「我、我又沒有要你現在道歉!啊──般若也真是的!幹嘛為這點小事這麼拼命啊!」

  「表示妳自己也管理不周嘛。」在娜娜卡懷中的雪花懶懶地說。

  「哼,狗嘴果然吐不出象牙。」熾姬也不甘示弱回報雪花。

  「雪花是狼!」

  「又不是小孩子,別吵了好不好?」她們兩個性都很倔強,要是真的鬧起來我也不確定有沒有辦法阻止。

  「雪花本來就是小孩子啊。」

  「唔……也沒錯啦。」令人無言以對的事實。

  瓦寧先生拍拍我肩膀,力道有點強還好沒有很痛。「『Heart Haze』的熾姬,三大公會的領導沒有人不認識,據說β版過後他們著手內部改革令不少團體效仿帶動良好風氣。雖然你看起來像個新手,沒想到人脈挺廣的。」

  如果不看那鱷魚面孔的話,瓦寧先生這番話大概是在讚美吧?

  「是啊、是啊,總有一天我們『Heart Haze』一定會把『Fantasia』比下去成為最棒的公會。不過,咳……除了稀有角色外我們還需要更多出色人才,沒有隊伍能讓熾姬我本人出面交涉的喔。」自信滿滿地挺起胸膛,熾姬眼中所散發的氣勢與我所知道的那個任性少女不同。

  「──跟我結盟吧。」

  「啊?」

  「『啊』什麼,團體間互相締結友好關係很正常啊。」

  「因為……我們團又不全都是稀有種族和稀有職業。」我印象中「Heart Haze」收特殊角色,會困惑是理所當然的。「如果是像娜娜卡那樣的話我還沒話說,不過我不能隨便下決定啊,得先跟大家商量比較好。」

  「哎呀,原來那女孩子不是你們的人啊?雖然我也蠻在意她的……」熾姬的表情變化有些微妙,剛才還皺著眉頭現在又像是鬆了口氣般一派輕鬆,她再次拉回原話題。「我才不像真澄想的那麼死板,降神三大公會的領導之一的熾姬我對你們表示友好,你應該感到光榮才對。」

  「嗯……」

  熾姬見我沒反應,像小孩子賭氣般開始鬧脾氣。「又不會給你壓力,只是交換名片而已,不准不收喔,都親自拿給你了,我說收下你就收下!」

  熾姬反覆強調,我一向對這種強勢態度沒輒啊。

  「那可不行喔,熾姬。」

  「律!」

  律呈倒掉姿憑空冒出,沒有人不感到驚訝,而他只是從容地把與天花板相連的繩索切斷,順勢降下介入我們之中。

  「你這什麼意思?」熾姬質問。

  「就是這個意思。」律回答,不知不覺手已經搭上我肩膀。「他是我的。」

  「啥?」因為不知所措所以這一聲一時好音量,使得附近的人頻頻回頭。

  「不是說副城主才是你的戀人嗎?你、你這樣太不純了!」熾姬漲紅著臉,毫不忌諱地把律跟奏的關係攤出。

  「哈哈,我當然喜歡奏,全大陸都知道,不過真澄是不一樣的。」律彷彿不單純針對熾姬,而是對全場的人說:

  「我打算加入真澄的旅團。」

  「翡翠的英雄,你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瓦寧先生面色凝重,律的一個決定似乎存在什麼嚴重性。

  「當然,我不打算放棄我的夥伴,公會領導擁有多重身份是可行的,本來這個規定有點曖昧,但有我去煩睦月煩到他點頭承認喔。」像個小孩子一樣自信地炫耀瑣碎小事,吊了一下大家胃口後才接著說:「我加入旅團不是像同盟那樣彼此擁有對等身份,而是把『Fantasia』納入旅團,我們公會將會成為旅團旗下的所有物。」

  律想成為我們的夥伴?公會成為旅團的所有物?

  「律!你這樣太胡來了!」熾姬已經因為律的言論無法保持冷靜,降神第一公會所做的任何決定不可能沒人關注。當律在大眾前做出這番宣言時已經引起不小的騷動,旁觀者對於這樣的情況到底是不安還是樂觀?顯示器所捕捉到玩家們的耳語大概不久就會被傳播出去。

  「一點也不,事前已經慎重跟夥伴們討論過了,所以我才敢放手去做。」律的眼神變得和最初我們戰鬥時那樣,用殺氣壓過其他想阻饒律的事物。「我不會輕易讓給你們的,尤其是你們『Heart Haze』和另一個公會。」

  「唔--真澄!」

  「什、什麼?」待熾姬大聲喊我名字才從神遊狀態回魂。

  「不要發呆啊,我們在等你的答覆,快選擇吧。」

  「律……」看他如此期待,也不知道我等等的回答到底是否適當。對同伴們頭以求助眼神卻落空,全數投降。

  「真是難看啊。」

  喧嘩的人群中某個人使週遭安靜了下來,輕踏大理石地板的優雅步伐所產生的腳步聲緩緩接近,人們自動分散兩邊開出一條道路,這般寂靜空間中彷彿連時間也凝結,直到聲音的主人露臉才將此回歸。

  瀏海在臉頰兩側飄逸,將如瀑布般流瀉的金色髮絲整齊地紮好,連五官都有如藝術品般出眾,眼睛微閉的青年,搭著一身純白出現,令人驚訝的是……他是擁有三翼的天使,一對白羽翼及一只赤紅的骨羽,除了背後的異樣外他的氣息和一般人所知的天使形象很接近,或者該說和真正的天使相差無幾。

  「難道你們都忘了這場聚會的用意了嗎?竟然還像一般人一樣起哄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呢,律、熾姬。」對方口頭上責備了一下兩人不當的舉止,乍看之下沒什麼特別的但另外兩人表情都變得有些不對勁。

  口氣聽起來的確有點不舒服,是太高姿態嗎?

  ……

  這也太高了!

  到剛剛為止還沒什麼實感,一但站到他身邊就會發現不抬頭就看不到臉,聖職袍下大概是一百九快兩百公分的身高,需要我仰頭才能對話的人怎麼會這麼多!

  「瑟立爾。」艾兒硬是從圍觀群眾中鑽出來,因為個頭比別人小差點卡住出不來。「你是瑟立爾吧?」

  「艾敏,真是好久不見了,別來無恙?」他看到艾兒便改成半跪姿,不然艾兒得一直仰頭講話,旁人看了也難過。

  兩人間的問候就看得出來有點認識,只是艾兒的反應讓我覺得心裡一直有個疙瘩,哪裡奇怪又說不出來,以前也沒聽艾兒提過這個人。

  「我很好喔,倒是瑟立爾怎麼也來了?」

  「我是以『Holy Eyes』之長代表前來,此外別無他用。」

  「『Holy Eyes』……」把這個名字重複了兩遍,自己大概也有個底了。

  「啊啊──律怎麼也把那個討厭鬼找來了!」熾姬暴躁地質問律,律卻沒有回應,最後無奈只能自己生悶氣。「高傲的『第二公會』啊,光是一起呼吸相同的空氣就讓人覺得不舒服,比跟律在一起還難過。」

  「妳這什麼歪理啊……」律抓準時機吐槽,有無緩和氣氛的效果就因人而異了。迅速恢復原本的正經態度,律瞇起眼仔細打量了眼前的瑟立爾。「遠道而來真是辛苦了,沒想到以孤傲馳名的『Holy Eyes』領導肯賞光,真讓我受寵若驚。」

  「無意義的客套話就免了。」瑟立爾起身,對律又是另一種表情。「這是不被女神所眷顧的土地,你認為我們會帶來祝福嗎?」

  「這只是個與大家分享喜悅的場合,我本來就不冀望什麼,所有人玩得開心就足夠了。」

  「哼,果然天真。」

  連律的說話方式有別平常,再怎麼遲鈍的人都嗅得到火藥味,因為是公會之間的恩怨我反倒看起來比較像是非相關者,明明是如此卻無法讓自己好好鬆口氣,精神被不知從何而來的視線壓迫著。

  瑟立爾……他有看著律講話嗎?

  「方才真是為難你了。」

  「哎?什……我嗎?」

  瑟立爾對我開口,放低身子維持水平視線,最初覺得他是個嚴謹的人,靠近後反而覺得這個人很特別,儘管沒有笑容仍流有一絲溫柔。眼睛……從微閉到睜開都沒有錯過任何一秒,除了那奇妙的眼睛外沒辦法去注視其他地方,一個同心圓中有兩種顏色,中心為金色、外圍則是與骨羽的熾紅同。

  脫離世俗之物總是美麗異常,人們卻也認為非常不祥。

  「人類啊……」瑟立爾喃喃低語。「艾敏的眼光真不錯,找到了這樣的同伴。」

  「你別誤會了,瑟立爾。並不是因為真澄是『人類』而是因為他是『朋友』所以我才會跟他一起喔,難道你現在還是被種族分別束縛著嗎?」

  「我無法理解。」

  聽了瑟立爾的回答,艾兒嘆了口氣,有種「只能到此為止了」的感覺。「果然還是不能溝通……」

  「怎麼了嗎?」拉住艾兒袖子才勉強擠進來,洛因似乎也相當擔心這邊的情況。

  洛因的出現使瑟立爾有了反應,轉眼間人已經在洛因眼前了。「……封魔師?」

  「是的。」洛因回答。

  從側邊看瑟立爾眼睛仍是以雙色瞳仔細端詳洛因的臉,視線彷彿可以穿透過洛因厚重的瀏海看清洛因的全貌,唇瓣微微打開,始終平板如一的臉孔有了變化,像是看到懷念的事物而感到喜悅般。

  「我知道你是誰。」瑟立爾抬起手臂,他沒有戴手套之類,露在袍外的手也是一片鮮紅,指尖輕觸洛因臉頰,像對待易碎物般小心翼翼。「我無法認同神、神的使者與人類以外的存在,美麗的人,我不願見到你的靈魂沾滿魔性,最後為亡者所吞噬。」

  洛因先是感到困惑而後搖搖頭。「即使是再弱小的魔物,只要我們一滴血能給予些什麼,即便是破碎不堪的靈魂也能包容,這是身為封魔師的驕傲。」隱約能瞧見瀏海下認真的眼神。「我,以此為榮。」

  「是嗎……」

  瑟立爾低著頭,將背上羽翼伸展開來,羽翼比想像中還大,足以包覆整個人。

  「那個,艾兒。」

  「什麼?」

  「總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

  洛因站在原地不動,被瑟立爾的翅膀慢慢拉入懷中。嗯,視覺上來說這般畫面任誰都會看得出神,不過兩個人越來越近,所謂的「距離」幾乎快從其中消失。

  「瑟立爾不會亂來啦,至少我之前認識他的時候是這樣。」

  「喔……」

  想觀察洛因的反應卻被大把羽毛遮住視線。瑟立爾在洛因耳邊低語什麼聽不清楚,下一秒忽然把臉湊近,不像是純潔無垢的天使,現在的瑟立爾唇間充滿掠奪的欲望。

  「噫……我以前沒看過瑟立爾這樣,這次好像做得太過頭了?」

  「艾兒──」下次要早點講啊!

  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前把洛因從瑟立爾身邊拉開。「洛因!沒事吧?」想讓洛因站穩他卻完使不上力,最後整個人攤在我身上,嘴角滲出些許血絲而瑟立爾也是。

  拭去嘴角的血漬,彷彿享受著並愉快地展露笑容,自信地向我們及兩大公會宣言:「你和他還有艾敏最後會到我這裡來的,絕對。」

  「說了那麼多,結果你還不是一樣!」律跟熾姬已經看不下去了,很有默契地喊道。

  三個都沒顧慮到我們的意願啊……

  「咦?」背後一股力道拉扯,腳瞬間離開地面。「瓦寧先生?」

  「不好意思,各位請讓讓。」連洛因和艾兒一起,瓦寧先生把我們帶離混亂的人群。「你也真是辛苦了。」

  「還好啦……」應該說這是第二次深刻體會到這個身份的麻煩處,第一次就是被人追的那回。

  「真澄哥哥──」雪花從遠處撲過來。

  「雪花怎麼變回來了?娜娜卡呢?」我根本不敢想像娜娜卡落單的樣子。

  「在那邊啊。」小手指著靠著柱子的娜娜卡,頭上還有雪花特製冰袋。

  「對、對不起,我已經不行了……」

  雪花俏皮地說:「娜娜卡姐姐看到人潮就不行了呢。」

  我想也是。

  「我想請教一個問題。」瓦寧先生禮貌提問,等我答應後他才繼續說:「對於翡翠英雄的話,你剛才打算如何回應?如果覺得不妥,不回答也罷,只是好奇問問。」

  「我會拒絕。」

  「喔?」瓦寧先生頷首,繼續聽我說。

  「律和我一樣是從β版開始的,我還記得當時我是最後一個登錄的人,他在那之前應該更早就認識自己的同伴並創立公會了,該怎麼說呢,呃……一般來說都比較喜歡和自己熟識的人在一起吧?就這樣多一個人會覺得很不自在,而且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相處。抱歉,我形容得不太好。」

  「呵呵,只有長時間相處才能把自己的信賴交給對方,所以他當時的決定一定讓你很不安吧?」

  「沒那麼誇張啦,只是覺得已經跟大家在一起很久了,突然有人加入怕會沒感情。」嗯,果然是習慣問題?不管對錯,最後還是用的那結論來說服自己不要想太多。

  「是……這樣嗎?」

  聽到娜娜卡虛弱的聲音,不禁擔心起她的身體情況。

  「我、我也是!」艾兒著急地搶著說:「我也不希望那個人加入。」

  「咦?為什麼?」

  「噫……我也不清楚,但我就是不喜歡他啊。」艾兒說得很直,那件事他一直掛念到現在,就算我跟他解釋過律的為人也一樣。為了這點小事固執,與年齡相違孩子氣的一面反而很可愛。

  「艾兒,那只是單純的嫉妒喔。」

  「響子姐姐!」

  響子姐姐摸摸艾兒的頭安撫他,當然艾兒一向很聽她的話。

  「這邊已經談完了嗎?其實我們那裡也出了點小狀況呢。」姐姐雙手合時,用可愛卻不違本人形象的語氣請求協助。「拜託幫個忙吧,我來照顧娜娜。」

  當然沒辦法拒絕,就算答應後反悔也來不及。

  到了指地的地方只看見三具半成的屍體,分別是阿飛、NAO……呃,怎麼連大哥也在裡面?

  「食物中毒。」齊克略過過程直接跳結論。

  在人那麼多的地方投擲餐具會很危險的……難怪他們身上沾到不少食物殘渣。

  「剛剛我們也有看到你們在跟其他公會的人談事情,但是他們忽然三個變得很激動,最後就被響子制伏了,不,說『鎮壓』好像比較洽當……」雪爸心有餘悸地解釋道,手一面弄等會兒冰敷用的冰塊沒有停下。

  簡單說就是要搬人就對了。

  幾個人合作把他們抬回休息室,能離開這個地方清靜一下也不錯。「唔?」瞥見大哥臉上沾到奶油,八成是被甜食砸死的,光想像就憋笑憋得肚子痛。

  ……

  「啊啊,真是浪費。」自己也偷嚐了一口。

  是栗子慕斯。

  ■■■

  搬人真不是件簡單的工作,真不懂為什麼就是可以輕輕鬆鬆把人抬著到處跑,最要命的就是休息室非常遠,所以最後就變成長距離拖行。

  「好累啊……」

  現在還歇不得,得跟律說一下才行。

  在空無一人的大理石走廊旁是座透天小花園,的確很像是城堡裡會有的景色,要是我的話寧可在這個地方享受片刻寧靜,悠哉悠哉地跟人聊天就夠了。「好在當初是選擇旅團。」公會之類的……果然很不適合自己呢。

  嗯?

  大理石柱間熟悉的身影夾雜其中,一抹令人懷念的綠勾起記憶,彷彿理所當然地存在在那。

  「喂。」離開原本前進的路線反朝那人走去。「原來你也有來這裡,還記得我嗎?」在奈守津時差點掉到橋下,當時是你拉我一把的。」

  「嗲嗲。」當下也一起把薩比叫出來。

  綠色風格的刃使,那一次在記憶裡留下深刻印象,難道真的是因為千染橋傳說的緣故才會再碰面?不論他出現在此的理由是什麼,至少還可以為這奇妙的緣分感到欣喜。

  「嗯,我還記得。」他輕輕應道,眼底的翠綠依舊如當初。

  「莫非你跟哪個公會一起來的?還是旅團?」

  「都猜錯了。」

  「這樣啊……」那他應該是個很厲害的玩家?的確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可是不曾在哪處留有綠色刃使的相關印象。

  畢竟只是第二次見面話題沒有持續很久,連薩比都在我頭上打起盹來。

  綠色刃使抬起頭來,表情凝重地注視著另一個方向。

  隨他視線而去,瞥見除了我們外的人出現在這座花園。「……洛因?」剛剛凡哥千交代萬交代要他好好休息,怎麼還跑到外面來?「咦?還有別人嗎?」並不是洛因一個人在自言自語,另外有個女孩子在和他說話。

  被大理石住一分為二的畫面的另一邊,有個著哥德式蕾絲洋裝、帶著一隻黑貓的少女,連妝都是以黑色系為基準相當搶眼的視覺系打扮,看起來是十足的頹廢風格信仰者,只是背上與纖細身材不符的大包袱有些格格不入。

  「啊,他們要走了!」少女熱情地摟著洛因的手,帶他往集會地點的方向離去。「還是跟過去看看好了。」雖然很在意洛因那邊,可是又不好意思丟下綠色刃使不管。「那個,你還會再這裡待一陣子吧?晚點可以告訴我名字嗎?還有名片……」

  「我答應你。」

  想至少留點聯繫的方法後匆忙離去,每次都這樣跑來跑去對對方也不禮貌,但臨走前卻被他抓住手腕。

  「嗯?」

  「沒事。」他鬆手,彷彿對自己的舉動也有點驚訝。「小心點。」

  「喔……好。」沒有多想便去追洛因了。

  ■■■

  洛因本身體力本來就不怎麼好,所以有一半是靠少女拉著才順利行走,而且速度出乎意料得快。

  「奇怪,這裡是哪裡啊?」

  循著少女的聲音跟上,沒想到除了花園外這座城還與森林相連。

  「洛……唔!」想出聲大叫反被本體不明的東西拉進草叢。「唔咕!……唔!」情急之下手肘用力往後一頂,打得正著,而且是人類的觸感。

  「好痛──」

  鬆手的時候發現了對方的真面目。「塞格勒斯……唔!」又沒控制好音量,塞格勒斯手一蓋上來整個人都快不能呼吸。

  「小聲一點會死喔!」

  「嗲!」

  「你也要小聲。」

  「嗲……」聽到塞格勒斯的話,薩比掃興地自己回到水晶裡。

  「你來這裡做什麼啦!」

  「沒、沒什麼啦,只是來跟你報備一下水實那孩子自己跑掉了。」塞格勒斯心虛地搔搔臉頰,上面掛著大滴冷汗,誰都看得出來其中一定沒那麼簡單。「先不管這個,你要追前面兩個人對不對?」

  「嗯。」

  「我們偷偷跟上。」

  雖然不能直接叫洛因感覺很奇怪,可是見到塞格勒斯正經的表情便決定暫時聽他的話,默默跟上。

  「這個城真是不錯,而且大家都忙著去跟那些領導者攀關係也不會來打擾呢。」少女用天真的語氣說著,內容聽起來卻是另一回事。

  「我並不認識妳。」

  「唔──這叫人有點生氣呢。」少女不滿地呶呶嘴。「不過這也是當然的,可是、可是我卻知道喔,關於你的事還有我們共有的名字。」

  逗逗肩上的貓兒,她優雅地打了個呵欠。「大家竟然都誤會了,但如果是你的話就沒關係,而且很稱喔……『闇夜的睡美人』。」

  那個名字不是誤傳的玩家殺手的名字?倘若那個名字確實存在,然而現在眼前的少女難道才是真正的……

  「夢靨!」

  少女一聲令下貓兒便朝洛因撲了過去,黑色形體瞬間扭曲,暗色瞳直視敵人,殺意高漲,膨脹成有著利爪的壯碩手臂自黑暗中襲來那是──貨真價實的魔物。

  「聽從你主人之名召喚--」拿出匕首毫不猶豫在自己手腕劃下一道血痕,血液滴落的同時使魔也回應了洛因的呼喚,完整的身形從染血的大地出現。

  咖里的翅膀將利爪擊開,當然沒有完全擊退而進一步繼續纏鬥。

  「重新自我介紹,我是『影子魔女』──路蘿。我來介入你的故事了。」

  說完便迅速將背上的包袱拆解下來,身體放鬆後向前一躍,她的手朝空氣劈砍,沙塵順勢飛揚,下一秒便傳來咖里的悲鳴,半邊羽翼幾近脫離自己的身體,傷口深至見骨。

  路蘿並不是徒手攻擊,包袱下的正體是一把劍身凹凸不平的漆黑巨劍,與使用者體格差異甚大路蘿卻可以揮動自如。

  她是……刃使?

  「為什麼不召喚你的騎士呢?是嫌棄我的舞不夠好嗎?」像淑女搬恭敬地拉起裙角行禮,話語中不失嘲諷意味。

  洛因只是靜靜地看著一切,眉毛也沒動一下。「回來。」洛因下的命令讓咖里猶豫,無法放開想傷害主人的魔物。「回來!」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使牠不得違抗,前去輕觸主人的誓約之血化為光粒子隨風而去。

  「奇美拉!」路蘿在這個空檔給夢靨指示,虛幻的黑影瞬即化為獅頭蛇尾的神話魔獸,強而有力的獸爪足以把那瘦弱的身軀輕鬆撕裂。

  洛因低語,並伸出手指任由珍貴的血液流失。

  「綺絲。」

  語畢,地面竄出大量藤蔓,綠藤順著洛因的手直直貫通奇美拉的身體,並在前端開出繽紛的花朵。

  木質軀體下有著沉靜而溫柔的臉龐,從頭到腳都是由植物構成的女人站在洛因身後守護他,我記得以前曾被這個使魔救過一次。

  「啊啊,真是美妙極了。不過啊……」路蘿反而露出愉悅的笑容,單純且不懷好意。「我愛著一切美麗的事物,愛是甜蜜的語言、愛是溫柔的吻,而我的愛則是──將所愛之物破壞。」

  奇美拉奮力掙扎,最後破壞現有形體,稠密的黑色液體穿過每個空隙順著藤蔓逼近洛因。

  沒辦法逃,也沒有閃避的意思直接承受傷害。

  「唔!」

  「乾脆……我就把這孩子收下了。」

  只要不是固定形體就不會被抓住,反而利用這點將洛因束縛,名為「夢靨」的枷鎖絕對不會給予脫逃的機會。

  應該還有辦法才對!如果是洛因的話……

  「綺絲……」洛因垂首,簡潔地將字句傳達給妖精:「我要……收回妳的名字!」

  「如果這是主人的真心,我便遵從。」綺絲愛憐地撫過洛因臉頰,以微弱光芒沐浴短暫減輕他的痛苦,而後便與花朵同化,一陣清風使花瓣飄揚至四方,最後回到大地的懷抱。

  而其中幾片花瓣就落在我掌心。

  儘管總是使魔為封魔師冒生命危險戰鬥,可是一旦們有難時封魔師也不會坐視不管。

  「……洛因!」向前的步伐被停下,後面的阻力使身體難看地摔在地上。

  「我不能讓你過去。」雙手被塞格勒斯反折牢牢扣住,他再度抑制我出聲,這怪力之下完全動彈不得,不能介入只允許遠觀。

  「這不是你該出場的地方。」

  我無法理解。

  不該是這樣的!

  「花啊……作為喪禮的話相當適合呢。」路蘿使了一個手勢,夢靨便融入洛因的影子中,數根影針自地面向上突刺,穿透衣服、皮膚與骨,高掛在半空的身體剎那間猶如開出豔紅的花朵,弔祭亡者……

  並召來亡靈。

  「可笑。」

  冷語落下之際夢靨形成的影針旋即被斬斷,黑影機警地遠離洛因本身。

  「無知者,妳將會了解觸碰這層界線是多麼愚蠢的行為!」

  跟黑色上衣相連的翅膀與身體連動並伸展至極限,把血紅的網狀薄膜完全裸露。指間縫隙後藍瞳已不在,魔性支配著聲音的主人。亡靈如刀般鋒利的翅膀輕易掃除眼前的障礙直逼路蘿本人。

  「愚忠的騎士,沒被主人命名的使魔是沒辦法把我的夢靨打倒的。」

  路蘿從容地站在原處,伸出雙手彷彿沒有任何痛苦坦然接受傷痛,對於與身體分離的右臂像零件一樣捨棄,看也不看一眼,當手中巨劍掉落的那刻……她露出單純而無機的微笑。

  巨劍違背了物理法則沒有落地反端正地懸在半空,宛如為亡靈本身所吸引,巨劍選擇了亡靈,透過觸碰與其緊密結合,劍身放出無數黑色細絲竄入洛因手臂,像血管那密佈又不斷向上侵蝕,直到頸部與臉,甚至出現崩壞的痕跡。

  「啊啊啊啊──」

  兩個靈魂同時痛苦地吶喊,單腳膝蓋著地,吃力地撐著身體,四肢卻不聽使喚持續顫抖。

  「每個人眼中只容下那張臉,除了那虛偽的美麗以外你什麼都沒有,不會有人正視你的。」

  他的身體像殼般一點一點剝落,有什麼空洞的深處騷動著,沒有人會想相信那是人心黑暗面的具現。

  一定是哪裡搞錯了,為什麼要這樣對洛因?將痛苦強加諸於別人身上究竟可以得到什麼?

  無法吐露的字句在喉嚨灼燒著,眼前已變得朦朧不清。

  「好痛!」

  情急下咬了塞格勒斯的手才得以掙脫。

  「洛因!」

  「真是礙事。」路蘿只對我瞟了一眼,而後夢靨便轉向。

  Aquila和Lyra指著襲來的夢靨,自己是否有能力與之抗衡都還是個問題,但是眼前有不得不守護的人!

  「『影法師』這名字可不是裝飾用的。」一抹顯眼的橘色捲髮與犄角闖入視線範圍,NAO以倒立姿把夢靨壓制在下。「翔逆疾風,急急如律令!」聲音之後夢靨的本體被空氣刃俐落支解,在名字限制下夢靨已無法使用先前的恢復力。「哼,剩下就交給你了!」

  NAO視線從夢靨身上移開時一個黑影掠過我身旁,儘管視覺無法追上但總是圍著那紅圍巾的只有一人。

  「這個怪物!」

  單憑一只苦無便將夢靨龐大的身軀漂亮切半。

  「那孩子可是我的分身喔,打女人的男人最過分了。」直到最後仍面不改色地諷刺,彷彿沒有任何東西值得留戀,象徵生命值歸零的光粒子以沙塵取而代之,脆弱的身體隨風消逝。

  ──願你們在黑暗深淵有個好夢……然後走向最糟的結局吧。

  留下這句話後少女封魔師便消失了。

  但這並沒有解除危機。

  不知漆黑的巨劍渴望什麼,沒有將洛因的生命吞噬。

  「洛因!」劍身完全融進洛因身體,照這個侵蝕速度不可能有時間讓我們慢慢找解除的方法。「再等一下……再一下就好……」

  ……龍……

  把黑暗驅除吧!

  「──炎龍覺武!」

  思緒被洛因的名字填滿。

  火焰與黑劍相互纏繞,最後它是怎麼消失的我也不知道。

  溫暖的感覺從傷口處溢出,沾上指尖並傳至胸口。那厚重瀏海下的藍瞳像海洋般深邃,常被人以為孤傲得不可觸碰,現在卻離我這麼近。

  「我……沒事喔。」聲音輕輕地說:「你這樣我反而有點難過呢……快起來吧,我們回去大家身邊……」

  一段空白後終於把意識拉回。

  發現自己整個人靠著洛因癱軟在地上,像是做了一場惡夢驚魂未定,洛因停頓了一下後又開口:「手沒事吧?會不會痛?」

  「……手?」

  觸覺還沒接上,試著動一下後雙臂才從洛因身後回到眼前。鐵鏽味麻痺了大腦,似乎還有什麼燒焦的味道。手指被大片暗紅覆蓋,我現在根本分不清原本皮膚的顏色。

  不是夢。

  抬眼看了一下洛因,他仍若無其事地笑著,而那件黑色上衣下究竟染上了什麼顏色?表面一點都看不出來。

  「我睏了……」

  洛因一臉倦容,如果他闔上眼下次醒來是什麼時候?曖昧的答案困擾著自己,沒辦法像他一樣把先前所發生的不當一回事。

  靜靜地,海藍色的髮絲垂到自己肩上,另一個心臟貼近胸膛,規律地呼吸著。

  「真澄!」

  聽覺遲了一會兒捕捉到自己的名字,一隻手急促地搖晃空著的肩膀。

  「……大哥?」

  「你們沒事就好。」他嘆了口氣後接著說:「洛因就給我跟艾兒處理,你今天就下線休息吧,等冷靜之後我再聽你說,好嗎?」

  「嗯……」

  自己也使不上力,光說話就覺得是個大工程。

  登出前瞥見阿飛留在原處沒有離開,感覺相當孤獨與空洞,以前不曾見過這般光景。那條紅圍巾散在阿飛肩頭,他似乎也沒有要去整理的意思,只是落寞地看著手中的花瓣。

  ■■■

  ──資料沒有異常。而且洛因精神似乎不錯,還可以跟我們開玩笑。

  因為一直靜不下來所以半夜起來看柳生大哥寄來的郵件。

  「真……澄……」

  一雙手自後面伸出,用力地捏了一下我臉頰後又輕輕撫摸。

  「抱歉,我吵到你了?」

  霜因側躺在床上,一句話也不說,撐起身體靠到床邊後又放掉力氣,硬是壓到我背上。「鼻水都流出來了怎麼不擤一下。」

  「嗯。」

  「你以前明明很愛笑的。」

  「那時候的事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我們的話完全接不上,人明明在旁邊一時間卻覺得距離很遠。

  「謝謝。」最後霜因也坐到地板上,體溫透過背相互傳遞。「似乎是接觸到了一點劇情,亡靈騎士好像有些反應,雖然不怎麼壯大而且還把人弄得很疲憊。」

  「天啊,你封魔師的劇情也太灰暗驚悚了!」我恢復平常語氣回他,至少現在不再感到鬱悶。「那女的到底是來幹嘛?跟你的劇情有關嗎?」

  知道「睡美人」只是網路流傳的稱號後才知道霜因並沒有提太多洛因的事,當然,也可能只是懶得說。

  「這點我和亡靈騎士也不太清楚。」對於一連串的事件霜因也沒有頭緒。「快點睡吧,明天還得早起。」

  「怎麼了嗎?」瞥見霜因下巴頂著床,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我上不去。」

  「我來幫你啦。」

  霜因的腳無法出力,連爬上床都有點困難。拉他一把讓他重新躺回床上,大概是因為疲憊的緣故,即便是簡陋的彈簧床也能給予小小滿足感。

  「咦?」還沒閉上眼卻發現微電腦又有新訊息進來。「這麼晚了,是誰啊?」有點在意所以打算看完再睡,螢幕所顯示的名字令我有些訝異……寄件者是阿飛。

  ──洛因還好嗎?

  跟我指頭數一樣,短短五個字。

  既然他也會擔心覺得應該回他一下比較好,冷不防地,霜因把微電腦搶過去輸入訊息後粗魯地把它丟回桌上。

  「你、你寫了什麼?」

  「沒什麼啊。」霜因用棉被罩住頭,聲音越來越小。我纏著不放他才坐起來回答:

  「『謝謝你找到我』……只有這樣。」

  「啥?」

  「不管,我要睡了。」

  「什……等等!那是什麼意思啊!霜因!別那麼快睡著啊!霜因──」

第四十四章 慟哭藍調-上 (壓力大的人總是會做些瘋狂事來發洩)

  二心子,心臟附著異變腫瘤者,發光因子流遍全身使髮色與眼睛帶著微光,體質有別於普通人類,擁有打破世間常理、扭曲法則的異能,其名為Second。對二心子抱持負面觀感的人們則給予他們「惡子」一稱。

  本名,真澄.舒奈亞。

  體質型二心子,Second似乎和物理作用有關,一般情況下僅於與無機質物接觸時會起作用,有定期接受治療。

  今年十七歲,離開收養家庭在外半工半讀。

  學生會總務,原本書記部分的工作已交棒給學妹。中規中矩地接受學校教育並享受校園生活。

  「別跑!」為數不少的學生大聲叱喝幾乎都是田徑隊的,對腳力沒自信的人則是穿上輪鞋追。

  我,現在正逃亡中。

  「為什麼會這樣啊!」儘管明文規定走廊禁止奔跑,一向守規矩的我在這種情況下也管不了這麼多。

  我們高中名產之一就是數位傳播社,簡稱「數傳社」,平常主要負責校園電台、校刊、影視之類活動,社員出乎意料多,大活動的宣傳與娛樂幾乎靠他們,連別社團的學生都會願意為了它獻上時間與體力跑多個社團活動,成為學生信仰般地位至今仍屹立不搖。

  而數傳社卻是我和平校園生活的最大惡夢。

  「──充滿光澤的亞麻色與翡翠眼,為什麼到現在才發現這個人間珍寶呢?」初次見面時數傳社的某三人誇張地評論。「雖然從國中到現在還是一樣瘦,不過體格正好,連聲音都是電台組的最愛。」國

  中一樣的同期學生,據說是數傳社的三大龍頭,剛上高中沒多久他們才來搭話,主要是影視組的邀請,他們似乎有個策劃很久的劇本正缺演員。

  當他們給我看劇本時差點沒把當天午餐噴出來。

  乍看之下會誤以為是女生的男生角色。

  逃過一時也逃不過一世這句話真沒錯。

  「報應!這一定是報應!」

  N高學園祭進入非常時期,佈置和活動籌備如火如荼準備中,身為學生會總務當然也閒不得,先聲明我平常都有好好幹活,只是、只是……今天開會時不小心睡著而已。

  然後就不小心被會長發現了。

  ──真真的體力好像不太好呢,還是多鍛鍊一下比較好喔,聽說數傳社急著找人的樣子,我來問問看好了,不用擔心破壞公物喔,一切傷亡和賠償由他們自行負責。

  以上出自我們親愛的會長大人。

  所以就落得如此田地,被迫接受惡夢般的懲罰遊戲。

  「後勤組!煙幕!」

  而且數傳社影視組最要命的地方就是道具很多。一聲令下後,兩顆膠囊被丟到走廊前方,撞擊的瞬間打開小孔噴灑煙幕。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執著浪漫從不怠慢。

  橫批:「這群人有病!」

  何必大費周章硬是要抓我,既然祭典準備週課比較少,怎麼不用這些時間去另外找更適合的人!

  煙幕形成速度出乎意料快,濃密的白煙大大地降低能見度,還好這條走廊也只會碰到一個轉彎,只要直直往前衝就不會有問題。

  「嘎!」

  原、原來有人……之前好像也發生過類似的事,不過怎麼每次都是我被撞開?

  尾椎好痛!

  「真澄?」

  是零啊……

  零他後來也加入學生會,目前是我的副手,他應該是去幫忙設定器材剛回來,畢竟我對程式方面根本是一竅不通。

  「零……你也離開這裡吧。」

  「發生什麼事了?」零表情變得嚴肅,似乎事情比原來還嚴重的感覺。

  「找到了!」首先衝出煙幕的影視組組長停在我們前面卻沒有下手,反而拿出微電腦調資料比對什麼。「羽生零彥,本校唯一雙籍學生,今年從理工組調到文學組,在校成績與體能皆名列前矛的優等生,女同學理想對象排名也是第一。」

  「那資料是哪來的……」他才轉過來不到半學期啊!

  「可不可以請你讓讓,我們真的非──常需要他喔,連你們會長都說抓到任行處置。」

  「如果是不好的事……恕難從命。」零使了個眼神,應該是要我先走?

  「沒、沒問題吧?」

  他點點頭。

  「雖然臉蛋不錯,總覺得有點美中不足,不過還是讓人忌妒。」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零對那些話百思不解,完全沒想到影視組的魔頭已經在物色自己所需。

  「因為你要放走舒奈亞只好先找人頂替啦。」煙幕後其他社員陸續出現,形成人牆擋在走廊中央。「好了,人氣優等生,跟我們走一趟吧?又不會吃了你。」

  拉開距離聽到他們談話的最後又爆出騷動,數傳社影視組的惡性因果似乎暫時轉到無辜的零身上。

  「對不起,零……下次我絕對不會在開會時打瞌睡了!」拜託事後一定要讓我補償,不然我會良心不安的。

  ■■■

  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去,我們學校不算大但結構複雜得離奇,樓與樓之間連結處總是沒辦法去想去的地方,方向感不好的還必須從一樓繞,也有些教室學生根本沒去過,甚至有人傳言說這可能是刻意安排的。

  「不行……我還是搞不懂這是哪裡。」在走廊盡頭對牆壁發楞,好歹我也是從國中就開始讀這裡怎麼還會弄錯!難不成我們學校也有七大不可思議?

  離題了。

  理所當然得折回原路,如果這層樓不能走就往別層,還好只要繞一下就找得到樓梯。

  「原來這裡是四樓。」

  眼下不論是往上或往下的樓梯都有微焦的痕跡,很久之前火災時所留下,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的,可是學校沒有整修完全實令人費解,樓梯不太好走連牆裡的鋼筋也裸露在外。

  「國中後再遇到霜因也是在這裡呢。」還差點受傷,而且我怎麼只記得丟臉的部份?「嗯?」感覺到有東西到頭上反射性地伸手。「花瓣?」倒坡針形的緋紅花瓣,無聲無息地掉落此處。

  「原來在校生也會迷路啊,還挺稀奇的。」黑色長髮垂下,手裡捧著大把紅花的女孩子忽然出現在樓梯間。「午安。」她對我簡單打聲招呼。

  「妳是上次的……」

  「真高興還有人記得我。」

  「這不是記不記得的問題,因為妳怎麼看都不是本校學生。」她眼裡的紅很純粹,完全不加掩飾也沒有用角膜片。我很清楚這個學校除了學妹跟我以外已經沒有其他二心子了。

  微微促眉,不過一下又恢復原本笑容。「一個人實在很悶,要不要坐下來聊聊?」

  相當奇怪的邀約,對方似乎沒有惡意,想想乾脆問個清楚也好。「妳到底是誰?怎麼在我們學校裡到處跑?」

  「提問很輕鬆,不過對我來說有點難回答呢,很複雜喔。你現在看到的『這個人』和『我』其實不是同一個人,我是借用這個人的形象出現,其實瞳色和髮色沒有完全一樣。」她繞了一大圈才回應:「現在沒辦法告訴你名字,你只要相信我不會做什麼壞事就好。」

  「老實說,有點難讓人信服……」

  「沒關係,會有這種反應是當然的。」意外地,她完全不介意我的懷疑。「我只是過來看看朋友而已。」

  「嗯……那也不需要借用別人的樣子吧?雖然好像沒有人注意到妳。」明明很顯眼卻巧妙地混入人群,相當大膽。

  「這就是精神型的特點啊。」原本她專心把玩紅花,此時視線落在焦黑的樓梯盡頭。「人的記憶還真是有趣,對記憶的重要性抱持曖昧態度卻又無法割捨。不過那不是屬於誰的專利,時間啊、空間啊也有記憶,曾經發生的事實是無法改變的,就像這些痕跡一樣,表面掩飾很簡單,但總是有令人無能為力的地方喔。」

  「簡單來說妳只是修改了別人見到妳的事,所以才沒有引人注意?」

  「你真聰明,對這方面反應特別靈敏呢!」她沒緣由地興奮起來。「可別沾沾自喜啊,會看到我『這個外形』表示你也在我的影響中。」留下嘲諷般的話語後起身,似乎打算離開。「連現實都可以竄改,處處充滿虛假,更何況是……『那邊的世界』呢?」

  「那邊的世界?」下意識地重複那個詞,不斷想著遊戲的事。「慢著!妳等等啊!」

  「雖然我不會對誰出手,不過有沒有人會被這外貌影響我就無法保證了。」踏著輕盈步伐繞過我旁邊,那頭長髮飄起,如黑幕般遮住了她大半面容。「下次再見。」

  眨眼間她不著痕跡地消失了,像是做了場短暫的夢。「我還在現實沒錯吧?」試著捏臉頰,會有疼痛反應在身上表示應該不是夢。

  「真澄。」

  「嚇!……原來是霜因啊,別嚇我。」還以為又是數傳社的人。

  「怎麼了嗎?臉有點……腫腫的?」

  「沒事啦,自己弄的。」剛才好像捏太用力了,到現在還有點疼。

  「喔……」霜因沒有繼續追問,有意無意地瞥了大火後樓梯。「我們回去吧。」嘴角露出淺淺笑意,霜因用難得溫柔的表情說道。

  回去前再回頭看了一次,那焦黑的模樣始終如一,沒有神祕少女出現也沒有紅花。

  ■■■

  保留區南街十七號四樓,房租便宜得不可思議的公寓,三年來這個地方只容得下我與仙人掌君,因為一件小小意外霜因暫時寄住,不會麻煩反而相當愉快,而且不會再有霜因姐姐破門而入的情形出現。

  「……」

  「怎麼了?」見霜因查看筆型為電腦時表情有點奇怪才出聲問。

  「字都變成亂碼了。」

  「我看看……我的好像也是?」霜因電腦故障的可能排除,應該是系統出了問題。

  正感到困惑時微電腦又發出「嗶嗶」聲告知郵件進來的訊息。

  ──##!%七使胎$%咖不%*(!$#(要關哭$@!登@~#哩該入#$()_

  這、這什麼東西啊啊啊──

  「亂碼郵件?」

  「看了就覺得火大!」腦中不斷重複翻桌的想像畫面,當初怕Second發作時家裡會大亂所以把桌子和地板釘在一起,要是真的動手肯定少不了一筆開銷。亂碼郵件姑且不說,它馬上就被另一封擠下去,垃圾郵件大量湧入我信箱,對於電腦使用生疏的本人來說想當然耳,二話不說直接關機。

  「難道是遊戲公司出了問題了嗎?」霜因的疑問同樣也在我心裡打轉,總覺得有些不安。

  還是上線問問柳生大哥吧……

  調整好顯示器後按下啟動鍵,連螢幕也有別於平常,「Error」的字樣在眼前閃爍著。稍待一會兒後又轉成藍色的「Access」文字。

  「接通了。」

  「我這邊也是。」

  一下故障一下又沒問題,今天是怎麼了?

  原本有些猶豫,最後我們還是決定登入。

  「──Login character data and password。」

  「──Loading now……」

  在系統語音的環繞下,意識慢慢融入電子海,很快地我們會以另一個身份進入降神的世界。

  ……

  ──##!%七使胎$%咖不%*(!$#(要關哭$@!登@~#哩該入#$()_

  即使訊息與收件者擦身而過仍無間斷地傳送。

  ──##!%七使胎$%咖不%*(!$#(要關哭$@!登@~#哩該入#$()_

  受Bug而改變了原有的模樣。

  「『不.要.登.入。』」

  寄件人:

  ──柳生。

  ■■■

  資料構成虛擬身體,一貫的衣服、髮色及眼睛,對面有雙深藍的瞳還未完全甦醒。

  「嗯──」待登入完畢後伸展一下筋骨,確認跟身體是否有完全連結。「還是一樣啊。」手套下……上次雙手燒傷的痕跡還在,不知為何當時會被自己火焰所傷,現在仍會刺刺麻麻的。

  洛因像被淋濕的小貓一樣甩甩頭,在靜默的期間環顧四周。「有點不大對勁……這裡有這麼安靜嗎?」

  「嗯?」側耳傾聽,與其說是安靜應該說根本沒有人的氣息,靈都變成了死城,唯有我們的呼吸留在空氣中,氣氛詭異得令人不寒而慄。

  「那是什麼?」順著洛因所指抬頭看看天空,眼下誤以為是白雲密佈,仔細一瞧卻發覺有相當數量的半透明幽體聚集在我們上頭。

  那當然不是普通的團塊,像是注意到我們般自動飄到這邊,幽體使勁翻了幾圈終於擠出黑豆眼和扁嘴,背後有小小的翅膀,露出無奈的表情覺得挺可愛的。

  「你好啊,小傢伙。」我抓住後捏了幾下,軟綿綿的。

  「嗚咪、嗚咪!」

  叫聲裡參有電子音,有點像幽靈系的魔物可是翡翠大陸應該沒有幽靈系出沒才對啊?而且還摸得到。

  幽體在我手中掙扎了一下,忽然捨棄自己外形散成細小光粒子,並沒有如所想隨風飄散而去,反而以我的眼為中心從縫隙慢慢滲入。

  「離遠一點!」後頭一股拉扯的力道伴隨人聲,冰冷無溫的指尖遮住了視線,從指縫中隱約瞥見強光閃過,而後僅留下一團灰燼於眼前。

  暗紅色長髮、護目鏡及一身皮革束裝,鮮少出現在鑽石大陸外的人型機甲。「……長月先生?」那是隸屬特殊營運管理者「十二月」的除錯人員。

  電子屏幕在長月先生身邊開啟,畫面上全是造型統一的GM。「在城外執勤人員全數退回EPIC,如果玩家誤闖以保護玩家為優先。」他對著數面液晶畫面下令後回頭喊了另外兩個十二月的名字:「師走、彌生!」

  「聽到了──」天藍色捲髮長著獨角獸的犄角,三頭身有如吉祥物般的小孩拖著玩具槌出現在我們身旁。「應該沒有人有懼高症吧?嗯嗯,就算有也由不得你們選擇呢。」擅自下結論後把那比自己身體還大的槌子舉得老高對地一擊!旋即描繪出純白軌跡。「輔助魔法--翔陣。記得只能跳七步喔。」

  「那就夠了。」長月先生簡短應道,而後俐落地把手繞過我腋下,長月先生看上去相當正經,所以我困惑的視線早被拒千里之外。

  「唔──真是可愛的孩子!你就抓著我吧。」洛因那邊有魔法師彌生陪著。

  盤旋在上頭的幽體有了反應,大量幽體分散成光粒子朝我們衝過來。

  「跳!」

  指示下來翔陣便以最高速運轉,離自地面的作用力把全部人送上半空後再踩另一個翔陣進行長距離跳躍,一方面那些光粒子也緊追著我們不放。

  彌生小姐一手牽著洛因一面用白金魔杖畫魔法陣,豔紅的魔法文字自動為繞成環形。

  「──焰華!」

  烈炎自魔法陣放射,將那些窮追猛打的光粒子燒盡,反抗的越劇烈火燄就燒得越盛。

  「彌生!」

  「什麼、什麼?因為難得表現一次所以長月想誇我嗎?不過事後再說嘛,現在講我會不好意思的。」

  「這樣出手反而會把它們引過來。」

  「哎?」大批幽體破碎,光粒子數量遠超過剛才,氣勢浩大如海嘯般席捲而來。

  啊啊,「四面楚歌」這個成語讓我永生難忘。

  只剩幾步路就可以到EPIC城卻招引了那麼多光粒子,它們只是稍微加速就超到我們前頭。

  正當失去退路時又有翔陣從反方向延伸過來,白影踏著翔陣輕盈地飛舞。

  「……葉月!」長月先生緊盯著白影,聲音已透露出慌張與不安。

  「狀況代碼零四,Heimdall系統請求限制解除……」獨眼的人型機甲利用翔陣躍到更高處,以倒立姿冷酷地俯視,異色光聚集於他所持的長杖前端,筆直地指向光粒子海。

  「鳴吧,加拉爾赫倫之角。」

  強光一閃,刺眼得無法直視,在一片混亂與視覺麻痺的情況下全員平安抵達EPIC城,最後見到靈都被被自家管理者夷平一半。

  EPIC城不是平常的NPC在駐守,現在全部以官方GM取而代之,事情的嚴重性似乎不容小覷,而我們卻對此一無所知。

  「請調整為待機狀態並確實遠離顯示器。」長月先生丟下這句話後領著其他三人離開了。

  我根本是一頭霧水啊……

  「真澄、洛因!」遠處有人聲和腳步聲迅速接近,艾兒以重力加速度從側邊衝撞我腰部。「噫……你們沒事吧?有被感染嗎?沒有受傷對吧?真澄、真澄!不要不說話啊──」

  「他前一秒才受重傷。」齊克走近後默默地說。

  「啊噫!真的嗎?我怎麼沒注意到?」

  因為是被你撞的啊,我暈……

  「還好你們也沒事。」不過總覺得哪裡不和諧……這個組合。「NAO呢?你們平常不都三個一起行動?」

  聞言,兩人面面相覷了一下,最後艾兒代表回答:「NAO他沒辦法登入,不只這樣,大家也都不在線上,除了真澄跟洛因……」

  「怎麼會……」我們無法出城,在行動被限制的情況下受到保護,希望其他人也能平安無事。

  「給你們看樣東西。」齊克快步往另一個方向走,一直到二樓扶手邊。

  「屍、屍體!」視線範圍內數量可觀的玩家倒在EPIC一樓大廳,根本沒有立足處。

  齊克搖搖頭嘆了一聲。「那是掛網。」

  「啊……對喔。」照理說玩家死亡的話是直接變成光粒子,如果這是掛網的話就說得過去了。「那大可直接登出就好了,為什麼還要用掛網?」

  「因為『不能登出』。」艾兒說。

  「咦?」

  「只要登出就會出現錯誤訊息。現在不只是『這裡』,『外面』也是一片大亂喔,可以的話你們兩個也快用待機吧。」

  「等等!那你們呢?」

  「留下,因為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表情毫無變化,齊克說到這裡便打住,無懼地邁開步伐走向剛剛長月先生他們離去的方向。

  有滿腦子的問號想傾吐卻無法出聲。

  「艾兒。」洛因開口。

  「嗚噫?」

  「我們也可以跟著去嗎?」

  「嗯……去看看應該沒關係啦。」以天真的笑容回應,至少我們可以跟他肩並肩走。

  還好洛因有叫住他。

  齊克說出最後那番話時彷彿與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要是就這麼擦身而過……他們好像就會走到伸手無法觸及的遠方。

  跟著走到別層,某條走廊底有扇雕刻精緻的大門,不像是小房間用的,大門彷彿是事先預謀般微微敞開,引誘我們去偷窺裡面。

  「你真是太魯莽了!為什麼不好好待命反而跑到外面去?」聲音質問著幫了我們的葉月,不過葉月本人卻不為所,動泰然地坐在椅子上笑著。

  「因為我會幫長月前輩掃除障礙。」葉月舉起左手,上臂以下部分早已在先前的戰鬥時粉碎,依稀可見內部構造和幾條連結線。「不過是條手臂罷了,還有得修復,這個代價已經算便宜了。」

  「拜託……別再說這種話了……」

  裡面是個廳堂,暫時由十二月接管,十二人並沒有全數到齊,空氣中彌漫著沉重氛圍,數不清的數位板遍佈其中,錯誤訊息頻頻接應不暇,光在旁邊看就覺得無力。

  「因、因為總監、副監和如月現在不在,所以由我代為報告……」文月開啟規格較大的電子屏幕後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首先是玩家現況,目前只有水晶大陸、鑽石大陸和官方人員可以登入遊戲,且系統連結管理受損,只要登入就無法登出。」

  「所以才採用待機。」水無月接話:「可是應該直接關閉伺服器才對,為什麼上層不允許?網頁又變成亂碼,這樣不知情誤闖的玩家會越來越多……」咬著拇指指甲,大家的情緒也開始浮動。「抱歉,妳繼續說。」

  「……好、好。」文月緊張地拍拍胸,而後打開另一個面板。「然後是關於那些光粒子……已經發布正式稱呼,以外形和人體影響沿用二十世紀藥品名稱,命名為『天使塵』。那我現在要說的不只是這裡還包含『外面』的現況。」

  我想他們說的外面應該是指……現實。

  只要提到現實便沒有人敢插嘴,靜靜地聽文月描述。

  「『天使塵』透過遠洋開放終端滲透各地電腦系統,無法以一般制式方法刪除,凡通過一個連線終端數量就會增殖,能控制設備的電力供應,已感染的話即使關閉硬體電源,有螢幕的電子設備仍會放射快速強光……引、引起『光過敏』,所以是無差別影響……對不起,受害者部分我已經說不下去了。」

  光過敏,因為強光刺激腦細胞而導致不正常放電,會有痙攣和昏眩之類症狀,嚴重者可能失明。

  在資訊科系爆發、科技產物影響人們生活的現代,其實這種現象備受各界關注,就連我也因為體質不得不去注意「光過敏」和「電磁波過敏」。

  「那只是三流Cracker製造的粗糙程式而已,這種以人海戰術來掩蓋缺陷的病毒,只要拿到入侵終端拿到母體樣本我就可以……」

  「絕對不行!」長月先生立即駁回師走的提議。「別把話說得那麼簡單,用駭客的方法……我絕對不允許!只要用非正規的方法去破解接下來又會有人循同樣方式製造更具危險性的東西,這樣永遠都沒辦法脫離惡性循環。」

  「兜了三個大陸你也親眼瞧見了事情的嚴重性,還這麼小家子氣拘泥於規則之下?」師走眼神冷漠異常,散發與本身年齡不符的氣質。

  葉月見狀用長杖勾住師走後領,輕鬆地把他抬離地面。「別說了師走,不少同仁都被送進醫院,沒有一個人覺得好受。」

  「那要怎麼辦嘛!明明有辦法卻不去做,長月這個笨蛋、笨蛋、笨蛋──」恢復原本孩子氣的任性口吻,小槌敲在長月先生身上發出滑稽的音效可是沒有人笑得出來。

  「『致幻程式』……」輕聲吐出了這四個字,長月先生便無奈垂頭。「也就是所謂的『虛擬毒品』,透過視覺神經刺激大腦,以達到製造幻覺和快感的效果,對身體的負面影響就不用說了。原本致幻程式只會以應用程式的形式流傳在網路上,現在卻變成了人工智能體,你覺得我會想眼睜睜看著這麼恐怖的東西肆無忌憚地傷害所有人嗎?」

  十二月也是背負著沉重責任一路走過來,笑容下所產生的裂痕,令人看得痛心。

  神無月先生屈身輕拍師走雙肩安撫。「好了、好了,就別在為難長月了,畢竟……和他以前工作相關嘛。」

  「神無月!」

  神無月不知說了什麼讓長月先生敏感了起來。

  「好、好,我會自己住嘴,只是平常大嘴巴的習慣發作而已,因為每次總是會打聽到意想不到的事情又沒地方說。」語氣相當輕佻。他甩了幾下黑色貓尾,現在的神無月先生是否也是露出不為人知的笑容?「現在問題來了,天使塵不只會傷害人體還會干擾電子設備的機能,玩家身上就這麼不巧有它們的最愛,生命跟個人隱私資料……你想捨棄哪一個?」

  「怎麼可能兩樣都放棄!」長月先生低吼,然而也僅止於此。

  「神無,你玩得太過火囉。」師走適時地把話題打斷,不然不安傳染給其他人以免發生無發收拾的局面。師走動了點手腳,在上頭開啟大型數位板不知道在查什麼。「其實還有其他方法喔,因為照規矩走手法所以有點麻煩,不然早就拿刀去砍了伺服器的電源,害我突然想念滿是插頭的年代。」

  眼睛追著文字,師走迅速閱讀大量數據後把畫面停下。「在開發時期的時候啊,怕會出現這種情況所以有開發了一個疫苗程式,可以針對任何情況進行破解但僅限一種病毒類型,沒辦法再重複使用,因為太過於珍貴了所以把它藏在某個地方──而且是管理者權限延伸不到的場所。」

  「有……這種東西?」在公司待這麼久又做程式相關工作長月卻從來沒聽過。「不能請製作者多弄一些然後散佈出去嗎?」

  「天才都活不久。這位也不例外。」

  師走沒提及名字但聽到壞消息大家不免臉色都沉了。

  「當然還是有辦法的!還把本人當三歲小孩啊?本人可是你們還在嫌薪水不夠、拼升官時就被挖角進來的。」師走稍微調侃後接著解釋:「那個地方非常特別,即使順利到達也無法取出疫苗程式,誰叫遊戲設計者是那個傢伙,製作那特殊區域的也是個麻煩精。」師走以輕鬆的口氣掩飾困難度。「風險,一定有,而且事後本人會跟睦月談,本人要把這個疫苗程式公布出去。」

  霜月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師走,你知道這樣做代表『背叛』公司嗎?外頭也會懷疑我們這邊和病毒源頭的關係……」

  「只要著作權裡面還刻著本人的名字,管他這麼多,生命優先,倫理道德也是種規範吧?只是本人真的有點討厭就是了。」

  「因為師走本來就是這個性嘛。」唯獨卯月一人安心地笑著。「長月先生,我也拜託你就相信他一次吧?雖然我是個大外行,不過大家都那麼努力地想辦法了,至少別讓這份努力付諸流水。」

  「我當然知道……可是這實在太危險了。」師走已經有了新提議,長月先生卻仍在猶豫。「師走,你竟然想找『玩家』去取疫苗?」

  「長月果然很聰明,這點本人很喜歡,不過那個頑固腦袋真的是比鑽石還硬吶。」

  玩家?

  最初目的本來就是以保護玩家為優先,要是讓玩家冒生命危險等於是本末倒置,十二月你一句我一句地爭執不休,卯月、皋月、水無月、神無月、長月、葉月、文月及霜月,這些名字在談話中出現了好幾遍,沒有人敢以肯定意見支持這項提案。

  「通通安靜啊──別在那裡月、月、月、月、月的!吵死了!」彌生小姐吼了一聲便把混亂場面給壓制住。

  全員盯著飆完話的彌生小姐看。

  「抱歉,我只是叫氣勢的。」馬上就漏自己氣了。

  「不是因為彌生姐妳名字沒有『月』字所以在鬧脾氣嗎?」

  依水無月小姐的說法來看,我也這麼覺得。

  「好啦,不管你們怎麼說,反正……現在那三位都不在崗上,論年紀和資歷我會以長月的意見為重。」

  「彌生姐不才是我們之中最……」

  「不想被轟就快給我閉嘴,皋月。都這麼久了你還忘記長月是娃娃臉嗎?」

  「是、是……」威嚇似乎相當有效。「前輩也知道我們的專長都不盡相同,尤其在這方面根本就是大肉腳,不過我們可以分擔這個責任的,相信自己同事一下也不為過吧?」

  氣氛……好像緩和不少?就連長月先生也沒再露出難過表情。「以可行度來說直得一試,但那也是在有協助者的前提。」

  「當然有。」葉月彈指,大門剎那間自動敞開。

  由於四人擠在一起偷聽他們談話,所以狠狠摔到地板,尤其齊克壓在我上頭根本起不來,可以說……相當糗。眼角餘光瞥到葉月一臉寫著「聽者有份」的模樣。

  「你、你們怎麼還沒走!剛才不都已經要你們快點離開了,還這裡遊蕩!」理所當然被長月先生狠狠訓一頓,儘管很久以前就知道他是個頑固的人,不過用跪坐訓話也太誇張了。「剛才差一點就被天使塵污染,沒事就是萬幸了,你還想做什麼?」

  「石頭腦袋!」艾兒也用跪坐,但回應的氣勢遠在長月先生之上。無視竊笑聲和面部抽蓄的長月先生,艾兒繼續說:「相信玩家有這麼難嗎?沒有人會放遇上困難的人不管,彼此信任應該是種默契才對啊,至少這點道理我還懂。」

  「這可是違反了A級權限管理、扭曲數據平衡後會……」

  「這些我不懂啦!」

  大家表情微妙變化,被艾兒鬧得哭笑不得。

  「那我也留下。」如果他們兩個都想冒險的話,我沒理由一個人求保身。洛因也沒有加以阻止,因為他打算也跟上來。

  「現在我們也沒辦法製作新角色,所以該點頭了吧,長月?」並非諷刺,神無月先生是以取笑的口吻對他說。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能用其他方法……」長月先生默許。「師走、彌生,他們就這邊交給你們處理。其他人休息後繼續巡邏,還有葉月,過來我幫你修手臂。」

  「是。」

  「臨時後悔想退出我們也不會說什麼的。」在門前,黑色背影沒有回頭。

  ■■■

  「那要開始說明了喔。」

  廳堂裡只剩包含我們被點名的六人,師走踩到椅子上以維持水平視線,清清喉嚨後指著電子屏幕解說:「剛才你們也聽到了,因為身為管理者我們的使用權限分割得很清楚,能無視這些的只有遊戲設計者。那塊區域的設定會擋掉管理者的編輯(Edit)權限,雖然非開放冒險區但只有玩家能進入,而且要有相當等級和經驗。」

  「任務……嗎?」洛因不假思索脫口說出。

  「沒錯,不過這當然沒那麼簡單,一般管理者的權限就是可以在編輯模式下永久存在,如果是玩家進到編輯模式的話也會成為編輯資料──只有被竄寫、破壞的份,不論生命值,只要一點小傷也能讓你們灰飛煙滅,我們不能保證這對身體會不會有進一步影響。」

  「……不能受傷?」吞下口水,腦子開始往悲觀方向思考,忽然不懂先前的氣勢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

  「就算能順利可是也會有事後的處分喔,畢竟你們觸碰了機密,現在游走在這個世界秩序的邊緣,可能會刪除角色吧?怎麼樣,後悔了嗎?」

  「不會。這些事總得要有人來做,就算今天在門外偷聽的不是我們,我想一定還會有其他人願意挺身而出。」某處可能有純粹願意犧牲的人、也有熱愛這個地方的人,同樣也會有為別人而努力的人,期待大家能帶著笑容再回到這裡。

  「喔──還是有天真的傢伙嘛,不過最後大概就跟你說的一樣。果然還是跟腦筋不正常的傻子們在一起比較好玩。」師走嗤嗤竊笑,像是得到玩具的孩子般開心地手足舞蹈。「那再告訴你們一件有趣的事,其實這項作業最困難的地方並不是任務本身,製作該區域的是本人的熟友,那傢伙很特別,小心別限入那傢伙的心思裡,因為這不單純是任務,還要觸碰某人的黑暗面吶。」

  師走自顧自地說著,見我們不解的表情反而情緒更亢奮。

  「總之就是這樣。彌生已經準備好傳送陣了吧?」

  「隨時可以開始。」

  兩人硬是把我們推到地板魔法陣中央,為求安心所以互相我們牽手為在一起。當魔法陣高速運轉,強光便將身體資料解離,送往遙遠的另一方。

  「祝好運。」

  面對現在的困境,有這麼點精神支持也夠了。

  微微闔上眼,廳堂景色已不在,身體在冷藍電子海中漂流。

  「『ji3!#$cp4!%&su3_(%ap6!@』!」

  規律的電子音卻在聽覺中出現雜訊。

  「『ji3!#$cp4!%&su3_(%ap6!@』!」

  「『ji3!#$cp4!%&su3_(%ap6!@』!」

  「『ji3!#$cp4!%&su3_(%ap6!@』!」

  反反覆覆,因為聲音太過遙遠而無法聽清楚。

  「──『我恨所有人』!」

  字句使噁心感覺瞬間湧升,強烈意念的壓迫產生窒息感,無法把這個多餘思緒排除,像共鳴現象一樣在我腦裡迴盪……直到所有感官被剝奪。

第四十五章 慟哭藍調-下 (人家才不是戀童癖 只是比較喜歡小孩子而已)

  天花板挑高得誇張的房間,裡面包容的盡是黑暗,數位屏幕與閃爍於畫面的文字為室內唯一光源。

  「名為『天使塵』的致幻程式,藉由終端入侵的智能病毒,透過視覺接觸產生『光過敏』。不適者佔七成,三十七名有昏厥現象,十一位送醫,目前……」青年以公式化口吻朗讀,不時分神注意對桌的聽者。

  「怎麼了?繼續說啊。」老人托著下顎露出和藹笑容,本身氣質卻令人感覺不到一絲老態,反倒像白髮稍多的中年長者。

  另外,著純黑辦公套裝、留有一頭烏黑長髮的貌似老人的秘書,身材卻嬌小得像個孩子。佇立於老人旁,昏暗的視線中看起來既像男性也像女性,那個人一同靜靜地聽著報告。

  可是青年並沒有接話,與他隨行的一男一女也是。

  「請授權關閉伺服器,刻不容緩!」雙手握拳,指甲幾乎要刺穿掌心般,他努力壓抑著自己的衝動。

  「哈哈,沒那個必要。」老人的笑容使臉部皺紋更加深遂,毫不在乎表裏違和感流露,「老奸巨猾的權勢者」,三名屬下現在正面對這般人物。

  「果然……在你眼裡什麼都一文不值。」青年毫不避諱輩分與上屬區別,只管把負面情緒轉為絕望和無奈來抑制自己。沒有人可以臆測老人內心天秤兩端所衡量的東西。

  「致幻程式散播的源頭通常是封閉許久的研究所,早已見怪不怪了,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令我非常、非常感興趣,讓這麼有趣的事持續一會兒……有何不可?」

  「爺爺!」

  「『眼睛所見的一切不完全是正確』,那些數字遲早會飽和,你在怕什麼呢?」即使面對激動的青年,那副狡猾的微笑依舊。「還是一樣那麼不成熟啊……影生。」

  「開什麼……!」

  影說到這裡便打住,不是因為不想說而是腳邊傳來的疼痛讓他無法說下去。

  「睦月……那個笨蛋!」原本不打算出聲的秘書季紗也被睦月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面無血色。

  「怎麼了嗎?睦月總監。」老人轉移視線,打趣地看著介入他們對話的人。

  「嗯?當然有事啊,如您所見,影生身體看起來有點不適,還是讓他回去休息吧?遊戲的事請全權交由我們處理,相信我的屬下現在一定也有所行動,並須盡快回崗上指揮才行。」

  「做什麼踩……」影生想提出抗議,而睦月只是隨意轉兩下鞋跟便讓他安靜下來。

  「看起來很痛呢。那就不便多留你們了。」

  「真是感激不盡。」

  老人配合睦月,想必兩邊皆心知肚明,對睦月來說只要有藉口能脫身就算是充滿破綻的即興演出也沒關係,而後指示季紗一起帶影離開。

  「二貴!」影生喊出了睦月的本名,儼然氣還在上頭。

  「好好,我知道你有很多抱怨,但那些不完全是針對『現況的解決辦法』,再耗下去根本是浪費時間。」

  聽了睦月的話後他也默認。

  正因為影生和一個新興科技集團總裁有不可抹滅的關係,才會有如此排斥反應,私情多過客觀判斷,讓自己都變得不像自己。

  ──我不想變成那種人。

  反抗,甚至不願認同血緣。

  「放心。」睦月拍了下影生的背,像哥兒們般互相鼓勵在工作時是做不來的,連睦月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你不是什麼人的影子也不是無情的人偶,啊,要是真有會情緒起伏這麼大的人偶我肯定不要。」

  「謝啦。」

  「我的競爭對手不要這時候才讓我有長輩的感覺好不好。」

  影生確實相當優秀令睦月也不得在各方面居後,今天就算看見影生軟弱的地方也不會有任何優越感。

  「對手……誰啊?」

  「你就是這點讓人氣憤!」完全沒有競爭意識、目中無人,卻又一起共事了那麼久。

  「話說回來,你那一腳真不是普通的痛呢,到時候……再找你……」眼皮沉沉地垂了一半,連字句都接不上。

  「喂,你臉色不太好,不會真的不舒服吧?」

  影生眼前一白暈擴散,睦月和季紗的身影在眼中反覆交錯。

  「怎麼……偏偏挑這個時候……」不是貧血之類,他很清楚,只是最近這種無氣力現象發作頻率多得難以控制。

  要是就這麼閉上眼,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還有多少人會受到傷害。

  希望大家都能平安,真的是不可求的嗎?

  「……真……澄……」

  拜託千萬別出事。

  ■■■

  夢應該是無法操作的,只是隨淺意識反應內心的一種模糊存在,所以夢醒後總是會被遺忘。

  ──最討厭的地方卻有最喜歡的旋律還有最喜歡的人,即使是沒有名字的我也能感到幸福。

  ──湖之主,我今天也來了喔。

  遙遠的聲音悄悄地潛入夢裡,複數人聲交疊,夾雜其中的是我的名字?還是別人……

  「這個人不是『淚』。」

  被異常冰冷的溫度施予溫暖的瞬間驚醒。滿目瘡痍的天空被森林的景劃定範圍,缺塊中有數字漂移於其中。

  昏迷、編輯模式……天使塵!

  猛地挺起上半身,最初來這裡的目的是要找可以除去天使塵的疫苗,發覺失去意識的期間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

  「喔喔,你醒啦?」轉頭忽然瞥見茶綠色瞳,因為臉湊太近了不知道這個人是誰。「精神還不錯嘛,真是太好了。」拉開距離後發現對方穿著封魔師的衣服,照理說這裡應該不可能會出現我們之外的玩家。「怎麼啦?幹嘛不說話一直盯著這邊瞧?」

  「奇、奇怪?我覺得你好眼熟……」那人把栗色頭髮紮成高馬尾,展露活力十足的笑容,看起來平時就是很有朝氣,可是我不認識這樣的封魔師才對。

  「啊啊,你是說這個身體嗎?你們果然是認識的。」

  「這個身體」?我國文還不錯沒有對不起老師,不過這個人用的文法好像哪裡不對勁。仔細打量外貌,除了氣質、頭髮和眼睛顏色,好像不管怎麼看都是很眼熟。

  「……是洛因啊!」

  「對呀。」不是洛因的洛因俏皮地比了個勝利手勢。「乖,冷靜點。因為看到你們昏倒想幫忙才跟小朋友借用身體,我沒有實體很不方便啊,我可是有經過人家同意喔。」一手指著倚靠樹幹的艾兒和齊克,兩人都尚未恢復意識。「對了,你不冷啊?穿這麼單薄。」

  「咦?」一陣風雪吹過才驚覺自己身處在下雪的寒冷地域。「好冷!」趕緊把外套穿好。

  「哈哈,你這孩子真有趣,這些東西你拿著。」他丟了一大袋包裹,裡面全是藥品。「恢復藥水還有醒神劑,在這裡睡著會被魔物攻擊喔,都是自己調的,品質有保證。」

  「謝謝……」雖然一直無法理解狀況,不過他人挺好的。「請問,你不是魔物嗎?」

  「噗!」見他的反應就知道我問錯問題了。「怎麼可能,你的想像還真是天馬行空啊,哈哈,不過把人類當成魔物也太失禮了吧?」

  「不然咧?」

  「死人……或者說幽靈比較貼切,反正兩個原本都是人類嘛。」他笑得誇張,還大力拍我背後,從說話方式來看這個幽靈好像比我年長。「我已經很久沒跟活人接觸了,難免有些激動,而且又有英雄跟天使,真可惜沒辦法好好招待你們。」

  「你知道我們?」

  「因為你們是外來者又有配劍,而那個金髮孩子身上散發著很舒服的氣息……啊啊,他們睡相真可愛。」神不知鬼不覺就跑到艾兒他們那邊。

  「夠了,快給我住手。」

  為了叫醒兩人只好先把他趕到一邊去。記得齊克在低溫環境下就會停止活動,艾兒好像是真的睡著。

  「炎龍──覺武……Lyra版。」

  Lyra燃起小小火燄,沒有殺傷力卻夠取暖了。

  「……NA……」齊克好像快醒了。「NAO。」在他起來的下一秒也是我快被勒斃的前一秒。「抱歉,弄錯了。」

  齊克別過頭退到艾兒旁,這不會又是害羞的反應吧?

  「我可是差點死掉耶……」

  不像剛才那樣不正經,使用洛因身體的幽靈露出安心笑容。「我想問個問題,你們是為了『冰之花』而來的嗎?」

  不曾聽過的名詞脫口而出,我和齊克一同搖頭。

  「這樣啊……」他表情有微妙變化,話題沒有繼續,自顧自走到艾兒旁熟練地把他揹起。「我帶你們下山吧,這附近我很熟,不過只能陪你們到山腳就是了。」

  初次相遇卻對我們非常親切,很難意識到自己身在編輯模式之下,除了景致,幾乎與平常的世界沒有太大差別。「對了,還沒請教你的名字。」

  「『淚未』,我的名字是淚未。」

  「淚未……先生?」

  「哎呀呀,別用什麼敬稱啦,很麻煩的。」

  出乎意料充滿活力且易親近的幽靈啊……「是說,果然還是很奇怪,幽靈之類……不是因為有很強的怨念才會變成幽靈嗎?」淚未看起來沒有傷人的意思,可是又找洛因附身。因為路上也沒什麼事好做就隨意問了問題。

  「哈哈,又不是惡靈,我看起來像充滿怨念嗎?」淚未苦笑,下山時順便用腳把雪撥開方便後面的人走,地面部分土地有相當明顯的足跡,像是什麼人長時間都走這條路的樣子。「死掉後我也重新思考過為什麼我還會在這,好似被某種強制力控制著,精準、毫無偏差地成為這裡的一部分。」

  「喔……」齊克有意無意地應了一聲。「以一個人工智慧而說,你的話相當有趣。」

  「是、是這樣嗎?雖然人工智慧是什麼我不清楚就是了……不過那也只是個人見解而已,搞不好我真的對這個地方有所依戀,所以才一時起意借用你們朋友身體,但最後還是沒能想通就是了。」淚未在某處停住,四處探頭在找什麼,而後走到一個高度起伏有些不自然的雪堆前,把上頭的積雪拍掉。「找到了、找到了,還完好無缺呢,真走運。」

  「什麼東西?」

  他把那東西拖出來,怎麼看都只是個圍成箱形的木製器材。「雪橇啊,沒玩過嗎?」

  「呃……滑雪板倒是有。」而且那已經是黑歷史了。「可是要怎麼用?又沒有操縱鈕或踏板之類。」

  「怎麼會有那種東西?你這人真有趣。你們也上來吧。」淚未把艾兒輕輕放上去,所幸空間還算大四個人勉強擠得進去,但坐在上面一點動進也沒有。「第一次玩這東西只有兩個要點啦,一、嘴巴別打開否則會咬到舌頭,二……」邊說他邊抓住雪橇後頭的流線形木桿,緩緩往前移動到坡度微傾的地方。

  看淚未笑得那麼燦爛,大概不會發生什麼好事。

  「找個地方抓緊,隨身物品也要隨時注意喔。」此話一出,雪橇自己便從坡頂──急速下滑。

  「淚未──」

  無人操控、單憑物理力。

  「什麼、什麼?就說你朋友身體我會還別擔心啦。」見到激起雪浪,淚未整個人高亢起來後又加快速度,俐落地急轉彎迴避樹木。

  「快住手啊!」

  我不要這麼精力過剩的洛因──

  「哈哈,有機會再聊吧,我會一直在這的。」

  雪橇震了一下離開地面幾秒而後就開始穩定滑行。淚未說完最後的話後洛因的髮色也恢復原樣,他在剎那間把身體還給了原主人,洛因一睡不起,疲憊地攤在我們身上。

  「唔……」洛因低吟,像是做了惡夢的表情,眉頭緊皺放不開。

  當下感覺到旁邊衣服被扯動所以回頭,齊克首先伸出一根指頭,「前面。」冷靜地、面無表情地指著位為滑行軌道上的……民宅!

  我身上壓了三個人又搆不到Aquila和Lyra,不然至少可以想點辦法。

  無人控制下瘋狂直衝,停不下來、停不下來、停不下來!

  「啊啊啊啊──」無奈的吶喊直至撞上屋子才停下。從身上重量看來其他人應該沒事,四個人擠在民宅後的雪堆裡,雖然死不了人但是我被壓在最底層,要爬起來有點困難。

  「看來這些都是那個人刻意留下的。」齊克抽出埋在雪堆裡的東西,拿出一個破床墊,由於使力過度讓它掉出不少棉屑。

  躺在地上,抬眼看看不遠處有一大堆支離破碎的木片,衝擊下已經撞得看不出原形。

  「我以後不敢再說滑雪板的壞話了……」

  不怎麼順利的第一步。

  「那個……」

  帶些沙啞感覺的女聲跑進耳裡,並不為在場任何人所有,一時錯愕,慌張地起身確認聲音主人。

  「你們是客人吧?」

  溫度透過毛織手套傳來,在顛倒視線中,著雪衣、綁著鵝黃色大蝴蝶緞帶的女性熱情地握著我的手。

  好像……哪裡搞錯了?

  ■■■

  為天使塵所污染的網路世界會間接對人體造成負面影響,有個偏差甚至直接喪命。而師走,隸屬管理階層十二月的工程師,握有破解天使塵這個虛擬毒品的技術,但關鍵的疫苗被儲存在降神的裏世界,權限分配相當微妙的區域,即使有許多疑慮也只能盡其所能幫助他們,可是現在……

  「茶太燙了嗎?還是想先吃點東西?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儘管說喔。」

  我們正受到人家殷勤款待。

  麵包和茶點,壁爐火焰的熱度瀰漫在屋裡令人感到精神放鬆,亦是催化睡魔滋長的美妙空間。

  現在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嗎?連我都開始焦急了。

  「那個,殤心小姐,已經很夠了……」而且艾兒和洛因都還沒醒來,齊克是人型機甲不需要進食,難道要我獨自解決桌上的麵包全席嗎?

  「不用客氣,把這當自己家嘛。而且用敬語感覺好奇怪,叫我殤心沒關係。」

  殤心是好心收留我們的女性的名字,是個非常非常熱心的大姐姐,無法想像寒冷雪國也會有如此熱情的居民,連我都招架不住何況齊克,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視線漫無目的地瞥了一下小木屋內四周,擺設儉樸得可以,看起來像是過著最低限度的生活起居,而牆壁掛架擺著一些小玩物,雖然好奇卻不知從何問起。

  被殤心小姐一直盯著看,小動作難免會被注意。

  「那是摺紙喔,我做得不太好看,不過平常也沒什麼可以打發時間。」望著呈列在架上的摺紙,殤心小姐依序指出:「鳥、麋鹿、小熊、蝴蝶、還有花、人跟魚。這塊土地春天不長所以知道的東西不多,就算想……也沒有人能到外頭,因為村裡的人都已經……」她聲音越說越小,語尾在意識模糊的情況下被帶過。

  好睏。

  突然變得什麼事都不想做,提不起幹勁。

  眼前的殤心小姐拿出幾張紙放在桌上,仔細地對摺在對摺,陷入忘我的境界中。

  過於靜謐的景象和現實的反差,這種感覺實在是……很噁心。

  「不能睡著。」齊克出聲提醒。除了冰冷會讓他停止機能,對沒有五感的他來說到哪裡都不受環境影響。「她現在說的可能是提示。」

  「『cj^%%j#』。」

  「我聽不清楚……」腦袋感覺很重、昏昏沉沉的,不存在於此的聲音跑進耳裡,不諧和音宛如接近毀壞邊緣。

  然後,不曾見過的景色強加於視覺。

  與其說是看不見,不如說是近視和閃光的最大值,一片迷濛。

  介入的不知道是誰的視點,視線落在一處有顏色突出的團塊上。

  「湖之主,我來了喔。」

  「淚的妹妹怎麼樣了?」

  「已經能到處跑了喔,還有點精力過剩呢,體力比我還好,要我面子往哪擺啊,哈哈──不過……這一切,都是托您的福。」

  聽得出來那是淚未,他正與另一個聲音對話,一片霧濛濛的影子原型難辨。

  「淚覺得高興嗎?」

  「嗯!高興得用千言萬語也如法把感謝完全表達。至少遵守與您的約定,我不會忘恩負義也不想為違背諾言所以立誓,而且我很喜歡這樣每天過來,到處走走有益身體健康。」

  「淚真是怪人,太小看這裡的冬天了,不是說過不勉強天天來?還是說會以靈魂做承諾的人類腦袋本來就不好?」

  「這您就錯了,湖之主。我覺得非常非常溫暖。我天生怕冷,要是真的受不了肯定不會出門。」

  「喔……原來淚還會打腫充胖子。」

  淚未會對對方使用敬語,談話內容卻像是朋友間的玩笑話般輕鬆。

  「喀啦喀啦」像發條轉動的金屬音擦過耳邊,感覺相當古老卻產生美妙旋律,同樣是金屬撞擊聲差別卻有如天與地。

  響起不曾聽過這種聲音,一點也不會刺耳……且令人安心。

  「不信的話來我這邊。反正音樂盒也轉起來了。」

  「說過了沒有實體的我根本沒辦法感覺嘛!」被稱為「湖之主」的人語氣加重許多,像小孩子賭氣般直接撇頭不理淚未。

  「過來啊,湖之主。」

  「……」

  悄悄地靠近,儘管此地除了他們外沒其他人,湖之主像怕被發現什麼變得很彆扭一直不敢有大動作,最後才一口氣撲到淚未身上。

  「湖之主小小的,好可愛。」

  「你話很多耶。」

  從這個視線看不到淚未的表情,可是此刻彷彿什麼都無所謂,景色靜靜地沉了,回歸黑暗。

  ──我喜歡淚未的音樂盒,那個清澈的旋律跟淚好像,明明原本很討厭人類啊,現在只要每天能看見他就不會寂寞,連這塊寒冷大地所給我的孤獨感好像漸漸變少了,不再是一成不變。

  ──要是能有身體,我也能理解淚未所說的「溫暖」感覺嗎?

  「我的……淚……」

  雜訊瞬間擴大,腦袋像被人用力捶了一下即刻清醒。

  「齊克,你手上拿的是……平底鍋嗎?」好不容易穩住上半身卻被眼前景象像得動彈不得。

  「嗯,屋子裡好像只有這樣東西比較堅固。」

  那又黑又大的圓面就貼在鼻頭前幾公分處,很佩服自己還僵硬的臉部硬擠出笑容。

  「我醒了!非常清醒!」要是還處在半昏迷狀態,搞不好等一下就一睡不起了。

  「剛才,好像看到什麼東西發光了,大概在這附近。」齊克一手指著我胸口。「你是不是隱瞞了什麼?」平常就是無神的眼睛卻突然變得犀利。

  只是迴避一下視線,等於默認的確有這麼一回事。尤其是在齊克手揪住我領口的時候不知道怎麼應付過去,偏偏這木椅沒辦法負荷我們這樣亂來,脆弱不堪的椅子就這麼……斷了一角。

  「今天真不是我的日子。」後腦和地板親密接觸後有感而發。

  洛因像是感覺到騷動,眼皮緩緩睜開。「早安。」

  「看來你睡得不錯……」

  虛弱地撐起身體,洛因確認隨後物品後把頭髮重新紮一次。連艾兒也有醒來的跡象,「唔噫……」稍微動一下身子,躺在地上的艾兒把臉移往這邊。「小齊這樣不可以喔,NAO會生氣的……」

  我人還平躺在地上,身上壓了個預謀用平底鍋暗算又拉住我衣服的齊克。

  「艾兒你只是做夢啦。」

  「噫……這樣啊。」好在艾兒剛起來還迷迷糊糊的,連頭髮也翹得亂七八糟。「我剛剛做了一個夢,雖然記得不太清楚……偶爾高興、偶爾難過,可是有非常懷念的感覺喔,就像跟大家在一起的時候一樣,因為孤零零的話不會有那種感覺。」一口氣說了很多後把垂著頭,艾兒很少露出寂寞的表情所以我有點訝異。「天使塵什麼的,好想趕快結束……」

  「已經有辦法了,不用擔心。」不只打理好裝扮,洛因還順手折了幾朵紙花。

  小小混亂中對面的那人完全不為所動,只是單純地把笑容掛在臉上。「你們感情真好。」她的表現和普通情況不符,反倒令人覺得頭皮一陣麻。

  虛假得宛如人偶,一點實感也沒有。

  「淚未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嗎?」洛因向我確認。

  「大概,因為我好像看到了部份關於他的記憶……」

  洛因平靜地點點頭。「他附到我身上時我也看到了。淚未是個藥師,當時這個村子有疾病流行,連淚未的妹妹也染上疾病,所以他跑去有魔物出沒的森林尋藥,然後從『湖之主』手中得到藥草,並約定『每日獻給湖之主音樂盒的旋律』作為回報。」

  ──我喜歡淚未的音樂盒,那個清澈的旋律跟淚好像。

  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這句話。

  「後來淚未她妹妹好了,我有看到這部份。」

  「對,即使是工作太久淚未也會在深夜去見湖之主,所以換淚未病了,因為他的體力不堪日積月累的疲勞,然後他妹妹又去求了一次湖之主,可是以靈魂發誓的淚未失約在先,沒辦法用一般方式醫治他。」

  「所以他死了?」

  搖搖頭後洛因繼續說明:「他被湖之主治好了,以一命換一命的方式。」

  最後是湖之主死了?

  不合理,怎麼想都不合理,這段故事與村子的現狀怎樣都連接不起來。

  「看來後續才是重點。」

  聽到齊克開口,洛因不自覺地用眼角餘光瞥了一下,他並沒有否定齊克的說法。

  「湖之主就是相當於表面遊戲世界的精靈,只要元素力量正常流轉就不會完全死亡,湖之主用這種方式重生,意外得到夢寐以求的人類形象,以實體和淚未相見。他欣喜地接受湖之主,加上當時淚未的妹妹已經出嫁,他們可以說是一起過了一段相當和平安穩的生活。」

  聽完後反而皺起眉頭,話題切不到核心不免會覺得焦躁。

  「殤心小姐。」洛因開口卻欲言又止似乎對我們有所顧忌,遲了一會兒才說:「她就是淚未的妹妹,不過……」

  好似被什麼東西困擾,洛因的表情也像在說他不能理解。

  「全是因為我說了『那種話』所以才害死哥哥,對吧?」原本只是一味聽我們說話,殤心小姐拿著紙花走到這裡,在我眼前停下。「這一定是來自神明的懲罰對不對?破壞了他人的幸福又自私地活著……與其有恆久健全不朽的身體,我寧願多感受點痛苦。」

  接觸到了,在紙花散落的時候碰到她的手。

  ──那個湖之主……是惡魔!

  來自久遠的惡意如蟲般在腦袋子爬行著,揮之不去。

  ──一定是湖之主的存在才給村子帶來疾病與不幸,明明差點害死了哥哥,為什麼還對他糾纏不清!必須殺了惡魔,這樣我們村子或許可以重新擁有春天,農作物可以豐收、山裡的藥草和花朵也會好好成長……哥哥,也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這種心情古老卻始終如一,可以從很多人身上看到,啊啊,我想那就是所謂的……

  ──「憎恨」。

  「我沒能對任何人說聲對不起。」

  她抬起頭來,面容被病毒侵蝕了大半邊,裡頭的數據被扭曲,連形體也變得不穩定,些許塵埃從破面剝落,甚至散發異樣光芒。

  眼下立即被齊克撞開,他還相當順手地把Lyra拿走,將Lyra抽出劍鞘,冷酷地、毫不留情地把那人偶斬成兩半。

  被天使塵污染的資料,這才是現實。

  「這樣……哥哥會vul$5l#笑著m」^原諒我嗎?」

  無機質的電子音來自殤心小姐,她在最後抓住了一朵紙花,以一點也不美麗的方式在我們面前消逝。

  心中有個疙瘩,渾身不舒服。

  洛因無聲無息地抓住我手腕。「快走。」

  不再說什麼就一個勁拉著我跑,艾兒和齊克當然也跟進,天使塵病毒已經蔓延到這裡,要走也是遲早的,不過他跑得又快又急,看起來隨時都會攤在地上的樣子。

  「去、去找淚未!這個地方已經什麼都沒了,只剩淚未的靈魂跟湖之主……」

  「你說什麼?」

  「『冰之花』,我想那個傳說可以醫治疾病的花就是『疫苗』!得、得快點找淚未,然後去見湖之主!」

  已經不能再浪費時間也不能感傷了。

  因為我們也一樣被現況逼得走投無路。

  天空映著不祥色彩,短時間內裂縫增大不少彷彿隨時會崩塌。

  洛因體力本來就不好,但現在跑得氣喘吁吁也沒有想停下腳步的意思,只是放慢速度讓後面兩人好追上。

  「老實說……我很害怕。」他聲音在顫抖,那纖弱的手指不規律地使力,即使他沒有刻意把不安表現在臉上也一目瞭然。「我看到淚未的記憶卻還那麼冷靜地分析別人的不幸,連自己都覺得很反胃……齊克殺了殤心小姐後,腦袋裡滿是矛盾。人的記憶雖然脆弱但這才是它珍貴的地方,包含所有美好與悲傷……」

  「洛、洛因,冷靜點啊!」

  「真澄你有些地方和艾兒他們很像,可是我沒辦法想得更深入,要是我自己承認那些不確定因素的話……又會有……重要的東西不見了……」

  是啊,二心子的記憶是最易碎的,過去的每分每秒會隨著時間消散,托這顆心的福連回憶也不允許擁有,何況是靠虛擬世界所建立起的關係。

  越害怕失去就會越想抓住。

  我自己也有貪心的地方。

  「AI、NPC之類,就算不是今天這種情況我也想幫忙。『抱歉我這麼任性還濫用同情……』」聲音有兩個,洛因的影子變得有點模糊。

  「你到底給洛因看了什麼啊,淚未?」

  頭髮換成截然不同的顏色,他好像不把馬尾紮高就覺得不舒服,重新整理一遍後才回話:「雖然微不足道卻是我最寶貝的東西。」像在炫耀寶物般,他自信地笑著。「我已經想通了。」

  「想、想通什麼?」

  「我有非做不可的事,希望你們能助我一臂之力。」面帶笑容,他理直氣壯地說:「如果不答應就對你們作祟,這是當鬼的權利。」

  「話先說在前頭,就算不是因為我們這邊的難處,只要我朋友希望我也會幫到底。」

  「謝謝,你朋友也是這麼說的。」

  而後艾兒和齊克終於追上來,山路對艾兒來說或許有些吃力,而且我都忘了齊克身體不耐寒,最後還是艾兒扶著他過來。「你、你們跑好快喔……」

  「對不起啦,發生了一點事。」由我接手照顧齊克,點火讓他恢復動力。

  淚未附在洛因身上,走到艾兒旁邊蹲下。「來,嘴巴打開。」不知從哪出現的小麻袋,他從裡面拿出一顆鮮豔的藥丸給艾兒。

  「啊?」艾兒沒有半點遲疑照淚未的話做。「甜甜的……」

  「當然,這是我做的藥糖,還可以安定情緒。以前村裡農作收成差,小孩都得靠吃藥來增加抵抗力,要加點東西他們才會乖乖吃下去。」

  一直照顧體弱的妹妹和小孩,比其他人都還善解人意的淚未,在死的時候沒有怨恨過任何人嗎?他依舊用對待小孩的方式照顧艾兒卻不會讓艾兒反感。

  「啊啊──真的好可愛喔,看起來軟綿綿的,好想讓人咬一口。」最後輕輕戳了他臉頰兩下。

  那變態宣言瞬間使原本好不容易營造起來的良好印象灰.飛.煙.滅。

  「齊克,快把平底鍋收起來。那個是洛因喔。」

  嚴格來說只有身體是。為什麼那邊那麼和平,我這裡卻是殺氣騰騰的?

  「洛因?話說回來我剛剛一直沒看到洛因啊。」艾兒算是第一次見到淚未,不過是顏色變一下有誇張到認不出自己人嗎?

  「這個是淚未,他現在借用洛因身體,我們不久前有談到他,你多少有聽到吧?」

  「原來是這樣啊。」艾兒馬上接受事實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後來突然拿槍指著淚未也是。只要他想,要驅除淚未是易如反掌。

  「艾兒!」

  「有事拜託為什麼還怕人家知道,不好好說出來又偷偷摸摸的叫別人怎麼幫?大家都在拼命努力只有我還像局外人一樣,別看不起我啊!」

  淚未和我頓時語塞,我想洛因看到應該也會覺得驚訝。「沒好好說明是我的錯,跟你說聲抱歉。」淚未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對艾兒非常禮貌。

  「沒、沒有啦!我只是有點生氣而已……」盡力讓自己眼神變得兇惡一點,可是艾兒氣呼呼的樣子總是沒什麼魄力,反而會使人下意識地嘴角上揚。

  「我是個藥師,沒辦法放著生病的人不管,現在我重要的朋友病了,我想治好那位朋友。」

  淚未伸出手,意示要我碰他。

  記憶水晶閃著微弱光芒,彷彿隨時會消失卻又再掙扎著。

  這次閉上眼可以清楚地看見淚未的記憶。

  「淚……淚未。」

  最初印入腦海的影像,是一個淺藍色袍裝的小孩,不只衣服,頭髮、眼睛也是,儘管上衣短到大半肌膚曝露在外,那頭髮長度好像也足夠保暖那小孩似的。

  然而那孩子明明非常漂亮卻渾身是傷。

  「你、你怎麼了!這邊割傷、那邊擦傷!這些傷口不快處理會感染的!大人不是都說盡量別跑去山裡玩嗎?」

  「我是從山上下來的,因為看不清楚也不太會走路所以老是撞到東西。」

  靜下來打量了一下這個小孩,淚未試著在驚訝中擠出幾個字:「……湖之主?」搖搖頭否定掉這個想法,他專注地處理那些傷口。

  「我想見淚未,所以依著自然流轉回來了,而且還有得到手跟腳。」

  「如果真的是湖之主,我一定會說希望湖之主能盡快回去,不要來到人類的住處了。」

  「為什麼?淚,為什麼?」湖之主歇斯底里起來,不想讓淚未包紮,反把他推開。「我現在的樣子很奇怪嗎?會讓人覺得害怕嗎?」把臉埋進膝蓋,湖之主幾乎全身都在顫抖。「……因為我差點害了淚,所以淚討厭我嗎?」

  「正好相反喔。」虛弱得被撞一下就起腫包,淚未習慣性地拿OK繃來貼住,連敷藥步驟都省去,看起來相當習慣受傷之類。

  「在我親眼見到湖之主消失後究竟過了多久呢?難過得忘了時間、忘了生日、忘了戀愛和結婚、忘了安排自己的人生計畫。假設,湖之主回來了,我會氣自己被騙了那麼多眼淚和時間……然後緊緊抱住湖之主不再放開,因為湖之主實在太可愛了。」

  「淚未……」

  「這樣你也願意嗎?」

  有點吊兒啷噹、看起來是個十足的傻瓜卻把心意都藏在那些輕浮話裡頭。

  「淚未,我希望淚未不會再難過。」有別於當初,湖之主直接抱住了淚未,沒有半點猶豫。「淚說過,這樣做就會很溫暖,而且還有幸福的感覺。」

  「對啊。」淚未拍了拍湖之主那小小的背,像戀人又像親子。「可惡……高興得快哭出來了!要是湖之主不是這樣小巧玲瓏的我一定馬上娶進門!我也想當被全世界忌妒的男人啊!」

  「淚。」

  「什麼?」

  「精靈沒有性別喔。」

  「喔、喔喔……這樣啊,咳,無所謂啦。精靈重視的不是內在靈魂嗎?其是人類也是喔。」

  啊啊,這個戀童癖已經沒救了。

  「哥哥──」第三者的聲音,該不會是……

  「小殤。」如淚未所言,殤心小姐從另外一頭匆匆跑來。「湖之主你還記得小殤嗎?她現在已經是個美人了喔,後來嫁給了村長兒子,我驕傲的妹妹。」

  「哥哥,你又再偷懶跟小朋友玩啦?」提著裝滿禮物的籃子,應該只是來探望的。「呀啊!好可愛的小孩──是哪家的孩子我怎麼不知道?」

  兄妹一個樣。

  「不是妳想的那樣啦。」

  「私、私生子?哥哥不是說過要終身不娶,啊,難道是誘拐!」

  「好好聽人家說話啊!」

  「小朋友要不要吃蘋果或麵包?這邊還有一瓶甜酒可以暖身,不過不可以喝太多喔。」籃子底下塞了幾朵紙花,殤心小姐注意到湖之主一直盯著那邊看便遞了一朵給湖之主。「這是哥哥教我的,雖然他看起來有點笨,出乎意料手很巧呢。」

  「殤心……跟以前有點不太一樣,可是我還認得出妳的聲音。」

  「湖之主?你難道是湖之主?」身體震了一下,籃子差點拿不穩。

  「嗯,妳真的健康地長大了。」

  「當、當然……不像過去那樣和哥哥相依為命,我有了自己的家庭、衣食無缺,過得很幸福。」

  「真是太好了。」湖之主喜孜孜地拿著食物到淚未身邊,像喜歡黏人的天真小孩那樣可愛。

  話是這麼說。

  殤心小姐表情卻有微妙變化,然而從淚未的眼中無法得知她是以怎樣的心情看待湖之主歸來,不然怎麼會說那些話?

  ──讓湖之主回該去的地方是為了湖之主好,害怕湖之主受傷便沒有說出口。我不曾覺得不幸,卻因為一個擁抱讓內心洋溢著幸福。我可以和其他人分享溫暖卻害怕沒辦法只對一個人專注……這樣會被嘲笑太小家子氣吧?

  「『要是故事能在這裡畫下句點就好了,儘管那只是個夢。』」

  意知識被拉了回來,淚未便鬆手,把主導權還給洛因。「頭髮又亂了。」洛因皺眉,似乎只有這點不想讓步。

  「不過靜下來後還是有點擔心,要是『冰之花』不是疫苗的話……」

  「答案是賓果,湖之主或冰之花其中一個就是疫苗。」齊克沉著應道。

  「你怎麼知道?」

  「脫掉。」

  得到一個和答案不相干的回答。

  「我耳朵好像有點不好漏聽了,也可能是剛剛恍神……你可以再說一次嗎?」為了確定是不是聽覺出問題,真的用手敲了幾下耳朵。

  「脫掉。」

  「就說了為什麼是要我脫啊──」扒光就會有疫苗掉出來嗎!

  「是手套。」

  啊。

  「抱歉我想太多了。」

  「小齊是指那次嗎?」艾兒也認真思考了一下,似乎有點頭緒。「真澄違反職業規、最後手還被自己的火灼傷那次?」

  「嗯,的確有這麼一回事。」

  手套脫到一半卻被齊克勞勞抓住,沒有任何遮蔽物之下所顯露的是完好無事的手臂。

  「那些管理者看起來也沒注意這手有灼傷,在編輯模式下不能受傷,但負傷也不可能自己會好。以現代來說,龐大的數據資料庫都有個人工智能的次管理者,在沒有主要管理者干涉的情況下次管理者可以有限度地編輯權限。」

  「湖之主是這個區域的次管理者?」

  「很有可能。」洛因應和齊克的論點。「在淚未記憶的最後是湖之主把所有村民抹殺,除了殤心小姐。」

  「現在有兩個假設,那朵靈花就是疫苗OK,這個好解決。可是,如果冰之花是從湖之主衍生出來的話?」

  沒有湖之主也就不會也冰之花嗎?

  「活捉?」

  「肯定的。」

  氣氛瞬間降溫,話題被最後那句話強制終止。齊克像是做好充足的行前準備,直接掉頭就走。

  管理者級的人工智能──用「活捉」兩個字帶過會不會太隨便了!

  「齊克!齊克──別走那麼快啊!」

  「小齊──」就連艾兒跟著大叫他依舊只顧著往前。「你.已.經.知.道.路.怎.麼.去.了.嗎?」

  原地停下。

  然後齊克就不動了。

  洛因先是有些錯愕而後才鬆了一口氣。「我知道湖之主在哪,我來帶路吧?」

  ■■■

  「嗯……」

  「怎麼了?」洛因始終靜不下來也不怎麼願意開口,受了淚未影響,不禁替他擔心。

  洛因不安地瞥了一眼後方,之後又陷入沉思。

  「洛因很在意小齊嗎?」最後由艾兒打破沉默。

  「很明顯嗎?」洛因是這麼說:「我很擔心其他人現在的情況,而且我們的處境也說不上安全,可是……為什麼那個人都沒有半點遲疑呢?」

  仔細回想,打從天使塵出現時齊克就好像已經打算向官方交涉的樣子,儘管有許多疑問也很順利地向前推進,只要找到湖之主和花就能解決一切,至少一開始我是這麼想。

  然而別人的心情又是如何?

  「小齊啊……」對洛因的質疑不以為意,艾兒反倒把它當閒聊一樣,輕鬆而愉快。「喜怒哀樂不明顯不代表他很冷漠啊,難免會被誤會,以前的小齊還得自己說,不過跟NAO吵過後就改掉了。」

  「自己說……就是『我很高興』或『我現在很生氣』這種感覺?」

  「嗯嗯,可是相處久了後就會覺得無所謂啦,即使在這裡也一樣。」艾兒滔滔不絕地說著,艾兒還想說很多但會突然停下來也不是他願意的。

  「沒事別多話。」轉眼間齊克已經在咫尺距離。

  「噫噫噫──不要抓我頭髮嘛!」

  瀏海上特別翹的那戳頭髮被他這麼抓著都變得歪七扭八的,艾兒似乎很寶貝那邊的頭髮。

  「自己的情緒、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及創造者的心思。」洛因喃喃低語:「稱不上完全明白卻多少有些體會。」

  「只有我還搞不懂的樣子?」由於話題深度的改變,我只能苦笑以對,輕嘆一聲盡量不讓人注意。

  「不懂也沒關係,真的,要是什麼都了解的話就一點都不有趣了。」淡淡地笑容下留下耐人尋味的話,連步伐也不再那麼沉重。「我現在還是很奇怪嗎?」洛因試著徵詢我的意見。

  「不再愁眉苦臉的當然很好……」

  「並不是覺得無所謂,想幫助淚未的心情也沒變,只是比較能提起勇氣去看看他們的最後。」

  淚未的記憶中他沒有說出任何悲傷話語,在撰寫好的故事中,抱著小小的湖之主、像傻瓜般對世界炫耀自己的幸福。

  一陣鼻酸,眼淚卻掉不出來。

  天空裂縫降下白雪,彷彿哀悼什麼,即便是這無法再點綴更多的白色天地,卻還有一人在此虛無中哭泣著,那個不成詞句的話、連時間流轉也能吞沒的哀傷心情,或許在我們來到裏世界時發出了求救訊息。

  「啊。」艾兒忽然在前頭停下。

  「怎麼了?」

  「沒路了……」

  一手指著為寒冰包裹的枯木,絲毫沒有縫隙,看起來不像是自然現象。

  「淚未說它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所以他平常都走捷徑。」洛因透過淚未記憶講了個大概:「往右轉直走二十公尺、左轉到有記號的樹後往右、然後沿凍結的小溪步行五十公尺、看到……」

  我看他會不會寫「捷徑」兩個字都是個問題。

  「打爛它。」齊克省略冗長解說,那「命令句」不外乎是針對我而來。

  「用火就行了吧?那大家要退開喔。」手才剛復原,但只要天使塵依然肆無忌憚地到處流竄復原就沒有意義了。長劍Aquila這手中發光、發熱著,所醞釀出的火燄要摧毀這面障礙還游刃有餘。

  「炎龍覺武!」

  龍火隨使力的方向呼嘯而去,雪浪中確實聽到粉碎聲響,待粉塵散去便是一條小徑──通往永凍湖。

  「什麼也沒有……」

  冰層厚實的湖面彷彿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穩固地支撐住我們重量。樹木閃著白澤、樹之向天空伸展並圍成天蓋,光線可使穿過縫隙進來,有如童話意境的這片小天地,放眼望去卻是空無一物。

  沒有靈花也沒有守護精靈。

  「好冷!」

  還來不及重新思考,周圍氣溫卻驟降,方才的粉塵仍留在空氣中沒有散去,只是隨寒氣漂移。

  「人類,為什麼還踏進這塊土地?」

  降到冰點的聲音與低溫確實在這皮膚上刻下前所未有的恐懼。人影猶如幽靈般,無聲無息地浮現於視線深處。

  小巧玲瓏又可愛?

  眼前這個人怎麼看都是比我高上一個頭啊!

  淺藍透著一點光澤,比想像中還更接近人類模樣,惟獨臉部被那頭髮遮去了大半,頭髮長度驚人,不像生長在自己身上反倒像披上去的。

  宛如水晶雕塑,有著恆久不變質的美麗。

  卻沒有表情。

  無須多於言詞,湖之主將手平舉,眼底的冷藍光充滿殺意。冰錐打破平滑湖面直逼我們腳邊。

  「灼焰鎌武!」以Aquila為中心火焰在斬擊中爆發,順利將冰錐路徑截斷。

  一方面惡寒已在間步距離。

  齊克在我肩上使力,輕鬆翻身到前方,拿著Lyra抵住湖之主的冰劍,形狀雖不完全,不過給予直接傷害是綽綽有餘。「這裡是湖之主的場,別大意也別受傷。」

  「艾兒!」

  「知道了!」有默契地呼喊彼此,艾兒很了解我有哪裡不足,適時地施展加持,即使是變相的聖職者,輔助能力也在水平之上。

  力量、速度及瞬間爆發力獲得提升,至少移動方面不是什麼難事,當下一躍繞到湖之主身後,兩面夾擊。

  「不行!」

  不知道是誰出聲警告,回神時地面、湖之主的影子竄出異物,有著植物外型並迅速生長,荊棘突破冰面而出──左手腕被抓個正著!尖刺深陷皮膚之下,無法照自己意思行動。

  「不好……手!」受傷部分逐漸凍傷壞死,隨生命值下降,身體表皮也跟著剝落崩壞。

  ──在編輯模式底下受傷是大忌,因為那會破壞資料本身。

  ──有可能無法修復喔。

  遺憾,艾兒的治癒僅限回復生命值,左手仍和身體有所連接卻無法使力,像懸絲人偶手臂般無力地垂著。

  「嚎──」洛因的格里風介入我們中間,伸出爪子將荊棘壓制,由於無法完全切斷牠直接朝湖之主噴火。火勢強得足以包裹湖之主全身,相反地,導致大量蒸汽散佈於空氣中,視線捕捉不到湖之主的位置。

  」脖子與冷冽感接觸,身形纖細卻出乎意料有力,因失衡頭部撞上冰面時恍神了一下,而眼前即是想至我於死地的人。

  頸部被勒住,大腦也中肯地把窒息現象表現在身上,武器離手的我想出聲、掙扎卻一點也動不了湖之主。

  「『人類不配擁有淚水。』」

  湖之主並沒有開口,但聲音確實傳到了我這裡。

  「『他們貪婪、無情、殘酷,既然不珍視所擁有的,那就全部毀滅吧!』」

  透過接觸便會讀取到記憶,當時湖之主似乎以為我是淚未才出手幫忙,從湖之主的記憶中得知他們的過去,就算我不想看也會源源不絕地灌進我腦海。

  「為……什麼呢?」

  幾近嘶啞的人聲低語著。

  過去也像現在一樣飄雪,而哀悼的意義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

  視線一直沒有移開,即便對面是被模糊不清的面容,純白落在那身軀上便會染紅、沾滿鐵鏽味。靜靜地倚靠著禁地入口,臉上依舊掛著那輕浮的笑容,看起來像做了好夢般安睡於此。

  要是沒有那片紅或許看起來真的是睡著。

  在下雪的日子裡沉醉於沒有甦醒之日的夢。

  所有的傷痛在無語之中擴散。

  原本就看不清的眼變得更模糊,即使依偎在一起也無法再感受溫暖。

  ──帶給我痛苦的是人類,教我愛人的也是人類。

  「『那我到底該恨誰?』」

  ──全部、全部都毀掉就好了!

  ……

  為什麼要給我看這些呢?

  這樣豈不連我也會對是非感到迷惘。

  「開什麼玩笑。」齊克將Lyra架在湖之主頸上,令湖之主處於對等立場。「假如所有人都得死也輪不到一個AI來做決定,最好快讓冰之花重新生長,因為還有很多該死的生命有脫離苦海的可能性。」

  「『雜碎!』」

  「抱歉,你也一樣。」

  湖之主失去理智喊了一聲後掌心聚集魔力、冰劍瞬即重回手中,俐落的攻擊讓齊克部分左半身與本體分離。雖然犧牲身體齊克也封住湖之主的手,Lyra紮實地卡在骨與肉之間。

  順利脫離湖之主,只能先拿起Aquila按兵不動,抹殺湖之主並不是我們主要目的。

  「洛因!」

  這回是艾兒,聽起來有些不妙。

  湖之主除了受到傷害,空檔中也落入另一樣東西的爪下。「洛因?」

  闇之底閃爍著一點紅。

  ──亡靈!

  與以往的變化不同,洛因幾乎有半身都不屬於自己,身體與亡靈衝突著,像是為了趨近完全而啃食著宿主?

  艾兒只能用治癒數應急以確保洛因生命值不會歸零。

  「淚未──淚未你在哪裡!快出來啊──」我大喊著,唯一能動搖湖之主的只有他了。

  「看不到嗎?」洛因虛弱地說道,一面抑制亡靈騷動。「淚未他一直都站在那裡啊……」

  因為是幽靈所以看不到嗎?可是、可是,為什麼不像之前那樣用洛因的身體?如果是淚未,湖之主應該認得出來才對啊!

  「該不會……」冰面反光處映著人影,真的難以察覺。

  外貌大約二十歲來著,白袍、紮茶色馬尾的青年,碧瞳望著湖之主,雖然他們站得很近感覺卻非常遙遠。

  「淚未!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別畏畏縮縮的快出來──湖之主只聽得到你的聲音而已啊!」

  對於無法挽回的錯誤一定會覺得無奈,但沒有人該被定罪才對,殤心小姐也是,只是希望有個溫柔的人在身邊,所以最後才為了未完的願望感到遺憾。

  「……我在這裡……」透過洛因口所傳來的不是亡靈的耳語。「已經沒時間了,所以這是最後一次借用了。」收回亡靈,洛因身體正變化後,照慣例把頭髮重紮一遍。那句話彷彿是口頭禪般,只要站在這裡他就會靠到湖之主身邊,溫柔地笑著說:

  「湖之主,我今天也來了喔。」

  擺脫狂氣,負傷的湖之主也靜下來,偏著腦袋以理性思考。

  「淚未?」

  「在漫長的時間之流中我也體會著孤獨,連日星月都變得乏味不耐看,沒有湖之主的彼岸世界……很無趣呢。」

  總是這樣挑毛病、說些輕浮話。

  可是在耳裡聽起來卻很溫暖。

  藍調不需要再為了悲傷反覆詠唱。

  「淚未──淚未──淚未──」像蛻變般,武裝自己的湖之主外表如碎塊剝落,從大人變成了小孩,大聲哭泣著,索求別人的溫柔,又從小孩變回原形窩在淚未懷中。

  「魚?」

  大概手臂那麼長,為淡藍鱗片包覆,如薄紗的鰭因為光而有了色彩,那柔軟的身體蜷曲,好讓全身都能靠著淚未。

  原來湖之主是條魚……

  「湖之主小小的,真可愛。」

  「淚……一個人真的好寂寞!」

  至少這一刻沒有人是不幸的。

  「真是的,這到底是寵物與主人還是笨蛋父親與孩子。」齊克嘆了一聲。

  「斷手的人別亂說話啊──」

  果然不出所料一下就倒下了,被砍得七七八八還要抱怨。「如果是戀人也不錯,看,只要活著就什麼都有可能。」

  正眼看著故事落幕,連我這個無關者也能替他們高興嗎?

  「我從不憎恨誰,也不會悲傷,我反而很高興因為掛念著湖之主而忘了死亡的痛苦,但很抱歉我這樣擅自消失又厚著臉皮借別人身體跑回來。」

  「淚未……」帶有螢光的藍終究也是擁有情緒、可以為別人流淚。即使冰代表寒冷與無情也能因為湖之主而綻放花朵,不再哀悼而給予祝福。

  「聽我說湖之主,如果真的有人能操縱命運,就算是神我也一定會跟祂討價還價,都是祂害我心願未了才我變成幽靈。」

  「淚未?」

  淚未讓湖之主靠在他肩頭,為了不讓湖之主發覺他即將消失。

  「那,來世再見。」

  話語落下後有光粒子從洛因身上飄出來,數量多到超出視界容不下,看著它們慢慢地回歸裏世界的縫隙。

  「以我之血與你立下誓約,以我之名成為你的主人。」

  洛因在湖之主耳邊小聲地說並立下使魔約,讓湖之主能帶著淚未最後的溫柔安睡於夢中。

  「我只能做這麼多而已。」說完遍全身癱軟,即使疲憊也要勉強擠出笑容。

  我很想過去扶他一把,不過總不能丟著齊克不管,傷口也只能事後再傷腦筋了。

  「小齊交給我吧。」彷彿可以看穿人家心思一樣,艾兒頭抵著我右手臂磨了一下,硬是要跟我交換。

  「洛因。」

  「辛苦你了」這句話我想等回到現實後再好好說,打算摸摸那頭深藍髮絲,神經卻在瞬間緊繃。

  冰面上為什麼有五個人影?

  「水實!」

  反射性地拿起Aquila擋下處刑刃,裏世界出現那東西真的很不妙。「你這次又想做什麼!」

  水實的Alastor本身就是個Bug,藉由竄改數據來到裏世界也沒什麼好奇怪,只是怎麼偏偏挑這時候!

  「這個區域的資料……必須拿到手才行!」

  所以想對洛因下手?

  「我才不會讓步!」單純以強度來說,我們不分上下,改變使力方向便能把他輕易推開。

  可是左手好難過。

  「放心,你不會感到痛苦的。」

  人聲自後方而來,揮刀毫不遲疑。

  這回拿Aquila防備也是徒然。

  剎那間只聽見破碎聲,清澈而響亮,而後銀色破片飛散於空中。

  沒有任何痛處和感覺,力氣從四肢頂端流失,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還站立於地面,溫熱感從胸口散開,暗紅破壞了純白景致的合諧。

  似乎有瞥見艾兒喊著什麼,聽覺卻在更早之前喪失功能。

  對面,碧眼之底還是綠。

  綠色風格。

  他靠了過來,溫和近人的笑容出現在仰角視界中。

  ──這次,我終於可以告訴你名字了。

  他開口,在我視覺消失前以唇形代替語言。

  ──怪傑奇烏之末、與世界為敵者。

  ──我的名字是「清雨」。

  閉上眼,世界便沒入無雜質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