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降神計畫Vol.06
第七十六章 風標重啟 (勝敗乃兵家常事 運氣乃老天隨性)
在現實以這種方式再見我從來沒想過,大家在晚餐時間聊得開懷時,好像只有我一個人仍驚魂未定,驚喜與困惑混合在一起,好比餐後甜點附上的蝦仁冰淇淋,有種渾沌的味道。
……是說天堂到底是哪來的點子想到把這兩個東西組合在一起?
有夢爺爺要大哥清理走廊,晚餐前沒有把裝在書櫃下的機器轉輪設定恢復原樣就不准吃飯。沒想到這種小機關他也能拿來捉弄人,但是他沒和我們打招呼就默默去做事了,果然在人前看起來還是有點冷漠呢,連營業笑容都收起來了,難道還有別的原因?
「外公你到底在想什麼啊,這種事怎麼從來沒告訴我和媽媽,外公實在太隨性過頭了,我還想奇怪爸媽離婚後為什麼她還老是嚷著不想回娘家,可是不可以什麼都不說啦,難怪媽媽會這麼早離開家,天堂跟紫惠的事媽媽已經氣過,天堂好不容易說服她了,怎麼還有個乾孫──」
湊竟然對著外公說教了起來,而且以外公的外表看來,視覺上沒什麼違和感。
爺孫同時去叉了配菜的什錦燒,兩個人都想搶料最豐富的區塊。
有夢爺爺右手叉著什錦燒卻用左手藏好的筷子攔截到目標。「小湊真是像極你媽了,我們家的遺傳真是厲害。」
嘴巴塞得鼓鼓的像天竺鼠那樣,孩子氣的一面倒和他的外貌一樣
「反正已經年紀一把了,我也有自己的規劃,不用你們操心,我這身體的最大好處大概就是沒有老化的煩惱吧。」
「就是這個!」霜因突然站起來,很少見他這麼激動。「有夢、有夢……先生?」
「現在是這副模樣的話,還是叫爺爺吧,不用緊張,慢慢說。」
「這麼問有點失禮,有夢爺爺是……二心子吧?那……」
「是說我嗎?」
問題的重點其實是在湊身上。
「這個嘛……我是混血第三代,外婆和爸爸是普通人,媽媽和我雖然身上有點小毛病但還不至於被列管的程度,更沒有腫瘤之類的,也沒有共鳴現象的樣子。」
混血的孩子……二心子會留子嗣這件事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這樣算算有夢爺爺已經是我目前見過年紀最長的二心子了。在普遍意識裡,二心子的身體年齡到了一定程度就會被定型,因為大部分都無法成長完全所以才如此命名。
「天堂啊,去幫大家多沖幾壺熱茶吧。」他低頭,若有所思地含著叉子。「二心子成家立業是沒問題的唷,別看我這副小孩樣,以前好歹也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人,啊……成年身體承受不了自己Second是變回這模樣的原因之一,不過我想,多半是心態問題。」
湊和祈理都放下餐具了,兩人凝重的神情和有說有笑的爺爺成了對比。
雖然帶著一絲遺憾,臉上的橫向長疤卻仍隨他的微笑揚起。「各位住在館內期間有任何問題就來找我聊吧,至少比查書還快也說不定。或許我是不可靠的大人,但對朋友是不會吝嗇的。」他伸了個懶腰,朦朧的眼透露了些許睡意。「雖然很想多聊聊,但我差不多也該休息了,體力方面一點長進也沒有。對了,那個,我沒記錯的話你……」
沒有明顯叫出名字,但視線明顯指向了零。「啊……」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被點出來,在困惑中嚥下食物。
「小湊也大概跟我說了你們的行程,雖然有點耽誤了,阿文那邊我來跟她說的,這樣你就不會被責難了。」
「阿文……有夢先生認識奶奶!」
「老交情了,我一直都知道她生起氣來很恐怖呢,恐怖喔,恐怖喔……」他半開玩笑似的喃喃唸著「好恐怖」,交代了天堂之後收拾的工作後便離開了。
對於湊的隱瞞雖然有點在意,最後他還是讓認識不到幾天的我們知道這件事,剛才的晚餐似乎讓他們想起了不愉快的事,實在是不好意思。
當大家各自有自己活動的時候我還留在廚房這邊洗碗,還是這個地方最讓人靜下心來。
洗得白淨的玻璃盤,手指劃過表面時發出很好聽的聲音。另外,夏納哥也跟我在一起,負責把洗好的碗盤擦乾。
「夏納哥,我們在這裡多待幾天沒問題吧?」
「嗯,我想是沒問題的。」他用力擦著有方塊浮雕的盤子,少許泡泡還殘留在縫隙裡。「我沒想錯的話館長應該跟爸認識。」
「欸?」
「我不是上午的時候去晃了一圈嗎?圖書館內的書櫃都是特別訂做的一體成形式書櫃,尤其用黑木做的書櫃,很像是傢俱部門設計的東西,另外還有桌子跟沙發床,有似曾相識得感覺,書房的佈置品味跟爺爺有點像。再說爸跟館長認識零的奶奶,那館長就有可能間接認識爸爸吧?」
「喔喔,這麼說好像也是合理的。」長輩互相關照的話,也讓零比較有個交代,不然提到奶奶都會讓他嚇到。「好像是推理一樣。」
「是邏──輯,邏輯。」夏納哥輕輕甩了一下盤子,隱約聞得到手上洗碗精的檸檬味。「你打工這麼久了腦袋要清楚點啦,不然老闆只會叫你磨咖啡。」
那的確是我拿手的啊。「夏納哥和蕾姊才是,竟然沒讓我知道你們也在打工。」尤其又是兄妹一起,讓人羨慕又嫉妒。「是……嗯?是做什麼?」上次蕾姊好像沒有提到。
「秘密。」
「哇啊……小氣的大學生。」
「跟小氣沒關係好不好,遲鈍的高中生。對──了,趁現在在圖書館你們乾脆也用功一下好了,反正已經是準考生了。」
「拜託不要。」我何苦糟蹋掉高中最後的暑假!
「天堂呢,你跟真澄應該是同年吧?」
原本天堂想收拾餐具,我拜託他稍微等一下。「因為工作需要花了一年做學力檢定,正好免除國高中教育。」
「幹的好,現在社會聰明的孩子還真不少。」他也回頭對我說:「要一起下樓嗎?」
「是要抓我去唸書?」
「你要唸書的話我也OK。」
「不,還是不要好了,我想在這待一下。」碰碰運氣看那傢伙會不會上鉤。
「你們感情真好。」
「他們人都很好對吧。」我拖了椅子坐到天堂側邊,摸摸有點冷的餐盤,想什麼時候去把剩菜加熱好。「我在想啊,天堂,你……認識他嗎?」
「不,你們來的那天我第一次見到夏納。」
「不是,我當然不是說夏納哥。是那個……」
「每年都會來圖書館露臉幾次的『那個』嗎?是的,我知道。」靠著椅背的天堂,平常總是平淡的表情開始思索起來。「在我來之前他似乎是住在這裡的,離開後偶爾回來館內保養硬體,實際上我們也只見過幾次面,因為彼此從不打招呼所以到現在連名字也叫不出來。」
「乾孫」似乎是真的,雖然知道了一點大哥的背景,但他好像有點不甘願的樣子,也沒有用商業用笑容打發過去,有種、有種……既視感?「不過在那邊也是鬼,現實居然也當鬼嚇人。」天堂應該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不過算了。
身後的燈光被遮去了大半,如果要不是障礙物夠大的話應該沒辦法。「那邊那個壞孩子,說別人閒話也看時機一下。」
「幸好你不是鬧彆扭就飽了。」可以去熱剩菜了。「有哪個壞孩子還會在這等著幫餓肚子的人添飯的。」
「在自己家結果是別人添飯你不覺得很奇怪嗎?」說是這麼說大哥還是把披肩放一邊乖乖坐下來吃飯。
「這邊真的是大哥的老家?」所以那個郵件說到投身大自然真的不是唬人的啊?
「嗯……你們兩個剛才不就是在聊這個?」
「不是,我們只是在聊你怎麼會來匆匆去匆匆的,搞得好像圖書館鬧鬼一樣。」
「這件事我已經跟夢爺說好多次了。」沒想到大哥不耐煩時可以吃掉好幾片萵苣葉,萵苣沙拉有點苦沒什麼人動筷。「你也看到了吧,夢爺的孫子時常回來,雖然阿姨,也就是夢爺女兒還住在這的時候對我不錯,但不管怎麼說我都還是外人,夢爺會收留我多半是同情,我不做圖書館的工作也不是夢爺的血親,久留在這老實說……很尷尬也過意不去。」
既視感的原因,原來我們的背景有這樣的共同點,圖書館與大哥還有舒奈亞家與我,明明知道身邊人的好意,反而覺得自己是突兀的存在。
「可是夢爺本來就有點沒神經,所以我做了一些小傢伙幫忙打理圖書館,結果也是被他丟倉庫。」
夢爺應該是跟天堂一樣不諳機械操作吧,不過我蠻喜歡打掃小機器人的。
「倒是我完全沒想到你會在這裡,依夢爺的工作性質,設樂圖書館應該不是這麼開放的地方才對。」
「『純屬意外』──」天堂和著我的聲音,兩人一致嘆氣。
稍微解釋了來龍去脈,紫惠把我帶到這的小插曲後,大哥還是一樣冷靜。「你這人真是危險耶,不管在哪邊都是一個樣,傻傻的就把自己搞丟了。」
「這個嘛……彼此彼此?」我護住了頭部免得他冷不防一個手刀過來。「對了,大哥跟有夢爺爺住這這麼久的話……莫非是因為這樣所以和二心子相處才會那麼自然嗎?」不知道為什麼脫口而出了這個問題。
「鱉蘇──傻話了。」儘管食物還在口中,他還是回應了。「那邊,雖然至今都沒有跟你說過話,請教一下你名字?」
「天堂。」
「我是影生,真澄的話則是常叫我大哥,稱呼就請隨意吧,但別用疊字。」
「你有被人取疊字的綽號?」的確影影、柳柳之類的叫大哥不適合,而且叫了的話應該就不只被敲頭了。
「沒有,也不希望有。你現在不要混淆話題啦。」停下了用餐,他的視線重新打量的天堂和我。「二心子嗎……我覺得這還是看個人,這時候應該要反過來想吧,不是我或跟你要好的知道怎麼和二心子相處,是你!你,沒戒心,太容易親近人了。」
──我?
連天堂也露出了少見的輕笑聲。「這我沒有異議。」
「欸?欸?欸──真的是這樣嗎!」我沒感覺啊!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天堂來我們學校時直接跟雪都起衝突,現在回想那警悚場面依然冷汗直流。「二心子好戰的人也不少,可是你保護朋友受了傷之後還心平氣和地跟泡茶坐下談,一般來說我還是建議提高警覺。」
「不不不,那都是多虧朦朧那個規格外的學生會長才對,我可不記得……」
「讓你百口莫辯的地方還很多,不過你能一直保持這樣也不錯。」來到這裡後這麼久,終於看到大哥放鬆的表情。「你這個職業級冒失鬼身邊淨是些亂七八糟的事,但若不這樣的話今天我們可能就不會同桌吃飯,或是湊巧在這邊遇到了吧。」大哥說回又繼續專心啃烤魚排。
「嗯……」仔細瞧了瞧吃飯中的大哥,本人沒察覺嘴角黏到飯粒,但沒有什麼偷笑或是奇怪的表情。「雖然有點微妙,不過……算是高興吧?」
「是嗎?是嗎?原來我說了不錯的話啊?那就再幫我添點飯吧。」
「暈倒!」我還是找不到大哥的感性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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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短短一天怎麼就有這麼多有趣的事呢,希望不要太興奮睡不著,柔軟的床和熱水澡在房間等著我──
可是,一放鬆就忘了,那時候抓住我的是大哥沒錯吧?為了拿走從他房裡帶出來的小東西,是不是應該去問他一下才對?不過這件事似乎是我有問題在先,一時好奇心作祟啦……嗯……還是道歉後再抓住機會問個仔細好了!
「霜因,還沒睡……啊啊!怎麼?」打開房間看到霜因悠哉地用微電腦,但是房間怎麼多了兩組枕頭棉被?「有誰要過來睡嗎?」
「呼啊──等人來了不就知道了。」
霜因關掉微電腦,放在地上讓它滾到我腳邊。「咦?這個微電腦不是我的嗎?怎麼這時候訊息的提示燈在亮……」
反射性的彎下腰想撿起來,這時候好像聽到走廊有人狂奔,我們房門被踹開,最先看到的是人的腳板。「寢──具──小──偷!」湊用近乎咆嘯的聲音大喊著,
「啊啊啊──」
「嘎啊啊──」
為了閃躲飛踢我順勢蹲下去,結果是湊連人帶被摔到牆角,雖然只是眨眼間發生的事,要是沒閃過的話頸椎骨折的人應該會是我。
「好痛痛痛痛……」
「明明見識過不少次還是覺得湊的行動力真是驚人……雖然都是用在奇怪的地方。」
「我不接受洗完澡後不能馬上撲上鬆鬆軟軟的棉被只能跟地板親吻啊!」維持著倒頭栽姿勢的湊如此宣揚自己的主張。
「祈理也來了的話,嗯?所以這是你們的寢具?嗯?那湊……咦?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祈理也是一臉困惑。「不是你叫我們過來拿的嗎?」
「別看我喔,我剛剛跟天堂在收拾餐廳,現在才回來啊?」
兩個人思索了一下後當真把視線移開了,詫異地盯著默默把房門和窗戶都鎖上的霜因。
「我們……被暗算了嗎?」
「嗯──誰知道呢?」霜因只是隨性地回湊,但是笑意裡帶著一絲狡詐氣息的霜因倒是很少見。「如果是有人看到真澄的通知,然後匆匆跑過來就另當別論了。」
「什麼?我的仙人掌君找到了的意思?」雖然它不是說多可愛,拜託還是把它還我吧。
「你好像忘記在機上時你把它借給梅梅玩了。拜託真澄先不要說話,現在可是真心話大冒險的時間,啊,不對,應該也只剩真心話可說。」霜因再一次拿走了我的微電腦,訊息紀錄頁面顯示我剛剛傳了訊息給兩個人。
「我看看啊。」訊息大概就是講把棉被跟枕頭帶走了,想要拿回去的話要麻煩對方跑一趟,是寄給……「欸?什麼──」湊和祈理是──
──「奏」和「律」?
「遲鈍。」這是來自最要好親友的評語。
「哈哈!被發現就算了,沒發現才奇怪吧?」湊終於起身,在霜因前仔細打量了一下。「原本還想說等你們離開前再帥氣地自報身份。是說,這個打亂我計畫的人到底是誰呀?」
「洛因,跟真澄同團的封魔師。」
「喔喔,這麼一說愛睡的眼神有點像呢。」祈理眼裡的洛因原來也是這樣啊。「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了。」
「到底是怎麼發現的啊?我們已經很小心隱藏了耶。」好像沒把這小小騷動當一回事,湊已經開始在這裡鋪被,似乎今晚打算就睡這。
「聽真澄說的,儘管跟遊戲無關,不過感覺似曾相識。真澄雖然冒失,但總是會記得別人好的地方。我最後是問天堂才確定的,他不懂顯示器跟微電腦之類的東西,所以他也不會隱瞞什麼。」
「天堂啊……他的確是機械盲一個。」祈理拿下眼鏡揉了揉眼睛。「所以,你想跟我們說什麼?」像貓一樣敏感尖銳的紅眼,我好像想起了以前律的壓迫感,閃爍的紅似乎帶著警告意味。
「我想理由應該跟你一樣。」大字躺在棉被上,霜因表情卻一點也沒放輕鬆。「以前我對二心子沒什麼感覺,就算如此還是不太想接觸,半殘的日子裡更是這麼覺得。但是真澄已經是我的朋友了,拋下執念後我也開始試著了解二心子,我知道真澄不少事,也知道他自己不知道的事──」
「什麼東西?」有什麼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
我打斷了霜因的話,好像害他忘記下面要接什麼,困擾地搔著腦袋。「總之,我知道律跟真澄在翡翠時似乎有發生過什麼,天堂跟紫惠來我們學校時也意識到二心子衝突起來的嚴重性,加上真澄之前的身體狀況……」
「原來如此,你是在擔心啊──這樣我就能理解了。」不太像是裝模作樣,但湊對自己的直覺似乎沒有懷疑。「不管是外公的圖書館,外公本身及我們,背景並不尋常但卻融入在日常中……其實這點我們兩邊或許很像吧?」
「……對,現在我無法解釋我的不安,懷疑的心態讓你們感到不舒服的話先說抱歉了……」
「不會不會,這種程度笑笑沒事就好了!沒有人跟你說你多點笑容會比較好嗎?再說有問題的是那邊兩隻才對!」
這次連我的單位也變成「隻」了,只是在旁邊看的祈理和我一樣很無辜,可是也不知道要為自己辯解什麼。
「少理直氣壯的牽拖別人──」
結果祈理還是說了。
「你看,二心子某些地方挺神經質的,被踩到就像貓炸毛一樣,也不管身邊的人憂慮,雖然我以前也有叛逆期啦,畢竟外公的遺傳真的讓人很頭疼。」他挪了一下床位跑到霜因旁邊。「我們是同一陣線的喔!『二心子親友愛護聯盟』之類。」
「……我們是動物嗎?」二心子沒有兔子那麼脆弱就是了。
「湊這傢伙真敢說大話,明明自己也是半斤八兩。」
對了,湊沒有腫瘤,但是在遺傳上還是混了二心子的血,只是他在晚餐時並沒有說到身體的問題。
「你們沒見過嗎?混血的孩子。」
「『沒有』。」我和霜因一樣好奇。
「都市的孩子意外孤陋寡聞耶,沒有,不是笑你們啦。我奶奶是普通人,媽媽和我一樣是混血沒腫瘤,應該說走運不用被列管,但就是拿那個『毛病』沒辦法。」
「湊的毛病是?」
「『偏移』喔,我的視點看到的和大家的視點看到的東西,位置會稍微偏移十五公分左右吧,想拿東西會拿不到、走樓梯很容易踩空、不是體能差但就是距離感無法拿捏,習慣的話還好但沒人陪著我很怕到陌生的地方。」
看他用開心的表情說著自己身體的事,其實我覺得沒辦法跟著笑出來,會不會我以前跟其他人這樣子說話的時候,對方也是這種感覺呢?差了一個小小的腫塊,生活不完全是那麼的理想,想必湊應該是克服了不少事才有現在這麼爽朗的個性吧。
「真澄,真澄?」
「啊?」聽到祈理叫我才清醒,疲勞讓人多想了很多,不小心走神了。
「現在你應該記不得了,不過我有跟你提過我是精神型的二心子,用像是『吃』的程序去接觸別人的精神,沒把握控制但機率上是有可能的。那個,大家不要坐這麼遠,拜託過來一點,我不會咬人。」祈理手動拉棉被把坐在上面的我們也拉近。「我還是要說,『二心子親友愛護聯盟』,我們連自己的問題都一言難盡了,你們就別做多餘的擔心。天堂他做事一向有條理,我不太相信他會因為衝動跟別人起爭執;紫惠則跟真澄一樣是沒自覺的冒失,不管你們相不相信,我們這群人湊在一起只是偶然而已,如果真的、真的有非商量不可的事,雖然不想說,這時候有夢會比較可靠。」
「雖然不想說」咧?而且對長輩直接拿掉敬語了。我其實也挺在意爺爺的,總覺得他跟我見過的二心子不太一樣,心裡一直有個芥蒂。
「嗯……我覺得最近的霜因好像變機伶很多,但也有點敏感呢。」似乎是看到天堂讓他想起了那陣子的事。「謝謝了,好朋友,不過我下次直接跟我說比較好,不然我很難脫離遲鈍和冒失的魔咒。」
「那是……真……」他好像小聲嘟噥的幾句聽不清楚。「沒事,我想應該沒事了。抱歉,抱歉讓你們兩個擠這小房間。」
「不用在意喔,反正累了到哪都可以睡。對了──不然大家一起連線如何?」
「我們根本在不同的地方耶。」這幾天沒回去看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離開翡翠大陸了。
「真澄還沒把旅團重整嗎?熾姬她老是跑來煩我說要是等不到你動作她可是會去收了你的團員喔?」
「當然不行!可是……」其實回歸旅團我也只跟艾兒討論過,因為我自作主張解散,當然沒勇氣向所有人確認意願。
「大家都在琥珀大陸等你們。」霜因輕輕頜首,露出令人安心的微笑,彷彿已經知道我的憂慮。
「──好,我跟艾兒會飛過去的!」
「飛過去?你現在是在哪裡?」
「之前在鑽石大陸閉關了個幾天。」
聽到有兩聲咚的聲音,祈理和湊的頭都倒在棉被上。「你們總是往奇怪的地方跑,而且鑽石是封閉大陸,眾玩家好奇心的結晶體,不管,我覺得得去要個土產才行。」
「這次我贊成,如果把公務處理完的話。」
又恢復到我所熟悉的那兩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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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原本色彩相近的髮、眼,貼身的上衣及靴子,帶著愉快的心情走出夢庭,舒展,直到嘴巴吃到沙才想起來這裡與其他大陸的地理差異。
「沒有人在嗎?」登入前還確定了在線上的人,現在這時間至少會碰到艾兒才對。「密語……算了,我也想自己到處晃晃。說是這麼說,這裡可到處都是沙漠。」所以我只能欣賞砂岩的意思?或者像爬蟲類一樣曬太陽。
是說,艾兒就算了連雙龍都不在家,不知道他們變回原本大小了沒,龍寶寶還挺可愛的。
豎起耳朵,風聲似乎捎來我想要的答案,往高處走依然見得到裸露在攀附壁土的藤類,彷彿很享受這段安靜時光一樣維持著青綠。發現廢鐵堆疊的秘密階梯,上去後那裡有著難得的景色,黃沙與藍天銜接處,一個黑點切裂白雲,白雲也隨黑點的移動拖長了,像是用天空畫畫般。
我坐了下來,待著配合這詩意情景的歌聲旁邊,沒有歌詞旋律卻有著連強大的龍也願意聆聽。
「嘿嘿,終於等到真澄了──」
「讓你久等了!」聽到艾兒有精神的招呼讓人跟著振奮精神。「這次艾兒唱的歌是什麼?我之前好像沒聽過。」
「沒有啦、沒有啦!我只是試聲音,旋律都是重複的,只是音階變了一下……」
那樣的美聲居然只是試音,艾兒對自己唱歌的標準還挺高的?
「最近唱歌沒什麼靈感,到底為什麼呢?」金色小腦袋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真澄要負責喔。」
「哈……我嗎?」艾兒思考過程有點跳痛呢。
「對啊,所以我們快去琥珀大陸吧!集合大家!」
「那當然了!」之前已經說好了,還要大家一起開開心心地到處冒險,見識這個世界更多不可思議的地方。「那齊克跟NAO呢?差不多要出……」
恢復原樣的法芙娜蹭著艾兒的後腦,悠悠然地說:「法佐特已經先送兩位過去了喔,看他還很捨不得的樣子,在上頭看琥珀大陸。」
「Lost Ring」那群人應該還要花時間整備,畢竟他們珍貴的資源不小心毀在我們手下,留在這個空蕩蕩的地方連打發時間都稱不上,難怪齊克不想多留。
「這次要換我喔,不然只有法佐特出去玩不公平!」
雙龍的人型美感出眾卻意外地孩子氣呢。「好啊,要麻煩妳了。」
「耶──聽到了沒!要好好看家啊!」
法佐特用雲寫出了OK的字樣,艾兒還說著好像很好玩的樣子,看樣子在等待的期間他已經跟雙龍相處慣了。我在這邊也認識了一六一和節拍器,不告而別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如果某天他們用自己力量出來,大家在外面大陸相見似乎更有意思。
法芙娜站定位置後開始變化,法佐特的龍型是剛強堅毅的銀龍,她則是相反,柔軟的金屬身軀展現線條美被陽光襯得閃閃發現,纖細的前爪優雅地置於地面,一點震動也沒有,紗幕般細緻的羽翼一伸展,風砂彷彿順從她的意志隨之起舞。
「法芙娜好漂亮喔!」
「謝謝你,艾兒!」
法芙娜體型比法佐特小了點,不過載兩個人綽綽有餘。她適當地升高,我胸口也不會像之前那樣難過或流鼻血,高牆什麼的對有翼的他們來說彷彿不曾存在過。
從天空看下去,回憶變成了小小的色塊。
「拜拜,鑽石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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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嗯,這次換我來做琥珀大陸的解說了,等好久了!」似乎在我沒上線的期間艾兒在BBS用功過了。「亞人所在的琥珀大陸別稱冒險大陸喔,嚴苛又多變的地理環境可以磨練玩家,雖然在能力值上不及鬼妖,但是亞人的機動力和適應力可以讓隊伍策略有多樣變化。」
「原來亞人這麼厲害……」我們的雪狼親子看起來可愛又惹人疼,但實戰能力的確也不差。
「還有,琥珀大陸沒有城鎮喔,雖然有港口但城市機能的NPC是以據點方式存在在各處。」
「這也嚴苛過頭了吧!」
「對啊,像拓荒者一樣,真的很令人興奮呢!」
失去城市機能便利性會大減,真是一大挑戰,食衣住行都要謹慎。現在還沒有辦法想像,長期在這塊大陸活動的玩家到底會多麼厲害,儘管永久五十等我也不能鬆懈,得好好提升實力才行。
「可是……希維爾和水實怎麼辦?」我不是有意興致正在上頭時澆冷水,我懷疑跟齊克和NAO提早離開是不是有關。
在強風中,艾兒把亂髮撥到一旁。「不要緊的,小齊說過希維爾是個想躲就絕對不會輕易給人找到。可是我很想見水實……」
至今水實都還沒解釋過天使塵那天以及自己身體的事。
「艾兒要打起精神啊──」嗯……要怎麼轉移話題呢。「對了,我在旅行的期間遇到大哥了喔!」正確來說我根本就不小心跑到了人家家裡了,而且還意外碰到律和湊本人。
「我覺得我真的該找大哥申訴了,怎麼可以去玩丟下我啦──」
「沒有丟下啊,我們兩個現在不是就在一起?在跟大家會合前我們還有自己的時間可以到處逛啊。」總覺得像是什麼校外教學的自由時間一樣,不過偶爾這樣輕裝和兩個人也不錯。
「那、那我們要從哪裡開始呢?」
接近琥珀大陸上空,我們開始確認降落點。
船隻慢慢靠近划向大陸的兩端,這塊狹長的大陸比其他大陸擁有更多的色彩,綠樹、峭壁與白雪,彷彿四季的景色容許彼此共存。「奇怪……白色是雪景的話會不會範圍太大了?」大片的純白以山峰為中心不滿四周有種異樣的壓迫感,法芙娜應該也不喜歡冷的地方吧。
「兩位抓好!」
法芙娜無預警地大喊,旋即翻轉身體,有道光波從旁擦過。
是魔法!
「啊,海岸那邊在發光!」艾兒指著港口附近的光點。
拜託魔法師們別這麼敏感,我們只是路過而已──
「有人歡迎呢,我可以下去跟他們玩玩嗎?」
「不要。」法佐特已經自己親身試過了,不好玩。「法芙娜在山區放我們下來。」
「唔──」瞇起了眼睛,她看起來很掙扎。
「放心,我是火素質的刃使喔,不會讓妳受寒的。」Cygnus和炎龍覺武,至少比暖暖包還強好幾百倍。
「好可靠喔──那我就不客氣加緊速度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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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溫──暖──」
法芙娜對龍火的用法非常滿意,在艾兒的意見下我還把火做了蝴蝶結造型,即使到冰天雪地她也樂呵呵的,不過等她飛出琥珀大陸龍火應該就會消失了。
「記得要再來鑽石大陸玩喔,一起去殺個霜巨人或神祇之類的拿個寶物,一定很有趣。」
「不、不了,那太刺激了。」只有這時候才想承認自己生活簡樸。「不過還會再找你們的,好好飛喔,路上小心──」
法芙娜放我們兩人在山腰後就悠然地飛上天離開,希望她不會去鬧剛剛攻擊的魔法師。
天氣很好沒有下雪,看了燈靈的地圖算算下山得花點時間,恐怕一天沒辦法到有NPC的據點,密語也叫不到半個人。
「……真澄怎麼了嗎?」
「不是,總覺得好像有件事必須想起來,可是……」思緒卡住了。好像隱隱記得有誰跟我提過琥珀大陸的事。「慎重起見還是發訊息通知大家,請人到特定座標接我們吧。」
這次我可不會傻呼呼的什麼都沒準備了。
「艾兒會冷嗎?」我們講話都已經有霧氣了,我是火素質姑且還有辦法忍,但是我不知道天使的素質。
「嗯……有點,現在還撐得住喔。不用擔心我,真澄把體力留著吧,要是我們在這裡變成光然後在鑽石大陸再生就又要再飛一趟了。」
「唔──哇──那可不妙。」
「哈啾!」
「看吧,還是著涼了吧。」
「嘿嘿……」
我們所在的區域沒有魔物出沒,兩人很放心地一路閒聊,從山上放遠望去銀白世界,彷彿這裡只剩我們兩人。積雪讓人不便行動,吸進肺腑的冷空氣有種刺痛感。
雖然武器我很滿意,總覺得我們也差不多該換裝備了,衣服的部份。如果琥珀大陸冒險上有難度的話,這點基本功也要吧。
「沒什麼生氣耶,這個地方。」艾兒檢視著折下結凍的堅硬枯枝。「還以為可以順手帶些素材回去。」
「搞不好下山就有了,得加把勁才行,不然就要露宿山裡了。」老實說附近景色都差不多,我很怕迷路。
「真澄。」艾兒原本跟在我後頭,突然加快腳步追上和我並肩走。「有聽到嗎?」
「聽到……什麼?」突然說這種話很恐怖耶。
「我覺得有東西跟著我們,這時候我該怎麼辦?唱歌嗎?」
「稍微加快腳步吧,繞到前面大樹那有個地方遮蔽,看能不能甩掉。」
真是難得遇到這麼小心翼翼的魔物,這附近這麼多障礙,應該不是大型的,在這種山林的話可能是群體生活的魔物種吧。
樹後正好有個小坡我們趁機滑下去,拉開距離後開始奔跑。
果真後頭的聲響越來越大,牠們似乎急了,但是群體行動的話對我們不利,光跑也不是辦法。
揮舞Cygnus用了灼焰鐮舞,希望碎冰和雪水可以拖延點時間。我們漫無目的的奔跑,肺部的刺痛感逐漸向上侵蝕,艾兒的臉色也變差了。
「要決勝負才行!」橫著Cygnus在眼前,劍刃充滿火焰足夠表示我的戰意,在後頭鬼鬼祟祟的傢伙們,差不多也該露臉了。
「不行,真澄!這裡不行──」
「什……!」
一股衝擊力壓上胸口,冰冷的溫度滲進了肌膚底,白色的物體不耐煩低吼著,外型識曾相似但卻沒記憶中的印象來得親切。
雪狼從我身上拔出銳爪,因失去重心後仰卻遲遲沒有倒到地上。
艾兒飛奔到我身邊,不安地閉上眼緊緊抓著我。
雪狼群的影像在眼底越縮越小,為什麼?
空洞感覺不到溫度的背好冷。
艾兒想說的話……
在我們一起墜下懸崖後知道也來不及了。
第七十七章 改頭換面 (只有強者才能決定規矩到底是用來打破的還是用來遵守)
大概是以前經歷過太多次高處墜落的體驗,每次清醒的速度越來越快,也不會那麼容易瀕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另類的經驗值持續累積中。
艾兒也沒受傷,但現在還在仍昏睡著,我找了一個小洞穴夠我們躲風雪,這段時間我去外面撿柴回來生火,這樣可以保存更多魔力。外頭風雪已停,安靜的洞裡只聽得到柴火劈啪和艾兒安穩的呼吸,不知道初到新大陸他現在做的是什麼樣的夢。
「果然就算是火素質也沒辦法耐寒嗎?」薄外套給了艾兒保暖,就算靠火素質和習慣的裝備在冰天雪地裡跟全裸沒什麼兩樣。
白色的大地包容了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痕跡,而又用另一種方式將其粉飾,有時劇烈又時而安靜地把一切染上她的顏色。我不會因為對這般寒冷刺骨的天候有什麼怨言,真要說為什麼的話──
「我是第一次看到下雪耶……」
被狼群襲擊時都忘了去注意這片景色。
和雪爸、雪花相似的雪狼群和我們能安然無事都是個謎,後者的話,當我醒來時發現滿身是羽毛屑的情景,已經顯示了那段空白時間似乎錯過了什麼。
別於鑽石大陸時的興奮感湧上來了。
「真澄──你在外面不冷嗎?」
「艾兒?」已經醒來了嗎?
他搖搖晃晃地邊揉眼邊走過來,但下一秒卻消失在我的視界中。
「艾兒!」
「沒事,我沒事喔,不小心被絆到而已。」
披著我的外套,艾兒一臉滿足地趴在小雪丘上。「雪怎麼這麼軟啊!」
我也跟著躺下來,背部傳來的柔軟觸感令人陶醉,就算一整天在這無所事事地消磨時間也無所謂。「可是只有我覺得奇怪嗎?不會冷耶?而且還挺溫暖的。」整個身體浮浮沉沉的,我呼吸沒這沒大力才對。
「毛毛的,好舒服喔──」
「艾兒,雪會……毛毛的嗎?」
「噫……不知道,我以前沒看過雪啊,真澄呢?」
「其實,我也是耶。」
發呆了好一會兒默契才連接上,兩人跳起來開始鏟雪。
果然……果然!
下面埋著什麼東西。
要是這樣的話還真不妙,剛才思考的時候還在那走來走去。
容得下兩人的面積,融入雪色的、毛毛的,那東西還尚有一絲氣息。
「呼啊……好肥的白鴿?」
不知道艾兒是不是認真的想對和平的象徵諷刺一下。「不是白鴿,你看喙部。」尖銳而彎曲,不是因為好奇就會輕易伸手摸的銳度。「要說的話,至少是鷹類吧?」
對,雪白的巨鷹在雪地上昏睡不醒,或許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我們身上會沾到羽毛,大概是掉下懸崖的時候不小心墜到牠身上了。
「那就事不宜遲,趕快幫牠治療吧!充分休息後魔力很充足呢。」
「哎?可是你們確定牠是玩家嗎?」
「哇──」
「哇,我也嚇到了……開玩笑的啦。」
神出鬼沒又老是愛看好戲,卻讓人很難去厭惡這個傢伙。「鴉啊……」
「你一定想來接你們的是別人對吧?我知道自己不怎麼受歡迎啦。」
「少來,我想其他人應該有別的事吧,擺攤或解任務之類的,我的同情心可沒這麼好賺喔。」
「正如你所言,哈哈,觀察力進步了呢。」
其實不難發現,現在的鴉除了面具外都是新行頭,衣服的花紋及繩飾仍留有和式風格,不過衣褲明顯變輕便了。
艾兒眼中滿滿的好奇,好像打算把鴉看穿般。「鴉、鴉,新衣服好棒喔!任務解到的?買的?」
「大家各自蒐集材料請響子設計製作。」他依舊以白色為主體,不過在陽光下,和服上的幾何紋透著淡淡的藍。「回正題啦,如果後面那個是你們弄出來的麻煩我回就會向所有人大大宣揚一番,應該很有趣。」
「你把連我們都不確定的事拿去講不就是造謠了?」
「不要緊,會稍微修飾的,畢竟是詩人嘛!哈哈!」
服裝改變在大也不至於改變一個人的個性,他的笑法還是一如往常帶著小小諷刺的味道。
「鴉在這稍等我們一下吧,就算不知道『這個』的責任,也不能就把牠丟著,我們剛剛才被狼群襲擊過而已,再說搞不好牠是我們的……『恩鳥』?」
這鳥樣我都沒辦法確定是玩家還是魔物。
不管怎樣,還是得感謝這位有點不走運的朋友。「沒有出血的外傷,那樣的話就至少幫牠生個火然後留點糧食吧。」
「噗!這樣還真像在弔祭了──」
「你管我!」
那大老鷹就拜託鴉照顧了,相信他應該不會有興趣對個昏迷的鳥開玩笑,我和艾兒去林子裡找柴火,這得花點時間,覆雪的枯枝和龍火不是那麼契合。
「我也好想穿響子姐姐做的衣服喔。」艾兒在撿柴時跟我閒聊起來。
「你們不是住一起嗎?本來就有機會吧。」
「嗯──姐姐基本上是設計女裝的,而且我的衣服穿久了老是會變大變鬆,常常要換呢。」
「可能是材質不適合水洗吧?那倒是挺麻煩的。」
「原來是這樣啊!」
艾兒他和齊克、NAO、響子姐姐住一起,除了知道他們與希維爾的追逐遊戲外,幾乎沒聽聞什麼關於他們的日常。現在想想,姐姐能一次跟三個二心子住同個屋簷下也不簡單耶?尤其三個人個性差異如此之大。
「啊,柴咧?」回頭過來,原本想撿拾的枯枝已不在原地。「哎──不會是什麼詭異植物的陷阱吧?」這讓我想起了還是青澀初心者時期也被奇怪的植物暗算過,雖然那也才半年之前的事。
「咦?我的也不見了?滾去哪了嗎?」
於是艾兒伸手往草叢裡找。
「有嗎?」
「……噫!」
表情不太對勁,他緩緩把手收回,儘管全身僵直,艾兒手上黏液已經傳達他想告訴我的。
「艾兒後退一點。」我們休息了那麼久,倘若狼群會追上也不是不可能。「用密語叫鴉會合。」如果餓狼們比我想得還狡猾的話,我最好別分心。
草叢的一端鼻息加劇,在陰影庇護下只透露出模糊的輪廓以及銳利目光。
到底為什麼要對我們糾纏不休?
「什麼?」
比起野獸的突襲,傳遍群山的巨響反而引起我們的注意。
這一點點的閃神足以致命,那東西衝過來時我將Cygnus橫舉在頸前以避開要害。
身體被股蠻勁壓制在地,一腳踩在腹部,似乎有控制力道讓爪子不置於陷到肉裡。
「嘎啊──」臉貼到了什麼熱熱黏黏的東西,Cygnus被撥到一旁後牠又再一次貼上來。
「嘶嚕……」
「啊?」我睜大眼睛確認,不是樹影的緣故,那傢伙本身就是黑的。「這不是、不是──亞魯亞嘛!」我熟悉的好朋友迅龍。「調皮鬼,你該不會想玩撿東西遊戲吧?怎麼跑來了?」
「我帶來的啊。」鴉悠悠然地降落。「剛才叫我啊?」
「呃……現在沒事了,你還是回去幫我們照顧老鷹吧。」
「那個啊,不用了,牠已經醒來飛走了。」
「這樣啊。」嗯?那剛剛的巨響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我呢?鴉!我的『安格納』在哪?」
安格納是艾兒的白迅龍,在水晶大陸認識艾兒後這兩隻感情就一直很好。
「沒有,我沒帶艾兒的迅龍啊。」
「為什麼?」
「為什麼?牠和那頭黑迅龍成家生寶寶了,要照顧孩子啊。你沒有查收燈靈的訊息嗎?」
「『寶寶』!」
「亞魯亞,你還真是不得了耶……」
我只看到亞魯亞羞澀地低下頭,用爪子搔搔地面。
艾兒把我推上亞魯亞,自己坐主座,抓起韁繩的氣勢讓亞魯亞也亢奮起來了。
「亞魯亞!快帶我們回去看你的新娘子!」
迅龍疾馳後景色變換之快,我眼睛都快花了。
原來陷入戀愛的迅龍奔回愛巢的速度完全不輸飛龍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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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鄉.畢思特。
在參天巨樹林只有一條快被埋沒的簡陋小徑,比起我們這些玩家和NPC,凜然大樹更有當地居民的風範,不吝惜與所有人分享陽光與土地,亞人似乎很愛在它們上頭散步。
「鴉,樹上的那些房子是誰在住的?」
「冒險者之家當然是給玩家住的呀,畢竟琥珀大陸沒有旅店和庇護所嘛,只要有中意的地點就向官方登記,就可以著手建造囉。設定上魔物和沒被邀請玩家是進不了小屋的,這可是琥珀的特殊景象。」
原來是這樣。最初遇到雪爸、雪花的時候他們也是住這樣的樹屋。
畢思特的確切領域沒有人清楚,只能知道人群聚集處的地方大概有官方NPC在。
完全屬於玩家的據點,不知有多少半人半獸的玩家與自己擦身而過,好奇想探個究竟,但是亞人玩家都是獨樹一格的,不僅種類繁多,亞人限定的寶具師,你永遠猜不到他們用的武器有多特殊。
「哇……哇──小寶寶!」
龍棚裡,安格納身下四個嗷嗷待哺的小朋友對陌生人很好奇,黑的白的灰的都有,一顛一顛地跑來,趴在欄杆上好奇地觀察我們。不會拿人血當糧食的幼龍寶寶越看越可愛,尤其又是自家的孩子。
「次世代的跳躍力、速度和環境適應力會比親世代優異許多,玩家自備食來的話我們可以把小龍培養得更好喔。」負責迅龍牧場的卯月正好帶飼料來餵迅龍們。
「嗯?怎麼好像在其他大陸也有看過卯月小姐?」
「因為我是店面GM才會有分身啦,用外掛軟體做的,切換畫面就可以看到其他大陸的狀況喔,不在的時候就是讓NPC來應對。」
這樣倒是解釋得通了。「剛才提到培養,可是亞魯亞和安格納還是我們的迅龍不是嗎?」
「唔……沒有喔,小龍變成龍後牠們就會退休了,畢竟牠們已經辛苦了那麼久啊。」
「亞魯亞和安格納……退休?」
沒有用密語頻道,艾兒應該也有聽到我們的談話,無從得知他是否在意,依舊自然地和安格納相處,頭倚著頭,不過多了母性的安格納還會梳理艾兒的髮尾。
「謝謝……謝謝,辛苦了,安格納……你真是愛操心的媽媽。」
「你也很捨不得吧?」卯月臉湊得很近,她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音量說著。「太好了呢,跟副監說的一樣,你們真的很喜歡這裡。」
副監是指……遊戲的副總監?誰?
「相遇和離別,不是現實世界的專利喔。雖然我電腦知識很弱,不過虛擬實境不可思議的地方或許要好幾年後才會讓人有所感覺吧。順帶一提,我很喜歡琥珀大陸才選亞人的,有空多來看看小龍,我會親自來接待你們的,好好玩喔。」
雖然小龍認識我們後會追著我們跑了,不過和牠們要出來闖蕩還稍嫌太年輕了些,倒是牧場門口,真正的伙伴已經來迎接了。
「在下聽說港口那邊有龍出現,就想說該不會是你們?」
阿飛也換裝備了,比起純黑,藏青的沉靜感把職業氣質提升了許多,多了肩甲之類的謢具看起來相當可靠,不過對增量後的收納包……它們派上用場時應該自然就會知道裡面是什麼了。
「對啊,很大手筆吧。」還差點被擊落呢!「阿飛來了,可是怎麼換鴉不見了?」
「哎?是他叫在下過來的沒錯……不用想太多啦,那隻野鳥想回來時會聯絡的。走吧,去找剎那她們,這段期間女孩子們在開店做生意,錢在琥珀大陸沒什麼用途,以物易物和情報交流就顯得重要了,基本上我們在這過得還挺充實的。」
叫賣的玩家總是不放過路人的一點眼光,飾品、武防具都令人好奇。這地方彷彿因為玩家活力而閃閃發光。
「徵沙漠採礦團喔!水素質玩家來者不拒!」
「火山團練──收五十等以上──」
「有雪山任務的請進,缺火素質前鋒!」
「求沼澤攻略的玩家,素質、種族、職業不限喔!」
地景真的比其他大陸來得多耶?氣候條件這麼極端,真的需要點情報才好到處闖闖。
「到了,就在前……趴下!」
阿飛直接把我和艾兒往地上壓,除了感覺到影子和風從我們上頭掠過外,就是無辜路人被撞倒的聲音,不知道在琥珀熱鬧的地方會有一兩次這樣的現象是不是家常便飯?入境隨俗恐怕沒我想的那麼容易。
拍手與歡呼,湊熱鬧的人對如此排場都看得津津有味。
「熔石蟾蜍肝雖然低階但好歹也可煉藥,沒有任何素材是沒用的,本姑娘不介意吃虧可以跟你收,但是對我們的人毛手毛腳可不是沒代價的!」
因理直氣壯而大聲,豪邁的器度甚至不少女孩投以仰慕眼光,隔著人海我也知道這人是誰。
「那個什麼蟾蜍肝的額外收費是怎麼惹到大姐的?」
「屁股摸一把。」顧店的邱比掛著營業笑容向我解釋。「其實說是『我們的人』也只有剎那而已啦,看看那皮褲跟性感得要命的翹臀,我們都只能用眼睛享受了,鹹豬手當然要收天價啦。」
知道在我們不在期間每個人有換過裝備後,都很期待看到大家的新裝,響子姐姐親自設計的衣服都會加漂亮的紋樣,即使是釦子這樣的小細節也要弄得漂漂亮亮。
「好了,情報要收費喔。」
「哎──怎麼可以這樣謀取暴利。」
「好了,大家好不容易都回來了,別捉弄他們嘛。」懷念的笑容隨著茶具碰撞的叮噹聲出現。「一路辛苦囉。」
「……我們回來了。」
「有帶土產嗎?沒勞動的人會沒飯吃喔。」
「姐姐……」
連響子姐姐也開我玩笑了,艾兒他們可能有讓她知道我們在鑽石大陸有聊過一些,二心子的、苦澀的東西。不過這麼久不見還是能像以前一樣自然的相處,讓我也鬆了口氣。
「土產……有耶,佔了包包不少空間,還借放一些在艾兒那邊,嘿咻。」
好不容易從店前桌子挪了點空間出來,把鑽石大陸拿到的屬性結晶一字排開,結晶的顏色繽紛得活像是聖誕樹裝飾品。可是我怎麼排的時候覺得背後壓莫名沉重?怎麼週遭的腳步聲也變少了?
「這是──」
大姐看起來很有興趣,眼睛跟結晶一樣亮呢。
「屬性結晶,鑽石大陸有很多喔,雖然邊緣不漂亮還有的跟土黏在一起,不過應該能做點什麼吧?」
「要鑑定過才知道……這麼大塊,顏色也漂亮,光原石就看得出來冶煉空間很大,再手殘的鍛匠也能輕易做出個中上裝備。」
背上的壓力越來約大,甚至有人不惜把店門口的我們三個壓下去也想一賭稀有的東西。
「如果啊,我們的店面被大家旺盛的好奇心壓垮怎麼辦呢?剎那。」
「知、知道了。」大姐把桌面清了大半,向玩家們大聲宣佈:「鑑定會鍛匠和煉金師限定,一個小時後開始,後面拍賣自由參加但會限定人數,請各位遵守我們職業應有的禮貌──」
「……不然就要請這位大姐『上茶』了。」
聞言,所有人自動整隊,周圍店子也忙著整理自己店前的秩序,雜亂的道路突然變得通暢許多。
「哎呀呀……小女子學藝不精,到時請各位見諒。」
艾兒終於在喘口氣的空檔有機會發問:「阿飛、阿飛,姐姐的茶有什麼問題嗎?」
「到侍者的料理系統和煉金師的丹藥系統整合前是沒什麼問題啦……」他把後面的想像空間留給聽者。
「剩下的就交給他們三個了,阿飛要好好看著我們的店喔。」
「在下才剛去接他們兩個回來而已啊!」
「真澄和艾兒想去看我們的樹屋嗎?還有我做的新衣服喔。」
連剎那都不敢頂撞響子姐姐,顯然阿飛沒有選擇的餘地,只好乖乖出賣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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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為什麼突然想到要換新裝啊?琥珀大陸生活真的不容易嗎?」在雪山的時候我才在想這件事,結果還真的成真了。
「說來話長呢,我先說說到琥珀大陸的情形吧,其實你們去了鑽石大陸後洛因和阿飛去了紫耀,而且到達琥珀後,雪爸說有急事要處理,就帶著雪花和我們分開行動了。」
「欸?」這倒是意料之外的發展,不管是哪邊都令人在意,洛因也從來沒跟我提過。
「我們先做了樹屋,接下來就是冒險活動,剎那和小柳很好約到人組野團,靠小鴉的地圖情報和邱比的狩獵技巧,每次都能滿載而歸,而我則是負責管理樹屋,不過接下來才是問題……樹屋很快就堆滿各種稀有寶物,多到我們還怕樹會撐不住呢。」
這算什麼……幸福的煩惱嗎?
「姐姐,賣掉換錢不就能解決了。」艾兒提出了和我一樣的疑問。
「呵……這種想法會被剎那和小柳幾個笑的。」
「啊,原來是這樣啊……」
「什麼、什麼?真澄都想到了,可是我還是不懂耶。」
「因為這是遊戲啊,艾兒。」
「……因為是遊戲?」
「同一件物品官方定義的價值和玩家定義的價值不一樣,對玩家而言是稀有,但賣給商店的話就是官方不二價,就算將稀有寶物賣給玩家,不見得人人都識貨,除非是收藏家或另有需求……嗯,不對、不對,可是大姐有自己的店面不是嗎?」
「所以我剛才說了『各種』稀有寶物呀。」
這次我真的懂了,物以「稀」為貴的話,依大姐個性自然不會壓低價格,如果需求客群少利潤反而低,這樣連店租也會不夠付吧。
「剎那認真學了鑑定的技能後稍微有消化了一些,不過還是不夠,某天看到我在做小鴉和自己的衣服時靈光一閃,才想到做新裝這點。」
「響子姐姐和鴉?真是奇怪的組合。」
「怎麼會呢?跟他聊天不會無聊啊,他還跟我說做出這種蕾絲袖和領帶的話一定好看,還有紅絲襪看起來很大膽吧?」
我才想她心情怎麼這麼好,想當然耳,新鮮的嘗試總是令人興奮。「他一定只聊別人的事,不會提到自己吧?」
「你想知道他的事表示你也很關心小鴉嘛。」
「姐姐,轉移話題很詐喔。」
「好啦好啦。可是他對大家的事都很清楚呢,偶爾也會飛到高處看鑽石大陸的方向,像在等你們回來一樣。」
的確也是他親自來接艾兒和我,作為朋友這點就沒什麼好抱怨了,想想我豈不是連背後說他壞話也不行?鳥形假面的嘲笑在腦袋裡很有畫面哩。
「我們到囉,樹屋。」
比以前雪爸他們住得還大些,至少兩層樓,有三個樹做支撐,既然有響子姐姐打理過,那就更令人期待。樹幹上有放置心燈的專用櫃,現在有姐姐的燈靈……還有洛因的,侍者燈靈放行後我們想人也將心燈和燈靈安置在櫃內,表示我們是住同個屋簷下的夥伴。
艾兒和我先爬上樹屋,但有樣東西穿過艾兒腳邊,在掉下去前剛好給我接到。「皮球?」看上去繡工很精緻,是手毬之類的古玩嗎?
「數到十,手毬要去哪呢?」白玉般細緻的手接過手毬,富麗的顏色被白袖所吞沒。「啊哈!真是懷念的味道,你還要再讓葛吃掉你的心之火嗎?」
「魔羅怎麼會在這啦──」
「那個名字已經是過去式囉,現在新名字是『葛櫻』。」
「又是這種亂來的名字。」用食物命名是洛因的習慣啊。
「真沒禮貌,小心下次一起玩的時候我可是會報復的喔,呵呵呵。」一身白拍子服卻彷彿沒有重量般,輕巧地掉到房間另一端的沙發後。「格里風和番傘過去點,主人身邊可不能沒有葛呢。」
「洛因身邊總是很熱鬧耶。」只有艾兒樂觀地看待屋裡群魔亂舞的狀況,他也不知道有些魔物對他退避三舍。
「別告訴我往紫耀跑是特地去收魔羅當使魔。」
「還有在樹上玩的需要我叫他們下來打招呼嗎?」
「下次吧。」如果每個使魔都像棉花糖或咖里一樣乖就好了。「封魔師的制服也換了嗎?比以前華麗呢。」
黑色系和披肩這點幾乎沒有變,不過倒是幾處多了精緻的線繡紋。
「姊姊透過邱比拜託響子教她設計,聽說蠻受好評的,制服增加了特別的緞布,上面會繡自己第一個簽約的使魔。」
圖案並不複雜,金線繡出一個騎士凜然的姿態。
「果然是亡靈騎士……」
「他很高興呢。」
亡靈騎士會高興這倒是挺稀奇的,正確來說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表達喜怒哀樂,體會使魔的情緒那應該是封魔師獨有的感覺。洛因本人就在我旁邊,不過在睡覺時間他也沒什麼幹勁,就只是放使魔們出來透透氣。
「沒有新裝的只剩你們了,等等好好咬緊牙根不准抱怨喔。」
「『是──』」
肩甲和鎧類的東西看來帥氣,實際自己穿的時候才知道響子姐姐說要咬緊牙根的意思,身體適應前任人點伸展都覺得被那些尖尖硬硬的邊緣咬住,我還不知道刃使是這麼克難的職業。
「要再幫真澄拿掉嗎?好像還很痛的樣子。」
響子姐姐已經幫我減量很多,一開始原本是類似中古騎士風的裝備,被艾兒嫌棄像是EPIC的大門守衛後一換再換,我希望能保持冒險者的感覺而選用皮製品較多,灰色表面與橙色內裏,姐姐笑說搭配奇怪,不過她還是做出來了,因為我的衣服是翻領的,看起來比較不會死氣沉沉。
其中我最喜歡腳部的裝備,有防滑,不過黑鋼上的桂葉紋讓我覺得它很特別。
「兩個都好了,我看看喔。嗯──好看,整個都煥然一新,你們喜歡嗎?」
「喜歡!」
「原本我不喜歡穿使徒的衣服,還好姐姐可以幫我把袖子做寬。」
「因為這樣藏東西就不會被NAO知道了,對不對?」
「還是姐姐了解我。」
新大陸、新裝備和新心情,搞不好現在回大姐店面還有機會找阿飛到附近晃晃。
「艾兒留下來,我有事情要拜託你幫忙。」
「我嗎?」
「嗯!只有你能做的事。」看在失去重要天使的份上,姐姐透漏了其他情報給我。「去西邊『漫生林』的話可以遇見和天使相反的東西喔。」
和天使相反……「啊!我這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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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生林」說穿了就是新手冒險區,由巨藤與樹編織的另類迷宮,不過道路分明,地形沒什麼障礙可言。下面安逸的路走不慣,索性學阿飛的方式在樹上移動,偶爾能採到些可食的果子。
可是大哥來這種地方做什麼呢?
「喔,找到了。」
那刺眼的在樹上看得很清楚,大哥的確不是以前那種華麗花紋的和服還搞不對稱這種花俏的穿法,護甲和規矩的簡俗的裝飾,該有的都有,從浪人的風格到現在多少有點武士樣子了,而且……村正好像變長了?
大哥跟著我不認識的男男女女在這個區域闖,陌生人集團手很拙,抓不到魔物弱點亂打容易引起追擊,大哥的角色有點像是指導者的感覺,少出手多協助,照他本性應該會嚴厲點,好歹使出全力吐槽一下才對。
隊伍行動終於告個段落,除了看起來有點胃痛的大哥,其他人似乎很開心,不過女孩子獻殷勤時還是有把無奈臉收斂一下,等一個段落他們聊完後就放他一個人下線,過程他們試用隊伍頻道我聽不見,隊伍解散後大哥的嘆氣可是大到我都難以無視。
該是我來給他打打氣的時候了吧。
先投擲種子當障眼法,快速換到別的樹上來個飛踢,頂多被用村正的刀鞘教訓一下──
「想讓人難堪的話,我才是職業的。」
種子和飛踢被閃掉,大哥的村正連動都沒動,徒手抓著倒吊的我。
「在下甘拜下風……」
「你學阿飛啊?」
他把我放下來,這麼點距離腦袋著地死不了人倒是還好。大哥本人離我只隔幾條走廊而已,連寒喧都免了。
「剛剛那些人是朋友嗎?」
柳生大哥手在嘴巴附近筆劃了一會兒,應該是要我用密語頻道的意思。
「理事會和贊助者的孩子,這種事本來應該給神無月去做才對。」
「這、這樣啊……」我好像接觸到了什麼職場黑暗面?為什麼大哥一臉要把我當共犯的表情,那種笑容我不懂啊!
「在天使塵後幫我們處理媒體那邊後說要給點招待,我贊成製作部那邊反對有過度修改的角色,至少要負起責任陪他們。」
「很難相處嗎?」
「不會,但是他們也只是玩玩,要到中意玩家和工作人員的名片然後約出去玩,不管什麼網路遊戲都會有這種現象,這是大家的……自由。」
說到「自由」時好像挺無奈的,即使是遊戲,這種感慨也是和現實相同。
「改頭換面啦,鑽石大陸一趟下來老練很多喔?」
「沒、沒有啦。」
「要抬頭挺胸,你很棒的!」
吐槽以讚美取而代之的感覺也不壞,只是我還不習慣現實的大哥眼前的反差。
「那個,大哥應該有聽說了吧?」
「嗯?」
「我知道這要求很任性,我想重組F團,自尋煩惱的期間還是覺得和大家是很重要的事,我還有些放不下的事,但是我也有必須跟大家學習的東西,兩者息息相關,非常、非常重要……」
薄煙裊裊,大哥用無比爽朗的笑容回應,好比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樣。「那很好啊!」
「這麼說……」
「啊,可是我現在不能回旅團喔,可別把我算進去。」
「什──為什麼!」
「為什麼啊?也沒什麼理由啊。」
他只是一味地傻笑帶過我的疑問,追問沒有結果,大哥丟下我訕訕然地離去。
等一下!等一下啊──
我們十三人在一起的旅團,就這樣沒辦法恢復原樣嗎?
還是對我們已經膩了?
等等!我想不通啊!為什麼只顧著笑不回答啦!
強烈的錯愕感在腦裡震盪,像個提線人偶般無法使力,直到我發現震盪不是錯覺而是來自現實的呼喚才醒過來,從新的現實中……
小劇場 侍者心得 (煩惱就像汙垢一樣容易從自己身上出現又總是自己洗掉)
「我料理的檢定怎麼老是紅字呢?」
旅團解散後,沒有了契約對象,響子現在連侍者也稱不上,就算仍與餘下團員在一起,也只剩網友與友善的大姐姐兩種形象。
「那其他項目結果如何?」
「除了裁縫外都馬馬虎虎而已。」她對雪爸做了個可愛的鬼臉,至少讓他知道自己不會因這點小是沮喪。
本該是愉快的琥珀大陸遊,少了幾個人後確實冷清不少,兩個理性的大人怎樣也想不通真澄解散旅團的意圖。
「有什麼事情我們幫不上忙嗎?只能看著他們努力的背影總覺得更無力呢……」
「有些事只有花時間自處時才能想通啊。」雪爸照顧這些煩心的年輕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比起心急適時地給予支持才是良藥。
「有點黏人的孩子比較可愛啊。」
她並不是討厭早熟,只是跟旅團的大家在一起太快樂了,不敢相信比誰都喜歡旅團的真澄會親手扯斷這份聯繫。除非別有內情,那四個人唯一在遊戲避而不談的就是「二心子」的事情,但沒根據的推測只會讓響子浮起更多消極想法。
「那不如我們試著相信那些孩子很快就會回來,這樣不是比較好?」
「真是的雪爸,那是哪來看家老狗的心情!」
「我是狼啦……」在此時表現精悍也沒什麼意義,他只是想讓響子知道一件事。「他們絕對很快就會回到旅團,在這之前我們只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好,像個玩家一樣。」
「像個玩家一樣?」重新檢視了這份職會檢定書,其實意外地她早就認同雪爸的說法。「但雪爸平常也只是偶爾上線而已啊?」
「雖然速度很慢,我的等級還是持續往上,不然我也拿不到賢者的稱號啊。」雪爸笑著應道。「年輕人腦筋和反應都很好,被看見自己手拙的樣子我會很不好意思,就算是自己的女兒也一樣。」
就是在這天,響子和雪爸聊過後,他留下雪花,自己在遊戲世界了無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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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還是紅字。」姑且不說現實,連遊戲裡的料理檢定她都突破不了。
「可是響子的縫紉很棒啊,不然我就不能穿這麼好的衣服了,我很中意呢。」翅膀的伸展比以前要來得舒服、用特殊剪裁取代裝飾,不至於太過樸素,對於飽含心意的禮物鴉理所當然地給予讚美。
儘管旅團正一點點回復狀態,可以討論煩惱的同伴卻不在。或許是前陣子幫大家設計衣服的緣故,響子也漸漸跟鴉聊得起來了。
「唔……可是光會縫紉並不像侍者吧?職會那裡隨便走都可以踢到一個技能封頂的侍者,而那些帶著厲害侍者的玩家個個看起來都好風光的樣子呢。」這點讓響子覺得難為情,無可否認她有絕佳的手藝,但卻不是頂尖的侍者或玩家。相較之下,F團一團和氣的氛圍似乎不太需要那種凜然氣概。
「比起執著於技能,侍者最重要的還是輔助吧?正確來說,降神的實境感的確會有生活支援的需求嘛……啊。」突然的靈光一閃,他確定這段時間不會太無聊。「我有個建議,想聽聽嗎?」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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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思特的林區的一小角,琥珀大陸的玩家們自己開拓了屬於他們的交流地,情報、素材和同伴除非去四處奔走否則不會輕易地到任何人手中,不管從事什麼活動,只要能在此地自立更生的無疑都是冒險家。
在真澄他們解散旅團前,剎那和邱比在這裡設了小店,主要從事魔物素材和藥品交易,當然旅團回歸後這間店仍持續營業。
「嗯──最近沼澤的素材好像很缺的樣子,偏偏有固定客人要做攜帶用的爆彈。」從樹屋到店裡的短暫路程上,快速清點庫存已經變成剎那不可或缺的能力了。
「人家不擅長沼澤地區啦,防沼氣裝備帶太多會拉低敏捷力……」
「妳只是不喜歡被泥弄得髒兮兮的回來吧?那就叫阿柳或阿飛去好了。」
「這是何等差別待遇啊,要是不小心撞上泡沼澤浴的龍群可不妙,這樣可是會入不敷出喔,還是先靠其他方法買進,相信愛用爆彈的客人多少會體諒這點苦處吧。」
「大哥打不贏龍嗎?」艾兒頭頂著商品,搖搖晃晃地跟在三人後頭。
「在翡翠大陸應該就已經學到了吧,龍啊,除非有軍隊規模的團體或是規格外的玩家才有辦法跟牠們一較高下,這是劍與魔法世界的浪漫。」
半閒聊半認真地討論琥珀大陸的種種,直到打開店門,飄出陣陣茶香。
「早安,少爺、小姐。」
貨品歸納得整齊有序,本來就不大的店面頓時多出了清靜的小空間,那裡放著小圓桌與典雅的茶具組。
「響子姐姐是在說我們嗎?」
「是啊,艾兒也是少爺喔,來。」遞上暖暖的熱紅茶,好讓早晨的胃暖暖的。
「糟糕,我們都還沒起床吃早餐,今天只好早點收店了。」
「那幫人家留早餐,因為要等朋友會晚點下線。」
只要專注在事情上就會忘了時間,剎那和邱比都是這樣個性。
「響子這麼突然該不會是想改變心情吧?」柳生用拿酒杯的方式輕啜紅茶。
「可以這麼說,想重新溫習侍者的心得。」
「那可不簡單呢,在戰鬥之餘讓同伴有舒適的生活管理者,或是選擇有堅固上下關係的主僕,都是很有趣的方向,偶爾討論版也常出現相關的心得文。要我說的話,要是每天都能讓身邊的人開心就夠了,笑容無價啊。」
「還獨賣女性是吧?」剎那冷不防地打岔。「只是叫你幫忙顧一下店,誰知道女孩子們就圍過來了,雖然清掉不少飾品,不過本姑娘差點做雕金做到手舉不起來。」
「哪裡,琥珀大陸不好過大家互相幫忙嘛,至少我蒐集到的地圖攻略可信度不差啊。」
兩人總是這樣你一句我一句,明知嘴巴分不出勝負還是愛唱反調。
「艾兒,NAO請剎那做的東西已經好囉,麻煩你去送一下,不然等等剎那忘記了還要花力氣跟NAO吵。」
「好──」
「我也要跟艾兒去。」響子習以為常地撐起裙襬,優雅地欠身。「那先告辭了,少爺、小姐。」
■■■
在綠意的邊境放眼即是黃沙,無盡頭的地平線令旅人的腳步會在這個地方遲疑。
「主人,您的東西已經送來了喔。」
「……白痴啊?」
短短幾秒的對話,差點讓響子失手把NAO的角擰下來做中藥。
「嘴巴這麼不乾淨要用很多種清潔劑洗才行呢。」
「妳看看妳,本性一下就出來了。還有!不同清潔劑不能混著用的,會有毒氣啊!沒常識!」
一旁的艾兒困惑得不知如何是好,雖然已經習慣了,但響子的火氣似乎比平常還大,他不想哪天真的喝到同伴角做成的中藥。
「送來的是什麼東西?」畢竟機械身體沒有感覺,齊克好奇地問道。
「好像是土壤中和劑和肥料什麼的。」
嚴格來說琥珀大陸是NAO的誕生大陸,就算跟著旅團到處走他也不曾望過她的困境,各各地域發展不均會把綠林地區壓縮,不管是魔物分佈動搖的影響遲早會波及到玩家。除了任務和加強地域發展的道具外似乎沒有更好的方法。
「啊,我想起來了,是真澄的種子吧。」
NAO正好在紫耀大陸從真澄那拿到綠林種子,或許是原持有者覺得沒用途索性拋售就湊巧到了真澄手上,這樣的意外卻給這塊大陸一點點的希望。
「哼──NAO如果少開口的話說不定就是個好男人了。」口嫌體正直已經是同居人意料的事,不過響子總是能在NAO身上看到成長。
「囉、囉唆!我想做什麼事又不是給你們評論好壞的!」
「所以我才中意他啊。」
「你才是最需要閉嘴的人!」
「這兩個真是的──」響子對於兩人的吵鬧,忍不住恢復監護人的心情,半哄半斥責確保他們不是關係惡劣。
再一次的侍者失格讓她對鴉的建議越來越提不起勁。
■■■
「少爺──少爺你們走得好快啊!」
響子還未死心,跟著真澄他們三人進叢林區,新裝在這樣茂林中似乎顯得有點綁手綁腳,也無法幫助她爬上土台的高低差追上三人。
「來,小姐,把手給我們。」真澄自然地伸手給響子,還有阿飛幫忙她翻上土台。
「小姐,在下已經先把路障清除了。」
「小姐,請牽好我們的手,前面路還長著呢。」
「好了啦,你們就別捉弄我了!」她已經羞得從臉紅到耳根子,接不了話只好照他們意思走在中間。
「沒有啦……我只是覺得挺懷念的,不知不覺就這樣叫了。」輕描淡寫地帶過這個話題,但對真澄的背景來說這不完全是個玩笑。「上次被狼群襲擊後我請阿飛帶我練習跑山路,有備無患,姐姐怎麼想跟來?」
「看有沒有要幫忙的啊,做完衣服後我好像就沒什麼活要做了。」
「那我們去找些可以佈置樹屋的東西如何?」
「還可以順便找仲魔和小龍的飼料。」
「欸?不行、不行,你們不是要練習嗎?」她覺得有點為難,像是他們有所顧忌才改變行程,這會讓她過意不去。
「可是難得跟響子出來,在下也是這麼想的,還是找些好玩的事做吧。」只是無意間地歪頭,阿飛卻好像看到不妙的畫面。「真澄別倒著走啊!看前面──」
「哇啊──」
阿飛這一聲讓真澄反射性地再多拉一個人跌近淺泥灘,雖然不致命,要是放著不管就會凝固而阻礙行動。
「呼呼,少爺,現在拉住我的手吧,回去得好好幫你們重新打理呢。」
不管如何撐起裙襬和彎下身,旅團沒有人會在意敬語,雖然就響子觀察好像有人反而很習慣似的,但這也不足以改變旅團同伴的關係,甚至她的心情。不需要威風凜凜的主人,她也可以抬頭挺胸地說有群好夥伴相左右,只是在她眼裡旅團團員們比較像是需要「響子姐姐」的大孩子。
──如果有一天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知道會不會像我所愛的人們。
遊戲的煩惱,取而代之注入更多真實的心情。
第七十八章 憂鬱程序 (朋友間難為情的秘密僅止於禿頭就好)
還以為是我的顯示器出了毛病,結果是紫惠在搖我。
「真是太狡猾了!有好玩的東西居然不告訴我,祈理跟湊也是。我也想要生活有點樂趣啊。」
「呼啊──有時間玩的話當然可以試試啊,反正有湊他們在,只要有顯示器和認證晶片就好了。」
「機械盲也可以上手嗎?」
「機械盲也可以上手,我比較擔心妳的磁力體質會不會弄壞顯示器。」
「這樣搞不好就可以跟小穗一起玩了,欸,知道嗎?小穗也有玩這款遊戲耶,你們有碰面過嗎?」
「小穗……妳是說七穗?『降神』的玩家不少,沒有名片或事前約好的話不會那麼容易碰到啦。是說,妳們還有聯絡?」
「有寫信,不過還是電子郵件快,想學一下電腦了,如果能一起玩當然最好啊。」
大清早天還懵懵亮,窗上還附著霧氣的清晨她就挖我起來做早餐。
「我說啊……在這裡工作的話,妳應該比我還熟這些事吧?」
「平常都是天堂弄的,誰知道他一早跑哪去了!然後我就被館長叫醒,睡眠對發育很重要耶!」
在我看來紫惠非常有精神,館長當然不會讓她睡到自然醒。
大家的早餐,當然也包含了那些「不見蹤影的客人們」的份,迷迷糊糊地就弄了幾盤菠菜鹹派和紅茶放著,作為早餐這樣的熱量已經夠了,派上的培根香已經讓我想快點去梳洗一下好清醒吃早餐。
「嗯──虹也家種的蔬菜啊,看來這陣子有口福了。」
圖書館內簡直是有夢爺爺的天下,來去自如不著痕跡,不知道這會不會跟他的Second有關。
「爺爺早安。」
「早啊,跟我們家那個牢騷包不一樣,你好像對家事很擅長的樣子。」
見紫惠沒有反應,有夢爺爺打算再拿一塊鹹派時,她就報復性地把食物抄走放進自己嘴裡。
「我一個人住外面,至少要學著照顧自己。」
他苦笑,一面為自己添茶。「據我所知拉克應該能把你照顧得很好才對,怎麼會讓一個高中生自己半工半讀住外面?還要定期去檢查,不辛苦嗎?」
「還、還好啦……」奇怪,我有說過我半工半讀的事嗎?
基本上這不是什麼值得一提的事,被問東問西的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我想這麼做而已,不為失是一種摸索未來方向的方法,我不知道二心子的未來,不過眼前就有一個人生的大前輩。
「抱歉我很囉唆吧?年紀大了話就變多了,年輕人的事我都覺得很新鮮,而且天堂他只管分內的事話並不多,紫惠嘛……說她個一兩句就氣嘟嘟的。」
就跟有夢爺爺說的一樣,紫惠哼了一聲就丟下我們離開,早起還被說閒話她大概很不滿吧。
「爺爺,那個大……我是說影生他回為什麼會回圖書館?」
「就像度假吧,偶爾幫忙保養館內設備之類,他腦筋好學的東西多,真是幫了我大忙。唔……你們是朋友嗎?」
「呃……是朋友。」正確的說還是網友比較貼切。
「雖然那張嘴很少中聽的話又愛做怪,你也看到圖書館到處都有些小機關,都是他小時候為了捉弄我裝的,不過都只是好玩的程度,都不知道該說他是心思細膩還是太閒沒事做。」
十分地中肯,真不愧是大哥的乾爺爺。他的確常鬧我,一方面卻也受他不少照顧,造成大哥現在的個性我猜和有夢爺爺應該有著很大的關係。
可是大哥的親人呢?
為什麼是有夢爺爺這個非親非故的人在照顧他?
頭一次意識到我不怎麼了解大哥的事,遊戲裡的和現實的個性差很多,我想過或許是上班族的緣故日子過得比較緊張,既然沒有特意提起就不會去追究,我們對彼此保有最低限度的私人空間,我是怎麼樣的二心子、他是怎麼樣的人,大概都被「真澄」和「柳生」的印象佔滿。
在我思考的空檔有夢爺爺很快地用完早餐,已經準備好離開。「圖書館也有放食譜喔,有興趣去看看吧。既然在這座圖書館,我會有時間好好認識你們的。」
「啊,爺爺……」
「如果找影生那個懶骨頭的話就有點難喔,我是希望有人能拉著他起來走走就是了。」
大哥房間裡的懶骨頭坐墊真的有諷刺的意思嗎?
不對,還有好多事想問都錯過了!
我稍微留意了一下,跟有夢爺爺說話時他看起來是一派輕鬆,不過聊天時一句都不會漏聽,讓對方放鬆好多談論自己的事,或是希望說話者有什麼自知之明的感覺,這種似曾相識的情景在心頭上留下疙瘩,一時間難以驅逐出去。
圖書館的早晨盡是老時鐘的滴答聲,我還是照有夢爺爺的話找了幾本家常菜食譜來看,其中多次經過了大哥房間,有那麼點衝動想追問我下線前的事,搞不好他還在線上也說不定,自己的多疑讓我很不自在,只希望不要到最後變得什麼都問不出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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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線上,浮夢谷的氣氛實在不適合我現在的心情,群山如天空的簾幕般,地形險峻程度以致魔物種類分佈極端,大部分都是棉花糖的同族就是了,漫天輕飄飄的小生物和浮雲混在一塊兒,悠然地在峽谷間飄浮,讓人感覺不到時間流逝。
至於我怎麼會在這,又是怎麼上來這找幼龍們的食物。帶洛因、艾兒和我上來的那位朋友就坐我旁邊,不是我們沒話聊,我不知道該怎麼和那傢伙說話,畢竟牠是洛因新使魔。多虧牠,我們省了複雜的洞穴迷宮路程,可以在這個風穴悠哉地抓淡水生鮮。
名叫「虹彩跳蛛」的純白色蜘蛛,因為它的絲有各種顏色而得名,名字給的印象和絲都是厲害的偽裝,洛因叫牠「彩果」,還好牠像牠名字一樣溫馴可愛,只是像隻好奇心旺盛的小狗那樣探索自己有興趣的東西,而且還很黏人,我說的「黏」也包含了物理方面的意思。
「盲走螯蝦上面還有鐘乳石?希望甲殼類對小龍們來說不會太硬。」
「艾兒,牠們牙還沒長齊,挑些易下嚥的吧,剎那說過膏脂水母有可能吃過漂流園地的草藥,營養滿分。」
「拜託洛因,牠們是小寶寶耶,怎麼會想吃個大藥水桶,柔軟可口的魚肉多好啊。」話才剛結束就有東西來咬我的魚餌了,彩果用自己的絲織網來裝我們釣到的生鮮。
「那是……」
「穴隱鱒,我就說吧,看牠肉這麼軟嫩。」因為大豐收而得意洋洋的我打斷了洛因未完的話。
「可是穴隱鱒很膽小,牠被嚇到會全身石化自殺的。」
彩果的網沉沉垂下,要是在不剔除裡面突然石化的死體會增加我們多餘的負擔。
我知道自己最近心不在焉,無心從事冒險活動或是繼續搜查二心子的秘密,在鑽石大陸的空檔大家都找到充實自己的方式,本來應該高興的,我卻越來越鬱悶,連艾兒都看不下去才拖著我去做這麼一件我可以參與的事。
「對了,雪爸和雪花好久沒跟我們連絡了,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雖然不知道你的擔心是指什麼,我保證他們沒事,雪爸有點忙,不過他偶爾會上線喔,但跟雪花上線的時間錯開,搞不好是任務或者和認識的見面。」
「嗯!如果是這樣就能放心了。」
「是這樣……嗎?」這句話因為鬱悶而下意識脫口而出。「就算我們都在同個大陸,大家還是零零落落、各做各的事,我已經有點困惑了……」最近常常在想,旅團該不會真的就像別人所說是可有可無的,玩家只是貪圖虛擬快樂的遊戲者,不用在意太多?
「呵……」洛因笑了,弧度掛在嘴角平靜而愉快,讓人看不出是否別有深意。「原來你是在意這個,我有點意外,不過最先讓大家不知所措的不就是『你』嗎?」
「我?你是在說──」
他把竿放穩後去逗弄彩果,牠對主人的撫摸非常享受,明明相處時間不常的新使魔卻如此老實乖巧。「不管你現在想什麼都只是自我意識過剩。」
「自我意識……過剩!」就像被針扎了一下,確實感覺到痛。以洛因來說這程度已經算溫柔了。
「『不安只會在人心裡著床,而希望總是在裡面睡著』。」
「真是奇怪的話,不會又是你自己說的?」
「來自某部小說,有機會的話或許你該看看,不知怎麼的玩遊戲後常想到那本書。」他摸了摸頭側邊,好像真的是想登出去找那本書,不過他似乎決定留在這繼續把話說完。「在身體互換事件時我見過水實,天使塵的話那件事我也在,我也會動搖和不安,但奇怪的是,每次你好像都比我早有這種感覺。」
因為我有自己的秘密活動,從清雨和水實引起我的注意開始,早該知道隱瞞會讓我遠離大家的心意。我是二心子,或許我想試試對於相關的事件我能探究多深,雖然老是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嘴巴贏不過怪胎,現在消沉還行動力低落。
「我早就知道就算是同伴,我們也不會總是待在一起,更不可能因為一個人的猶豫而停滯不前,不是嗎?」
洛因無預警地靠到我眼前,嚇得我差點把魚竿掉到水裡。「F團的旅行一定要繼續!我現在很好奇你和艾兒經驗的事情,如果我能幫忙的務必要帶上我,相反的,不久後肯定我也有需要你們協助的時候。」
……「不久後」?
「洛因也想知道水實的事嗎?」專注著釣魚的艾兒盯著水面,一陣沉思後才緩緩開口:「噫……這只是我想的啦,因為水實本來就不喜歡對我們透露太多,要是太急的話他會躲起來的,我們慢慢來吧。」微笑像水波般,連愉快的心情也一點一點地從他臉上綻開。「我也很想看到水實和大家成為朋友,和我們一起享受遊戲的樣子。」
「好,就這麼說定了,我們一定能變成朋友的。」
話題扯遠了,不過那小小的抱怨換來的坦白讓心情輕鬆不少,連釣魚也越來越順手。
即使不強悍,洛因不管在哪裡都是很可靠的朋友。
我也不得不繃緊神經才行,不能讓在降神的裏世界的事在朋友們身上發生。
「不要怕聯絡大家會麻煩,我和大家平常會用自己的電子郵件往來盡量少用微電腦,鴉倒是個例外,我對團員的活動狀況都很放心,偶爾閒扯和報告近況,喔,你也可能忘了我是少數知道柳生是GM的人。」
「對耶,小齊的確常跟洛因傳郵件。」
我倒是不知道兩個人關係這麼好啊!從另一方面想,他們或許真的挺合得來的。
「天使塵後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隨時都會浮出檯面,希望這些只是錯覺,倘若是事實也我也會試著把它掐住,但在還沒有頭緒前我只想像這樣悠閒地享受新環境或者找幾個任務來解,我可不想浪費時間自尋煩惱變成懶散的傢伙,要找我聊秘密的話?改天吧。」
「沒有秘密可以徹夜聊啦,你能早睡早起好讓我處理三餐就好了。」我聽得出來那個「懶散的傢伙」八成是指我,原來他是這麼看現在的我。終於聽到有人對我說這陣子的想法讓我鬆了口氣,可是又好像也不完全這樣,我是整理好自己後出鑽石大陸的,那個煩躁的心情不是被忽略的感覺的話,到底是什麼?
「那也別問我葛櫻怎麼來的,那故事有點長。」
「等一下、等一下,這件事我超好奇的!為什麼收她當使魔啊!」要是給茵坷知道她應該會火大吧?
「我說過了,改天再聊。」他似乎對我的反應很滿意,笑容中帶著勝利,而我就像被蚊子輕咬了一口般癢得受不了,好在意這中間的發展。
「對了,你昨天線上最後見到的是誰?」
洛因擅自轉換話題,搞得我和艾兒一愣一愣的。
「魚釣夠了,差不多想找別的事打發時間了。」
■■■
我們回到浮夢谷的大地圖,某個交叉點會往火山區的「煉獄花園」,從燈靈的地圖情報看大哥似乎正往這邊來。
我們三個躲在草叢跟蹤,洛因並沒有解釋用意,附近路上還時不時會出現格里風讓我有些緊張,洛因把咖里管得很好,至於野生的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們都沒把握可以對付大批的格里風,彩果面對這類魔物也顯得相當瑟縮,跟蹤時我們只能低調再低調。
大哥在路上一派輕鬆,刀連拔也沒拔,非主動的魔物自然就忽略他,可是主動的格里風性情就沒那麼好了,繼承獅子的狩獵本能,敲敲地圍上牠們看中的獵物,也有伏臥在岩上伺機而動的。
「我們出去幫忙吧?」我建議道。
「可是大哥很厲害不是嗎?我們出去大概會被嫌礙手礙腳吧,哈哈。」艾兒一派輕鬆卻也說的是事實。
只好乖乖縮回草叢裡,我可不想被笑隱匿技術太差或是自不量力到處亂跑。
「噓──有人過來了。」
聽到洛因如是說,三個人趕緊隱蔽起來。
「嘎──前面的走太快了啦,丟下弱女子不管還敢自詡是紳士!」
那是……煉金師的霜月小姐,大哥的同事。慌慌張張地跳上岩石滑到地上毫無規則地跑著,像是要躲避什麼般。
「因為妳說跟小貓玩完了就會追上我才慢慢走的啊。」
「貓個頭啦!為什麼卯月照顧的魔物都乖乖的,不公平啦!我也是GM耶!」
「妳們本來就職權不一樣啦,還有,這裡可是冒險區。」
霜月小姐後方有來勢洶洶的奇美拉群,怎麼看都不會是惹人憐愛的小毛球。獅首的混合獸怒視到處亂竄的獵物,鷹唳和獅吼震天響,彷彿是代表處刑前夕的鳴聲。
「欸欸欸!這區是怎樣!」
「高等團練區啊,建議帶上複數弓箭手和法師,如果有封魔師也不錯。」
「哈──哈哈,就算講了攻略法現在也沒有這群人啦!」她拉出藥袋,一臉愁容,看起來都沒有適合在此使用的藥。
村正在大哥手裡轉了幾圈卻不見刀光,甚至出鞘的意思,他只是橫拿著村正而已。「有什麼藥品?」
「不行啦,都我不敢用的……」
「煉金師怎麼會沒有用藥的膽量?我認識的那位可是會把藥袋弄得像四次元口袋一樣。」
他終於有動作,用刀鞘尾端把藥袋勾過來,正當我們和霜月小姐一樣嚇到驚慌失措時格里風和奇美拉皆朝他們撲過去。大哥把她推到身後,將藥袋伸到兩群大貓眼前。
「小貓兒、小貓兒,大家吃飽後來比賽──」
居然唱起歌來了!
「誰的毛是最柔軟的?誰有最漂亮的尾巴──」
藥袋開始晃來晃去,牠們一就目不轉睛地盯著看,該不會格里風和奇美拉真的有貓的習性?
「黑貓、白貓、花貓都不分勝負──可是不要打架喔──」
拿著藥袋逗牠們玩,在牠們膩了之前大哥把藥袋拋出,有飛行能力的格里風一湧而上將藥袋咬得破爛,直到混濁的粉塵自縫隙溢出,吸入粉塵的大家咳到停不下來,像是要把內臟傾出般無法控制力道。
「好好相處,一起吃美味的魚吧──」
抱起兩頭奇美拉大力地搓了搓牠們的鬃毛,然後大哥在其中一隻的鼻頭上放了一個小瓶後就拉著霜月小姐快跑。
我好像有見過類似的藥瓶,那是──
猛然想起了那東西的作用。就算艾兒和洛因要怨我也沒關係,此時我只想得到把他們兩個腦袋用力往地上壓,我緊閉眼睛等「閃光彈」爆炸結束,趕快帶兩個人全速逃離煉獄花園。
──我們重回浮夢谷。
「『差點就死掉了』……」
三人不約而同說道。只是想偷偷跟在後面卻搞得如此狼狽,要是哪步沒走好就是等著變成光了。
大哥可是長腿一族,我們這樣亂亂跑應該早就跟丟了,加上閃光的後遺症,我有點想下線了。
艾兒輕聲喚洛因和我,指著某個方向。「大哥在那邊耶,跟十二月的人在一起。」
「還要繼續啊……」
「都已經到這裡了,就乾脆點吧。」
反倒是這兩個人意外地積極,就算說不他們肯定也會拉著我。
說是十二月,扣除大哥其實也只有一半的人數而已,我慢慢認出這些熟面孔,卯月、文月、葉月、神無月、霜月和師走,除了都是十二月GM之外我想不出其他關聯,而為什麼只有半數又是另一個謎。
他們在浮夢谷找塊舒適的地方鋪上毯子,打理好茶點和便當便席地而坐,看起來和普通玩家做的事沒啥兩樣。
「咦?聽不見了?」艾兒敲了敲側頭邊確認自己的耳朵。
「用了密語那就沒辦法了,還是回去吧。」
「等一下!」我不假思索地拉住洛因。
我很在意,哪怕他們只是同事聚會也好,我想多待一會兒。
■■■■
「睦月那邊還好吧?應該是手忙腳亂到沒時間抱怨我才對。」柳生咯咯地笑著,對擅離崗位絲毫沒有反省的意思。
「真是的──」文月拍掉那隻對櫻花便當前那隻不安分的手。「請別這樣說,總監他很辛苦的,上頭的給他不小的壓力,光是記者會就弄得好幾天沒睡了,副監居然還跑回老家。」為這件事替自己的上司抱不平而又氣呼呼地訓斥另一個上司,文月的正直不會因從屬關係而動搖。
「他討厭的也只有要做表面功夫的東西啦。」好不容易拿到了明太子飯糰和茶,他把公事上的閒聊一併吞下肚。「葉月,硬體的情況睦月是怎麼做的?」
「是的,他還在審硬體採買清單,對預算一直很不滿意。」
「當然,不可能只是給伺服器掛個防禦軟體就了事,顯示器還得改良,到底要在商店販賣還是讓舊玩家免費更換,這就夠我們跟廠商吵了。」他食指比了比右眼,再用個人密語告訴葉月:「這個要好好保管,不管那些贊助和大鈔票在伸手,也要好好收著。」
葉月眼罩下的右眼是特製的資料庫,從來沒有人告訴他為什麼把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他,但他不喜歡追問理由或者炫耀,只要對他來說不麻煩、只要他知道總監和副監是怎麼樣的人就已足夠,坦然接受以及全心全意執行所託。
「不用副監多說,我也會這麼做。」葉月如此回覆。一個男子漢的氣度根本不需要被人再三提醒。
「我是不擔心軟硬體的修繕啦,反正最好的工程師和硬體專家都在這了。」對師走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得意的事了。「這樣我才能安心帶我寶貝來呢。」
霜月用高分貝音量表示震驚:「這個小毛頭居然有女朋友──」
「這可是健全的戀愛,雖然是距離有點遠,各式各樣的……啊啊,這不是重點啦,大家應該要聽卯月和文月說重要的事啦!」
「重要的事?」讓貪戀美食的胃口稍微冷靜下來,柳生好奇會有什麼樣的報告。
卯月首先開口:「有公會引進專用迅龍牧場,另外我NPC大量賣出木材和魔法金屬,港口的造船量也飆升很多,就算是『Fantasia』也不會有這麼誇張的要求。」
「就像是在準備戰爭一樣呢。」沒有點出那個不具名的公會,神無月也點出卯月所擔心的事實。「基本上官方沒有權干涉公會戰喔,就算是大陸全面戰爭也一樣。」
「這、這我當然知道……我只是擔心玩家們。」
「我想的跟卯月一樣。」文月管理的咖啡廳「Millis」在水晶大陸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交流據點,資訊流動量不亞於線上討論版,玩家放鬆的同時也能聽取到BBS上得不到的訊息。「我有見過從天使塵恢復的玩家,大家精神旺盛、活動力也很好……」這本該是高興的事,沒有人覺得哪裡有問題時,文月慢慢道出所見:「那些玩家好像太過『自信』了,不,該說是『自負』嗎?好像被什麼附身了一樣,用不完的活力還有突飛猛進的遊戲技巧,還有人跳出來說天使塵並不是什麼壞東西,宣稱自己受過加持、受到眷顧才發揮出真正的潛能,流行也應經反映在飾品和種族選擇上了。反正頭戴顯示器本來就是讓人在休息時也能遊戲,那短時間的精神迷離不需要那麼在意,鼓噪之餘甚至有人打算解析角色資料去改寫天使塵做成遊戲外掛……」文月疲倦地倒抽口氣。「這些就是我所知道的情況。」
「那可不成。」琥珀色的瞳仁緊縮了一下。
依文月敘述,玩家的流行一直都是官方管理的灰色地帶,降神的重新開放說不上完全安定,或許是師走先前的臨時疫苗效力漸失的徵兆,可是這次的對手非天使塵而是動搖不已的「玩家」,上層卻勒令不能打伺服器的主意,哪怕是十二月也不准動它歪腦筋,修復工程的混亂早已延燒到各部門。
神無月誇張地大嘆:「致幻程式完是源源不絕的Bug接著是親愛的玩家們,真是麻煩啊,維修小組現在都快跟清道夫沒兩樣了,工程師們都已經如此嘔心絞腦了,難道沒有一次把天使塵清乾淨的方法嗎?」
「那邊的賊貓,別以為你腦袋裡想到的黃毛小孩會上這種無聊的挑釁,程式設計組早準備對策了!」
「喔──」大家不禁對低迷氣氛中久違出現的自信者鼓掌。
「不過降神的內部結構每天都在改變加上Bug不斷出現,雖然我們手上有修正程式但必須儘早使用,要是等天使塵完全寫入遊戲資料裡就來不及了。」
「具體來說那是什麼樣的程式?」柳生問道。
「不可以讓上頭知道的那種,因為他跟天使塵是同類型的東西。」
霜月抹了抹臉,雖說是為了遊戲著想但居然是要幫忙幹壞事。「又是電子毒品,是要氣死長月不成?」
「以毒攻毒是最有效的,我把它改良成對玩家可以免疫天使塵的症狀,既然老闆們都不打算讓大家著手寫防護措施,我就做回我自己。」反骨的駭客才是師走的真性情,人皆說東他便往西,把叛逆寫進數據,讓小小程式如星火燎原傳遍網路,若不是社會的約束力和感情他仍會保持這衝動。「我把這玩意兒編進降神的氣象程式和某個道具程式裡,用完立即自動銷毀,如何?」
眾人以眼神交換彼此的意見,最後無助地看著陷入深思的主管上。
「我會說──當然要用!」
「還有個但書對吧?我懂、我懂。」即使如此師走依舊滿意柳生的反應。
「對。怎麼,繼心腹之交的睦月後你要變成我哪個臟器嗎?」他敲敲空洞洞的身體,還發出滑稽回音。
「不要咧,噁心死了!」
師走的鬼臉使生硬的言談中有了笑聲,笑容已讓大家心意已決。
柳生跟著旅團的行程接下來定會去水晶大陸,只希望卯月和文月見到的狀況不會再更糟。「寫在氣象程式上的疫苗由我帶著,這件事還有必要多多觀察,我一定會去看個明白。至於討論版就拜託霜月了。」
「Rojer!我已經找到新料,應該可以讓大家開心一陣子,對吧?神無──」
「希望妳說的料是指我之後的工作,睦月要我們在每個大陸張羅活動可不容易,像琥珀這種整片都是冒險區可就傷腦筋了。」
「那我會在這多待一陣子看你們有沒有偷工減料囉。」柳生還不見得比琥珀的玩家挑,不過他允諾會享受其中。「不在場的人比我更清楚該做什麼,相信任何疑問大家都能應付了。」
似乎葉月一人還若有所思。
「葉月,怎麼了嗎?」卯月搖搖他的金屬手臂。
「前輩他……在除錯的工作之外好像還在查什麼資料,說想多了解降神的背景,我很少看到他對工作之外的事這麼熱心。」
「都已經有你擔心他了不是嗎?除錯時他一向謹慎,睦月不會為難他的。」
止不住好奇心,於是葉月又開啟了密語。「副監在開發時都是做些什麼?降神的企劃階段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沒什麼,就是壓榨別人與被壓榨的日常,我的工作在降神啟動時就已經結束了喔,是我硬要留下的。」
那抹弧線越深給葉月越多困惑,比起睦月,他的心思更難懂。
「欸,大家看那邊。」
女孩們看著遠方咯咯笑著。憑著健康的視力柳生當下就看到草叢混著三顆人頭,有搓特別翹的金髮遮也遮不住。
「要是我們不是在討論公事就能請他們一起來了。」對文月來說那些都是熟悉的面孔,都是好朋友。
以為應該彼此都知道拆穿了,草叢那頭仍纹絲不動,葉月拿杖去撥了撥。「都睡著了。」
「真是的……」
聽不到半個字的漫長談話已經夠無趣了,沒想到他們默默地守在一旁,琥珀大陸有更多值得去探索的事,偏偏跑來這個麻煩集合湊熱鬧。柳生大概可以猜到事情的始末,畢竟他們是同伴,這一點無庸置疑。
「那要怎麼辦呢?好歹有三個人耶,副監不會狠心丟下這麼可愛的小朋友吧?拜託我們的話可以幫你送回去喔。」霜月調侃沒有管理者權限的他。
「我強調過很多次了,我很溫柔的。」伴著清風的颯爽笑容,另外還有舉一半的拳頭。「三個人腦袋都敲一下,可以清醒的傢伙就用自己的腳走回去就好啦。」
■■■■
因為早上太早起,沒想到我竟然就在遊戲裡睡死,醒來時人已經在樹屋了!
蓋著響子姐姐縫製的棉被,似乎用了什麼高級的魔物毛皮,讓人捨不得起床。雖然艾兒和洛因都提早下線,看到一旁的小豬蚊香裡面換成放鬆心情的芳香劑,不知不覺笑了出來,就算沒人在我旁邊我也能知道發生什麼事,除了頭疼之外啦。
回籠覺後我在圖書館裡找了適合曬太陽的位置喚醒昏沉的身體,踩過木質地板的回音清楚地感覺到人們在活動。
倚著欄杆環顧滿是直線橫線的空間,這個早晨我心情很好。
後腦冷不防地發出了生硬的金屬聲響,聞得到烘烤的味道,八成是烤派的鋁盤。
「早安。」
「這間沒人氣的圖書館也能讓你笑這麼開心,你傻了嗎?」
「早餐有好好吃下去嗎?沒把菠菜挑掉吧?」
「菠菜派拿掉菠菜只能啃派皮啦!」
那麼有精神地吐槽回來也不枉費我大早起烤派。
樓下在教紫惠電腦的霜因也抬頭以微笑招呼。就像他說的沒什麼好窮緊張的事,我應該盡可能地放輕鬆,不要浪費大家在一起的珍貴時光。
小貓兒、小貓兒,大家吃飽後來比賽!
誰的毛是最柔軟的?誰有最漂亮的尾巴?
黑貓、白貓、花貓都不分勝負。
可是不要打架喔!
好好相處,一起吃美味的魚吧。
「啊!我居然記起來了!」
第七十九章 初心之鍵 (作文課寫下的「我的夢想」總是和現在不同所以我們才努力)
今天真的很奇怪。
平常總是充滿活力的市集居然會冷冷清清,儼然能清楚感覺到道路的寬敞,並不是這個瘦弱身體產生的錯覺。我在到樹屋的路上啃了些酥餅,試著靠咀嚼活化一下大腦,看看這短暫的下午我到底錯過了什麼。
心燈櫃上明明有看到一個骷髏在那老氣橫秋地吞雲吐霧,卻不見樹屋裡有半個人影。
棉花糖悠悠地在我附近飄來飄去,問牠的主人去哪裡,牠只是倒過來困惑地看我,顯然牠主人也出門去了。
而後頭頂被一道陰影籠罩,龐然大物字樹上落下的瞬間我的身體被震盪彈離,差點站不住腳。
「彩果啊……」
突如其然的招呼讓棉花糖氣鼓鼓的,雖然聽不懂使魔的交流,不過看得出來棉花糖擺著前輩架式訓了彩果一頓,畫面有點可愛。
過沒一會兒彩果又疊到我頭上來撒嬌,牠是還會注意力道的好孩子,有點不忍心兇牠,在放任彩果磨來磨去後,冷不防地腳就定住我身體,直到牠吐絲、帶著我跳回樹上才鬆腿。
「Nice,彩果越跳越好了。」
看到大哥坐在這裡,現在我終於知道屋裡沒人是怎麼一回事。
「這麼有閒情逸致看風景啊?」居然還自備單筒望遠鏡?
「這叫關心時事,拿去,看港口的方向。」
接過望遠鏡,港口聚集的人潮解開了我的疑惑,大批的船隻靠港,幾乎無一完好無損,連最大的軍艦規格船隻下場都只能以淒慘形容。岸邊點點光芒可能是聖職者使用治癒術的光,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那些船是從天空階梯那回來的喔。」
「真的嗎!」不意外有人已等不及去挑戰,只是這方面消息似乎不多?
「到時候討論版應該有不少詩人搶著寫這事件,畢竟好不容易有人從那回來了,想要詳細的話就像鄉民一樣去湊熱鬧就知道啦。」
「你不好奇嗎?」我是巴不得過去一探究竟,只是我往前一點就會掉下去,不死也傷,誰叫這樹長這麼好。
「好奇啊,不過現在靜觀其變才是最好的。」
「我最近好像常聽到這句話。」一開始聽還蠻有道理也挺帥的,不過我已經點膩了,我也沒有特別急躁啊!「那你要陪我去湊熱鬧嗎?」
「不了,我還有事呢,或許去某個地方盡我所能販賣營業笑容吧。」
相處久了我漸漸能聽懂大哥的意思,大概又是為工作忙碌。「晚餐我會煮好點,可不要忙到忘記時間。」
「好,老媽子。」
彩果送我們到地面,到分開我們都還是心平氣和,一點兒事也沒有,就像洛因說的,為這種芝麻小事鬱鬱寡歡的我真的令人煩躁。
身邊有輕微的氣聲,是小澄掉在我肩膀上。「有信唷、有剎那的信唷!」
大姐要我去看一下店,如果有客人的話先招呼一下,晚點會告訴我港口的事情。
趕緊回到市集,雖然店前顧客三三兩兩的,果然多少有人群從港口回來了。
急急忙忙要進店裡,背後卻好像被什麼勾起,力氣大得足以讓我雙腳離地。
「小朋友,買東西要排隊啊,我們在這等很久了。」
我摸了一下頸後的東西,是刺槍,從離地的感覺該不會有兩尺吧?還好那東西有套子罩著不然姐姐的衣服就毀了。避免一直吊著把領子弄壞,我自己動手弄開刺槍時似乎還聽到口哨聲。
「那個……我是來幫剎那大姐顧店的,如果有需要的東西我可以先去倉庫裡找找。」
「原來你是她的小弟啊──啊──早說嘛!」把雷鬼辮紮在後腦的刺槍刃使豪邁地笑著,激動得連他的深褐色重裝也大聲作響。「所以你應該也是旅團的人囉?是誰來著?是阿飛嗎?可是阿飛什麼時候縮水了?」
「那根本就是別人啦,你這白痴!」
貌似同夥的亞人一棍往他腦袋砸,聲音響脆讓人直發抖,血液源源不絕地從傷口冒出,嚇得我都忘記去注意對方的特徵。
「你還好吧?」
「這種程度的傷口對他來說塗口水就可以解決了。」
「對啊。」
不料他當真毫不在乎地用口水抹傷口。
不要對口水有這麼高的評價啊!
亞人的玩家幾乎一身藤黃色,手臂和臉頰上覆著一層像甲殼的東西,頭髮後面的看似麻花辮卻又不像普通毛髮那麼自然,除了棍棒這個武器特徵確定是寶具師錯不了之外,我看不出是什麼樣的亞人種。
看著兩人喧鬧之餘,一道熱情的視線從別的方向射來,沉靜中包覆著烈焰,我轉頭看到對方眼睛時大概是這種感覺。
「你,叫什麼名字呀?像你這樣的孩子在店裡的話我應該會有注意到才對的啊,難道是被藏起來了?以上是來自伍莉的困惑。」
滿是亮粉的紗面下,一道弧線的角度越來越飛揚。
「真、真澄……」
眼前的女性似乎和邱比有類似的感覺。
蠍尾青年打量著我,把尖銳的眼又瞇得更細了。「這應該是F團旅團團長的名字吧?最不被世人看好的種族但擁有火焰的眷顧,軟弱之下有著史萊姆的韌性、破劍配幾個亂來的傢伙就拿下TVC的優勝、像呼吸般那樣自然地留跡各各大陸。成為β時期排行前十的謎團,難道那份灰色的雲霧已經壟罩至此了嗎!」
我身上的衣服的確是灰的沒錯啦。
普通人被這樣說心境上應該像是心臟被針戳得血到處噴,臉色死白吧?
還好我有第二顆心臟,雖然我並不想在這說二心子的黑色幽默。
希望我像史萊姆般的存在感能終結那些古怪的流言。
「真──澄──」從港口回來的大姐朝這揮揮手,她走近後那隻手就緊緊地抓著我的臉。「本姑娘說了別讓客人等才叫你來的啊。」儘管口氣平靜,大姐若是再用點力指甲就會插進我的臉皮了。
「呀喝──小剎!」自稱伍莉的女性熱情地對大姐打招呼。「沒關係啦,都是我們太無聊了才抓他聊聊的,反而讓你們困擾了嗎?」
大姐指著已經烏煙瘴氣的隊伍,一臉就能看盡各種不耐煩的表情與肢體語言。
「嗨──客人們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這次伍莉拋媚眼吸引了後面人群的注意力。「好意思佔到大家時間,來小剎的店買東西就開心點嘛,至少品質有保證啊,還是要買我的歌聲舒舒壓呢?做為賠罪當然是免費的,呀哈!」
她脫下披風,精美繡線和繩飾圍繞在優雅的身體曲線上,帶著輕柔的腳步與歌聲圍繞著每個人,就像是個精琢寶石在向世人展現自身般。
啊啊,這個人原來是「舞者」。
因為這三人委託的商品大姐還未完成,所以便請他們進來喝茶聊天。他們和大姐、邱比是在交易中認識的朋友。
「孤傲的大地之槍──SEVEN!」
「高原絕壁──六角。其實我比較希望自己是火素質。」
「與風同行的快樂響板──伍莉!」
「我們是旅團『NumberS』!」
紅茶配著他們的自我介紹,名字、屬性和職業大致上已經有基本了解了。能肯定他們人不壞,而且我也好久沒遇到這麼有意思的玩家,還自己取稱號……
酷耶!
「不要管什麼紅茶了,你還沒報過自己的名號吧?」六角指著我的鼻頭說道。
「我是真澄啊,剛剛已經說過了,而且你已經幫我把簡歷說完了。」
SEVEN和伍莉倒是愉快地看著六角無力的反應。
SEVEN是七、六角是六、伍莉是五,每個人名字都有個數字所以才叫「NumberS」啊。「為什麼是五六七呢?還有前面的數字嗎?」
SEVEN搔搔腦袋,興味索然地向我解釋:「其實是五六七『八』啦,也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取名字的人很隨性的。」
「那個八號人物去哪裡了?」
「高傲的行者早已拋下我們乘風而去。」
有時候聽六角說話好像三句會有兩句沒聽懂,我想回家確認國文是不是真的不用補修。
「Boss他啊,已經失蹤好幾天了,其實我們認識小剎之前就在找他,看小剎這裡有沒有什麼好法子呀,以上是來自伍莉的最近記事。」
我也認識一個被關在城裡太久,常常鬱悶出走的領導。
「你要不要也跟我們來?雖然平常都是來借走阿飛的,不過多個人好像也挺好玩的,今天下午要去花海一帶搜尋喔,蜂兵那類的群聚怪不少呢!」
SEVEN把搜索行動當茶餘飯後般,彷彿找人全看運氣。「我……」
「真澄──有你的客人!」
我往店外看一瞥紅茶差點拿不穩,還好我沒有說那個人的壞話,只是要是我再不趕快把兩大公會會長帶走,今天畢思特的街頭恐怕就會塞得水泄不通了。
「留點時間給我們,記得喔!我們會提前通知你的。」
嗯……看來沒閒情逸致繼續喝茶了。
■■■
「啊──棉被!如果有可以沖澡的地方就更棒了。」
「妳可以下線洗啊!」
熾姬和律根本不需要我客套就已經把我們樹屋當自己家一樣了。
「所以那個在港口引起大家騷動的破爛是你們的傑作?普通的運輸船都沒這麼慘。」
「這個故事說常不常說短不短──對我來說這是個救援行動。」他手指的方向已經表明了原委在我旁邊。
「好啦、好啦,反正差不多都傳遍所有大陸了。」
熾姬領導的「Heart Haze」試圖靠近出現在降神世界中心的高塔,我習慣聽鴉叫那東西是「天空階梯」,如果這是有結局的遊戲,勢必總有人會去那,可是到目前為止它只是大家好奇的東西,或許可以讓某個玩家得到無法想像的至高權利。「Heart Haze」這趟只是探探路,戰艦越過幾個無人小島、和海怪、人魚和飛龍作戰數回等等,她公會有的都是稀有職業和種族,數一數二的精英玩家,靠著勢如破竹的氣勢一路殺到那。
「可是死了的話都會變成光飛回來,有什麼問題嗎?」
「謝謝你打斷最重要的地方,真澄!」疲憊不損她的大小姐脾氣,不過她依舊會把它說完:「我們距離四十八海浬處找到記錄點的石碑,在碰過記錄點後我們根本沒辦法回頭。」
而且離目的地也不夠近,難怪要這麼勞師動眾。
「其實孤島上或者幽靈船海域都有些解謎的線索,可是並不是全部人都能解讀。」
這就能解釋為什麼熾姬他們只能盲目前進。
「喔!那怎麼不說說你們公會看得懂得謎題不超過三個?」
沒辦法,律的公會也是以精靈居多。「可是第一公會的英雄都闖不過那片海域了,其他玩家該怎麼辦?」
「順帶一提,『Fantasia』快不是第一了,以規模來說『Holy Eyes』已經要超越『Fantasia』,水晶大陸幾乎快變成瑟立爾的小王國,唯一確定他對塔的事似乎不怎麼關心,最近發生的怪事都讓我們沒輒啊。」
「所以你們當我這是休息站啊?」
「嘿,你是我們最熟的旅團。」
「有最多鬼主意的地方。」熾姬搭腔道。
不敢相信他們會有同個鼻孔出氣的一天。我是不是該請彩果來送客?「拜託,F團還在復健好嗎?我能做什麼?調查嗎?」
擊掌看起來比同個鼻孔出氣更有默契。
「你們在開我玩笑吧?」
「你是最弱的旅團團長,私下調查不會有人理你的啦,喔!我們會把所有疑點整理成備忘錄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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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居然答應他們了?」艾兒的結論就是「不可置信」。
「對,聽者有份雖然老套但真是用不爛。」還好「雲霄小徑」的花草蟲讓我夠時間和艾兒邊打邊用密語討論。「但我覺得這是好機會,可靠的第一手情報,你想想清雨的目標指向這世界的中心,鴉也是對那座塔異常關注,差不多是時候該把這些疑慮鏟開了,到底,這個遊戲跟二心子有什麼關係。」
「鴉的部分我不清楚,不過遊戲的話……或許我們可以跟大哥談談?就我認識的人裡他應該是最了解『降神』的,我們需要一個真正『了解』這遊戲的嚮導。」
「我想沒那麼容易,齊克那應該不會通融吧。」
「先不管小齊的意見,你自己不想嗎?或許大家的反應必不是我們所想的那麼可怕呢?」
「可是,洛因本來就是我同學啊!我們本來就夠熟悉。」
「噫……今天的真澄比較頑固呢,我們晚點在討論。」
「同意!」
小心翼翼的閃避蜂兵的刺針即可,因為SEVEN已經用刺槍打穿了一條順暢的路,至少不用擔心會被植物根絆倒。「他們確定自己的團長會在這種地方嗎?」我問問過來人阿飛。
「你還真的相信他們認真擔心那個人嗎?」
「嗯──不會。」
這區的魔物都怕火,這裡場地對我很有利,加上艾兒和伍莉的輔助簡直如虎添翼。「雲霄小徑」是由老舊樓梯鋪主路線,蜿蜒破碎加上迷霧,障礙程度僅次於沼澤,還好有請阿飛帶我練習跑山,不然半路就體力透支了。
「SEVEN根本就是頭蠻牛,有誰掛紅布條把他引到對的路上?如果我不耐煩了我就親自打碎他腿骨。」
SEVEN不是腳程快的刃使,更何況他身穿重裝,不過能輕鬆掃除障礙路障的刃使並不多,他拖怪已經多到讓我們顧不得行進方向,六角的土牆格擋也阻止不了SEVEN的橫衝直撞,巴不得Boss級魔物趕快出來阻止這無止盡的馬拉松。
「真澄,我在想啊……」
「想什麼?」
我們又恢復一心二用,看來艾兒比我還迫切想解開這些疑問。
「清雨是衝著『降神』來的話,他應該會直接去天空階梯不是嗎?為什麼還要在各大陸到處逗留增加自己的風險呢?」
「拜託,他也只是個普通的人類,沒什麼特別引人注意的地方。」我踹開想一嚐玩家鮮肉的霧蜻蛉,牠們特殊的翅膀讓霧加迷濛,我不想讓附近的肉食植物有機可趁。
「喲,專心點喔,還是在跟誰說悄悄話呢?別讓大姐姐嫉妒嘛。」
伍莉的劍舞令我們有短暫時間明晰周圍,在舞蹈過程她甚至有辦法保護自己,撩亂的舞步在這荒廢之地中翩然而起,弱小魔物無法干擾這屬於她的領域。
「不好意思,我會注意的。」
我和艾兒一樣想過這個問題。技術上來說,如果他是怪傑大可從硬體方面下手,不然他希望的狀況是「降神」在正常運作下才成達成,但如果假設成真,那……「降神」究竟是什麼東西?
「可是他引起了你的注意。」
「什麼?」
「除了水實之外真澄恐怕是這世界最關注他的人,噫啊──抱歉這想法很爛,我修正,我只是想說會不會真澄身上有什麼東西,所以他才接觸真澄呢?」
「怎麼可……哇喔!」
寶具師用他結實的土棍掃了我們倆的腿,因警覺跳了起來正好分別被拉上樹。
「你想加入沙拉拼盤嗎?」阿飛指了指下面的游移不斷藤蔓,這表示Boss的巨藤怪已經在附近。
「沙拉裡面不該放人肉,這不健康。」我配合阿飛開玩笑。
「朋友們,可以幫點忙嗎?」
但不幸的事我們都忘記那個衝太快的傢伙,果然不負眾望他終於被絆住了。
「這裡都是弱火的魔物,是表現的好機會喔。」
「哈哈,要給誰看啊。」
龍火和阿飛塗藥的飛鏢能阻止藤蔓接回巨藤怪身上,要追擊到牠伸出根部想吸取玩家魔力的時候才能做有效攻擊,對這臨時小隊來說不是什麼難事,激烈的速攻加上地勢操作一下子就把巨藤怪逼後退,看似個人風格強烈的三人,他們都完美地盡守自己職責,即使沒有隊長也仍是戰鬥專家,在低消耗的情況下戰鬥轉眼就結束了。
「老大有沒有在裡面啊──」
看到SEVEN對巨藤怪身體空洞呼喊的畫面,每個人都是哭笑不得。
「果然沒有耶。」
「會才有鬼啦!」
他的腦袋似乎很習慣挨棍子了,艾兒的治癒術在這時候剛好派上用場。
「這群人真好玩。」艾兒笑道。「真希望F團也能快點恢復活動,天空階梯好像會是個不錯的新挑戰。」
幸好有好心人先給了行前提醒,之後我會去好好聽鴉那邊有什麼情報,我很久沒在遊戲方面用功了。如果天空階梯是「降神」世界運作的關鍵,蒐集情報的過程想必能知道些什麼。
「……艾兒!」
「啊哇哇!你嚇到我了。」
一樣東西從腦海閃過,這次我緊緊抓住它了。
「TVC的獎品,那是β版才有的,僅此唯一的道具!」
攀附世界之鍵上的黑白魔物對這樣的發展應該期待很久了。
■■■
嘆氣。
「為什麼事情可以搞得這麼複雜?它就是、它就是個網路遊戲啊!」情緒激動之下我的Second差點把望遠鏡天台攪得一團亂。接近好孩子的睡覺時間前我還有時間對自己發牢騷一下,以防在這發呆到忘記時間,我連被子都準備好了。
清雨他們自稱是「破壞者」,如果能看起來再壞一點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無視腦內的雜音,像個小老百姓一樣跳出來檢舉或者對抗。
不過我沒辦法。
「這個時代難以言喻的事可多了。」
一個腦袋有洞的又摸不透自己Second的二心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更何況是跨世代的怪傑和找不到肉身的幽靈玩家,不過我願意懷疑到滿意為止,事實固然重要,但我還沒確認自己在事件裡的定位。
……這真的和二心子有關嗎?
「嗷!」臉頰被什麼小東西彈到了,結果是顆不解風情的小螺絲。
「來天台不用望遠鏡了解天文奧妙的話,怎麼不快點拿本童書配牛奶然後去睡覺呢。」
「嗷!停下!為什麼一個成年人會有這麼幼稚的舉動!嗷!」
「嗯哼,我才十九歲記得嗎?還有我的學生證讓我可以離社會泥沼遠一點。」
「你不是跳級畢業嗎!」
「對,可我忘了告訴你我有往上進修。」
大哥到底留了幾手是要專門唬我的?
「在天台透氣是我從小到大的最愛做的事,別讓我對沙發有陰影好嗎?它很好躺的,哪知道它差點把我扔下樓。」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我嚇了一跳,連吞了好幾次口水仍覺得口乾舌燥。拿被子蓋住全身,我不想被發現自己在打顫。
「嘿,沒有要怪你,或許我也不該不出聲看你在那邊自言自語,過來吧……快啦。」見我沒動靜他不耐煩地嘆了一聲,很乾脆地用被子把我捲起來然後抬到沙發上。「看來你真的要牛奶安神一下,不過這裡只有蘑菇湯速泡杯。」
至少大哥很好心地給我已經泡好的蘑菇湯。「謝了,我會記得等等要再刷一次牙。」
「悶的話為什麼不看看天空,何必對著下面一堆直線橫線唉聲歎氣的,月亮不合你的胃口嗎?」
我抬頭發覺照在自己身上的光源掛在夜中,看起來不平穩的面卻是人人歌頌的最自然的藝術。
原來是滿月……
「我覺得月亮看起來比較寂寞,呃……星星好像也沒好到哪去。」
「怎麼說?」
「它們夜夜都在發光,但彼此也都保持著距離啊,要是距離變調的話還會是我們知道的星座嗎?頭頂一片星空,可是兩個光亮間的距離總不可能像目測那樣那麼近吧?」
「看來你對星星好像挺悲觀的。」
「但我還是喜歡,至少比月亮喜歡。」
「等沒有月亮的時候我們可以來看看夏季大三角,Aquila、Lyra和Cygnus。」
我注意到望遠鏡旁邊的工具箱,在假裝喝湯的時候瞥見大哥把它推得更裡面,恐怕我們都發現了,只是都不作聲。
「我有點懷念β時期了。」因為我是雙劍出道的。「大哥,『降神』這個名字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大哥!」
「好好,不開玩笑、不開玩笑,但真的字面上是最清楚的,神靈脫離自己領域至下界或是依憑,有在看漫畫的話應該會知道化身(Avatar)這個詞吧?獲得神眷的主角,就是祂們的化身、地上的代行者,不過上頭的人不是很喜歡『代行者』,所以他們就變成了『英雄』。」
「哇喔。」
「用夢爺的母語來講降神(Origami)和『摺紙』同音呢。」
「那還挺奇怪的,完全不搭啊。」
「『紙娃娃系統』也叫Avatar啊,那是網路遊戲不可或缺的系統,其實遊戲角色不就是自己的化身嗎?」
「這名字果然非常適合它本身。」
「對。」他也坐了下來,放鬆上半身讓自己陷入棉質椅背。「從開發、製作到上市我都沒有漏掉任何一個階段。」
「你怎麼沒有像是『執行長』之類的頭銜?這難道是你沒有告訴我的事其中之一嗎?」
「要是我出現在螢幕上會有人瘋狂的,各方面。」他翻了個身把自己倒掛在沙發上,我也跟進。「不管是不是天使塵的錯它終究暴走了,仍有喜歡它的人,但害怕和瘋狂似乎更多。」
聽到這邊我分了一半的被子給他。「一起努力吧,一定也有人這麼做的。」
「努力什麼?」大哥苦笑道。
「努力重新喜歡上自己的初衷,不要討厭原本喜愛的一切。」
「天啊,如果現在兩人在月下一起睡著一定超浪漫的。」
「同意,不過不行呢這個姿勢,會腰痛的。」
儘管沒有任何欣喜鼓舞的事,抱持著各自煩惱的我們眼下都笑出來了,在不知道有什麼機會還能像現在時,我希望這樣的時間能停留久一點。
原來說不出想看夏季大三角的自己是這麼彆扭。
第八十章 壞日子-上 (靠愛與勇氣去浴血不如找時機瀟灑補尾刀)
沒想到此生還有機會在私人海灘享受到所謂夏日風情,著實地感受著海風與海濤聲,坐在淺攤,海水冰涼的觸感令人心曠神怡,儘管是有夢爺爺勉強拉所有人在清晨早起,不過海濱的日出美景絕對值得用那睡懶覺的時間換。
「還喜歡嗎?」有夢爺爺問我。
「當然,棒極了!這真是天大的驚喜,我現在都高興得完全清醒了。」
「哈哈,有這麼誇張嗎?好像你以前假期都沒玩過癮似的,喜歡就好。」海灘就在虹也家民宿附近,在我們下山的期間有夢爺爺早已幫我們把行李打理好,難得有機會可以玩個痛快,不會有人多問為何他如此迅速且神出鬼沒。「另外,很抱歉在泳褲方面幫不上忙。」
沒帶到泳褲這點遺憾不至於讓人掃興,我覺得潛水衣這個選擇還不差。
「真澄快來啊!得留個影給爸爸媽媽看呢!」
蕾姊環著我要拍照,她穿細肩比基尼還貼得這麼近讓人有點難為情。「可以不要拍嗎?」
「噢!我的錯,忘記真澄討厭拍照,我應該開視訊才對。」她重新調整手環電腦的設定,看起來一臉無辜。
「記得今天的照片要傳一份給仙人掌君。」我很好說話的,真的。
「大家──看我們從虹也家弄到了什麼?」紫惠和天堂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到海灘,而且泳裝也已經換好了。「豬排三明治唷,早餐吃那麼一點就被趕下來怎麼可能會飽嘛。」
「天堂這邊是……」
有點重量的包裹,我從裡面摸出冷硬的尖銳物。「武器?」拿來試戳了一下沙灘上漂流木,的確能扎得很深。
天堂拎起被我們略過的潛水裝備。「正確來說是魚叉,今天午晚餐全靠它們了。」
「看來潛水裝派上用場了,我是說……你會游泳吧?」
「唔……」在大哥的提醒之下我並沒有回話,就以前的經驗一時間找不到適當的回答。
猶豫中他已經回頭確認夏納哥他們的反應。
「『呃……會?』」
我對兩人的答案並不意外。
「這句聽起來像是疑問句耶,你們難道要冒險讓旱鴨子去溺水嗎?」
「技術上來說會,雖然真澄根本不常游泳。」
夏納哥用很彆腳的方式澄清,不清不楚的答案似乎讓大哥更加好奇。「你們同學總有一起上過體育課吧?」
他們困惑的表情也在預料之中,在他想從蘇西醫生和梅梅那知道內情時她們已經比了個大叉叉。
「我當然會游泳,你只要提防魚叉不是朝自己刺過去就行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第一次摸到菜刀和美工刀外的高中生不免會手拙出事啊。
紫惠用手肘頂了頂天堂和我。「好了好了,下水還是有得聊吧,站著多無聊啊!還有,祈理──」
手中的海灘球還沒吹飽就被打斷令他不太開心。「我也要?做什麼?」
「姐妹淘時間!過來啦!」
「希望不是泳裝點評會就好,我們又沒說妳的斜肩泳衣不好看。」
被紫惠賞了個白眼後祈理隨後追上我們。
浸泡在海水裡,溫度舒適得讓人想打盹,波光粼粼的海景有如多面切割的藍寶石,很慶幸有機會在其中漫遊。我們游了點距離,紫惠坐著海豚氣球划到我旁邊。
「只是個游泳的問題幹嘛好像很心虛的樣子?」
「喔,那個啊……」我還以為她是想來監視我們抓魚順便物色午餐的。「學生手冊到身份證都有寫,我不能參加任何體育競技,妳看嘛,Second會使我有超出一般人的體能表現,所以平常我只能換修別的學科或下課時跟大家一起收拾場地。」就算沒有潛水裝,也能無視水壓潛個十米左右吧,不過我並沒有想過在醫生的紀錄本上創造什麼最佳紀錄的意思。
「但總要測驗吧?」
「要啊,可是那些是給主治醫生紀錄用的,我的Second主要是引起物理反應,不是我的身體有特異體能啊,除了鐵人三項大概沒別的方法可以有效鍛鍊身體。」我知道自己沒啥肌肉,要是在這麼缺乏運動可能就會錯過成長的精華時期。
「那這樣學校生活不就少了點樂趣嗎?不能用Second太難過了啦!」
水面下黑影竄起把海豚氣球翻肚後紫惠就掉下水了。
「哪個白痴二心子會在學校裡這麼高調啊!好好聽前輩的意見,不然就閉嘴。」祈理完全和我是不同類型的二心子,不過同樣過著健全學校生活也有要好的同學。
「是啊,像我們學校以前有發生過二心子的縱火事件,二心子一度被校方和家長排斥,那時申請高中部可是費了不少勁,而且不安分的話,恐怕就沒有學弟妹可以疼了。」升高中的那年暑假幾乎每天都離不開醫生,學校頻繁的多方座談給醫生和家裡添了不少麻煩,看現在的我就知道當時的結果。「不用擔心被孤立之類的啦,二心子研究好像可以讓升學成績好看點,到時候不少社團都會追著你跑呢。」所以,誰說學校生活無聊了?
「妳不是也很想讀書嗎?」天堂在水中時似乎也有仔細聽我們的對話,他邊說邊把找到的可食用貝類放進掛在海豚氣球上的網裡。
「我……我個性就是比較衝嘛,根本不是唸書的那塊料啦!哈哈──當自由的二心子多快活啊。」
他歪了頭看紫惠。「那也沒關係啊,妳都在圖書館埋首自學了,再加油一點的話應該有機會上學,其他的以後再想也不遲啊?」
「大、大笨蛋!誰叫你多嘴了!」
好不容易撿的貝殼被她拿來砸天堂,還好被接住了。
「她想當地質學家的樣子,我有看過她寫的水質調查紀錄。」
這是天堂偷偷告訴我的,不然給她丟那些貝殼午餐搞不少會變少。
天外飛來一個墜落物掉在我們之中,濺起的水花把大家臉都打溼了。「是啊,我的確可以幫紫惠寫推薦信喔,想插班跟小湊他們唸一年也是有可能喔。」
「有夢爺爺!」我看看上頭,沒有任何可稱之為立足點的地方,除非他是在雲朵上跳水。
「哎呀,年輕人的煩惱真是可愛得要命呢,也讓我參加嘛!」
「有夢爺爺,你穿平常的衣服耶。」那袍子弄濕了會變重吧?
「不要緊、不要緊,我沒有要一起抓魚啦。」他坐上海豚氣球,悠閒地擰擰衣角。「我真的很喜歡對後輩嘮叨呢,尤其是像你們四個這麼特別的孩子,為他人著想壓抑Second騷亂是件美事,但Second的的確確是我們無法割捨的東西,有想過當你們努力改變生活時Second也有所成長了嗎?」
他檢視著我們每個人,先是看著祈理。
「……從普通的讀心變成吞噬他人心靈力量,即使心地善良卻總是無法吐出自己真實的情感……」
依序是紫惠。
「……對妳來說不起眼的吸引力,正慢慢把妳變成一個戰鬥專家,但我希望妳永遠都是我家的笨拙女孩……」
然後是天堂。
「……比任何人都來得忍耐,但固執時卻無人能敵,隱藏那份強大不是要你止步不前,而是看準時機……」
還有──我。
「……『一無所知』是很差勁的藉口,所以不管是好是壞只要發生了你都有義務直視它們,儘管這會令你覺得孤獨無助……」
水花再次飛濺過來,打散我們陰鬱的表情,海面映出我們眼中的光亮,並不強烈刺眼卻沉穩溫和。
「不要忘了伴你左右的朋友們,這可是前輩給你們的寶貴人生建議。」在一番沉重話語後他露出稚嫩的笑容。「唔姆,我好像有點靈感了,看來之後你們應該不會再無聊了。」
有夢爺爺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大家都只是聳聳肩。
「那可是個大計畫喔,你們要好好保持體力啊!多抓點魚讓大家吃飽飽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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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快的海灘行結束後就被艾兒邀上線,陪去找他的關係人「叛逆的瑪蕾」。在翡翠大陸時正好有跟這位背德教徒打過照面,艾兒這回是要請她幫忙做武器升級,所以約在雪山山角碰面。
「日安,小羔羊們!今天真是適合走上歧路的好日子,有什麼需要逆十字會服務的嗎?」陰森老榕樹林下、寒風中,紫晶鳳眼透出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慄。她大箱飄出的硝煙味根本隱藏不住,鼻子不願認真去分辨混雜在裡面的其他味道。「可愛的小羔羊要入會嗎?」
「我已經在其他神下做事了。」比起無神論,這個理由還比較符合我的現況。
「唔,那就沒辦法了呢,我主秉持的暴力精神是不可以對有堅定信仰的人使用。」瑪蕾小姐呶呶嘴,失望的表情顯而易見。「艾兒,我餓了──」
「啊,我有準備燻肉、麵包和起司,也用點數換好升級用的素材了喔。」
「好,這樣就有幹勁可以工作了!我會把你的槍打理得好好的喔。」
我們皆席地而坐,把食物弄成三明治給她,看她邊吃邊拆解艾兒的手槍,清理內部和做零件雕金之類的事,這樣的細工似乎會花上不少時間。
「真澄、真澄,後來熾姬他們有再聯絡嗎?」
「有啊。」自從上次靈光一閃我對天空階梯越來越有興趣了,可是照熾姬他們留給我的經驗談看來前程令人堪憂。
船隻定會遭遇到迷霧擾亂行進方向,而在迷霧中也會遭遇海上魔物,除非解讀散落在各處的小島石碑提示才能迴避危險,但並不是每個小島石碑都可以為人解讀,據推測玩家的種族類型可能是重要的條件之一。
海上魔物有會蠱惑玩家的類型,而且牠們往往是最難纏最兇悍的,理所當然越靠近天空階梯,魔物越是強大也容易招同伴,但如果有「冰素質」的玩家在場比較容易得到優勢……這我一定要記下!
距離天空階梯四十八海浬處有記錄點,依位置來看並不理想,除非做足準備否則這塊小小石碑會成為遠征的最大敗筆。
剩下的就是和船艦種類相關、比較難懂的資料。
它的備註還寫道,帶火素質刃使的話連當水手都沒辦法。
嗯哼!
「Heart Haze」這名字意思不就是「陽炎」嘛,被打得落花流水少牽拖火素質的刃使。
「我記得旅團好像是沒辦法造軍艦的,難道我們要跟他們公會合作嗎?」
「話別說得這麼死,真要合作還得和大家討論才行,前提是我們所有人都到齊的話……在要求我們答覆前還能拖點時間,在這之前可以先研究海域的問題,還有鑰匙是怎樣的道具,我大概知道可以誰適合先行調查,趁大家忙碌我們就有空檔去搜索一下水實或塞格勒斯呢。」
「……哇喔?」思考中的艾兒眼神飄走一下又飄了回來。「真澄變得好積極耶。」
「人總是要有點進步嘛。」有個計畫總是好,才知道哪些突發狀況是否需要忽略。「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去想這個問題,塞格勒斯是個爛人嗎?」
「好人以上,爛人未滿?」
「嗯──會不會對他評價太高了?」
「嘻嘻,那你還問我。」
我們已經可以心平氣和地在這些事上開玩笑。
瑪蕾小姐似乎把槍整修好了,俐落地把玩、子彈上膛然後朝我射三槍……當然是瞄準了我後面的枯樹,露齒的笑容顯示她很滿意自己的維修手腕或者我呆滯的表情,懷疑這是她對被拒絕一事的小小報復。
「提醒你們一下,現在水晶大陸的狀況不太好,到處都是異變魔物和濫用力量的討厭鬼。」把槍交還給艾兒後,她用時事來表示關切。「在水晶大陸信仰很重要,不管你雙手合十面對的是善神還是邪神反正都是神,祂們需要『信眾』,而不是一群予取予求的惡霸。」
聽起來和「Holy Eyes」勢力崛起好像沒什麼太大的關連。
我印象中的水晶大陸應該是很和平悠閒的地方啊?怎麼最近都沒有什麼好消息。
簡單和瑪蕾小姐就此道別,不得不說能在恐懼的信徒手中全身而退真是鬆了口氣。艾兒的填彈數增加、能活用的子彈總類變多,相信對我們之後遇到的困難會相當有幫助。
「說真的,塞格勒斯為什麼會出現在遊戲裡呢?或目的什麼的?你或齊克都沒有點頭緒嗎?」儘管齊克跟我說明過二心子的概況,我還是想不出這和塞格勒斯的關聯。
「雖然常聽小齊和NAO在講,但我不太清楚這個人,只是……」艾兒眼神放空了一會兒,腳步緩慢下來,彷彿在看著遠方。「聽說他來到研究所時是要來帶我走的,可是我還沒醒來,他帶走了小齊的妹妹而我則是跟他們在一起……我……沒辦法想像如果當時情況交換的話現在會是怎麼樣,不過我可沒有對現在有任何不滿喔。」
「我知道。」我們都很幸運,沒有跟這麼棒的朋友擦身而過。
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塞格勒斯是在翡翠大陸,如果不要這麼早揭發他的話或許還能多問出些什麼,事到如今他應該早就下線躲起來,就算不知他和齊克有什麼故事,或許那次之後應該會在大家分心時悄悄出現。
──希生!這跟你說的不一樣啊!
離開前,他無視當時在場的我,那聲吶喊裡包含了我並不熟悉……嗯?
塞格勒斯口中的「希生」是指《燐天女》的作者嗎?我記得他也在那張照片裡,我把它跟《燐天女》收在一起後就忘記了。雷比希特是響子姐姐的男友、希生是天堂的老師,而醫生也是照片的其中一人,但我無法期待他能對我說出多少真相,得把這群人的關聯串起,可是我好混亂……
下線後我找找看那本書有沒有混在我帶出來消遣的讀物裡面。
「真澄,還好嗎?」
「沒事,只是想得出神了。」
我們慢慢走回畢思特,還除了那些煩人的問題我們最常討論的就是怎麼照顧小龍,想著如何培育牠們、怎麼挑選食料常常讓我倆樂在其中。
直到燈靈蹦出掉到我們掌上才打斷了話題。
「『有信唷/咪』!」
趕緊拆信看,同時給我們,訊息卻又完全不同。
「NAO叫我快點回畢思特。」
「可是大哥叫我別回去。」
在開信後畢思特傳出了震天巨響,林間鳥獸驚走,我們無從得知眼下的星火在寄信人當中是什麼像的情景。
這完全不需要默契,不管要穿越獸徑還是道路,盡我們所能奔跑,只希望快點趕到大家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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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都是異樣的焦味卻有著令人打顫的低溫,我們所見到的畢思特街頭,所有人都殺氣騰騰的,這不是普通的玩家鬧事或劇情事件,黑衣除錯小組的出現證明這裡有令他們頭疼的東西。魔法把街道炸得無完膚,鬥毆的玩家與魔物群踩著在此處擺攤交流的玩家們的心血,原本自由的畢思特如今人們看起來是那麼的不理智。
「這裡到底……哇喔!」
還未讓自己染得一身鐵銹味前,背後一股力量把我們倆拉走,躲在無人知曉的隱形保護罩裡。
「抱、抱歉,情況很複雜……絕、絕不是故意要對你們這麼粗魯的。」
我記得這個老是顫抖的音調。「娜娜卡?」她對法典似乎下了不少工夫,至少比她在加入「Double Crosses」前有更加靈活運用了。
纏著我領子的法杖扯了扯,要我留意下它的小主人。
「嘻嘻,大哥哥、記得小愛嗎?」
「記得。」是「Double Crosses」的小傢伙,戴著花冠的小小聖職者。這個旅團大多都是娜娜卡認識的孩子。
「打招呼晚點!現在我們必須注意力集中。」
娜娜卡身後終於看到一個有可能可以跟我們解釋這一切的人,只是另一人狀況就不這麼理想了。
「NAO,我趕來了!」艾兒知道現在不是寒喧的時候,只是看到被冰凍得停機的齊克任誰都不得不嚴肅面對。「告訴我,這怎麼發生的,還有接下來要我做什麼。」
「那是必要的,不過在那之前真澄必須下線。」
「為什麼?」
他伸出自己手臂、娜娜卡的以及小愛後頸都有隻螢光蟲寄生在皮膚上。「這玩意兒擅自更動玩家成離線狀態,當時走不及的人都無法脫身。齊克的英雄模式夠強跟那票瘋子打,他是個大鐵塊小蟲子咬不下去根本不影響,不過對方似乎是有備而來。」
「在畢思特的其他人都下線了嗎?」
「沒有。」
「那就免談!」
「好吧,前面就當我沒說,我們換個位置,幫我把齊克恢復到可以醒來的程度,我魔力快見底了,把你們的補給品全拿出來重新分配一下。」我們全照NAO的話做,首先把魔力藥水與食物分給他們三人,即使是酥餅也像是沙漠中的一滴清泉。「這只是短短幾小時前發生的事,一群傢伙來畢思特……找碴?對,找碴。」
選擇用詞似乎不是平常會讓NAO煩惱的事,我姑且先把這個疑點忽略繼續聽。
「為什麼在遊戲裡要這樣?只是想讓玩家困擾還是展示實力?這樣很有成就感嗎?虛擬實境又不是過去的網路遊戲!每個人都還有自身的感覺,那些悲鳴、尖叫聲都是自己發出來的!」
「天曉得啊,哲學男孩!冷冰冰的刀子在眼前時你還能對他們曉以大義嗎?」
「……抱歉。」
「數量可能有五十幾人來著,普通玩家、用Bug特化後的、魔物到英雄都有,你絕對不想成為那瘋狂畫面的一部分。」他指著混亂景象的某處,一群黑衣人與玩家打得不相上下,但就損害部份黑衣方處劣勢。「除錯小組和管理者的權限出了問題,不然我們早把身上的Bug除掉了,但還是有搞不清楚狀況的受害玩家纏著他們讓他們更不好做事。加上官方人員,我方目前分成兩路,一邊去破壞蟲的源頭,一邊鎮壓畢思特。齊克太重了你們拖不動,撐到他醒來後往迅龍牧場去,那裡都是輔助職業的玩家,補給品應該充足。」
「NAO呢?」艾兒問道。
「把壞傢伙痛打一頓!」恢復元氣的NAO掌心與眼角都迸出熾熱的火花。「我知道邱比、洛因和阿飛都往源頭去了,他們會需要人手的。」即使是敵對的玩家在前也用火焰開路,他離去的速度之快根本無法挽留。
「怎麼辦?真澄……我們必須做點什麼啊,為什麼現在腦袋一片空白!」 被自己扯下的髮絲掉落到焦土上,無力感令艾兒焦慮不已,就算小愛想試著安撫他也慌得不敢伸手。
我稍微離開了一下齊克,把大家拉近距離。每個人都不安,顫抖、冷汗、無法言語,只有我們靠近時才知道自己不是單獨面對不安。「會有辦法的,而且我們不可能坐以待斃。我要給齊克加熱,艾兒幫我密語給鴉,要是超過範圍的話就傳信,一有可靠消息我們就行動。」
「好!」
不出所料,鴉已經出了密語範圍外,可能是跟著洛因他們去了,隨後便收到燈靈的消息,附上圖文,顯示這現象翡翠和紫耀大陸都發生了,「EPIC」和「Heart Haze」收容來不及登出了玩家,並協助GM們對抗這群勢力,兩個大陸情況不見得比畢思特好。
──這跟天使塵不一樣並沒有對玩家造成實際傷害的消息傳出,光這點就好好讓自己鬆口氣吧,吸──吐,好了回正題,現在就我所知對方玩家什麼花招都有,別想著各各擊破,混戰最麻煩就是無秩序可言,與其統合大家不如想辦法提高大家效率,降低對手的耐性、魔力,盡量製造困擾,找會使用廣域輔助法術的玩家。
「我就知道他有辦法。」我和艾兒互相擊掌。
──雪花可能在在畢思特某處發狂,盡快把她找出來,還有,看緊洛因,對方的封魔師有可能是衝著他來的。
「雪花?」這寒氣難道是她的傑作?
「我們有跟雪花組隊啊,這陣子都是四個女孩子一起到處走走,啊,今天回來畢思特的時候還有人來找麻煩,說什麼、什麼,她在搞PK(Player Kill),把琥珀大陸弄得烏煙瘴氣的,好像還有說到她爸爸,總之都是些不好聽的話,然後就、然後就……」
「然後什麼?」
「出現那群人了……這、這這應該是沒關係的吧?」
雪花再怎麼毒舌也不會去找人PK啊,有事為什麼不找大家商量呢?
小愛拍拍我的臉,像試著讓它不要那麼緊繃。「雪花、是朋友喔,一起玩、快樂。」高舉著雙手的她傻傻笑著並不虛假。
「大家再把勁吧,等齊克醒來說不定情況會好轉些!」
我不斷輸出火焰溶掉厚冰,但還不足以喚醒齊克,在可及的範圍內多抓點易燃物點火,讓火焰不要中斷和保存魔力。
觀察了一下戰鬥,場上的白衣封魔師應該不屬於「Moon Child」,近期變更的新制服是像洛因那樣的黑裝束,那會不會是哪裡的新勢力?不靠獻血光是飛鏢召喚就能召出高階魔物,這已超出封魔師職業系統的規範,區區的幾人就能把這裡鬧得天翻地覆。
處處刀光劍影,比心跳聲更加地急切,拼命克服天使塵所留下的恐懼,不時有碎石橫飛,武器直接打在娜娜卡的防護罩上,我們的位置隨時有可能被人注意到,在這裡的每分鐘都覺得煎熬無比。
「真澄!」艾兒出聲有可能是發現新狀況。
快速搜索了一下,見到一個嬌小的白色身影在人群間穿梭。
「雪花!」
就算戴著披肩帽那絕對是雪花錯不了,她不時停下探望週遭像在尋找什麼,一不注意埋伏起來的大傢伙們就跳出來攻擊她,差點就想拿了Cygnus衝上去,可是雪花用法術召出了冰荊棘卸除對方武裝,還進一步緊勒人家頸部,冰荊棘隨她手勢讓棘刺一點一點刺入喉嚨,隨著高度慢慢提升那些大塊頭的腳因驚慌亂踢而扎上更多刺。雪花喘得很用力,似乎不了解如何控制力道,再深吸一口氣後終於把他們血條歸零變成光。
她是什麼時候會用這樣的法術?
遲疑間已經來不及上前抓住她,熟悉的人就這麼跟我們擦身而過。
戰況一直持平沒有進展,只見建築越來越破爛,從商攤與商攤的縫隙間似乎看到白光與黑波交織,他們慢慢往這裡過來,黑波橫向劈裂建築,隨之而來的寒氣與風壓動搖著防護罩,背光之中那東西的身影巨大得幾近遮去陽光,黑影三三兩兩躍上卻被像垃圾一樣掃走。
有著四只強壯大角的冷藍巨羚,足部骨骼多處突起有如兇器般的存在,光是鼻息和踱步就讓我們寒顫不斷,看得到上頭坐著兩名白衣封魔師女孩,那麼剛剛被打飛的就是GM了。
「好不容易把大傢伙從復活點引開了,大家振作點!」
倒下的GM們還爬得起來,除錯小組的GM們都同長月先生是人型機甲,眼前三個槍戰侍合作重組槍枝成雷射銃,往三人往三個方向散去後,不時以射擊擾亂注意以及狙擊封魔師。
「『聽從你主人之名召喚』──」
兩個封魔師立即有動作,分別召喚植物精靈與水妖,在溼潤的土地讓兩人失衡再藉機束縛行動,水魔法與藍羚的冷凍氣交錯,閃避不及最後兩人四肢都有些結塊,甚至半隻手臂凍在冰塊中。
「別瞧扁GM了!」
他奮力地扯手臂,毫不在乎外殼扭曲、電線斷裂,把斷臂伸進水妖的胸膛裡,激走的電流令水妖痛苦得放聲尖叫。
我們無法移開目光,在心底為他們加油。
轉瞬第三人帶著雷射銃從藍羚底下滑過,就算封魔師注意到也為時已晚,含在強光內的高能量射在羚角的根部,牠難過地躍起前身,可惜沒能把兩個封魔師甩下來。
「還沒完!」
出現了意想不到的夥伴,有著堅硬的厚鱗衝撞藍羚立足的腳,終於讓牠失重倒下。
「小愛,是瓦寧!瓦寧來了!」
「Double Crosses」的夥伴就在眼前,令她們激動不已。
瓦寧先生的攻擊還不足以擊倒牠,他便用戰戟先將那些兇器般的骨骼擊碎後保持距離。封魔師已經被甩得老遠,GM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快步上前。
「快點,極光!」
在封魔師一聲令下,藍羚的角發出炫目彩光,令所有人無法睜開眼睛,GM的機械身體也受到干擾而難以舉步。
一道黑波劈斷其中一只角打斷極光的釋放,站在藍羚頭側的那人一股作氣將刀刺向羚角斷面,整把刀深埋進角內直到牠失去意識。
封魔師終於變成手足無措的一方,連飛鏢也舉得不穩。
「奧羅拉守護靈已經被打敗了,很快我們就會解放被冰封在復活點的玩家然後鎮住騷動,你們遲早會失敗不如就此收手。」
……大哥。
即使負傷,即使讓哀號與痛傳遍大陸的是玩家,他也不打算放棄任何人。
「知道了……」
「很好,快點離線,妳們的帳號暫時交由GM保管,等他們需要妳們所知的消息時記得回覆。」
兩位封魔師點點頭,待GM重新連結兩位玩家資料後將藍羚消去,她們便隨三名GM腳踩藍色圓陣離開。
「呼……」
「姆……人帥真好,啊?」瓦寧先生拋了一包補給品給大哥。
「上戰場時有人會想對這張臉悸動嗎?」
「這裡不是戰場啊。」
大哥在喝魔力藥水時嗆到咳個沒完。「希望這句永遠都是玩笑話就好了。」他說得很小聲,只有鄰近的我們才聽得見。「英雄們都朝著散佈Bug的根源去了,我們這邊還有得忙。」
瓦甯先生轉轉肩膀傳伸展身體,疲憊的兩人看來都作戰了一陣子。「另一路比較輕鬆呢,Bug特化後的玩家可是一點也不好玩。」
「噓!」丟掉空瓶,大哥彎下身,手掌貼著地面,一手伸進包包裡。
我們還來不及感動相認,不好的預感狠狠地重擊心頭。
「來了嗎?」
地面從微震到有明顯感覺,一群騎著迅龍的玩家越過牆面突襲。
眨眼間,大哥拿出藥瓶往濕濘的地面一砸任藥水擴散,令著地的迅龍腳底灼傷,各各都無法前進。
「這可是降神第一火爆的女人做的強酸瓶呢!」刀鞘一橫把玩家打下迅龍,體力還未完全恢復就得繼續開打。
魔族與精靈的玩家居多,靠瓦寧先生的體型優勢就能壓過多數,但情況並沒有我們所想得好,兩人的刀刃對他們好像都不痛不癢的,甚至連個傷口也沒有,除非使勁用力砍才有效果。
「切……把有效範圍往內縮嗎?早期單機遊戲的作法。」
一方面盜賊的小匕首也能輕易深刺瓦寧先生給予重創,那種低階的武器參數看起來有被人動過手腳,傳達給專心戰鬥的他們也沒有多大幫助。
小愛和艾兒想幫忙治癒,但怕浪費魔力和讓大家陷入危險,只好請他們忍耐到齊克醒來。
「快啊!齊克,你為什麼還不起來!」
在對手緩慢減少的情況下又多了追兵,亞人弓箭手與封魔師駕著迅龍到來,火焰箭雨無情燃燒四周,連防護罩也被擊中了,似乎有人往這個方向看了一下。
「聽從你主人之名召喚,夜骨魔。」
漆黑的蝙蝠魔物自封魔師的血陣中冒出,在人群間展翅飛翔,在所及範圍內吸食畢思特日光吐出黑煙。大哥伸手抓住那東西的尾巴卻被人趁機用小刀刺傷了大腿,就算拿他們的武器還擊,現在站起來也一跛一跛的。
「喂,有什麼東西在那嗎?」
防護罩把箭雨彈開反而洩漏了我們的位置,已經有人起疑了。
瓦寧先生甩開圍攻的人,但沒發覺身後的長矛已瞄準著自己的尾巴,目標太大反而容易讓人有機可趁。
腳步越來越近,手指幾乎就在眼前的時候,我無法動彈,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齊克可以醒來。
「一字破軍!」
黑色劍氣打倒接近我們的人,大哥把釘著瓦寧先生尾巴的矛除去,兩人擋在我們前頭。
剛才的絕招看起來沒有千滅破軍斬強,大哥的魔力有可能快見底了。
對方佯攻引誘他們出手,待三叉戟分別扣住刀與戟的時候,夜骨魔朝他們臉上噴射黑液,大哥單隻眼被濺到但瓦寧先生躲避不及。
「……盲目是吧!看來你們想著很多折磨人的好辦法。」他不甘示弱反轉刀刃將兩把三叉戟捲走,交叉插在自己身後。
我真的還要繼續看下去嗎?
這樣的畫面遲早把自己逼瘋。
金屬撞擊聲震動耳膜。
那些令人心疼的聲音都是來自朋友們。
下線的話這些就會全部消失了。
走幾步至少幫霜因和大哥從惡夢中醒來。
思緒快速迴轉,頭疼慾裂。
「──薩比!」
龍火包覆全身的瞬間,感覺到我以三叉戟為立足點躍上他們所騎乘迅龍、踩過幾個人的肩頭,扯住夜骨魔的尾巴將牠重重摔到地面後用Cygnus斷了牠半邊翅膀,牠再吐黑液面具也會保護我不進入盲目狀態,只能狼狽地被主人收回。
「聽從你主人之名召喚,孔虎。」
封魔師再次召喚,冰柱為脊的白虎牠每個步伐都凝結地面,寒冷的吐息散發著恐懼給人們。
我等他們準備,弓箭上弦、知道武器指向的人是誰。
我等著讓他們知道不該讓龍神御史有機會走上戰鬥舞台。
第八十一章 壞日子-中 (群魔亂舞不可怕可怕的是麻痹的自己)
好了,現在我該怎麼辦呢?
不知道腦袋哪邊燒壞就這麼跳到這群凶神惡煞之中,剩下的魔力明明連炎龍覺武都不夠用,包包裡除了幾口乾糧和給小龍的食物外沒什麼有用的道具。拉低帽緣裝腔作勢,我依舊能瞥見Bug強化的巨大孔虎用冷凝強化利牙,切齒聲大響彷彿那牙咬在自己的骨頭上。
就算有艾兒他們幫忙也難彌補人數上的劣勢,眼前多為刃使、盜賊和少數男性煉金師,最麻煩的還是摸不清底牌的封魔師。
應該多跟雪都學習護身的基礎,但他提到時我總是把注意力放在吧檯,以前他明明自己強壯不到哪去卻能徒手撂倒大漢。
──挑釁也是種策略,因為越不理智的人越容易把自己弄得鼻青臉腫。
雪都沒有喝酒的習慣,至少肯定這不是喝醉後亂說的。
拜託!龍火給我些突破重圍的勇氣吧!
當我高舉Cygnus斷然收起的時候,他們絕對不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盜賊的速度在我之上,可是他們沒料到腕力是刃使的第二武器,御史護手讓我不怕短刀的傷害,就算不拔劍我也能痛揍幾個人,引誘煉金師的大鎚去破壞他們自己人的武器,當然我被背後偷襲押住雙手的時候差點以為要完蛋了,好在足部鎧甲夠硬,一腳踩下讓那些穿皮靴的傢伙痛得受不了而放手,但這並沒有讓他們放棄追擊,我從插在地上的兩把三叉戟中間滑過,而後見到艾兒使勁扳動其中一把,娜娜卡和小愛也跟上他的動作,扳彎到某個角度後放手反彈,使握柄狠狠地打在他們臉上。
我們爭取到了更多時間與空間,卻找不到反擊的機會,同樣,人群散開那隻孔虎行動起來也不那麼綁手綁腳,高吼後急撲了上來,就算拿劍嵌住那張嘴,沒附火的Cygnus對牠來說根本只是跟溫熱的牙籤棒,刃部再怎麼往牠嘴推也不痛不癢。
「艾兒,快用復魔的子彈!」
弓箭手聽見大哥喊話開始對艾兒放箭,偏偏孔虎緊盯著我不放,沒辦法上去幫忙。
艾兒復魔的子彈數量很少,大家都沒魔力的時候他很謹慎地控制著子彈數量,他只顧著閃躲箭矢,或許剛才分配給大家恢復後手中子彈真的已經沒幾發了。
我深吸一口氣,膝擊孔虎的下顎,在空檔期間拿出某樣東西來賭一賭──盲走螯蝦!給小龍們的飼料之一。
生腥味似乎成功引起了他們迅龍的興趣,把螯蝦丟到牠眼前,讓兩隻迅龍去追著螯蝦跑擾亂弓箭手和封魔師。
我們都知道這是機會。
艾兒的子彈著實地射進我臂中,掌心又能重新喚起熟悉的熱度。我用劍柄扣打孔虎側頭,雖然我沒躲過他冰尾的反擊,不過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擊退牠。
牠大口吐出寒氣,吸進一點都會使氣管受凍、呼吸難過,冰與火的交錯從不相上下直到局勢傾向我這邊。
披風被抓破了,卻纏得牠無法收爪。
最後炎龍覺武擊碎了牠外露的冰脊。
孔虎就像被抽掉電源的玩具般,站著失去意識,直到腳下亮出魔法陣強制把牠送離封魔師身邊。
「雖然我不是GM,警告你們,現在!最好全都下線,別以為官方對玩家好、遊戲的懲處無關痛癢就可以僥倖逃過一劫,正直的玩家比你們想像得還多,我們也有不少旅團朋友、『Heart Haze』的熾姬、『Fantasia』的律,大家在今天過後都會知道利用Bug作怪的玩家是怎樣的臉、怎樣的表情,要是再有這樣的情形我們不會就此罷休的,因為我們都記得『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說完後我扳了扳指骨,它們發出清脆聲響。
「『現在下線』,不覺得這建議很棒嗎?」
還有餘力的玩家紛紛開啟離線的藍陣,撤出這場混亂。
我打算往畢思特深處去,相信艾兒有辦法照顧剩下的人,知道這些Bug不好應付後我更擔心其他人。
很少用御史的型態時消耗這麼多體力,靠存糧稍微補充,交易區後便是玩家的樹屋區,樹屋系統有完善保護措施和邀請制度,沒有首都的琥珀大陸讓玩家也能有休憩和交流,可是現在只見到毀壞的空屋,一片狼籍。
越往裡面走腳步越遲疑,週遭都暗了下來,但這不是樹影所造成的,日照程度大概是下午五點左右的感覺,眼前的路彷彿是深淵入口,不見盡頭,靠龍火照明大約能看得到方圓一公尺。異樣的黑暗有點像是夜骨魔所造成,但這範圍卻更廣,低頻音相當吵耳、暈眩感不斷,嘗試性地把手伸進黑暗中,它看上去就像斷肢,害怕無法再感覺到自己的手急忙縮回。
「『降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是說給自己聽的真心話。
「這裡處處有給我們的難題,這遊戲帶來的麻煩不容小覷,而它在瓶頸時我們總是顯得非常無力。」
「哇!」
我沒發現後頭迎上的光源,披著連帽袍的少年法師用手杖的光加大了照明範圍。
雖然他穿著黃白袍子卻戴著一身黑色裝飾,去除連帽後,烏黑亂髮下只見到他雙眼緊閉一面發牢騷:「真是討厭,這些人是哪根筋不對,想發洩可以啊,電玩中心多走幾個傳送站就有了吧!」
我以為他額前的是普通鍊飾,沒想到鍊飾縫隙打開了一隻眼睛往我這瞧。
「幹嘛?沒看過別人自言自語嗎?」鬼妖靈動的第三隻眼代替了表情,我確定那隻眼睛白了我一眼。
「你是誰?知道這裡怎麼了嗎?」
「現在你只能叫我『暮光行者』,雖然這個名字難聽死了先不管。你不會是剛好回來畢思特吧?算你幸運。畢思特燒起來後死了一堆玩家,之後大部分人都在重生點被偷襲、冰封在那,接著就是你我都知道的情形,Bug和那些搗蛋鬼把這裡搞得一團亂。」
「那你在這做什麼?」
「跟你一樣的事,不是的話我就該動手了。」
跟暮光說話似乎有些摸不著邊際,我有點擔心越多問題越令他不耐最後攻擊我。「我需要更明確的訊息,剛剛好不容易才處理完使魔,這裡也是一樣嗎?」
「已經跟封魔師打過啦?」他冷冷地哼了一聲。「這邊還比較麻煩呢,我又不像影法師那麼能打,虧你還想過來。」
「你都用稱號稱呼別人和自己嗎?」仔細打量了一下他的行頭,並不像是商店或是大眾流行的法師袍,那頭飾的水晶我確定很眼熟。「……你是個英雄?」
「這很重要嗎?你到底是不是來搭把手的?休息夠了就快點上吧,刃使優先。」
他加強了照明,慢慢的,數雙腳進入了照明範圍,這群人一直在我們身邊,等有任何新狀況前他們就像暮光一樣躲在暗處休息,至少人數沒先前那批多。
「已經怕了嗎?」
我沒理會暮光,衝上去卸除武裝,龍火的熱度遍佈週遭,儘管有人反擊我還是盡我所能讓他們知道這是警告。
「那是之前的事。」現在,我才回答暮光。
他們不像是Bug特化後的玩家,但是裝備上看得出來都下了工夫。「又有水晶……」難怪不需要Bug加持。
這裡面……有英雄。
有魚鰭的女性英雄拿出兩把甩棍,她是第一個跳上來和我打的,劍刃與金屬棍互相摩擦,並不是勢均力敵,慢慢我意識到自己完全攻不過去,甚至吃力地閃躲攻擊,沒多久就被看穿體力極限,人群也漸漸圍上。
我把劍尖朝地,用火焰斬武原地迴旋,彈起的飛石帶著火燄,這個應用法多少能拉開彼此的距離,不過對這群善戰的人作用似乎不大。
甩棍又揮過來,刃上火焰未消逝前我把它接下卻冒出熱蒸氣,面具微微起霧,在收劍後退時雙手正好被架住,劍刃被扳向自己脖子。
她把自己的水素質施在甩棍上即變成水鞭,眼看要被攻擊乾脆先把劍放下,肘擊偷襲者後再將他往女英雄那摔。
「這樣就喘不過氣了?」暮光口氣不是很好,因為他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很奇怪,我都沒受到什麼重創,可是卻不好攻擊。」
「唉,你還沒看出來嗎?」他兩根手指指自己眼睛後又指向他們。
似乎在薄光中隱約看出亮點圍繞著我們。
「二心子?」那就是為什麼我覺得腦袋有什麼在嗡嗡作響的原因,是共鳴。
「應該精神型的,就不能給別人的腦袋一點隱私嗎?討厭的二心子。」
「呃……」
「幹嘛?我傷到你了嗎?」
他們聽到這段對話竊笑著。
擅長精神接觸和捕捉對方行動,難怪總是能攻其不備。
「笑什麼!」暮光從手杖水晶召喚出五顆光球,將其中一顆朝嬉笑聲砸了過去,爆出藍火與亮屑,身上被那特殊亮屑附到在黑暗中幾乎無所遁形,金屬手杖就朝其中一人的腦門重重一擊。「哼,痛快多了。魔法師才沒那麼多力氣和你們瞎攪和!」甩掉手杖上的血和土灰,他集合四顆光球融合。「真正令人盲目的才不是這種彆腳的黑暗,是劃開無數夜幕的破曉之光!」
往天上拋出光球時他跑來壓低我的帽緣避免眼睛被灼傷,普通的閃光術根本無法跟這個光球比,強光使籠罩我們的黑暗消散,漸漸能看清玩家們的身影。
「怎麼、怎麼?出太陽了嗎?」
「白痴,現在已經黃昏了,這當然是別人的法術啊!」
SEVEN和六角也在,但沒看到伍莉,有可能是遇上暮光所說的麻煩,被困在重生點。
重見光明後大部分玩家都先從旗手和詩人等輔助角色先下手,魔法師毫無顧忌地盡情施展法術轟炸,好降低對方英雄們的威脅。沒一會兒場上光粒子到處噴散,都分不清哪些是自己人了。
我不知該從何下手的時候水鞭又纏上我左臂,至少它讓我記得自己還有事要做。可是沒那麼簡單,越是拉扯水鞭越用力反轉我手臂,想把它整個扭下來一般,普通人應該不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吧?
我們互相牽制,我可以反過來緊抓水鞭拖著她戰鬥,看誰想先放手,但同夥的刃使英雄很輕易地就打破僵局,拐型的反手刃速攻,差點我脖子就要見血了,不得不冒著視線降低的風險再蒸掉水鞭好反擊,身邊有任何風吹草動我都燃起龍火,看能不能擺脫其中一人,一風一水不管哪個都不好對付。
幾乎靠Cygnus的大小擋掉大部分的物理攻擊,但X字型的空氣斬撕裂了我武裝讓皮肉傷外露。
風素質的他一晃就輕易就出了我的攻擊範圍……還有「她」的。
兩條水鞭交錯編織出水龍卷從上頭砸下來,水流衝擊彷彿攪亂的血液的流動,無法感覺自己,好像隨時都會吐出來。我應該是被扔到了一旁,側身貼地,還能看見自己全身在冒蒸氣。混戰中聽到腳步踏在草皮上,不知道過來的是要幫忙的還是想解決我的,聲音忽近忽遠,或許他們認為我大概好一段時間站不起來索性丟把我丟著。
還真的是水火不容啊……這身裝扮還全身濕漉漉的好不舒服,披風重得像冬被一樣,而且越蓋越冷。
已經累得一根指頭也不想動,只要碰上二心子就會有所迷惘,但除了下線我還能做什麼?
「現在退場太早了吧?」
不知道嘴巴裡被人塞了什麼東西,在舌尖擴散的蜂蜜味治癒了疲勞,這是……淚未的藥糖!
「我可不能讓你一個人輕鬆。」
「說的也是,至少得盡全力砍你一刀再倒才算划得來,清雨。」把刀刃放在對自己伸出援手的人脖子上或許很無情,但我覺得他是例外。「你還欠我一刀記得嗎?」
「但我認為現在不是還的好時機,如果你非要這麼做,我也不介意。」
「很好。」我討厭他在戲弄我時還這麼遊刃有餘,不管腦內的思考齒輪多麼用力的轉動,也無法想出碾碎那個無所謂地笑容的辦法。
暮光沒緣由地朝我丟了個光球。「少自亂陣腳,專心點!不然我會親手把你轟成光粒子。」雖然才剛認識,但這人講話完全不留情面又嚴苛。
當然對手不會給我們的機會,再次揮舞大劍Cygnus,它總是沉甸甸的,不靠龍火輔助的話我揮起也會覺得吃力,現在補足魔力,我重新燃起火燄忘記這份沉重感,因為龍火纏身時我們才是最完整的,逆風、破水而行,也不會讓它熄滅,柔軟地接下攻擊後用Cygnus重量反擊;煉金師灑出藥粉試圖干擾戰場,粉塵圍繞所有人,在暮光的協助下張開防護,我則在保護罩在上跳躍,穿梭弓箭手與盜賊間,帶著火焰的步伐引起粉塵爆炸,除了被保護的人外幾乎都無法避開。
「我本來就是帶著看祭典的心情來的,不過好像看到比煙火還棒的場景。」
每次做了如他願的事我都焦慮不已,但現在不是爭執的時候。
在爆炸中倖存的則追著清雨跑,沒把英雄的威脅放在眼裡,反而去追一個人類刃使。我放低身姿觀察,以防衝動就出手幫他。
追擊者都是Bug特化類型,竄改種族資料那種,讓自己身上附加機甲特徵,攻速更快更有勁,很難想像對付一個刃使為何需要如此大費周章。
物理攻擊的有效範圍有限卻也不見清雨使用魔法。
金屬鏗鏘聲慢慢融入思考齒輪中,回神時已經高跳上保護罩給了其中一人一記飛踢。
「蹈火者舞到這邊來真是榮幸。」
我盡量克制自己不要每次都受那張嘴挑撥。
不過跳進包圍陣中這蠢事又讓我回歸原點了。
「是我錯覺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受歡迎了?」
「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們開始掩護對方與對著我們的凶器周旋,有伴的刃使總是特別強悍。
「我必須告訴你,這件事和我有間接關係,但不是我的計畫。」
「為什麼這次想跟我報告?你不是自稱破壞者嗎?」
「因為你深愛著這裡。」
「少來,想當壞人就做徹底點!不要像個半吊子啊,讓人抓也不是想幫忙也不是!」
「或許吧,我實在不是行動派,一直希望能多個伴。」
「啥?」
他搶下別人的盾來幫我擋飛箭,隨手一扔也足夠讓他們困擾。我們同時察覺想偷襲的盜賊,他伸手給我用他手臂當支撐,順勢使出旋踢,借了肩膀踏腳再用火焰斬舞回擊反方向的飛石術。
我恨死自己身體這麼配合!
「不過我的計畫和做壞事應該算是兩回事,你確定要我這樣做嗎?從你身邊的人下手。」
不忘先給前方的傢伙迎頭痛擊,在聽到清雨那番話之後,我確實愣住了。
「譬如說,以及在牧場那裡聚集所有煉金師供給補給品和煉製解凍劑的鬼妖少女,在最需要團結的時候她的魅力的確無人能敵;她身邊的女侍者安撫著無法下線的玩家,她能很好地處裡那些負面情緒,一面輔助著煉金師製藥。」
剎那大姐和響子姐姐?
「因為吃力不討好,自願上前線的人並不多,我還蠻喜歡那三個人的,迅速、精準的使弓,只是笑起來很勉強讓人憐惜,如果不是這樣的時機她應該是個奔放的女孩;其中一人搞不好真的有和他本身相應的武藝,下手拿捏得恰到好處,和GM配合處理得不錯,尤其搭檔的封魔師,我記得在裏世界有見過,即使是被Bug特化的使魔他也能將其馴服,或許對降神來說他應當是別具吸引力的存在。」
邱比、阿飛和洛因……
「我就說你一定不希望我這麼做的吧,劍……還是放下比較好。」
照他說的,我把劍尖遠離了他左胸膛。「最好離他們越遠越好!」
「還有那個保護家人名譽、四處奔波的小法師,看來她應該從你們那學了很多,正直得不像話而且拼命想幫助朋友。」他的視線穿過我看向更遠的地方。
「雪花!」
有NAO陪在她身邊,一頭能用犄角大放雷電的公牛纏著他們不放,幾乎不分敵我到處暴衝。
「老實說這鬧劇我也厭了,見不到主事者一點意義也沒有。」
「你果然知道什麼!」
「我看到線索很多,為了完成目的我得絞盡腦汁。然後,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他湊近耳語,在混戰中他一點也不在意什麼親密動作。「琥珀大陸的混亂只有你能解決。」
……我?
就算想破頭我也不懂其中意涵。
「清雨?清雨!清──雨──」
揮揮染紅的衣袖瀟灑地離開戰區,在爆炸與無數劍刃交鋒中我怎麼也追不上。
發現已經天雷劈到身後的人,還要更要緊的事等著我去做。
刀劍都人碰不得的公牛可能是亞人玩家變的,儘管想謹慎應對卻難以下手。雪花拉NAO往重生點附近跑,拜託他替被冰封的玩家解凍,他咬牙忍住身體負擔幫助能先下線的玩家,雪花則是一面用她的法術迂迴斷後,雖然冰棘一下就被撞得稀巴爛了。
不過我倒是可以把碎冰棘溶解讓公牛打滑,趁勢把雪花帶遠點。
「呸──活該!」雪花在我懷中對公牛做鬼臉。「花俏的哥哥,你是火素質吧?快帶雪花去找胡桃!」
「胡桃?」
「是雪花的朋友!她肯定被凍在哪裡了,都是雪花的錯!」她把煩惱放在低音量的話語中。「雪花自己應該要好好幫爸爸的,怎麼會變成這樣……」
娜娜卡提到跟雪花組隊的事果然是真的。
「不行,妳要去安全的地方!」
「不幫忙拉倒!」她掙扎了一會兒瞬即變成小狼掙脫。
「等一下啊!」
到處都是冰,我不能附火在腳上加速追,眼看公牛快追上雪花,我扯下披風把她捲走,用劍鞘把她掛在樹上。
「啊──壞蛋!」
公牛想撞樹把雪花弄下來,藉著附火在樹間跳躍繞到牠另一面,落下時用腳跟擊打頸部,可是牠比我想像中還硬,單腳的酥麻感短時間退不掉,牠又以我為目標追著跑,一股蠻勁將矮樹連根拔起、路障的冰柱都碎裂至底端。是我錯覺嗎?牠追我時眼中充滿凶光下手特別狠?啊啊──該死!因為我全身都是紅的啊!
癟腳的鬥牛劇碼一直到我被困在冰牆,無計可施。
「少礙事,小角色!你知道那小妮子做了什麼好事嗎?」在送上最後一擊牠對我開口。
「那你呢?理直氣壯地攻擊一個十歲的女孩?」
牠招了天雷要打我,將Cygnus插上冰牆誘導才免於一擊,後面開了條出路,但Cygnus卻離我有些距離。
「雪狼親子都自私得可以,他們在破壞玩家間的平衡!甚至連龍母都失控了,要不是『那位大人』肯幫忙的話……」
「誰?『那位大人』是誰?給我說清楚!」
牠仰天高嚎一聲後直衝過來。
犄角已經近在眼前,旁邊卻一股力量把我推到旁邊。「閃開、閃開!SEVEN大人來了!」SEVEN用大盾硬生生接下那蠻力且游刃有餘。「強推進!」
破冰深刺雙方的腳但沒有人讓步,SEVEN露齒的笑容愉快無比,公牛的前足已經不穩了,大盾一挺後牠身體仰起來了,緊急變換成人型,可是對方並不是我所想的刃使類型而是持有殺傷力藥品的煉金師。
緊張得心臟覺得難受,但在這時候地面土牆破冰斜在我們上方,六角從地下竄出,成功擋掉藥瓶後他一棍打碎土牆,讓泥土附到棍上,他輕鬆反手揮動加長加大的棍棒擊倒亞人煉金師,光粒子四散。
這麼厲害的旅團居然會默默無名,真是難以置信。
「呀──還是地面戰最爽了。」我還沒來得及道謝,SEVEN回過頭來,滿是劃傷和冰屑的臉露出苦笑。「小六角和我啊,對空中戰實在沒辦法,幫個忙吧!」他長槍尖端指指天空,盡是天使和亞人種的法師、煉金師、有翼使魔。
我含了顆藥糖後在足部附火高跳,抓住了離自己最近的使魔,他們對使魔用巨大化Bug的最大錯誤就是我可以把牠們當作空中的立足點。慌亂的使魔使勁想甩開我,胡亂快衝之下撞擊同伴,在混亂中我邊移動不用動刀就能使那些翅膀燒焦,讓他們直直落下。
不止有翅膀的在空中飛舞,我看到有細絲在半空捕捉那些翅膀,並張網讓他們就範,兩個無言的影子專心地執行自己該做的不會跟我寒喧,但我認得他們,是早乙女和般若,熾姬得意的忍者幫手。
打退這邊的空中部隊後我重回地面。
「可惡,果然還是火素質比較讚。」六角一直對自己是土素質這件事耿耿於懷。
「不會啊,你剛剛也很帥。」至少我是這麼認為。
「……SEVEN!」
「啥?」
「就像我常說的土素質也可以帥到不行。」
「哈哈哈──隨便啦!」SEVEN重新提起大盾,舔舔唇間,依舊幹勁十足。「這邊就交給我們吧。六角,記得把使魔留給我!」
恭敬不如從命。
現在,我該回去接雪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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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掛在樹上的小狼嗚嗚咽咽地低鳴,把尾巴捲到自己懷下靠著。
本想慢慢靠近,但垂下的火紅髮尾已經被她發現,她伸出狼爪巴不得想扯幾根下來。
我換姿勢坐在樹上。「這已經不是妳一個人的事了。」顯然她懶得理我,寧願就這樣被掛著。「我們一起救妳朋友,我不會把妳當小女孩,只要妳別逞強,事成後好好保護自己,就這麼簡單。」
「雪花很勇敢的。」
「盡全力做好自己該做的,沒有人會看輕妳。」
「……嗯……」
「告訴我妳不像那些人說的那麼自私,要付諸行動。」
白毛鬆軟下來,看雪花冷靜許多才幫她解開披風,臉頰還被她舔了幾下。「胡桃會有辦法的,她是用扇的寶具師而且擅長睡眠術,雪花聽鴉的話跟大姐拿了睡眠粉,可以加強她的法術。」
她帶路時一面解釋她的計畫,如果加上熾姬的巫女陣應該很快就能鎮住畢思特了。早乙女和般若在附近上空作戰,我所想的應該有希望。
「胡桃!」
亞人女孩被冰封著而熾姬就在旁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噢,算了吧。不過那個叫胡桃的孩子是羊嗎?我好像看到角了。
雖然她們受困但應該意識清楚,再被人用武器指著會很不舒服,我選擇不用炎龍覺武,而是身體附火解凍,兩個嬌小的身軀同時虛弱地倒在雙手,慢慢地輕放讓她們能坐好順利呼吸。
「胡桃、胡桃!沒事吧?」雪花變成人型和小羊朋友相擁。
而我則是腹部被捶了兩拳,冰封並沒有使熾姬的脾氣變嬌順點。「大笨蛋!來太慢了吧!」連披風帶人一起扯過去,好讓這個大小姐享有最高級的暖氣、加熱披風和大腿。「……這還差不多。」
要不是我把帽子給小胡桃,雪花差點抓狂放魔法。她也用法師袍和尾巴給胡桃撣撣冰屑和取暖。
「……」她嘴巴動了動,好像隱隱約約能聽到什麼。
「胡桃在跟大哥哥說謝謝。」雪花代傳話後兩個一起深深地鞠躬,能對雪花有如此影響的朋友還真難得。
「不會大聲點嗎?他可是專程來幫忙的耶!」
一個正在壓迫這個幫手大腿血管的人還這麼理直氣壯地教訓別人,我都懶得吐槽了。
「又不是要跟妳說!胡桃只是說話比較小聲而已!」
「好了、好了,我知道妳們都很有精神,但專心恢復狀態好嗎?還有很多我們沒幫到的人。」明明不是戰鬥類型還敢跟法師的雪花嗆,也只有熾姬會這麼做。
「畢思特的現在怎麼樣了?」熾姬問道。
「交易區到樹屋區都慘不忍睹,大多還在打,有強力的幫手在情況稍微穩下來了,但還是需要胡桃的睡眠術和熾姬幫忙,最好能把那些人交給GM,好讓他們去查。路上我有看到早乙女和般若,妳叫一聲他們應該就會來了。」
「好,交給我辦。」她甩掉披風起身,早就拿好祭器的神樂鈴。「早乙女!般若!」
「『在』!」忠心的忍者鏗鏘有力地回應,鬼魅般地現身。
「保護好這兩個孩子一起去樹屋區,為了朋友們和守著紫耀大陸的夥伴,我們要向那些傢伙討回公道,『Heart Haze』說到做到。」
「雪花要留下來幫大哥哥!」
「連第一公會的英雄都在前方撐得很辛苦,給我到另一邊幫忙戰鬥,不准去當炮灰!」熾姬嚴厲地訓斥雪花,而且令雪花無法反駁。凜然地撥了撥五色絹,她拿神樂鈴對著我的額前輕搖了幾下祝福,但我沒什麼感覺。「『隨機免疫三種異常狀態』,就算如此,我還是欠你一次。」
「妳代替我保護她們。」
「那是該做的事。」在離去前,自信的笑容皺了起來。「你……會有辦法的對吧?如果是『龍神御史』的話……」
「盡力而為。」就身體狀況來看我很難守住這個之上的承諾。
我和熾姬他們就此分別。畢思特玩家主要的聚集點都已經巡過了,從高處看我已經遠離主戰場但找不到接下來的方向,不知道律有沒有在密語的範圍內。受琥珀大陸洗禮後我也開始自備野外求生用具,拿單筒望遠鏡觀察周圍,主戰場的爆炸光有削弱的跡象,熾姬他們應該已經介入處理,而反方向……
「奇怪?」樹林的排列顯得有些不自然,沒有被破壞跡象,看起來像是什麼龐然大物經過的痕跡,但看不到什麼那個所謂的「龐然大物」。夕暮豔得彷彿能灼燒眼睛,在豔橘光輝中空氣扭曲了景色,順著異樣的點來看它離這裡……很近?
才剛收好望遠鏡,就被某個東西砸個正著一起掉到地面。
「我到底飛到哪了!啊啊──好像打到人了!不管是先生小姐都抱歉了!這原委很難解釋啊!」揹負等身巨劍的刃使在我旁邊掙扎。
有著小麥色肌膚與星纹黑鎧的天使在地上扭不停,扣除掉前面驚慌亂叫,看這配裝有可能是英雄。
「等等!這是、這是……紙神嗎?」他之所以掙扎是因為全身被紙神黏死而難以行動,從翅膀到眼睛,使勁也扯不開。
瞄準好後我放炎龍覺武燒掉這些紙神。
「怎麼燒起來了、燒起來了!咦?不燙耶。」我幫忙拉他起來,他梳理檸檬黃的龐克式短髮,調整好眼鏡後脫帽行禮。「水晶保佑,你真是幫了大忙,嗯?」紺色瞳近到可以映出我自己的紅身影。「這不是『龍神御史』嗎?幸會、幸會!沒想到會在琥珀大陸看到本尊,真是幸運!我是『星宇行者』,真希望這名字能在氣派點……」
哇,我從來沒想過龍神御史會有粉絲的可能性。
「星宇──紙神解開了沒!我們需要你!」
律!
抬頭看他正和五隻夜骨魔纏鬥中,在林間疾馳製造亂流甩開牠們,好讓弓箭手能狙擊,邱比也在其中。
「我好了!多虧龍神御史!」
律輕蹬樹幹落到我們面前。
「……真澄?」他筆劃了幾秒才擠出字句:「天殺的你在做什麼!居然現在才來!」
「哇喔,龍神御史的玩家身分叫『真澄』?」
我白了律一眼,但那反應一副就是「怪我囉」。龍神御史的確不好唸,可是好歹也尊重一下個人隱私!
一陣天搖地動結束我們的爭執,站不穩的弓箭手幾乎都從樹上跌下來,空隙中遭受紙神爆炸攻擊。
「邱比!」
「我接住她了!」鴉把她輕放地面,瀕死的她根本經不起第二次攻擊,鴉犧牲了半邊翅膀保護她。
「其他人呢?」
鴉無語,順著他視線看去,作為立足點的樹木緊纏著己方盜賊和弓箭手,彷彿大自然視我們為敵人。
阿飛在和巨大的轉輪作戰,被衝撞擊中卻還是穩住腳步退到我們旁邊。轉輪翻面過來,有副出現在古天文圖般的太陽神雕刻再旋轉一圈便是月神雕刻,除了裡面齒輪聲響個不停,看不出這東西有何的意圖。
紙神排列搭成軌道,製造高度增加它的衝力,我們帶著傷者左閃右閃非常不便,待它滾到高處時我試著射出袖中劍阻斷紙神令它跌落,可是紙神很快就重整好要接住它。
「怎麼可能讓你們這麼做!」
轉輪消失在星宇的斬擊波中,出現在紙神無法觸及的高度重重摔下粉碎。
這還真是……不得了的英雄。
「注意,還沒完!」律大喊道。
飄浮的紙神捲成尖刺狀如暴雨來襲,而光粒子反向往天空散去,我們三個用英雄的招式才好不容易度過危機。
星宇抓準了位置打出斬擊波,人影從扭曲的景色中走出,她的樣子並不陌生。
「英雄與戰士們捨身奮鬥,常見橋段實際發生,一點也不會讓人無聊吧?」穿著半露上身禮服的她牽著洛因出現,宛如跳舞般輕巧優雅踩過焦痕、裂地。
儘管洛因露出不情願的表情,血沿著披肩緣滴落,但肩上的黑鴞似乎控制著他一舉一動,就算從眼神中看出亡靈騎士的存在卻壓不過外部的控制。她讓洛因環抱自己,順手摸摸黑鴞。「名字稱號一點也不重要,我,路蘿,『影子魔女』重生為『幽靈淑女』再一次介入諸君的故事。」
「因為佔優勢就可以廢話嗎?把洛因還來!」邱比壓根不理那些開場白。
「好啊,反正『騎士』遲早都會是我的。」
彈指後黑鴞伸展帶著星辰的羽翼,扭曲原型竄入洛因身體。
阿飛早一步把他搶了回來,只是洛因全身冒煙已經沒有意識。
「應該還有一個人。」
我盯著伺機而動的紙神,放火讓它們接連燒起直到揪出施術者。
「好燙、好燙!所以說我才討厭火嘛!為什麼每次都是龍神御史來攪局呢!」
使用紙神的少女我記得她叫都琉,也曾經找過大姐和洛因麻煩。
「不過這次不一樣了。」
「見見我們新認識的姐妹淘……」
互相配合對方話語以及合聲。
「大陸守護者──『琥珀龍母』。」
空氣震盪不已,我們不得不屈服於無形的壓力,景色蕩漾慢慢揭露我們眼前的阻礙為何物,參天身軀與只有前爪這麼大的我們,大概連法佐特和法芙娜在祂面前都只像個幼兒,如此令人無力的對比。被煉獄花園火山泥包覆的趾尖,鱗片、捲角到背脊骨骼都為寄生無數古生命的天然琥珀,神聖不可侵,含著清香、優雅不屈的龍威傳遍大陸,除了玩家的我們,自然界每一物都向祂屈膝。
而唯一異常的就是龍母的頸環,螢光蟲源源不絕地從有斷頭女神像的環飾斷面中冒出。
我能做什麼?
遲疑地提起劍向前走也只是被全部人阻止。
「你想跟龍母打嗎?殺了龍母的話琥珀大陸會消失的!」星宇架著我雙手不放。
我苦笑,前提是要贏得了才行。
路蘿重新召喚了日月轉輪,紙神也蓄勢待發。
我能做什麼?
再一次問自己。
強迫自己現在絕不能停止思考。
第八十二章 壞日子-下 (很多東西憋太久容易傷身告白也是)
關於出奇不意這樣的戰法。
鑽入敵人的死角、突襲、違反常態等等,所給予的驚訝與錯愕遠大過傷害,沒有什麼複雜的概念,只要把握時機往往能成為致勝關鍵。
但面對如此充滿壓迫感的身形面前,被龐大影子壟罩反而令人無所適從,我們的身影被映在琥珀瞳中無法逃出,不論星宇的空間跳躍或阿飛的影武者技在龍母面前根本毫無意義,技能再特殊也看起來像花拳繡腿、魔法師所自豪的法術像煙火般消散。無法施術干擾的法師──化為光粒子、不為箭矢與輕武器所傷的身軀──折損玩家的自尊、世界最高傲生物的鳴叫──動搖使魔的護主之心、無法逃避的困難──考驗英雄的勇氣。
「所有人聽好!我們的目的不是贏得勝利,不要傷害琥珀龍母,專注目標,破壞那生產Bug的雕像!」
「『是』!」
律重整大家的步調,聽到整齊堅毅的呼喊沒有人不打起精神的。
他說的沒錯,儘管眼前的景象或許令人無力,但我們目標在其他地方,不能自亂陣腳。
「要一起擊破那個雕像嗎?」我想重新喚起跟律在翡翠大陸時的默契。
「不行,那東西剛好在『逆鱗』附近,就算打碎雕像只要惹火龍母琥珀大陸還是難逃一劫,而且不能保證這是GM會干涉的範圍內,如果稱了她們的意我會很不爽。」
「好吧,我懂。」大鬧一番後拍拍屁股走人,的確我也會嚥不下這口氣。
「魔法師後退,全弓箭手瞄準!」
太接近龍母會因為龍威行動被壓制,主力放到遠攻,近戰型的包含我都去掩護他們,避免被轉輪和紙神干擾,附魔的箭矢與紙神互相牽制、日月轉輪正改變方向摧毀他們的立足點與掩護,傷員不斷增加而且箭又是消耗品,時間拖得越長對我們越不利。
龍母的目光彷彿無所不在,對腳邊的混亂不以為意,但並不代表祂打算無做為。
琥珀鱗片散發微光,祂輕柔地伸展無羽的翅膀骨,當尖端至頂時金色的波盪襲捲每個人。
而我似乎聽到了兩聲鈴響。
大家迅速地檢查傷勢,但沒有任何外傷。
「該死的,是『沉默』和『元素剝離』!魔法師和兩項都中招的全部撤退,不要在這裡逗留!」
律的指示下來後幫手剩不到三十人,在沒防備的情況下他乾脆撤掉消耗最大的魔法師和戰力外人員,只剩物理攻擊的我們處境更艱困了。
「我沒有元素剝離的措施,希望它時效能快點過!」
原本想詢問鴉有沒有好辦法,但是「沉默」令他無法開口,連密語也失去作用。
「各位──斷空斬還健在!因為這不是魔法也不含元素嘛,我還可以繼續!」星宇斬開空間使日月轉輪與紙神互相碰撞令其自滅。
「有辦法。」免強睜開眼睛的洛因撐住虛弱不堪的身體開口。「把箭集中後切斷空間傳送攻擊。」
「等等!弓箭手至少要有附屬性的箭才能貫穿石頭,普通箭矢的話就算十字弓也有難度,弱點狙擊的話要花時間嘗試且都要對準同個點連續攻擊才行。」考慮到箭矢數量,邱比要我們別太早下定論。
「嗯?」我盯著Cygnus的劍尖生生不息的橘紅,是熾姬幫我保住了它。「我的火還在!」
「啊……這個、這個可以!」她傳話給其他弓箭手:「大家,換上『火藥矢』!記得多纏幾根助燃!看準時間所有人對星宇射擊!」
「大家不是因為討厭我才這麼做吧?」星宇倒是一臉無辜,不知是開玩笑還是真的在擔心。
「欸。」律密語給我。「你的火不就是『龍火』?拿來對付龍有效嗎?當然鑽石銀龍那個是例外,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大陸守護者。」
「別讓希望變成錯誤的期待,現在只要有辦法我都想盡全力試一試。」
大家都明瞭指示後開始行動,弓箭手們不用提醒會自己拿捏距離,大家使勁把多根火藥矢捆在一起,就算射箭時機有些不同步也能傳遞熱度助燃。儘管有鴉跟著邱比,她不自然的動作實在難以視若無睹,難道剛剛還是受傷了?
阿飛去對付都琉,她紙神追不上阿飛的速度想要串連紙神增加干擾,不過阿飛他就是等都琉改變策略。凌空的鋼絲影隨他手指拉扯緊縮,鋼絲影緊糾著串連的紙神影子,影子連接著都琉不用花太大力氣就能把她拋甩出去,速度之快讓另一邊的路蘿閃避不及也跟著遭殃,她們都擅於遠處操作好觀摩全局,一旦讓自己牽扯進戰鬥就會著急了。
「起來,都琉!」她使用匕首獻血召喚其他使魔。「除了留下命來你們沒得選,『笈戀仙女』!」
召喚陣湧出厚厚煙霧如巨浪般吞沒景色,少女的嬉笑隨氣流圍繞四周,因緊張多吸了好幾口氣,一股好聞的味道在鼻腔流竄但令人暈眩、體力快速流失。
「仙女?這是分明是『置行堀』。大家不要動,不然等霧散去後不保證所有人能完好無事。」洛因收回亡靈騎士,獻血召喚他兩個使魔番傘金蔥與魔羅葛櫻。
「奉主人之命,葛前來獻舞了。」
除去烏帽與太刀,她卸開髮繩任其飄揚。金蔥到她的手上瞬即變得不一樣,小紙傘變得更大,金蔥的纹環繞著傘面,更渲染上鮮艷的朱色、籐黃與洗練的白,傘緣的小金鈴隨葛櫻舞姿響徹於迷霧。
來來來 神仙舞 凡俗悟
絲竹撥亂常世律
舞舞舞 寐意除 歌樂沐
月酒淨浸憂傷事
波濤大霧跟著她吟詠的規律流動,一個美麗的魔物如仙女般舞蹈其中,纖指撩撥灰與白,番傘的旋轉捲起煙霧,窒息感隨煙霧消失在緋赤的迴旋中。
金蔥還打了個飽嗝。
葛櫻提袖行禮,撫媚一笑。「之後要好好誇獎葛喔,主人。」
「當然。」他不免強使魔去面對龍母,斷然收回他們。
「好了男士們別看呆了,做好射擊準備!」
準備反擊的時候龍母也有反應,翼爪匯集金茫直直往地面一扎,召喚烏雲降下數道雷電遊走四周,以樹林隱蔽的人紛紛往地面跑、星宇難以飛行,遠離目標沒辦法讓弓箭手好好瞄準。
「有地雷針的拿出來用!引雷完後記得離遠一點小心爆炸!」律見我雙手空空無奈地嘆了一下,丟過來三根針要我自己看著辦。
四處都在爆炸,遮蔽處越來越少但雷電的量確實減少了,只是我發現空氣的味道變得不一樣,好像……要下雨了!
「星宇,飛快點!再靠近點!」
「星宇穩住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頻道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催促他,每個人都在著急。
冒著被龍母盯上的風險,星宇飛到了龍母前僅百公尺的距離,無須發號施令,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機會,默契代替暗號連繫著他們,數支箭從四面八方齊射,鴉和律也替邱比撐著弓好讓她使用更強力的射擊。
我點燃了離自己最近的箭矢,它們消失於星宇的揮劍動作,瞬間的靜寂彷彿被拉長,直到燃燒的箭貫穿空氣從彼端出現,宛如彗星般直衝斷頭女神像。
攻擊使龍母不由自主地仰頭。
有裂痕的石像不再散佈凶光。
無言的欣喜取代歡呼。
有人牽起了手一起避開雷電帶來的危險。
有人邊抹淚與自己身邊最近的人聚在一起,不論是否彼此相識
所有人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
「感情那麼好那就一起死吧。」
隨路蘿的話語,金色波盪再次穿透我們的身體時鈴聲又響了。
異常狀態「神棄」,剝奪了英雄的力量。
律與星宇兩人的英雄裝破碎,星宇無法再高飛,只能用低水平飛行跟著他人竄逃。
不過攻勢並沒有就此結束。
龍母的翅膀骨如植物般生長,但迅速、繚亂且無情,當末梢刺向地面時就會看到某處有光粒子飛散,越來越多、沒有悲鳴、一個接著一個,甚至叫不出他們的名字。
我使用律給我的地雷針,以爆炸掩護避免被貫穿,我很擔心負傷的邱比和鴉,不管怎麼奔跑總覺得他們還是離我好遠,儘管避過了卸掉英雄裝一劫,全靠現在的體力跑、跑、跑!
抓住誰的手、為了別人挺身而出、反擊。
只有一個人,一點也不簡單。
想要展現不屈也會變得膽小。
眼看琥珀骨梢就對準著鴉。「天啊、天啊、天啊!」心裡在狂叫著。明知道在這裡,死亡只是一種假象,還是無法改變對死的認知,NAO曾對這點抱怨過,我想自己的行動已經認同他所說。
轉眼間土石飛噴過來時我跌了一跤,光粒子從臉龐拂過時知道已經太遲了。
最可怕的是,有一瞬間不甘心與輕鬆的感覺相當,疲勞讓腦子大亂了。「……沒事吧!」免強自己保持鎮定去確認,可是在那裡並沒有看到邱比而是鴉,傷了一隻腳他呆坐在原地,我想扶他一把,鴉卻一動也不動地直視前方的洞,那裡殘留了一點點光粒子。
「邱比沒事的,重生點那裡情況很穩,她不會有事的!」
鴉的沉默沒解開他無法開口,就算可以說話他現在肯定……肯定也不想說吧。
不可思議地,我覺得自己現在可以讀出黑假面下的心情。
「別頹廢了,我們要一起回去──要回去!」啊啊──無力的手腕居然連隻小烏鴉都拉不動!
自龍母召喚雷電後,果然如我所料,雨下下來了,琥珀身軀讓祂看起來散發著粼粼光輝。儘管打破生產Bug的石像,龍母依舊沒有從控制中恢復,攻擊毫無間斷,尤其是像在原地不動的我們是最好下手的目標。
琥珀骨梢無仁慈地高舉在我們上頭……
我原本是護著鴉的,又或者只是太害怕了所以緊緊抱著他。
緊閉著眼睛時老實說,除了一片黑什麼景象都沒有浮現,這樣的現實也存在在遊戲中。
預期的壞滅並沒有降臨。
反而是一股力量硬生生地分開了鴉和我,覆住鴉羽黑的白消失於我的眼前。
被劃開的空氣溢出不可思議的和弦樂曲,羽翼強而有力的振翅彈開雨滴,灰雲只是更顯現那羽毛的白,野性的焦茶色紋漂亮地橫佈於飛羽中,如翔鷹般在天空旋了半圈後在與龍母視線相同水平的高度飛行。
「『模仿手琴』雖然無法作為武器,但『自動彈奏』才是它最棒的地方,尤其我選用了異常狀態無效化的曲子。幸運與我同在,讓我及時救到這漂亮鳥兒。」
那個亞人詩人側抱著鴉我無法看清臉孔,只確定他安然無恙。
雨聲洗刷了雜音,換來了另一波激昂。
我正被人抱著,不用說了又是公主抱法,還好有面具擋著。往寬大的肩膀後面看,來了好多人,玩家們與GM,十二月最小的師走抱著大得誇張的魔法書以及總是笑笑的卯月小姐也拿起了弓箭、不認識的玩家、兩大工會、旅團朋友和最喜歡的夥伴們,所有人都無言地緊握武器、匯聚魔力。
沒有人在笑或者冷眼看待狼狽不堪的我們。
想要看看身旁的人帽緣卻壓了下來,他用只有我聽得見的音量低語。「已經夠了,讓我們來。」
所有嘈雜都沉靜了下來,氣氛凝結而緊張,深怕吸口氣後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壞事,只是聽著耳旁的心跳聲小心翼翼地調整呼吸。
路蘿和都琉沒有反應,我所能想得到的原因可能是「梅杜莎之眼」,但無法確定龍母的情況……
祂並沒有屈服,僅僅龍威掃過就打散魔法師及聖職者蓄好的魔法,她們丟下紙神屏障後趁勢消失在藍光中。
有什麼黏乎乎、帶著血絲的團塊掉到了手上,滴滴答答地流入手部護甲的縫隙。
「……破掉了一只!」
從大哥的話我很快想通是怎麼回事,比起戰鬥我更拿這種畫面沒辦法,但現在不是我可以暈倒的時候!
如果幫助發狂的龍母──我需要更多提示!
「『是的,吾之使者,莫驚慌,吾聽得到汝的聲音』。」
是卡楚大人!
「龍神御史」的頂頭上司第一次在我腦袋裡開口了!
卡楚大人的聲音平穩道來:「『睦月閣下已會知吾等三神與大陸守護者,此事吾必須插手,予無辜之人以及琥珀大陸一點公道。吾之使者,接下來照吾之所言去做』。」
內容簡潔得不可思議,但如果這真的是十二月管理者的指示一定別有意義。遲疑了好一陣子我才開始行動。「星宇,拜託幫我!」
「可是、可是,能用斷空斬的次數不多了。我能做什麼?」
我高舉手指。「把我帶到龍母眼前。」
無視背後的驚呼聲,我催促著星宇,他半信半疑地拉著我飛,在龍母「眼前」將我放下。閃耀太陽芒的瞳怒不可遏地盯著我一切的無理舉動,「龍神御史」與龍近距離相對,有著無比力量的龍母根本不必用粗魯舉動甩開我,至少在祂這麼做之前我有話要說。
「──『泰莎拉』!」
口中冒出不屬於我自己的威嚴嗓音。
難以置信,我絕對沒有看漏龍母瞳孔收縮的瞬間。
先不管文言和拗口,我第一次聽到卡楚大人用這樣的口氣說話。「『知道汝今日所為亦非常、非常惡劣、鄙俗之事』?」
龍母明顯地「退縮」了,筆挺高傲的頸子高度隨著卡楚大人的語調降低。
「『口口聲聲對大陸與對人之愛不遜於其他手足,那些話語難道全為謊言?知恥吧,泰莎拉!』!」
「父親……父親!我沒有!」龍母首次開口,儘管帶著些許委屈音調仍不失龍威。
「『住口,莎拉』!」
嗯?卡楚大人是……嗯?而琥珀龍母是……噢──
天啊,祂們是「父女」嗎?
不敢相信我現在劇烈消耗僅存的魔力體力全用在處理龍神家的家務事。
「『最好安分點讓管理者摘除那滑稽的玩具,否則接下來一個月都不准跟其他人接觸、不准出現在陸面上、禁止參與節慶祭典,聽懂沒有』!」
卡楚大人那一聲的力道強得讓我受不了,彷彿有火球在喉嚨裡翻騰,龍威差點沒把最後一點的意識震飛,待龍母放低身姿貼近地面,我身體終於撐不住虛脫倒下,再次被接住時,傳來的歡聲雷動與重整隊勢的除錯人員讓我確信這是可以稍微小憩一下的時間。
風雨拍打在臉上,緊繃感隨著雨滴從指尖流走,從激動不已的歡呼到只剩下疾馳的腳步聲,我似乎被帶離了人群,冰霜殘留的溫度令呼吸凝結。
跑了好一段路後大哥跌倒了,當然被抱著的我也理所當然輕摔了一下,不過現在也懶得喊痛了。
努力撐起身體鑽到大哥的懷下幫他支撐,或許這個人在勉強自己的時候比我更不知分寸。我們都已經不想動了,還好這條過大的披風夠兩個人稍微擋雨,深怕雨灌到他空洞的左眼。
他閉著眼檢查我的身體,摸過手臂與頸部確認。「離線Bug大概再一小時就能去除了,身體沒事的話你先下線吧,好好睡一覺,做個好夢……至少比待在這裡好。」大哥咬著嘴唇嘴角才有些弧度。
我已經沒嗓子可以爭議只好點點頭,拉開兩個人的距離準備登出。
「……不!」在猶豫時反而他出聲阻止。
我感覺到自己臉埋進了他的胸膛,儘管兩人都是全身濕透、瀏海緊貼眼前等種種不適卻不放在心上。
「再等一下,一下就好……」
被緊抱沒辦法點頭,額頭蹭了兩下表示同意,我很高興有被趕下線之外的建議。
我們找到離這裡最近可以避雨的廢屋,進去就倒下,確保自己不會睡著的情況下闔眼養神。大哥沒有好奇探究緣由或責備我為何自大地跳進來,這大概是我所知道降神裡最安靜的時刻,而在騷動之後比起熱鬧慶祝,身邊有人可以分享平靜是再舒暢不過的事。
等到人潮慢慢回流畢思特、GM們要著手修復,我們才一起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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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因和我幾乎是同時醒來。
「好熱……」
「我也是,床墊和枕頭都是汗。」剛剛在遊戲裡彷彿像是場惡夢,深刻得忘記舒適的空調與被褥。吵耳的蟬鳴驅走了睡意,在自己家根本沒有這樣的情形。
「翻面睡呢?」
「嗯……還是吹乾吧。」
「這樣只會更熱不是嗎?」說是這麼說,霜因也沒有阻止我找吹風機。
木門嘎吱作響,縫隙中露出了小手指與眼睛,好像想藏起來又好像希望有人發現。
「怎麼了梅梅?睡不著嗎?」
因為我在用吹風機,她便跑到霜因旁邊坐。
「哥哥,梅梅……」話還沒說完肚子裡的蛔蟲就替她接話了。「啊嗚……」
「說起來我也有點想吃東西,真澄呢?」
「可是天堂說半夜不要出房間……」以為白天游泳完已經夠累了,可是腦袋的疲倦跟著喚起了空腹感。「算了,不要吵到人家休息就好,我們去廚房吧。」
「那個,我們也可以一起嗎?」
蕾姊和醫生也在門外,梅梅跑出房間時我早該想到會是這樣。
「真澄哥哥,奶──茶──」小手拉著我轉呀轉的。
「那還得沖紅茶,可是睡前喝茶不好喔,睡不著或一直跑廁所怎麼辦?」
微藍的朦朧月光反而讓我們更清醒,悶熱感退卻後清涼湧上心頭。在上樓梯時我們發現了同樣失眠的同伴。
「晚安。」
「你們不會也是去廚房的吧?」
夏納和零似乎醒得更早。
「等等,零不是晚餐後還有吃宵夜嗎?」那時候有多捏了幾個芝麻飯糰給他應該不是我記錯吧?
「呃……偶爾會有這樣的情形啦。」
「夏納哥也睡不著嗎?」
「嗯,大概是作夢的關係。」
我們靜悄悄地到廚房去沒有碰上天堂巡邏倒是省了解釋的工夫,翻找冰箱的食材,我用上次鹹派派皮和番茄和鮭魚肉末烤了披薩餅,還有牛奶也夠大家配著吃。
「同時失眠真是太奇怪了吧,大家游泳都不累嗎?」蘇西醫生其實還很想睡所以只喝牛奶,她只是不想莫名奇妙被同寢的丟在房裡。
「白天曬太多太陽,晚上想沐浴月光平衡一下。」這般奇妙的結論出自霜因,乍聽之下蠻有趣的。
「梅梅呢?想爸爸嗎?」給她擦擦嘴巴時突然想到她是不是因為寂寞才從熟睡中醒來。
梅梅輕輕地搖晃雙腳,想了好一會兒。「會喔,可是現在梅梅是跟哥哥一起出來玩,要帶些快樂的事回去告訴爸爸,爸爸才會高興啊。」
「梅梅真厲害。」
大家輕笑讚賞這好孩子。
溫牛奶下肚後她已經開始愛睏,終於忍不住打呼,夏納哥幫忙抱梅梅回房,我還沒有很累打算收拾完餐廳後再走。
「真澄還不睡啊。」蘇西醫生打了個小呵欠邊問,我以為她是最早回去睡的。「嗯?這不是你要帶回房間吃的吧。」她瞧了一眼托盤上一人份的宵夜,預感確實很準。「是要去找爺爺的那個養子?」
「對……」
「你們應該之前就認識了吧?剛才圖書館真澄就跟他聊起來了,還幫忙打理晚飯和宵夜。」
「是沒錯啦……」相遇的巧合我們都很意外,雖然沒特別跟大家提,不過有這麼明顯啊?「蘇西醫生很在意他嗎?」
「什麼?我?」她發現自己忽然拔高音量後捂住嘴。「嗯……你只是隨便問問的吧?討厭啦,別突然用那種好奇的眼神!」蘇西醫生大概就是那種藏不住心裡話的類型,避免我追問她也不打算隱瞞,她拉了椅子過來坐下。「雖然從來沒有交集和攀談,但我想我應該認識這個人,間接的。」
「間接的?那就是說……」
「對,他是我哥哥教過的學生。」再次開啟了相關話題,她托腮回想自己記得的部份。「哥哥他是大學附專的實習教師,偶爾回家會跟我說教書的趣事,譬如說,儘管與同儕關係很不平衡卻感受力與眾不同的孩子,或是愛捉弄人、心情飄忽不定且有無比魅力的迷人二心子……之類。」
蘇西醫生曾說她哥哥愛上了一個二心子。「難道說……」
「他們三個關係很好,我想只有哥哥這麼覺得,他個性很煩,像老媽子一樣囉唆。啊啊,這一定是觸景傷情,我才不想為故意丟下我人間蒸發的傢伙難過那麼久,我才撐不到宣告下來……」臉埋入雙手時隱約有抽泣聲。「對不起真澄,我有很多很多事沒告訴你和醫生。」
「嗯,沒關係,就算這樣我還是會把蘇西醫生當朋友的。」
抬頭清理眼鏡她對我回以微笑,很快就能振作是她的最大優點。「真澄,問一件奇怪的事,二心子會預言嗎?」
「預言聽起來有點像超自然的範疇了,我倒是聽說過分析能力很強的二心子有辦法預測事情。」
「不,是預言喔。我跟著醫生巡診的那次碰到過一個自稱遠鏡的女人,她似乎有預測未來的Second,我是半信半疑啦……我從她那裡知道天堂的事,遇見天堂時突然很害怕她說的是正確的。」好像有下文但她把後半吞下喉嚨。「既然真澄都這麼說了,我應該做好自己該做的,好好了解二心子才對。」
「能這樣想就對了。」
「說到你那個朋友啊,雖然挺安靜的,搞不好出乎意料是很會玩的類型,哥哥待過的那所學校可是龍蛇混雜,你可不要被帶壞了。」
「臉的話,的確蠻受女孩子好評的。他是我朋友,沒問題的。」小小八卦一下讓她心情好了點,希望當事人不介意。「我一會就會去睡了。」
樓層不同所以我們在樓梯那分開。「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要記得喔,我是真澄的朋友。」相隔著一點高度,她伸手把我的亂髮理順。「晚安。」
「醫生也晚安。」
我端著托盤走過長廊,像貓一樣輕墊腳步行走邊注意附近有無其他聲響,深夜獨自在圖書館感覺的確挺可怕的,櫃子與櫃子、書與書之間到處都是縫隙,不免讓人疑神疑鬼的,加上大哥房間最好走的入口又是在恐怖小說區那,想到這一定是別有用心就覺得惱火。
正準備開暗門時更前面的房間卻傳出聲響,門縫隱約透出微弱光亮。輕輕地推開房門,小書房裡最外排的書櫃架子歪斜,書本和紙稿散落一地,牆邊有個人被大量增殖的電子屏幕包圍到幾乎看不見臉了,我索性把主電源關掉,房間暗下來的瞬間似乎看到了令人窒息的陰鬱表情。
我重新整理架子把書本放回去,但沒心思把它們排整齊,我在想應該等他先開口還是我該先打破沉默。眼睛很快就適應了黑暗卻發現他無視我。
最後是我先受不了沉重氛圍。「我不懂這種情況該說什麼比較好,但你絕對不能趕我出去,這時候獨處不會有什麼幫助的。」
「……你怎麼老是在奇怪的點上態度強硬。」大哥第一句就是抱怨。「還一點都不顧慮一下別人的心情。」
「因為不是只有你覺得不好受。」還好他沒有抗拒我的觸碰,大哥也是留一身冷汗,身體顫抖、呼吸不規律,或許他比外表看來更焦慮。「回房間好嗎?」
他默默起身粗魯地推開前排書櫃,地板有往他自己房間的暗門,我剛整理好的又亂成一團,但這次就給它這樣放著了。拿著托盤跟下去,他人已經倒在床上。
「這真的讓你這麼意志消沉嗎?」我問道。
「我現在這個樣子,以後你還會看到很多次的。我也不想多說什麼,不過能肯定的是我個性比你想的還糟糕,如果受不了的話就出去吧。」
「我──不要。」
「真的是……惡夢。」
「是啦是啦,你的惡夢還會給你打理宵夜聽你發牢騷。」明知道他是說別的,順勢把它變成滑稽話,但應該是不好笑,不然就不會被大哥白一眼了。「就算是惡夢,我們也都醒了,我可是被嚇得半死,冷汗弄濕枕頭、指尖末梢微微麻痺的感覺好不容易才退掉。」
「那下次別再這麼做了,『逞英雄』並不有趣,拯救世界這種事連GM都忙不過來。」
「我一次都沒這麼想過。」床上有空位我也坐了下來。「呃……當下的確是被嚇到了,降神不只是虛擬遊戲,『實境』所給予的真實感讓它並不普通。可是你看,我沒有搖桿啊,沒辦法躲起來然後眼巴巴地看著發生的一切,在拿掉顯示器前身體就自己動了,沒什麼好懊惱和嫌麻煩的,如果什麼都不做,現在躲在棉被裡後悔的人八成是我,我想多數玩家也是如此才付諸行動,不是嗎?」沒想到自己會如此多話,好像怕大哥聽不進去似地滔滔不絕。「我都是一天忙完才上線,不管心情好與否都會想上來走走,那邊和現實有不一樣的風景、組隊冒險和不同人相遇,都已經是日常的一部份了,完全無法想像自己能拯救世界什麼的,唯一想做的……就是不要讓一天的最後過得太糟,別讓壞日子變得更壞,只是這樣而已……」
「你真是個傻瓜。」他終於笑出聲。
「做傻事的不只我一個。」
大哥側臉貼在我頭上,指尖深入髮中與耳後。「謝了,傻蛋,雖然明天還得打起精神處理很多事,今晚至少我不用糾結地入睡。」
「對了,披薩跟牛奶……喔,你已經吃完了?」
「聽你講話時就嗑掉了。」
放鬆之後明顯感覺到睡意湧上。「我今晚可以睡這嗎?有點懶得走回去了。」
「可以啊,我想應該還有其他棉被能給你用。」
「我可以靠著懶骨頭睡嗎?」
「你高興就好。」
「好耶!」
■■■
這次的混亂只限於「降神」,和天使塵事件的性質有些許不同,但不管官方還是私人討論版,Bug事件的相關討論點閱率都高得嚇人且充滿未解的流言,像是龍神御史的形象男女老幼眾說紛紜,龍神御史多了份神秘感對我來說無傷大雅,總比身分曝光好行事;其中我最在意的一條流言,提到GM在幫龍母泰莎拉除錯時,一隻黑龍飛來打攪作業並咬走了頸環,好在龍母沒有任何資料損壞。
降神各大陸又恢復原有的平靜,隔天再登入的時候,角色不在畢思特,而是出現在官方製作的講習空間。在天使塵和Bug事件後,政府似乎對虛擬實境更加關注,所有玩家都得上兩小時的宣導課程以及填寫心理測驗問卷,他們不排除以後在這方面加強干預。
從遠遠就聽得到有人在座位間穿梭,沒想到會往我這裡來。「借過、借過,我想換個座位,可以麻煩你讓一讓嗎?」
對方口氣不是很友善,想讓位時回個幾句,不過對上眼後有種莫名的既視感,以魔法師來說他的穿著可算樸素,我不可能感覺有個名字哽在喉嚨卻沒印象,多看了一眼那足以覆住眼睛的過長瀏海,不難發現底下有只眼睛驚慌地看這邊。
「……暮光?」
「欸?你是那個玩火的花俏英雄!」
「不要把別人說得像縱火犯一樣啦!」
「暮光?玩火的英雄?」聲音似乎驚動到隔壁位子的人,他從後面身手搭到我肩膀。「哎──難道你是真澄?哇!也太巧了吧!還記得我嗎?我是星宇行者啊。」穿著輕便遊俠裝的天使,他高興得翅膀都打開了。「原來你們兩個認識啊,看來大家挺有緣的,快坐吧坐吧,站著聊會擋到別人呢。」
星宇插在暮光和我之間,暮光好像原本就是想坐他旁邊。
「沒想到這麼快就碰面了,還真是水晶保佑。」
「就跟你說別再什麼講什麼水晶保佑,聽起來有夠蠢的。」
「會嗎?我覺得這樣比較有個人風格啊,更何況我本來就是水晶大陸的玩家。」
星宇天真的言語令暮光無從打斷,他乾脆專心聽講不再聊下去。
「他雖然個性是那樣,骨子裡還是個好傢伙啦。我們自己組兩人隊伍『Dusk Hand』又叫『黃昏指針』,暮光和星宇只是英雄稱呼,他是『拉姆』而我本名是『利桑』。」
金屬手杖用力抵在利桑的臉,手杖雕紋在他臉上深深的印子。「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告訴別人我們的身分!」
「有什麼關係,真澄是朋友啊!上次不小心聽到他的本名,讓他知道也算公平吧?」
「這干我何事啊,去他的公平!」
大聲喧嘩馬上被台上的人盯上,我們比其他玩家多花了三倍時間在講習。儘管拉姆忿忿不平,那些情緒全是衝著利桑,進入遊戲後我們還是有交換名片。一個發洩一個承受,這是我看過最典型的凹凸搭檔。
畢思特已經接近入夜,樹屋區的玩家紛紛點起燈火照明。
好奇地跟著兩個人走,他們幾乎是往郊外去了,我以為他們喜歡熱鬧或是會想來樹屋坐一下。
確定到了鮮少玩家經過的區域他們才停下。
「你可不要跟別人說些讓人誤會的話,我不想被當怪胎。」
「不會啦,你應該相信大家都是朋友。等會兒見。」
「等會兒見。」
利桑輕蹭著拉姆臉頰,拉姆也回應了利桑,親密的小動作之後他拉開距離,看著拉姆原地石化。
「啥──」
「很驚訝嗎?」利桑苦笑。「白天的話就是我會被石化,我們只有黃昏和黎明才能碰面一下,依照遊戲時間算的話一天應該有四個小時可以在一起,很不可思議的設定吧?登出時石化的角色會留原地,有時候我們也會留在線上靜靜觀察人們。」
「你不覺得有任何不便嗎?」
「怎麼會?啊,想石化時的姿勢倒是挺麻煩的,怎樣才夠低調不會被人惡作劇之類,總體來說我很享受。」他倚著石頭,仰望天空看漸亮的星辰。「我花了好久時間才找到他,拉姆是散步愛好者,我則是跑遍大陸蒐集故事,明明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卻命運般地相會,如果沒有這些故事我們恐怕不會如此在乎對方吧。如果拉姆聽到他應該會亂揮手杖大罵,『別亂說,明明只有你在那裡煩人,少噁心了』!」
「模仿得真像。」
「對吧!」
清亮的蟲鳴混雜在我們的笑聲中,悅耳的聲音稍微減少了惆悵感。
「我們在現實沒見過彼此,所以我相信降神有牽引人們的魔力,這種想法一點也不蠢。」起身後他扳手指估算時間,決定在這裡道別。「接下來我就不奉陪了,我想看看附近有沒有適合散步的地方,到時候找拉姆一起去。」利桑看起來傻呼呼的,可是我還蠻喜歡他的見解,很高興我們能成為朋友,不過他喜愛他的命運勝過交友。
「去浮夢谷看看吧,那裡很好打發時間。」
「謝啦!」原本要走他卻突然掉頭,要我湊近點,不時注意石化的拉姆。「拉姆他有說過他很討厭二心子之類的事嗎?可千萬別介意,他自己也是二心子。」
「啊──」我和這個脾氣古怪的人大概很不合吧,利桑真不愧是利桑。
從他們口中聽到這故事實在幸運,「Dusk Hand」雙英雄的經歷證實了降神不可思議之處。以為能自己掌握方向的世界,我行走在龍神御史的故事中搞不好也悄悄地遇到自己命運了?
被利桑了天真想法感染,心情也跟著開朗起來,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夥伴身邊,乾脆用跑的回畢思特。
這次官方修復動作相當迅速,可見天使塵之後他們有所加強,除錯人員早已撤出,畢思特恢復原來生氣,樹屋區見得到人們大肆慶祝,詩人爭相高唱著這次事件,因為玩家們也為自己出了口氣,攤販也是販賣食物居多,打折商品多得讓人捨不得移開眼睛。
「哇……真、真澄。」
「嗨,娜娜卡!」街道尾遇見她,看那大包小包的,她也是忙著購物。
「上次又給真澄添麻煩了!好不容易再相遇應該要讓你看到跟之前不一樣的地方才對……」她輕輕鞠躬差點讓東西掉出袋子。
「我根本沒有幫上什麼啊,既然我們都還在琥珀大陸,還會有一起出去玩的機會啦。來,一袋給我吧。」
「謝謝!」連有點膽怯的娜娜卡都沒有被昨天的混亂影響,她依舊很有精神。「瓦寧說想辦個小慶祝會,大陸恢復正常表示『Double Crosses』可能很快就會有僱傭工作,真澄有辦法……空下時間嗎?」
「我回去喬看看,能把雪花也帶上嗎?她好像很喜歡跟妳一起。」
「可、可以……」
「都還沒謝謝妳之前照顧她。」雪花跑不見的那陣子都沒跟我們連絡,好像雪爸不在後就不太懂她在想什麼。
「是太多慮她才什麼都沒說吧,其、其實她很希望有人能看出她在煩惱,結果看起來就像在鬧彆扭了。」
「妳有經驗嗎?」
「因為都是女孩子嘛……」
聊得正開心時娜娜卡卻被人用力推開,而且故意使壞的一男一女還若無其事地笑著、跨過商品湊到我眼前。
「嗨,我們來找你玩了喔,小火花。」女子用輕柔的口吻撒嬌,幾乎能感覺到她濕溫的呼吸噴在臉頰上。
「我根本不認識對我朋友那麼無禮的人,妳確定沒有找錯人嗎?」
「啊啊,如果再看到一次你溺斃的表情應該就能確認了。」
溺斃?我咀嚼了一下她的話語、冷靜打量種族職業,她很像之前跟我打的亞人英雄。「我不記得我有跟你們這麼要好。」
「痛快的打一架後可以言歸於好可是這裡的好處喔,要是在外面的話可就不一定了。」她有時溫柔有時凶狠,完全不想讓其他人介入談話。「當我們同伴可是很棒的喔,美人魚想你。」
對方毫無警覺地壓住了我的腦門,我很想掙脫但她指甲插得我好痛!吻輕柔地湊過來,知道避不開我只好緊緊抿著嘴唇,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差點沒把心臟吐出來。
「原來你比較喜歡另外一種嗎?我弟搞不好跟你很合喔。」
還好在發出少女般的尖叫前就有人及時從後面將我拉走。
「光天化日下也太大膽了,不介意的話我也可以代收喔,只要你敢的話。」大哥開口露出我不曾見過的尖牙,如果被那東西深深咬住恐怕後果不堪設想,要不是我嘴巴被捂住早叫出來了吧。
在大街出手和單挑是一回事,見情況不對他們很識相就走了。
大哥把我們兩個拉起來。「拜託才一個晚上而已,馬上就被別人耍著玩了?」
「我腦門還有指甲痕耶!」早知二心子無奇不有,但這次遇到的比較強硬。
「好了好了,剎那說我們也要在樹屋聚餐,我們也問過瓦寧了大家一起辦,多買些東西再回去吧。」
「好、好的!」
想到大家可以聚在一起感覺好多了,真想分散注意力忘記剛剛怵目驚心的畫面。
「是我錯覺嗎?大哥看起來好像亮亮的?」他外圍好像有一圈亮粉,各種顏色、從頭到腳。
「這個啊……小姐們的傑作。」
大哥並沒有很注意聽我說話,有點像半放空在聽密語。我探頭確認周圍,不時有女性聖職者和魔法師朝這裡招手,大哥的燈靈也不斷跳出來送新信給他。
琥珀大陸佈滿慶祝氛圍,有人興致上來就豪邁較勁,對重視男女交誼人來說現在也是個為自己著想的好時機,但好像也太過頭了,缺乏激情的自己好像顯得很格格不入。
就現況看來Bug風波只是小意思……
隨之而來的新煩惱好像不是靠等級和神明能解決的。
小劇場 前所未聞 (千萬豐功偉業始終不敵短暫好時光)
- 輕微葉長
每每營運出現狀況時Twelfth Moons的辦公室總是充滿肅殺之氣,總監的視線彷彿是一把刀,架在所有人頸後不允許敲打鍵盤的手指有任何遲疑與停頓,更何況是很任何一點差錯都可能要了他們的命,這種被害妄想深植於大部分組員心中……當然這種情況是要總監本人在這間辦公室的前提。
「呼啊──這像被人擁抱著的椅背厚度、滑順的扶手,最棒的是這個……收納腿墊!」秘書如月在上司已經陷入PU皮面的舒適感中無法自拔。「沒有那歇斯底里狂躁聲時這裡簡直是天堂,我覺得自己像是女王。」
「監視器在面前妳居然好意思說。」以冷靜著名的資管員彌生看不下去同事僭越行為。「妳就是這樣才沒辦法往上爬啦。」
「這可是大忌,我才沒那麼想。更何況有那兩個傢夥在我本來就沒辦法出頭。」摸透公司的階級結構後如月已經沒那麼有野心,反正只要有個聽話的男人保證她能悠哉過日子即可。「文月,有草莓可以吃嗎?」趁兩主管不在就要及時行樂。
「新鮮草莓的話已經沒了喔,草莓霜淇淋可以嗎?」
「也好。」在高級主管椅上品嚐庶民的味道也別有一番樂趣,她是這麼想的。
「所以現在就只有董事長、睦月去跟贊助商和議員應酬?如月不用一起去嗎?」
「這是睦月准假的,要是他敢反悔的話就用絲襪勒死他。」
Twelfth Moons辦公室組員少了大半,為方便起見半數人都乾脆待在原職務部門,除了空調和米莉絲水缸的運作聲,這裡不曾這麼安靜過。
「神無,乖貓咪喵一聲來聽聽就可以讓你躺姐姐大腿喔。」
「我很清楚自己的思春期在出社會後就結束了。」因為疲勞神無月也漸漸失去平時的穩重。
總監在的時候好像還比較能維持平衡,不過現在能在辦公室輕鬆閒晃的也就這幾隻貓,外加一隻深海魚類,由於卯月不在牠則是交給文月打理。
「看資深程度的話,我們的上下關係應該就不是現在這樣了吧?」
在水無月開啟話題後,如月便用遠端遙控熄掉室內燈光,一片漆黑中僅僅螢幕光可做照明。
「關燈是做什麼!還用電子螢幕的綠光會嚇死人啊──」工作被打斷的彌生表示不滿,敲擊桌面隱藏自己的慌亂。
「資深程度啊,搞不好這就是影響升官的因素之一呢,可是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以我們進公司的順序來說。」
「我跟水無肯定是同期。」
「我在這兩個人之前一點,後來介紹遊手好閒的如月進來……照理說我們四個人都是同期的」彌生沒想到此話一出馬上被各種眼光打量著。
「我可能比各位稍晚一點,因為阿姨要我來販賣部幫忙,不知不覺就做這麼久了,應該是從開發組成立之後的是了吧,之後公司才慢慢有新人進來。」即使工作有些辛苦,對文月來說那也是笑得出來的回憶。「那時候好熱鬧呢。」
「大家明明都在為什麼要關燈?」
電子門毫無預警地滑開,背光的長月打斷了話題。
「看來還是醞釀不出什麼氣氛,我看還是開燈聊好了。」
「……聊什麼?八卦?」
「啊呀,真看不出來長月對八卦有興趣。」如月淺淺一笑。「現在說的是『我們』的事。」
搞不清楚狀況的長月拉了個長長的鼻音,聳聳肩後回到好久不見的位置。
「總之歡迎回來。」湊近打招呼的文月露出不適的表情。「哎?這個味道是──」
「不會吧?我都有好好洗澡才對。」
「B群……」
聽到文月這麼說他也鬆了口氣。「除錯小組每天都很操勞啊,那邊囤了不少藥品,真虧妳發現。」
「我好歹有營養師執照啊。」多一人回到辦公室,文月樂得不想停下工作。「很久沒好好吃了吧,我去熱點飯菜來。」
過不久後她端上簡易套餐卻又比販賣部好上許多,燉蘿蔔和燙菠菜都能輕易入口,玉子燒中夾了些許蟹肉末,和半熟的蛋汁很搭,加上主菜的薑燒豬肉,他吃了不只兩碗飯。從充滿藥味與電腦廢熱的房間出來後木製餐具讓他胃口好多了,明明才離開辦公室幾天,他卻好像很久都沒有好好吃一頓,所有人都在忙碌不可能期望有人準備這些。
「謝謝招待。」最後幾乎是一口乾完倒滿的柳橙汁。「可以再幫我準備三明治嗎?我想帶去給葉月。」
「好的。」
所有人幾乎是無言地看著長月吃飯,樓上樓下的差別待遇令他們有點罪惡感。
「『我們』的事,是指什麼?」反而是長月把話題拉回來,八卦與否他都很感興趣。
「以前呢,我們公司是從事科技貿易的,後來等降神上市後才改成網路娛樂企業,而在遊戲開發時期我們十三人中最早進公司的其實是副監才對。」
大家聽完後共同反應是扳手指計算。「那是已經是兩三年前的事了,照理來說那時的副監還只是揹著筆電上學的高中生才對啊!」水無月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現在跳級又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他唸美專兼修有實境模擬和神經動力學等課程,好歹也申請到一兩樣專利。」
「這樣副監豈不是很厲害?」長月驚嘆,他也有修相同學程,短時間修得學分並不容易。
在眾人想像中他像退休勞工一樣,或許是先前忙完了才看起來整天隨心所欲的。 「……厲害嗎?」如月托腮回憶共事情形。「我覺得待在這裡他應該很不好受。畢竟這成了家族企業被血緣綁死,一點自由也沒有。」天資聰穎且在這個領域佔有一席之地,靠著配股份紅不愁衣食,這樣的人始終有無法擺脫的東西,某種天性栓住了他,儘管連本人都對此視而不見。「睦月就是嫉妒這種含著金湯匙的孩子才一路追過來,他應該也沒想到自己會變得這麼有頭有臉,雖然平常還是被副監耍居多……」
「如月大姐,水無我有問題──副監跟家族企業有什麼關係?」
「董事長是副監的爺爺,柳錫生,因為副監爸爸早不在了,加上他本身是開發者之一,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喔。」
「榮、榮華富貴!」單身的水無月聽得差點沒沖昏頭,或許以後她會在上班時加強化妝打扮。
「因為這緣故我們階級是很死的,不然皋月那種資深人員應該早就往上爬了。」
「皋月?那小白癡怎麼會是資深人員,頂多實習生吧?」沒有歧視意思,但神無月實在難以想像有懼曠症的他居然在這裡待那麼久。
「霜月有說過吧?他們倆被要求在實習之前就要進公司,他還跟副監一起做美術開發、場景設定,叫他『大前輩』也不為過。」彌生冷冷地補充道。
正因資深順序讓人更混亂大家才保持現在這樣,說不定房間充滿咆嘯、勞動不停的身體反而是維持理性所不可或缺的。
「『文月』這個位置,原本應該是要給一個擅長生物辨識的女孩來接的,她從開發時期就跟睦月、副監一起共事的二心子,後來她升董事長特助後就確定我升官無望了,只好當這兩個人的保母,苦命耶我……」帶著假哭音吃下最後一口冰淇淋,如月將側臉埋進椅背中。
「我從來沒聽過有這號人物……」相較之下晚進公司的長月錯過許多公司內幕。
「那當然,她總是神出鬼沒,人稱『喪服卡爾思』,只有我們董事長有器量收留這種像不定時炸彈般的二心子,在這裡提醒你們,如果沒有睦月批准最好別去過問上頭的事。」從如月口中說出的像善意建言卻又像威脅。
長月覺得有部分似乎是衝著他來的,以為公司都是自家人便沒有低調地搜集情報。
「雖然一直說開發開發的,但實際創造降神的當然另有其人,AI培養也是不得已才由我們公司接手,驚人的是,創造者所培養的AI中還是有我們目前技術所無法達成的思考型智能,還好後來創造者的兒子把老爸沒完成的部份具現才有現在的降神和我們。」啞口無言的反應似乎符合如月期待,她笑著與大家分享難以在日常所捕捉到的、讓人窒息的沉重……
「我還以為你們已經猜出來了,我們的副監柳影生,就是降神這個龐大虛擬世界創造者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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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月幾乎是跑著出來的,他忘記到底是因為哪部份變得如此心有餘悸。右看現今的公司大樓全貌,同事們每日笑著接待來往人群,無非是對公司有重要貢獻的關係者;左瞥虛擬投影的幼兒AI,剛出生的它們還對任何事物感到好奇,儘管現在虛擬的形狀簡單像電子寵物般到處跑,待成熟後投入遊戲,可能會是任務關鍵角色亦或強悍的美麗魔物。
他覺得錯了,而且錯得離譜,在副監離去前說了那些話,說他是聰慧有未來的好青年,副監給他的感覺確實如此,乍看無作為其實充滿潛力,否則也不會在開發完成後繼續待在營運部門,但現在看來那似乎是種幻覺,對長月來說副監更像是逞強的孩子,要讓自己變得更能幹、留下見證一切,是無形的壓力迫使他成為聰明人,家族沒有給予太多力量。
家族?說到底副監的背景仍舊是個謎,大家都是同事但還不足以交心令他有些沮喪。
撇開私情,至少他在意的事已經是有跡可尋了。
「先去找葉月吧。」只要一忙碌兩人就會很少見面,不論正式交往或工作上他都很疼惜拼命的葉月。
累積了不少經驗,他大概知道要怎麼找葉月,多問問整備中的機師、跟著散亂的螺絲釘與電線走總能找到他,只是走到機房附近時他沒有聽到規律如音樂的金屬敲打聲,人影藏於陰影中,點點火花曝露了他的位置。
「你在這裡啊。」長月把頭探進掀開的牆面。看葉月那柔韌身段就算他說鑽遍公司大小管道長月也信.
「……啊!」
一時亂了手腳,火花爆跳一陣後消失在葉月手中,不過長月一嗅便知是怎麼回事。
「喂,手快點給我看一下!」在長月擔憂的口氣下再怎麼不甘願還是對他打開手心。「還好沒被燙到……」
「當然,工業用手套一定要耐磨耐熱才行。」他任憑最後一小段香菸滾到長月手中。「我還以為你會很驚訝。」
「你好歹也成年了,而且我已經沒什麼魄力教訓別人。」重新燃起香菸後長月也嚐了一口,這是葉月未曾看過的一面。葉月抽的菸沒什麼嗆辣感、煙量少,但香料味持續得比較久。「感覺不像是做體力活的人會抽的菸?」
「那是我爸愛用的,我也只知道這牌子。」就算剩沒多少扔掉也可惜,他從長月那收回吸最後一口。
「看來最近你也是忙得停不下來。」
「新硬體進來了,我只是重新做電力配置也還好,沒上次麻煩。」葉月總是一身油污,每每長月靠近就會往裡面縮,好保持距離不弄髒他。「除錯小組還好嗎?」
「也一樣,這次很快就擺平了,三個大陸同時出事,嚴懲名單只有三百多人。」
「喔……」葉月沒花什麼心思去瞭解數據上的意義。表示這次事件只是湊熱鬧、被煽動的人居多,以網路生態來說不是什麼稀奇事。
「來,慰問的。」
接過牛皮紙袋時,手指的油污瞬間印上去,葉月不得不快速收手。
長月深知葉月對此事總是有強烈意識,在年齡差距下儘管彆扭卻可愛得不得了。
「出來吃吧,手擦一下就好了。」彷彿是逗小貓般的舉動,食物就擺在伸手可及之處等他反應。「這是文月準備的燻鮭魚三明治還有麥芽牛奶。」
「燻鮭魚!」
回不了辦公室時葉月也是靠濃縮食品補充營養,當真正喜歡的食物出現在眼前就完全無法抵抗。鑽出狹小悶熱的空間時他嘆了好長的氣,公司的空調都比機房舒服,找好舒適位置坐下才喜孜孜地大快朵頤。
「原來葉月喜歡煙燻製品啊……」
「正確來說呢,是可以保存比較久的食物,如果調味多下點功夫的話就更沒話說了,因為濃縮食品容易吃膩。」他舔掉臉上殘渣後發現自己吃太快才開始慢慢咀嚼。
「真是辛苦你了。」
「不會不會,我們都只是盡其所能而已,誰叫我討厭念書,幸好手藝不錯可以做機師。」
「可是你也是堂堂組長,已經算很能幹了吧?」
「不,如果能往上進修當然更好,但同時兼顧機械與人性實在有點複雜,像人工智能心理學、神經動力學我怎樣也搞不懂,只好在機械力學方面用心,沒辦法變成像睦月或副監那樣的精英就是了。」
「拜託你才幾歲就說這種喪氣話。」
「不對吧?前輩剛剛才說我已經成年了,就因為是成年人才會對文憑社會喪氣不是嗎?」
即使體力透支,葉月口齒伶俐這點依舊不變,就像副監一樣有讓人無法參透的灰色思想。
「睦月的話的確是有點大材小用啦。」吃完上層麵包再慢慢地享受下面的美味,即使講話也不影響葉月進食。「明明是天文工程的奇才卻死追著副監跑,不然他應該早就出人頭地了,嗯,我想一定是人品問題。」
「你確定你說的睦月是我知道的睦月嗎?」
葉月忍住把食物吞下後才躺在沙發上大笑。「前輩、前輩你真幽默,哈哈──」
公司從來沒為硬體問題煩惱過,或許那是因為有葉月在的關係,但他不知道開發時期的公司是如何運作,也許真的是由這兩個年輕人一肩扛下,長月他不懂得識人,但看得出來他們眼中容下了許多非常識之物,並要求自己也能達到非常識的境界般。這樣的事,長月越想越覺得苦澀。
「……前輩?」直到葉月推開他的太陽眼鏡,兩人才嚇得拉開距離。「抱歉,好難得看到前輩在發呆。」
「沒事沒事,好了別再擦手了。」他想葉月一定以為是油污才讓自己過度反應。「我看起來有潔癖嗎?那我可能得少穿襯衫了。」把葉月的手抓過來,不論觸碰指尖指縫都相當乾淨,工程用手套真的有效果。
「不會,只是看起來有點神經質。」葉月輕笑道。
「沒那麼糟吧……」
「前輩還是穿襯衫比較好。」
「你自己也可以穿啊。」
「我……不適合。」那是葉月小小的自卑點之一,除了正式場合鮮少有機會讓高級布料接觸身體。「我只帶了粗料子的衣服放公司。」
「那有什麼問題?我的借你就好了。」
長月單純之處一直深得葉月喜歡,還好相處時間已經讓他會分辨那些大膽發言的用意,否則就無法克制好自己胡思亂想。
「啊,已經沒了……」本來以為可以毫無顧忌地來根飯後菸,但只能失落地細聞散在空氣中的餘香。
「因為剛才是最後的了嘛。」說來慚愧,長月他自己就是糟蹋最後一根菸的人。
沒什麼比沒幹勁的葉月還難懂的,儘管被叫前輩卻不能把葉月當小孩哄,放任毫無反應的他又有點無情,實在兩難。
他左探右探,葉月仍舊興味索然地等午休時間過去,近距離下一個小小的呵欠卻讓他覺得眼睛一亮,莫名覺得有精神。「味道好像還在,可是怎麼多了點苦味?」
「維他命B……」
「看來前輩也不輕鬆呢。」
「我應該去洗個澡的。」身邊有鼻子靈光的人,以後要是在除錯小組泡太久他會留意點。
「別那麼神經質,聞久了也還好。」東嗅西嗅,葉月表情看起來一點也沒有習慣。「還是可以聞得到菸的餘味。」
在嘴巴位置兩個人都嗅得出來,空調乾燥得使人嘴唇乾裂,因為緊張,長月先舔了下自己嘴唇,香料味從縫隙中溢出。帶著自己熟悉味道的人,對葉月來說非常有誘惑力,沒多想便用舌頭去撫平它,但不能野蠻地撬開與深入,如果長月覺得他有幾分成熟,自己就該懂得拿捏分寸。
「……凡士林。」葉月回原位,正座。
「什、什麼?」
「前輩不擦護唇膏的話就抹點凡士林吧,這裡太乾燥了。」
「好……」長月驚魂未定,他以為事情會比預想得還快發生。「午休完要繼續做配電嗎?」
「睦月不在的話其實我想偷懶一下。」
「那兩個人去外面吃點好料的吧?我借你西裝。」
「好!」長月總是能不自覺地抓住葉月所好,當然並不是指食物方面。「反正睦月欠我不少補休。」
「我也是。」
不少嘗試讓兩人更加圓滑相處,在機械式的工作環境下難得有這種值得珍惜的心情,今天聽到過去經歷喚起對長官的百般尊重,但私人行程讓這些想法暫時煙消雲散。
第八十三章 傾斜之心 (人總是不完美所以不用去比較天生的反差)
即使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節日,畢思特今天處處充滿樂聲與歡笑。
經過特化Bug的玩家大舉在三個大陸作亂,隔日在討論版有人定名為「灰燼之慌」,彷彿帶有警惕意味,告訴所有玩家只要還有有心人,類似的事情並不會不再發生。
詩人們為了捱過「灰燼之慌」的玩家高歌,旋律不曾間斷。市集都是購物人潮,而對自己有自信的獵手則是帶來琥珀大陸各地的山珍海味,這般景象也出現在我們樹屋下。
翡翠公會之「Fantasia」、紫耀公會之「Heart Haze」、旅團「Double Crosses」、旅團「NumberS」以及我們旅團「F.Pursers」在同個屋簷下一同染上滿佈在琥珀大陸的愉快氣氛。
六角使出技能清掃區域,靠土素質招出數片平坦大理石板與石台,大家將合買的蔬菜與肉放置在上頭。姑且不問品種,新鮮蔬菜排在一起,色彩斑斕猶如寶石般陳列在陽光下,大肉塊各各都是極富彈性,斷面因油脂顯得更粉嫩可口,光視覺就勾起了人的食慾。降神稀有職業的三名忍者難得聚在一起,鎌鼬、絲弦技表演性十足又有效率的技藝,公平地且俐落地分解、去鱗與骨,在他們手上沒有不能料理的素材;只是洗菜和冰鎮這種雜事也隨心所欲、大排場地使出華麗魔法,這就是玩家們的慶祝方式。
「上吧,主菜!」
當湯料與配菜都擺好後律的這一喊引起不小的歡聲。
「我們也不能輸!」熱血的長槍使SEVEN也出來。
兩人用柄部重擊桌面,長矛長槍掃過散在半空的食材,蔬菜與肉被交錯串起,不過串到比較多肉的律似乎顯得相當愉快。
「要烤肉囉,真澄!」
「我們也來,六角!」
「你在期待什麼,吃土嗎?」
要求一個土素質的放火會以為是要惹他生氣吧。「沒關係,我們還有人可以幫忙,對吧?NAO。」
「開玩笑,從一分熟到全熟都弄給你們看。」NAO充滿幹勁地挽起袖子,指尖的火苗早已蓄勢待發。「破荒狂焰!急急如律令──」
「──炎龍覺武!」
在兩道火焰包圍下香氣隨之溢出,蔬菜的新鮮芬芳完美地與肉香融合,唾腺被食慾劇烈刺激,這一刻所有人的飢餓與渴望是相同的。
順手也弄了炒麵,分完烤肉和NAO端了幾盤好吃的上去樹屋,艾兒和齊克已經在上面等我們了。遠離喧鬧的人群,大概就能知道接下來的對話並不是為了融入熱鬧氣氛,純屬後日談等級的閒聊。
「齊克對這次事件有什麼感覺嗎?」
「沒有呢。」
平淡到連讓剛入口的醬汁炒麵也瞬間失去味道的回答。
「已經想到要從我身上挖掘情報了啊,真澄看似單純其實是別有心思呢。」他慵懶地伸直雙腿,毫不在意地消遣我。
「怎麼好像說得看不慣我平常作為一樣,這只是普通的關心時事而已啊。」
「這個身體很受不了低溫,我可是一下就退場了,完全手無縛雞之力、連求饒也沒辦法的玩家。」
「啊,對喔,剛才口氣不好真是抱歉。」的確「灰燼之慌」那天製造的環境對齊克極為不利,強悍得能將巨人一擊必殺的他卻也有無可避免的絕對弱點。
「否定,我也有要道歉的地方,其實機能停止後我換成『掛網』狀態,畢竟我『沒有』中Bug,簡單的說就是在整個事件中『坐壁上觀』,剛剛純粹是想開玩笑,要是接受你的道歉我會過意不去的。」
明明只是在一旁聽我們說話,NAO動手的速度比我這個請益者還快,不過齊克身體往後一傾就閃掉手刀了。
「還不快交代你在掛網時都做了些什麼!」不只我覺得齊克肯定會有什麼情報,NAO也是這麼想。
「也沒什麼,翹腳逛逛討論版、聽實況、對動彈不得的NAO上下其手之類。」
「第三件事最讓我火大!你是變態嗎?」
兩人在屋裡展開追逐戰,艾兒和我只好移到角落先吃。「齊克有告訴你們什麼了嗎?」
「沒有耶,不過沒有天使塵那樣的情況我真的是鬆了一口氣。」
艾兒看上去沒什麼壓力,或許因為和水實沒有直接關係,但我還沒跟他說過我遇到清雨的事還有我們的對話。
──我必須告訴你,這件事和我有間接關係,但不是我的計畫。
清雨是這麼說的。
「和玩家相關關鍵字有三個。」激烈運動膩了後他終於想說正題。「Bug特化、煩惱的玩家以及二心子,三點加以排列組合就是這事件的全部,我是這麼想的。」
緊張感讓我有點不知所措,到底是要在食物還是在話題上全神貫注。
「對『現況』不滿的玩家,等級不足、即使是遊戲有無法滿足的願望、太過空閒、煩惱諸如此類,我想可能還有更多原因,就自己假設一下吧,當『這些人』聚集在一起以為求助無門時,突然有人伸手給予幫助,自然而然地就演變成『灰燼之慌』的情況,你可能會想這又與Bug和二心子有何關係,可是他們的煩惱不是再明顯不過了嗎?」
──就是「力量」不足啊。
因為即使是遊戲,「力量」也不是那種手到擒來的便宜貨啊。
更何況這遊戲也注重代價,取得英雄之力的結果是我永遠突破不了五十等詛咒。
「我擷取到了官方討論版一篇加密文章,跟玩家自救有關,附上了一個心理測驗的網址,滿足條件就會收到通知,告訴所有人集合的時間地點,並且只要專心在自己所想的事,自然會把力量借給大家,時間點上相當吻合,不過原文理所當然已經刪了。」
聽起來那麼點自大,彷彿就在身邊卻又無所不在的口吻。
而且正大光明地在官方眼皮下策劃的行動。
「所以『不滿』多餘『困擾』才讓事情演變成這樣嗎?」
「可以這麼說,但主要還是無法停手吧?幫手盡是高等的狠角色、熟悉戰鬥與混亂的二心子,使用了取得力量使用特化,就算沒使用當下應該也沒辦法跟這群人撇清關係,不管是自卑還是沉浸當下都只能孤注一擲吧。」齊克話語中,玩家所抱持的煩惱彷彿是渺小又不值得一提的東西。「還有就是二心子那邊,一般來說二心子的行動都有一定程度的監控管理,這次行動卻像是被默許的亦或有人從中煽動。」
「不會嚴格到遊戲也要管吧?」
「灰燼之慌的動員人數粗估約六千多人,六分之一是二心子,而且大部分沒有違規因此在嚴懲名單的三百人之外。」每報上一小段數據冷漠的紫瞳就靠近了我一點。「一千多名二心子,藉機練習假想戰鬥或是奉命行事,假如政府視若無睹的話還會刻意加強教育和宣導嗎?」
「這的確是……」
相當令人困擾,二心子群聚的事。
今天能估出這些人頭,不見得以後數字不會增加。
不過在事件中我似乎心理有底了。
「啊,說了這麼多也都只是個人推測罷了,就像暴風雨前的預兆但其實是沒有後續計畫的預演,不過是現實中常常發生的事。」
「聽你說就覺得很沒幹勁。」
我懂NAO的感覺,就算綜合齊克和我的見聞,好像也就到此為止了,不免覺得一陣空虛。
「說到底,我對『灰燼』本來就沒興趣,不需要了解幕後、不想揪出兇手,擅自把我攪和進去的話我會很困擾的,我對目的之外的事不會動真格,這點請了解。」
「不方便的話我也不多問了,而且這次大家也都好好的。」
「真難得真澄看到這麼快就釋懷了。」輕啜了一口肉湯後艾兒說道。「有遇到什麼好事?」
「……算吧。」
「玩家和製作者的心情我們是沒辦法全都顧及的,想為什麼人著想的話還是適可而止一點。」齊克懶人式的理論,不過他本來就沒有責備的意思。「說實在『虛擬實境』跟以前的『電子轉生』比起來並不是那麼厲害的技術,卻也總是麻煩不斷。」
「那可是『禁忌』,怎麼能相提並論。」
所謂「電子轉生」,大約二十三世紀,是比二心子更早出現的現象。原意是為了悼念死者而將人的記憶、經歷數據化後保存並重現,但其中存在太多曖昧不明的定義,涉及精神改造、不當複製生產、假他人形象教唆犯罪、否定個人意志,所以它並沒有被帶到現代。至於為什麼我會知道,就像國立圖書館仍會收藏顫慄史實與奇思異想的理論一樣,即使在未來子孫看來難以理解,資料依舊會存在於某處,因為它曾經是事實。
「人工的生命與記憶模仿到一定程度的話就無法分清楚界線,,如玩具零件(機械鳥)、可替換的工具(祖父的斧頭)、織品(洛克的襪子)、杯中水、盤中物,到頭來真實也不是什麼不可取代的東西。」他叉起了最大塊的烤肉,一口吞食。「知道得再多我也只願意談事件的可能性,虛擬實境遲早會趨於禁忌,危險的想法在這裡萌芽都只會徒增困擾。」
「我們到底說了幾次『困擾』了啊?」聽得我都覺得坐立難安。
「總之就是這樣吧,施壓也已經夠了。」
「結果你還是認為我是自不量力、自討苦吃。」
「危機意識很重要喔,只是突然想盡點社會義務教導後進。」
「不要突然擺出人生前輩的架子啊!」
齊克吃了東西後一直在舔嘴唇。「怪了,這肉沒有味道。」
「你這個鐵罐頭有味覺嗎?浪費食物。」NAO輕戳了一下齊克舌尖,一點彈性也沒有。
「對喔,的確沒有呢,齊克真是小迷糊。」他面無表情地歪頭,敲了下自己的腦袋時還發出鏗鏘金屬聲。
「不要擅自添加奇怪的角色屬性啦!讓人火大耶。」
「果然還是下線吃肉吧,光看都餓了。」
「你根本沒辦法開火,結果還是要我煮啊!」
「艾兒要一起嗎?」齊克不忘問一下他。
「我會再待一下,要幫我留一點喔。」
他們說完便登出,聚會上悄悄地少了兩個人似乎不影響大家歡笑作樂。
「小齊的觀點總是跟別人不一樣呢,而且說話喜歡繞一大圈也不願意說自己的擔心。」
「我知道。」所以我從來都不會討厭他,並且我會有和雪都在一起時相似的敬意。
吃飽喝足後艾兒伸了個懶腰,側躺在圍欄邊俯瞰屋下全景。「好想念雪爸喔。」
「對啊。」不管怎樣就是沒辦法搜尋到他的身影,即使聯絡也得不到回應,F團仍沒有完整。
「還是喜歡有雪爸摸摸頭然後說『大家辛苦了』。」
「應該是『你們都做得很好』才對。」
用成熟的風度包容不安與失誤,解開煩惱的結,儘管雪爸跟姐姐都是旅團的年長者,但還是有那麼點不同,姐姐喜歡與我們打成一片,雪爸則是在一旁了解情況,彷彿為了大家有所保留般,就算他說不擅長遊戲,我們還是喜歡這樣的雪爸。
雪花似乎有什麼原因,短時間內在現實中見不到自己爸爸,所以我們下定決心要一起去找雪爸。
「真澄、真澄。」響子姐姐半張臉出現在圍欄邊。「過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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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都已經跟他說過不用在意了,可是他也只是淡淡地回人家,好像還是很掛心的樣子。」邱比說的,是鴉的事。
從邱比為了保護鴉經歷一次死亡,本人是還活蹦亂跳的,反而是鴉出現了我們意料之外了反應。
「這個……我也試著和他談過了。」
「他不想別人理他嗎?響子姐姐。」
「不,不是這樣喔,他都有好好和我們說話,因為知道有人在為他擔心,甚至說了些話想讓我們放心,很貼心呢,可是啊……」她托腮嘆氣。「他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我也勸過他下線休息,他還是想一個人待著。」
鴉有那麼點低估了大家對他的關心,那些不是用面具就可以擋掉的,這點他應該也知道,如果露骨到看得出來的話,搞不好他真的已經……累了。
「而且翅膀啊……還是破的呢。」好意被拒絕固然難過,但邱比沒有漏掉細節。
「我來幫忙吧,治癒彈對外傷是立即見效的喔。」
「人家當然也這麼想,不過他也說過暫時想放著不管,尤其不想被艾兒治癒。」
看來還沒談過艾兒就已經受到不小的打擊。
「我去看看他吧。」
「那就拜託真澄了。」響子姐姐微笑道。
說要一個人待著也沒有躲得遠遠的,鴉就在樹屋的後面而已,並且有睡著的雪花陪伴著。吹著笛子緩和喧鬧,旋律美麗悠揚連我也不忍去打斷,就在那等到曲終才坐到他旁邊。
「好像不管我打算吹多久你都打算等對吧?」鴉邊說邊梳理雪花的頭髮,就像雪爸那樣。
關於這問題,我回給他一個露齒的微笑。「反正我也不知道你想聽的話,所以只好來閒聊了,不管怎樣就是想聽你開口。」
「像其他人一樣無視我就好了。」
「沒有無視喔,不然我就不會一個人過來了。」手很空閒,翻了下雪花的耳朵看,裡面顏色依舊是漂亮粉嫩。「真難得看到你會這樣,應該不只邱比的事吧?是煩惱嗎?」
「一直想起以前的事……我可能真的是太累了。」他扶著面具,有一瞬間期待他會摘下。
不過就算不拿掉面具也能明確地感受到他的疲倦。
「那個啊,我腦子不是很靈光,雖然你不想讓人猜透心思,其實也很積極在幫我,面對不擅長的問題時有你在身邊就覺得很放心,或許你也有沒辦法出手的事我們才會這樣湊在一起吧,我知道你一部份的秘密……」
「……而我也知道你的。」
「即使如此我還是覺得我們是朋友,不管現實是如何。如果你感到焦躁的話可以出聲催促我,需要幫忙我也會不留餘力的。」
「你沒聽過甜蜜的負荷嗎?」
越是溫柔以待越顯得彆扭,在鴉身上有新發現我反而很開心。
「你才不會覺得『甜蜜』呢,不想讓自己休息的話就做別的事囉。」我摸摸他不整齊的翅膀,沒傷到骨肉但暫時沒辦法飛的樣子。「我們打算去找雪爸,到時候你也一起來吧。」
「謝謝,雖然這次我真的要花點時間想想,還是一樣……謝謝。」
「嗯!」我拍了拍雪花叫她起床。「吃飽就睡可不是好習慣喔,起來動一動去幫大家買點喝的可以嗎?」
「要跟鴉……一起。」睡意還在,狼耳朵仍是垂垂的。
「她還真黏你耶。」
「我喜歡小孩啊,雪花這麼乖本來就很得人疼。」
被稱讚了的雪花開心得緊揪著鴉的衣襬。
兩人手牽手上街去,而我則是回到樹屋下看大家還有沒有什麼活動。音樂不止而小餐會持續著也吸引了別的玩家過來,不熟悉的人變多我有點不知所措,等發覺現在是交誼時間時男女早已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著與遊戲無關的話題。
大姐和邱比一直很有人氣,只要不出現星視那類型的,基本上大姐都不會迴避,但我記得之前響子姐姐提醒過她少用雙手抱胸的姿勢,會讓人誤會的。連響子姐姐都有人帶小禮物送她,瓦寧先生下手也挺快的嘛,雖然姐姐心有所屬這點讓人遺憾。找不到阿飛和洛因,洛因他最近臉色很差搞不好已經去找小角落休息,至於艾兒似乎真的下線享用真實的美味去了。
把鴉和雪花送走真是最大的失策!
美食當前也沒什麼胃口,只能用酸溜溜的眼神遠遠觀察想消遣的對象。
明明內心住著一個大叔,在社交場合時總是能成功地切換角色,八面玲瓏的八應該再加個平方才對,前個晚上的消沉彷彿幻覺,我果然是中了什麼妖術嗎?不然怎麼會覺得他今天精神奕奕、容光煥發,就像剛脫完層皮一樣,啊,大哥的確是可以換臉皮的妖怪啊。
和容貌出眾身材姣好的女性談笑風生,明明跟大姐、邱比相處慣了,可能是自己孩子氣的地方太多,還是覺得那類型女性是一個高中生望塵莫及的。親密的肢體動作、愉快的耳語,無法當做看不到,而且眼底甚至感到一陣刺痛,我想還是去找彩果和小龍們玩或許能避免自己做過多遐想。
帶了些食物上樹屋,小龍們高興地吃著半熟的大塊肉,洛因也提醒過我可以多餵彩果吃不同顏色的素食,見顏色繽紛的生菜拼盤,牠興奮地用前腳扒了幾口後噎著才改而慢慢品嚐菜葉。
「真奇怪,蜘蛛不大多是肉食性的嗎?」
彷彿聽懂我說的話,彩果瞬間停下進食,複數的眼睛滴溜滴溜地打轉,眼角餘光停在吃肉的小龍們身上,像是確認了什麼用力地點點頭後又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吃飽了的彩果吐絲捲線球給小龍們玩耍,而且做了個吊椅給我,手藝相當了得。
從樹上俯視,場面看來熱鬧卻也因為密語和群組聊天造成動口卻無聲的怪象,電子世界特有的高頻音突然變得明顯,耳邊的鼓譟並非人群所致,而是因為自己的焦慮。
最近都是戴著顯示器入睡,可能因為這緣故頭有點痛……
重新回到觀察對象這邊,大哥個子高很容易就看到了,好像被上次那群玩家圍著聊天,不過還是生面孔居多,大家似乎在展示道具、交換意見之類的,直到有人拿出螢光色的棒狀物──
明明遠遠地注視頭痛卻更加劇烈。
不管粉色、嫩綠還是檸檬黃,貼著皮膚、映在眼底、照耀在髮絲……
我都只是感到一陣噁心。
──有哪裡不對勁!
割斷了彩果的吊椅有點不好意思,可是我不覺得自己有多餘力氣下樹屋,只好靠吊椅的絲滑下去,離地五公尺左右還是摔得不輕。
「哎呀,認識的人嗎?他怎麼了?」
「他是在瞪著我們嗎?」
他們收起螢光棒不著痕跡,看不出藏在哪裡,但頭痛告訴我那東西沒有憑空消失。
呼吸困難得無法吐出字句,只能緊揪大哥的衣襬希望他發現。
「大概是害羞的小粉絲吧。」
大哥這時候還給我開玩笑!
火氣正上來時視線被他手掌遮去了大半,像在安撫般撥弄我的瀏海。「而且臉色不太好,你們也這麼覺得吧?」
「是……的確。」
「那怎麼不下線休息呢?」
「唉唷,沒體力夜半上線就去睡吧。」
大家各一句無不是在勸退,但我可是再清醒不過,只要那個不知名的物質不要存在在這裡我也不會如此反應。
「需要有人陪啊,剛才不是說過了,小粉絲嘛。」
我試著找大哥背後有沒有弱點,除了骨感和無贅肉外無從下手。
不知是往哪方面想,他們好像了解了什麼,帶著尷尬的笑容離開。
「我們走一段路吧,找個有陰影的地方。」
「可是餐會怎麼辦?」
「就交給剎那囉,她不就擅長這些嗎?反正大家吃飽喝足也會慢慢散的,偷溜根本不算什麼。」看大哥說得輕巧,而且好像很習慣似地從人群中抽身。
樂聲與談笑已在背後被蟲鳴鳥叫取而代之,掠過繁榮街道,我們從吵鬧中走入寧靜的自然,周圍盡是無害的魔物更顯得這裡安穩祥和。
「看路很吃力吧,我們這邊坐。」
這裡樹木特別繁盛,綠蔭涼快得可以暫時忘卻炎熱。
如大哥所說,頭痛退得很慢,這是我在遊戲時鮮有的不適感。
「放鬆,緊張就會一直痛,這樣我就只好到你房間沒收顯示器了。」
「這樣說也不會讓我放鬆啊!」
「那握住我的手吧,記得人的體溫和心跳不是會讓你放心?抱歉我身體沒裝心臟,不然胸口就借你了。」
「不需要啦!用腹式呼吸就綽綽有餘了!」那些話擺明了只會讓我更混亂啊。「剛才他們拿的那個是降神裡的道具嗎?」
「不是,你感覺得出來啊?」大哥捻了些藥草丟進煙管,不過沒有拿來抽,淡淡薄煙中飄出的是薰香。「天使塵的時候好險你沒受傷。」
「為什麼又提這個?」
「剛剛你看到的那是『虛擬毒品』吶。」
「毒、毒──品!」因為突然激動起來他便把我嘴巴捂住,這個話題沒有讓頭痛紓緩。
「對,他們問我要不要嗨,聽說好像有辦法把防護衣解碼,還沒聽完全部時你就跑來了。不過我已經通知長月,他不會放過那些東西的,因為他是專家嘛。」
「別說得那麼輕鬆,虛擬毒品也是毒品啊!」
「啊,你讀市立高中管比較嚴所以不知道吧。以前在專門學校的時候很多人會靠那東西提神,因為比用吃的傷肝傷腎好處理點,被發現的話靠點關係事情就會被搓掉了。」
「可是、可是……」
「什麼?」
「就算沒有深陷,大哥也是有同學朋友……視而不見不難過嗎?」
「哎呀哎呀,怎麼反而擔心我了,你果然還是喜歡我吧?」聽到差點要叫出來,可是他反應比我快,一下就堵住我的嘴。「好,不用浪費力氣吐槽,我知道你只是太正直了。可是我啊,人沒有那麼好,做了不該做的事後果咎由自取,我覺得別人的選擇與決心不是因為彼此有點交集就可以插嘴的。」
難過的事就讓它過去,身旁的人事物都只是稍縱即逝,沒有太多關注,淡薄地過日子。
不知不覺地他又摸摸我的頭,習慣難改。
對降神投入心思而且還是旅團的成立者,大哥真是矛盾的人,明明很溫柔卻這樣說自己,雖然喜歡大哥答腔和對自己好,但如果自己也能做些讓他高興的事就好了,我才不是正直,只是天真地認為那樣的心意應該有所回報。
「話說回來,餐會很無聊嗎?無聊到寧願跟樹屋的小傢伙們玩。」
「我本來就不擅長這種場合。」不懂流行與話題的我,也不常跟家裡去參加社交活動。 「大哥到哪都吃得開吧。」
「我可是差點就被拖去參加毒品趴了。」清了下燒完薰香的煙管,他又點菸起來。「還有雙胞胎。」
「誰?」
「『Fantasia』的那對雙胞胎啊,從翡翠大陸特地跑來這呢。」
「……清音和汐音嗎?」我記得她們還挺中意大哥的,只是老是拿骷髏模樣的他沒辦法。「所以你又嚇人家了?」
「不,聽說她們用恐怖片馬拉松特訓過,好像已經免疫了,雙胞胎黏人是挺可愛的啦,可是公事優先。」
噗嗤一笑,比薰香和呼吸法更有效地治好了頭痛。「等等,所以是因為雙胞胎的關係才亂掰我是你的小粉絲?」
「嗯,因為沒靈感啊。」
「那也不成讓你胡說八道的理由啦!」
對,餐會到後面變得像聯誼一樣有些無趣, 但也不全都是壞事就是了,至少我們確信明天大家還會再見,壞日子過後接著的不會是什麼幸運日──而是「日常」啊,約好了要重組旅團以及探究遊戲中不可思議的真實,期待每日能有不同的發現。
「真──澄!」
「哇!」有人在耳邊大聲呼喚,我整個人都彈起來了。
「怎麼了?」
「等一下,是娜娜卡來的密語。」我也隨即切換頻道,她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抱歉我剛才不舒服,怎麼了嗎?」
「真、真澄,拜託快來市集這裡!雪花她那邊……」
聽到這裡大概就知道和PK流言有關,顧不得身體狀況,沒時間跟大哥多說明兩人只好先直奔市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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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那邊圍觀群眾不少,我們花了點時間跟人群擠才到鴉和雪花身邊,對峙的對象是上次我見過的公牛亞人煉金師,他一手揪住鴉的面具似乎在爭執中想把它扯下來卻遲遲沒有下手,鴉沒有反抗且義無反顧地往前一步,一直保持神秘的他沒有特別強悍之處,只是用瘦小的身體將雪花和亞人煉金師分開。
「住手!」
揮開煉金師的手,大哥和我分別護著雪花和鴉。
「結果還是不靠其他人不行吧,這樣的話你有辦法給個交代嗎?」煉金師踏出步伐掠過鴉和我到大哥面前。「F團團長。」
「『啥?』」
知情的人都是這反應,有時候我真覺得大哥的外型對我來說是種精神暴力。
「……你,轉過去,我們團長看來有不少怨言。」
大哥的話把大部分人弄糊塗了,不管到處探頭或私下交換意見大家似乎都尋不著比大哥更理想的魅力領導。
「這位先生……」為了雪花的清白嘴巴就自己動了。「我聽說過雪花似乎發生過什麼,但也僅止於出處不明的流言,至於我目前所見,只希望能有個更清楚的說明,否則請別對我們團員動手動腳,不管是誰我都不允許有人對團員做不禮貌的事。」
「是這小丫頭先搞PK的!琥珀大陸為龍母管理與玩家共享,它不能設立公會所以大家共同維持最自然的狀態與資源分配,不應該有人從中分裂或侵占,琥珀大陸就是這樣運作的!」
「我只是個水晶大陸的人類刃使,根本不打算過問玩家間的潛規則!我只想知道雪花的『真實情況』,這事關團員的名譽與琥珀大陸正在發生中的事情!」身體不適讓我有點難控制脾氣,後面音量似乎越來越大。
「你們連自己的團員都管不好嗎?用這種方式質問別人?」
「旅團解散過一次……就算如此我們也絕對相信雪花,既然已經準備復團我們都有權知道真實情況,請不要跳我們就直接找當事人對質或私下中傷,畢竟她是團裡年紀最小的,我不希望雪花身上真的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
群眾和煉金師都安靜下來了,切換頻道交換意見卻沒有人先開頭。
「大家、大家等一下!」
「娜娜卡!」想說她用密語通知我,怎麼沒在現場看到人。
「這、這個孩子!姑且聽聽這個孩子的話吧!」她推出來的是胡桃,聲音小到不能再小的小綿羊寶具師,據說我還沒來琥珀大陸之前她有跟雪花一起行動過。
「……」她面無表情地開口。
不行我還是聽不到。
「『雪花並沒有做過PK』。」鴉幫忙解讀胡桃的話。
「……」
「『一切都是因為因果積累機制的關係,雪花才會做了些讓人誤會的事,不過絕對和PK無關』。」
「『因果積累機制』是什麼?」
「簡單的說就是任務有『連坐責任』。當玩家接下任務後棄之不理就會產生因果積累,超過時效的任務會自動從玩家身上解除,直到有其他玩家接下時獎勵翻倍,但難度會隨之提升,而且會因為故事關係有支線任務,一旦全部擱置太久就會變成『毀滅性災難』。」解說完後大哥在密語中喃喃自語。「不過這小姑娘怎麼知道我們內部在用的術語……」
「……」
「『大家關注沙漠蔓延時卻沒發現雪線往下降了,高等的群聚型魔物越來越靠近畢思特』。」
那就是為什麼剛到琥珀大陸時明明離畢思特很近卻遭雪狼群攻擊。
「……」
「『我當初對BBS的訊息半信半疑,從旁觀察許久才得以確認,大部分人都聽不見她的求助聲而且將我們一把推開的,就是自稱是受害者的人』。」
「可是我和朋友的確在雪地冒險區被打趴在地,凍得很難受,怎麼反而我們變成壞人了……」
「『打趴在地』……不是變成光嗎?」相較胡桃的說話方式,即是亞人煉金師壓低音量這句話我也聽得很清楚。
「那是、是『睡眠術』啦……」組隊過的娜娜卡也願意幫雪花出聲。「當時是阻止了雪花,因為她肯定會下手不輕,不過他們就中了胡桃的睡眠術……」
「誰叫他們在打娜娜卡姐姐的壞主意!呸──」
「雪、雪花,不是說好不要說出來的!」
「這樣一切就明了。」鴉輕吐了口氣紓緩卻又吐出不懷好意的言語:「注意到大陸危機與強調莫須有的PK,到底哪邊才是真正關心琥珀大陸?流言是不長眼的,靠刺傷別人才能滿足那小小的虛榮心,這是事實已經不是遊戲了!」
這不像是他會說的刻薄話。
「那種像抓到別人把柄的口氣……你不是當事人又知道什麼!」
「好囉──還是到此為止吧。」
空降的白影介入我們之間,我對這羽翼有點印象,在那場戰鬥最後好像是這個人幫了鴉一把。
有著白色鷹羽的詩人是這裡唯一笑得出來的人。「這樣太不像話了吧,那隻小狼只是孩子,還是超級可愛的小女孩,你想跟人家爭什麼啊?」
「公理!所有玩家都是從零開始,在遊戲裡是平等的,沒有年齡可以當藉口。」
「比起個人風度你更在意遊戲啊?」他轉頭看雪花後又瞧了我一眼。「小姑娘妳幾歲?」
「……十。」雪花說完躲到大哥背後去。
「那你的等級呢,那個……不起眼的刃使?」
「……五十。」我這麼不起眼真是對不起。
「……噗!F團不從β版就開始了,你都在做些什麼啊!」他變成唯一笑得最大聲的人,儘管沒有人附和他。「看,這麼弱的玩家為一個比自己強的女孩子挺身而出,提醒你們這裡仍是冒險區喔,你不服的話也大可帶你朋友砍了這個刃使消消氣,反正他決定保護這孩子到底嘛,用武力解決比暗中傷人痛快多了不是嗎?」
這個人的說的簡直亂七八糟,不像支持哪邊或是講道理,純粹是……詭辯。
「好了,像個自豪的琥珀玩家解決事情還是展現個人風度,不管哪個我都很想看看呢。」他並沒有問我們的選擇,而是問亞人煉金師。
所有人都在等待煉金師的回應,這令他焦慮,雙手緊緊握拳,用力得像是要碎了自己掌骨。
「──可惡!」一聲高吼宣洩自己所有的不滿,轉身離去。
「雖然是牛脾氣,可其實人不錯呢。」他看著對方背影嗤嗤笑道。「看熱鬧的鄉民們──別以為這樣就沒事了,記得要端正視聽別讓自己也捲入類似事件中喔!散啦散啦,沒什麼好看的了──」
結果是不壞,但這真是出乎意料的收場方式。
「……」
「『那個人本來跟他朋友不同不是那麼壞心眼的人,只是因為他是他們的朋友而且他重視龍母,比不出聲的膽小鬼有骨氣多了』。小胡桃說是這樣說的。」娜娜卡補充完胡桃的話。
事情能順利解決結果卻變成了讓人掛心的事,對與錯、不同的視點還有──心情。
不用齊克說,我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說了些沒有顧慮別人感受的話。
「謝謝胡桃還有娜娜卡。」
「不、不會,只是湊巧胡桃的男朋友是遊戲工程師才注意到這些,我根本沒做什麼,或者說這有部份是我的責任!」
「儘管如此,我還是覺得那段時間雪花有妳們陪著真是太好了。」
雪花怯生生地走到鴉和我旁邊,在鬆了口氣的時候我也不會想兇她,有點疲憊但我希望現在自己的表情是微笑的。
「對、對不起。」小狼尾垂著,緩緩地左右甩。「還有……謝謝哥哥和大家。」
「已經沒事了。」我抱起雪花,仔細瞧瞧那漲紅的雙頰,額頭抵著額頭時還能聽見她的鼻音。「我們這就回大家身邊,然後去找雪爸。」
「嗯!」
「有不錯的收尾嘛,沒白跑一趟真是太好了。」鷹羽詩人露齒而笑容。
「啊,還沒跟你道謝。」
「嗯?我做了什麼好事嗎?哎呀,那種小事就隨便啦,我只是為愛而來啊,不是要別人感激的。」
「不好意思……你說什麼?」歪頭。他我行我素的程度應該是我認識的人中排行前十名有吧?
「愛,是愛啊。」他堅定地指著前方而那裡只有鴉。「就是漂亮鳥兒啊。」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在人群散去的市集中,晚收到通知的團員和朋友們也匆匆跑來,他們大多跟我們呆然地看著這一幕,除了NumberS的三人組往前衝,圍著他像在歡迎又像在攻擊讓人分不清。
躲過團員熱情迎接後他穩穩踩在Seven的長槍上。
「我是旅團『NumberS』的團長──芝諾。對漂亮鳥兒一見鍾情的人。」
第八十四章 白日解夢 (自動送上門的豆腐不見得容易下嚥)
「那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太難以置信了!鴉是做過什麼讓人誤會的事嗎?可是、可是他是鴉耶──」
「真澄,你已經重複這些問題十四次了。」大哥多次重複點煙後露出不耐。
失蹤已久的「NumberS」團長突然現身,而且第一件事是在大庭廣眾下對鴉表明心意,現在團長芝諾在我們的樹屋裡給大姐她們問話,我們都好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儘管低潮中的鴉沒有任何表示,大家都想先確定芝諾是不是我們信得過的對象,連我都害怕兩邊知道彼此真性情後的情景,盲目的愛意和對世俗的嘲笑,不管最後留下光想就起雞皮疙瘩。
「大哥都不會好奇嗎?」
「會,當然會,不過我是自由戀愛信者怎麼敢去插手人家的事呢,他們又還沒做什麼不如等兩人都有個結論再說吧。」他依舊氣定神閒地抽著煙管,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手忙腳亂。「我比較在意的是雪爸的事,你已經有主意了嗎?」
「我想由雪花帶路,我們順著雪爸解任務的路線去找找看。」當時在翡翠大陸時瓦寧先生已經看出琥珀這裡事情有異,要是我儘早發覺就好了。
「看來也只能這麼做了,放心啦,雪爸怎麼可能會故意躲我們和自己的寶貝女兒。」
「……說得也是,接下來等大姐湊齊道具我們就可以出發了。」他可是雪爸,魄力不像狼但始終是F團團員喜愛的大家長。「那個大哥,我們現在是要走去哪啊?我已經好很多了。」等樹屋回報狀況前大哥揪我到附近散步,非要等我可以走直線才准有下一步行動。
「去探望一個跟你有緣的傢伙。」
遠離市集與樹屋區,許多灰燼之慌時路過的地點都修復得和先前一樣,完整得像是那天的事只是場夢般。
「就是……這裡嗎?」我們甚至走到了最後和龍母對決的地點,那對我來說是不太好的回憶。
眼前只有原本的自然風景,除了三五個比人還高的大甕顯得有些突兀外,這裡只有幾隻史萊姆和花精靈圍著大甕品嚐內容物的餘香。
「哎呀,真是稀客,看看是誰來了?」景色一扭曲,聲音的主人優雅地現身,透明感十足金黃身軀被陽光溫柔地包圍。「今天是來跟我約會的嗎?」
儘管改變了體型沒上次那樣充滿壓迫感,當那對翅膀伸展時風中帶著清香撲面而來,我差點整個人被吹得往後倒。
「──琥珀龍母!」
「喔、喔!原來柳生你已經有這麼可愛的伴啦,那我是不是該迴避一下。」龍母用翅膀遮住自己雙眼,把頭轉向別處。「別管我,你們繼續。」
「認真的?沒跟我開玩笑吧?」
「是是──就算是開玩笑我也很認真。」最後的白煙從大哥的微笑中散去。「莎拉──我們是特地來看妳的,還記得他嗎?」
打開了半邊翅膀,少說也有五米高的龍母俯首,琥珀色的視線掃過我全身。「記得,當然記得,我乃琥珀大陸主宰、龍神卡楚之女──泰莎拉。你好啊,親愛的御史。」
「我是真澄,您……您好。」龍母溫暖的吐息掠過皮膚,僵直的身體稍微放鬆了些。
「莎拉沒什麼神明架子,像跟朋友聊天就好了。」
「柳生說得是──」
「最近的太多事都讓我震驚,我都不知道卡楚大人有一個女兒?AI也有親子之情……噢!」我幹嘛大嘴巴在她面前提這些術語。
「沒關係,我很清楚自身本質以及所掌管的世界是什麼,事實上,我是父親的資料碎片之一並由他們親手培育出來的智慧體,我學習了很多『真實世界』的事後被賦予管理之責。」龍母輕描淡寫地說著她的存在意義,而複數所指的其中一人便是大哥。「真澄,你覺得應該『龍』是什麼樣子?」
「嗯……不就是這個樣子嗎?物理上的。」
「可是龍究竟是為什麼存在?怎樣的舉止才像龍呢?」她用翼尖輕搔幾下自己的下顎,看起來為此困擾已久。「父親已經沒有了原形變成大陸,而我們七個手足也都照自己的意思幻化,有的融入自然化為神木、礦脈,有的以人形到處漂泊、挑戰強者甚至服侍其他種族的神靈,維持這模樣的就只有──我。」
「為什麼你們家的AI都這麼隨性?」回想一下經驗我忍不住問大哥。
「因為放養的,你不覺得讓他們有自己的喜好也是件不錯的事嗎?」
「身體對我們來說是刺激官感的重要媒介,不然我也無法更近一步理解你們,食物的味道如何、音樂的旋律和你們喜歡的事物,畢竟以前只能透過螢幕認識外面,雖然沒有方便的手腳、楚楚可憐的外表或火辣三圍,我也很滿足現狀,想用這模樣更親近大家,玩家和管理者都是我的朋友,他們偶爾也會像這樣跟我聊天。喔──看到那個甕了嗎?那是煉金師的朋友送的酒呢。」
煉金師……我所想的那個牛角亞人的背影在腦海裡揮之不去,胡桃說他很重視龍母,現在我好像多少能理解那種感覺。
「真澄,御史依然還在大陸巡迴保護著大家吧?那是討厭的工作嗎?」
「過程並不輕鬆,不過一點也不會討厭,如果我單純只是人類刃使的話應該就是縮在某處煩惱遊戲攻略吧。」
龍母歪頭,琥珀眼曈大力地眨了幾下。「真澄,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我……我……可以摸摸妳嗎?莎拉?」
她毫不遲疑將側臉貼了過來,近距離看莎拉的眼芒中並不只有純色還有各種色彩。單手碰了下琥珀色鱗片,上面有太陽的溫度,她輕推了一下讓我幾乎是趴在上面,小小的惡作劇令她心情愉快。
「為什麼她們要控制這樣的妳呢?」
「我沒有被控制,那條項圈只是將某種衝動傳給我,想高聲怒吼、破壞的衝動,好像所有珍愛的事都變得可厭。如果某天你們遇到了衝動的源頭,請你們幫幫這份無處可去的心情。」
「我答應妳。」
她展開翅膀遮住正午的烈陽,草地被龍息拂過變得更加茂盛柔軟,不成句的龍鳴宛如搖籃曲在耳邊迴盪,彷彿把她對琥珀大陸平和日常的愛傳遍每一處。
■■■
「我很喜歡她,有走這趟真是太好了。」雖然詮釋方式很接近人類,不過穩重地使用力量、性情溫和的龍母讓人不捨得怪罪,更重要的事她喜歡玩家們。
「琥珀大陸的玩家比你更喜歡。」
我們回到樹屋,大姐她們這邊應該也差不多結束了才對。
在樹屋樓梯間碰到三人離開,表情意外地平靜且沒活力,不如說是有點……興味索然?
「跟芝諾聊完了嗎?」
「是啊。」大姐用最精簡的字句回答。
「所以……知道了什麼嗎?」
一問之下就連響子姐姐也露出困惑的表情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走,我們去清點道具庫存。」有問跟沒問一樣,剎那大姐不管回答一把揪住大哥揚長而去。
「雖然交過男朋友……可是我也不太懂了呢,這是代溝嗎?」
「人家相信男女間有友情、男男間有愛情,干涉人家的話好像就違背了自己的信念呢。」
後者還是姑且保留不要帶來三次元吧?
她們態度如此古怪我都不得不懷疑這位團長是不是問題人物。艾兒和雪花在樹下跟兩個旅團團員玩在一起、帶小龍到處橫衝直撞,刪去法後樹屋就剩那幾個人,而事件中心的主角則是裹著棉被縮在床角。
「我錯過了什麼嗎?」想用愉快的開場但氣氛看來沒有達到我期望的效果,只好摸摸鼻子去拉椅子坐洛因旁邊。
「你好啊,聊過一輪後我才知道原來你是團長耶。」任由短外套敞開、纏布配件在腰間搖晃,他的個性就和自身打扮一樣隨性。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我也曾想過要是當時TVC不是用「最弱領隊法則」或許情況就會有所不同了。「嗯……我有個問題想請教,非常、非常認真的問題,出去散步時也在想始終都是無解。」
他翹起椅角轉了個身,好似對任何問題都有絕對自信。「喔?又是漂亮鳥兒跟我──」
「為什麼不是『八』呢?『NumberS』團員名字不都會有數字嗎?」不可能只有我在意這件事吧!
椅腳打滑了一下,要是背後沒護欄的話應該會摔得不輕。
「會是指那個嗎?時間與空間可被無限分割,物體運動與變化都只是表面幻覺……這樣的悖論?」難得這種艱深字詞的涵義是由阿飛最早領會過來。「不過在下才疏學淺也只知道這麼多,已經很久沒接觸邏輯研究了……」
芝諾吹了聲口哨表示讚許,但他還是沒回答到我的問題。
原本不為所動的鴉從後面丟了紙飛機過來,洛因接住它放在膝上攤平,上面寫了個阿拉伯數字八。「我好像知道了。」他把紙張翻轉後我們所看到的是代表無限的數學符號「∞」。
「你啊,幹嘛去拘泥這種小細節,名字只是配合團名用的。」
那應該打從一開始就用數字而不是這種特異獨行的名字才對吧,我還是別多想。「我想瞭解你的事。」
「嗯……我必須脫光嗎?就是──坦誠相見?」
「……你可以穿著衣服。」有一堆想問的事情突然被打斷卻無法先把話題接回來。
喉嚨塞住時洛因幫我釐清問題:「我們很喜歡『NumberS』,之前和三位團員玩得很愉快也受照顧了,但是現在可能得省略客套話……」
「我給你們帶來困擾了?」
洛因猶豫一下最後還是選擇說破。「是,我想是的,或許是灰燼之慌的衝擊鴉還未從疲倦中恢復,就算我想5W1H逐一問清楚,但是從鴉的身心狀況看來今天不適合這麼做。」
「嗯……如果要休息的話不該勉強上來遊戲吧?所以大家都看著他懷抱煩惱卻沒辦法為他做什麼嗎?唔,這話好像也不是我該插嘴的。要是他真的感到困擾與厭煩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出去,為了心愛的人這點小事算什麼,被拒絕一兩次不是什麼問題,臉皮厚可是我的少數優點,可是──」我們隨芝諾的視線確認鴉的反應依舊紋絲不動,芝諾卻笑得更開懷。「被這麼熾熱的視線凝視真是倍感榮幸。」
他完全無視洛因的發言,不把我們對鴉的顧慮放在眼裡,我覺得芝諾會願意為了這事跟我們耗上一整天。
先前才溫柔地拒絕了我們的關心,我發密語問他是不是真的有什麼動搖到他也得不到回答。
沒有倉促離線,透過我們來觀察這個人,在我看來鴉反而進入平時的狀況。
「我很懷疑在場到底有多少人會先想鴉可是男的這件事……算了。突然告白任誰都會被嚇到啦,一見鍾情什麼的未免太衝動了點。」放棄糾結的部份,NAO似乎更希望不要有所牽扯。
「會很衝動嗎?」情感澎湃的年輕詩人顯然無法接受。「人可在八秒的凝視中陷入戀愛、共渡吊橋的心跳感有機會變成心動、燈光美氣氛佳便可以來電,人們研究所謂的衝動都是有跡可循的,情境對了自然就會發生,這是大家都熟知的道理又是稀鬆平常的事不是嗎?我們渾身浴血地掙扎、帶著哭聲降生,出生非我們所能選擇的,老是佔人便宜的造物主給予所有人最平等的事就是選擇自己所愛啊,對某人的一舉手一投足感到憐愛,希望這樣美好的人出現在自己身旁,就算是名為『人生』的煉獄也會有所不同,不管各位是平凡人還是非凡者,你們也曾有這般感受吧?」
「那是他──」NAO跟齊克互指對方,不過NAO把齊克的手拍掉。
這到底是正論還是歪理?他將別人的話語放大,那些常被拋諸腦後的概念反過來淹沒我們。除了芝諾對鴉的執著應該不假外其他我實在無從評價,難怪大姐她們聊完後也是一臉困惑,可是把鴉拎到他面前任期處置好像也不對。
「那個……芝諾是怎麼認識鴉的?」
「還記得小雪花的事嗎?因為在雪山有緣相遇就幫忙確認雪線跟魔物位移的問題,對有翅膀的我來說當然是舉手之勞,但後來就發生意外了,飛行途中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砸到在茫茫雪山中失去意識。」
「那還真是不走運……」
「不會、不會,我很相信自己的強運,這點壞運氣只是為了後面有意義的事鋪路。」除了厚臉皮外芝諾似乎有積極樂觀的優點。「回到原話題,不知道昏迷多久後我就從夢幻的膝枕中清醒了,然後第一眼見到的就是──」
鴉。
他大概沒想過這種浪漫喜劇慣用的爛梗會發生自己身上,偶然出手救了……嗯?奇怪,我怎麼突然覺得內容好像有點耳熟?「等等,芝諾的亞人形態是哪種鳥?」
「猛禽……應該是白隼吧,飛行能力比天使還好,空中散步很舒暢呢,不過現實好像很難把這當興趣就是了。」
該不會艾兒和我那天掉下來撞的就是──芝諾!
「真澄你還好吧?」洛因已經發現我臉色不對但那並非生理所致。
「洛因,我覺得巧合真是太可怕了……」尤其是被鴉引來的,我也不確定F團的日常是不是又會掀起大風浪。
「聊那麼多也夠了解彼此的吧?雖然我還是很想跟心愛的鳥兒有時間獨處。」
困擾啊……要是鴉能說點什麼就好了,這樣看來我們反而才是礙事的人一樣,這時候去請教同團三人的意見好像也沒用,他們幾乎放任自己團長為所欲為。
「是嗎?你好像還沒跟我好好聊一下的樣子。」齊克把洛因跟我坐的椅子拉遠。
「齊、齊克,我們只是閒聊不用這麼殺氣騰騰的啦……」
聞言,他只是輕嘆了一聲。「要是喜歡的人近在眼前,你還有閒情逸致先搞定親友嗎?兩個人距離不到兩公尺,要是他真的是厚臉皮那就走過去說個話、給人留下好印象就好了。」
「嗯──我也很中意你呢。」他單手托著臉,在動真格的齊克面前依然遊刃有餘。「要是我先遇到你的話情況搞不好就不一樣了。」
NAO稍微把齊克拉遠了點似乎有所戒備。
「托你的福我想起了某個讓人不爽的傢伙,要不是我個性好恐怕就大打出手了。」
「動手的話我們就算是敵人的意思?也好,某方面來說『敵人』比『朋友』更為親密,那三個傢伙都是優秀的士兵,『NumberS』的追擊技巧、合作模式不是他人可以模仿的,這裡很適合我們胡鬧,跨越大陸與F團的追趕跑跳碰好像會是很有意思的休閒活動,還能給SEVEN發洩精力真是一舉數得。」
喂喂喂……這不是認真的吧?
我沒辦法跟上芝諾的思考速度,只能假設芝諾的價值觀異於常人,不然我會覺得自己腦子有問題。
「不過我不會這麼做的──好不容易才找到命運之人,還是會按部就班追求的,而且我本來就對F團很有興趣淨是討人喜歡的傢伙。像是雪花和封魔師小弟,他們已經算是對我相當友善的人了。」
阿飛也有樣學樣把洛因的椅子挪遠點。
「還有你也是,名字是『真澄』?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不是好像,本來就是這名字。」
「你應該是高中生吧,顯然是我比較年長,芝諾芝諾的被叫全名真不習慣……啊,反正以後會頻繁往來乾脆叫我『大哥』好了?我會好好疼乖孩子的。」
「門都沒有!」
相較前兩個保護者,聲音的主人粗暴地踢倒我椅子,椅背加上地板的二次衝擊差點沒讓我暈過去,只能用深沉的低鳴表示抗議。
「F團專用的『大哥』就在這裡,別再多一個來混淆視聽!」
「順帶一提『大姐』也有人用了。」
大哥偶爾任性幾次就算了,畢竟他討厭疊字的叫法,沒想到剎那大姐也來湊熱鬧。
「那輕鬆點叫我『阿芝』好了,他們偶爾會這麼叫。」
不大的樹屋頓時擠了一堆人,大家隔著桌子自說自話沒完沒了,發現完全跑題後我就自動閉嘴懶得再攪和下去了,老實說我也不清楚怎麼和這類型的人相處。
倒著確認事端的主角,原位置只剩棉被而已,明明雙腳已經走到我側臉處卻像幽靈般毫無氣息,我也趕緊站起來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鴉繞過桌子到了芝諾身旁,如此近的距離芝諾反而說不出半句話,原本的蓬毛也緊縮起來讓羽毛紋路變得清晰漂亮。先有動作的是鴉,他沉默地牽起芝諾的手,他們掌心相互貼著時才發覺鴉的手原來這麼小,而且他給芝諾觸碰面具下的臉,就算是團員的我們和他也鮮少有身體接觸,對眼前的鴉更不甚了解,但這般和平畫面沒有持續很久……
他硬是把芝諾的手拉往自己方向。
芝諾手掌緊緊貼著鴉的胸口時大家不約而同發出驚呼。
鴉頭一次露出拼命的表情,似乎自己對此舉也有些猶豫。
手指與肌膚接觸時指間透著媚惑的氣息,他將芝諾的手游移至胸前,輕掠心臟後順著腰線往下,輕易地就滑進衣服內,不知是什麼樣的感受令雙頰發熱泛紅的芝諾吃驚得吐不出半句話。
「兒童不宜的部分還是迴避一下吧。」大哥還真的遮住我眼睛連一小點指縫也不能通融,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有被使用未成年對策。
等待的每一秒都令人焦慮,但是一道白光穿過指縫時樹屋被無名力量撼動,直至剛剛都還是晴空萬里卻覺得聽到雷聲轟鳴,鼓膜被震得相當難受。撥開大哥手指,只看到鴉站在桌邊,而芝諾的話……該不會是地板上那個焦黑物體吧?
「大哥,剛剛那是什麼?」
「應該是……『性騷擾天譴』,防護衣主要的作用,因為很難見到我也不太會說明這東西。」
「夥伴們,幫個忙吧?」鴉泰然自若地聳聳肩。
洛因召喚出棉花糖,牠鑽到芝諾身下後充氣,輕而易舉地將他抬起。
「喂──SEVEN!有你們的臨時快遞。」待棉花糖靠近護欄,大姐喚「NumberS」成員來把自家團長領回去。
「老大怎麼變成這德行啦!」他驚愕地用長槍把芝諾從棉花糖身上挑下來。「可是有很香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吃?」
「『當然不行!』」伍莉和六角一起給那不靈光的腦袋沉沉一擊。
「不過去做客一下就變成這樣我們的Boss果然不是普通人呢。」舞者伍莉他身邊在翩翩起舞彷彿在慶祝般。
「謝謝你們啦,還這麼貼心把他弄下來。」
六角跟SEVEN兩人合力把遭天譴雷擊的芝諾抬走,沒怪罪我們反而禮貌道謝。
在降神打滾將近半年自認見過不少遊戲世面也碰過形形色色的玩家,可是偶爾也會遇到像這樣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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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至少傢俱都還完好無缺,大家忘掉剛才的事,來討論雪爸的事吧。」清理完殘局後由大姐來主持旅團會議,因為我到現在頭腦還是有點混亂。「雪花有跟雪爸聯絡過了嗎?」
「爸爸那邊只能用提供的電話來聯絡,顯示器勉強可以但微電腦不行喔,可是雪花跟朋友出去玩不住家裡,嗯……還有時差的關係,等到可以跟爸爸說話時早已經是深夜了,不然只能等爸爸等上線或下個月回家再問,至於爸爸為什麼上線沒有來找雪花,雪花也不知道。」
「雪爸是在做學術研究嗎?那郵件轟炸和連環Call就沒什麼意義了。」大姐苦思了一番,最後結論和我預想的一樣。「看來果然還是只有沿著雪爸走過的路線到他失蹤地點附近看看了。真澄決定成員了嗎?」
「嗯,包括我的話大概六、七個人。」
「不是大家一起去嗎?」分組行動的考量讓艾兒有些疑問。「這時候應該是人手越多越好吧?」
「艾兒記得我們剛到琥珀大陸的情形吧?就算是火素質的我在那種環境也受不了,所有我希望樹屋這邊有人留守做後援,是時候我們也該去了解一下天空階梯的情況,一是因為和兩個公會會長的約定,二是我們手上有相關的道具。找到雪爸後還會再琥珀大陸待一會兒,最近突發事件不少加上友團都還在這的時候,還是別讓情蒐和經貿活動斷掉比較好。」
「在下覺得很合理。」
「哎呀呀,已經很有團長的樣子了呢。」
阿飛和響子姐姐兩人應該算是表示支持,不過這次我不打算借用契約組的力量。
「官方最近有在舉辦料理競賽,之前跟剎那就一直想試試看了,看來可以如期參加了。」調了全域通告確認後邱比也沒意見。
啊──料理競賽好像很有趣……雖然努力做好團長本分始終得面對利益得失。
「這就是你的真心話嗎?」密語那端傳來刺痛的話語,大哥仍鎮定地抽煙管,僅僅幾句話他很快就清楚我的憂慮。
「儘管我不願意這麼想,雪爸搞不好不想見我們……也有這樣的可能。」因為是密語我就老實告訴他。
嘆息帶著白煙消散在空氣中,他輕拍了我的頭,若是這種力道搞不好真是溫柔的表現。「想帶著那種心情出去怎叫人不操心,大哥只好陪你囉。」
「要是我變太能幹的話就不會叫你大哥了吧?」摸摸頭髮上的餘溫,其實還是很高興。「……謝謝。」
雪花、鴉、大哥和我,當然還有一位是絕對不可或缺的夥伴。「艾兒也要一起來。」
「當然,這次一定會幫上忙的!」重新再挑戰雪山冒險區似乎讓他幹勁十足。
「洛因的話……」
「留守,對吧?」召喚獸們從洛因的袖口、身後竄出。「我會打理好這裡的,律和熾姬那邊你也不用擔心。」
「對,要麻煩你了。」因為和洛因約定好了要一起分擔這些煩惱,他人就在我旁邊這樣也好了解兩邊的狀況。
「還有就是NAO……不過齊克要留守喔。」
「什、什麼──」
「嘖。」
NAO反應不小,另一個則是小小抗議了一下,也難怪啦,這是我第一次動念把他們拆組行動。「雪山的話當然火素質比較有優勢啊,不過我一個人肯定撐不住,隊上也只有大姐、你和我才有火焰相關技能啊。」
「雖然齊克是那副死德性……但搜索這種事還是他比較擅長啊。」
「是沒錯,齊克厲害得不得了而且怕冰這個弱點還算好克服,要是有狀況他也能應付,因為齊克總是很鎮定所以才更需要他因應狀況啊。」要他把上次翹腳掛網的份補回來呢,由不得他嫌麻煩。
「離大家下線還有些時間,今年能做多少算多少囉,希望能順利。」
「雪山敢死隊就跟本姑娘去店面領藥水和道具吧──噢!」大姐領我們準備去店面但她卻在樓梯間停下腳步。「娜娜卡?」她們不小心撞個正著,娜娜卡裝在紙袋裡的食材散了一地。
「對、對不起!我馬上清理。」收拾只是小事,不過她看起來不像來找我們開第二次餐會。「各位要出門了?」
「我們要去找雪花爸爸,不過有一半的人會留下喔。」我撿到一顆會亂甩觸鬚的黏黏洋蔥連忙塞到袋子最底層。
「可、可是料理競賽,就算不得名只要有做料理或者交換品嚐也會得到數值獎勵,真澄不想去……嗎?」
「還是有機會的,對了,那妳跟著大姐她們一起去如何?」想消除娜娜卡的緊張,不知哪裡飛來一顆狂暴果實打到後腦,這東西也能做料理嗎?「好,就這些了。下次有活動再我們再約吧。」雖然過程中袋子裡的東西躁動不斷,整理完後只簡單招呼了一下便跟上大家。
「給我等一下!」
「啥?」錯了,有人用身高妨礙我前進。「……大哥你改變心意要留下嗎?」
「唉,當然不是。」遲疑了一會兒他才開口:「那個女孩子她叫娜娜卡沒錯吧,你……再去跟她說點話。」
「說、說什麼?」
「我哪知道,什麼都可以!去就對了!」
大哥莫名奇妙暴躁起來,只好摸摸鼻子再回頭。
她緊張地抓著紙袋,皺巴巴的好像隨時會破裂,娜娜卡把臉藏在後面。「怎、怎麼了嗎?我臉上有奇怪的東西嗎?」
特殊職業死神候補生的她應該可以抬頭挺胸表現自己,小鴿般的膽子磨練下來已經可以跟人組隊了,紫耀和翡翠大陸過後我們難得相遇,如果有個能讓她增加信心的機會也是好事。「娜娜卡妳……要不要跟我們一起來?去雪山冒險區。」
「可是、可是我……料理……我、我會扯別人後腿啊!我很弱啊──」
「要是這樣的話有我在的F團早就摔慘好幾次了。」團員最弱依舊無法改變,可是我的冒險履歷表又不會被這個事實影響。「來吧,先跟瓦寧先生說一下,紫耀大陸後我們還沒試著一起去冒險區闖過,這次有大家在不用擔心,可以嗎?」
紙袋塞給了旁邊的邱比,手忙腳亂地整理自己頭髮與衣襬。「……我要去、請務必帶我去!」沒有掩飾夾邊的汗珠與緊張,淡淡微笑的她看起來可愛又自信。
帶著不平衡的臨時隊伍去找行蹤成謎的雪爸,灰燼之荒後再一次挑戰零度低溫,到底是緊張還是興奮我已經快分不出來了。
第八十五章 再開之花 (秘密只能獨樂樂但驚喜可以眾樂樂)
「雖然我很久以前聽剎那說過……莫非柳生你真是個路痴?」
NAO的角被樹枝卡住,即使把樹枝砍下來了小分枝仍跟他的角纏在一起,同樣的意外已經多到見怪不怪了。
「真是失禮,我偶爾也會失常幾次,就像衛星定位系統也會有偏差、人生也會有偏離跑到的時候,反正總是會找到出路的。」
「哼,聽起來就像是狡辯。」把玩樹枝殘片的NAO沒好氣道。「真澄你去把附近樹的雜枝給切了,剩下的我要直接燒掉。」
花大把工夫清除障礙加上作息時差,始終沒有感覺更接近雪爸。
「大家還是休息一下吧,就算只是看看地圖重新確認我們的位置也好。」要是NAO不耐煩搞不好不夷平樹林不罷休。
大家將燈靈放出來畫地圖,琥珀大陸是狹長型大陸,七隻小傢伙合作很快就畫好了,用了大姐做的燈靈專用畫筆後比紙本地圖能更清楚地知道地理與氣候,每看他們重畫一次都會發現白色雪線在不斷延伸,而察覺到現象的人真的少之又少。
「噫……看來我們已經走過不少地方了,像是住滿綿羊亞人的柔柔部落。」
「他們都好親切,給我們織了這麼好的保暖裝備,我也聽說過大部分玩家會把柔柔部落當作往雪山冒險區的起點。」娜娜卡滿意地摸摸絨毛手套。
綿羊們擅長編織也會親近招待玩家,像是幫我加工護肩,雪花的耳罩、NAO的護腿、大哥的臂套和鴉的羽毛護套,就算我們在被稱為「白靈嘆息」的雪山冒險區裡吐著白煙,這些裝備多少讓我們免於寒冷侵襲。
鴉在去過的地點上劃記。「也去過『風鈴嶺』了,還好雪爸沒有在那。」
他對那裡可頭痛了,到處都是噪音風鈴和會使用爆音絕招的魔物,旋律效果無法傳給我們,大家差點就在那裡變成光了。
「還有雪花喜歡的『泡沫迴廊』!三十等左右時都跟爸爸在那邊練喔。」
充滿彩色虹光、泡泡與水精靈的夢幻湖畔是雪花相當中意的景點,因為曾經跟雪爸在那待過一段時間,原本以為很有希望但還是落空了。
「『秋豐高原』、『白兔仙洞』、『月光海岸』……盡是些中低等級又可愛夢幻的地方。」雖說NAO沒嫌棄那些冒險區和可愛魔物,不過他還是毫不猶豫放火燒之。
「有什麼關係,那些都是雪花私藏的超浪漫景點,原本打算以後跟喜歡的人一起來的,雪花可是鼓起勇氣犧牲隱私了耶!對不對,娜娜卡姐姐?」
「是、是啊,雖然、雖然我也很想……待久一點,不過還是先找到雪嵐先生要緊吧!」
旅團只有四個女孩子,很少有機會可以聽雪花聊自己的興趣,可是雪爸帶雪花走過這麼多地方,很清楚那些浪漫、可愛的東西會讓她開心,儘管她跟旅團的大家玩在一塊兒,這種不分輩份、平等的相處方式,好像反而很少看見她找人撒嬌。
「雪花妳拿到什麼樣的稱號?」擁有印紋的前提是觸發過稱號任務,那段期間似乎發生不少事,除了雪爸外最讓人在意的就是這個。
「『白華種晶』,回琥珀大陸時跟爸爸去解的,那時雪花和爸爸以為任務報酬是想要的裝飾品結果只有稱號,啊嗚……」結尾的噎噎嗚嗚大概表示她的困擾與不滿。稱號有調整能力值的作用,但雪花看起來比較喜歡實際點的東西。「後來啊,就是去把『先前沒解完的任務』處理處理,可是爸爸去工作後就分開了。」
雪花說「處理處理」可是沒提到完成任務,那應該就是造成現狀的原因。
大哥摸摸下巴,情報整理不出個所以然看上去有些困擾。「嗯……雪花的印紋是從哪來的?」
「秘密。」
「啥?」白煙從大哥抽搐的嘴角冒出來。
「雪花不能再秘密大放送了啦!」
「妳不知道瞞著大家做壞事的孩子會被柳生哥哥用煙管打屁股嗎?」
「雪花知道的有真澄哥哥、艾兒哥哥、洛因哥哥、齊克哥哥……嗯、嗯,剎那哥哥?好像沒有『柳生哥哥』只有『柳生叔叔』耶。」
「連剎那都可以叫『哥哥』……雖然雪爸給妳生個漂亮的眼睛可是眼光還有待磨練呢!」
上火的情緒沒有因為陰氣和寒氣減少熱度,明明平時會自己捏好分寸的兩人,偶爾也有像這樣幼稚鬥嘴的時候。
「看年齡的話雪花應該也要叫我『哥哥』吧?」NAO捏了捏雪花白嫩的臉頰,在寬大的掌心下雪花看起來格外嬌小。
「沒有用稱謂的話表示她覺得相處起來很自在啊,我倒是很喜歡這樣。」
本來就不拘泥這些的鴉和雪花處得很好,我最近也才感覺出來他其實蠻疼雪花的。
雪花在我們之間穿梭躲大哥,顯然淘氣小狼比骷髏妖怪敏捷許多,不過艾兒個子小比較擋不住雪花還是藏他身後。
「總覺得大哥幼稚跟老成的界線好極端呢。」
追逐戰就卡在艾兒那,雖然大哥老對我動手動腳的,卻不怎麼常鬧艾兒的樣子。
「老年人就是年紀大的銀髮幼兒,睿智又有童心。」
「啊噫……聽得我都一頭霧水了,大哥還真是複雜的大人。」艾兒只知道直線思考,要是兜圈子跟他對話就很困難。「大哥又不是老人也不是小孩,年輕人的想法真難懂。」
「你才是不要像老頭子一樣嘆氣啦。」給艾兒說幾句大哥就失去吵架的勁了。「不管怎樣──」憑著力氣優勢他把艾兒拎到一邊,一手揪起不老實的孩子。「就算不用地毯式搜索我也已經有個底了。」
「真的嗎?」雖然方向感不怎麼好,不過大哥的分析能力搞不好可以讓我們有所突破。
「只是簡單的刪去法,中低等區域我們大致都繞過了,顯然只剩高等冒險區……符合的地點只剩『顫慄蟲洞』。」
「高等冒險區那麼多,你怎麼會鎖定那個惡名昭彰的洞穴迷宮?人稱『肢解所』和『惡魔咽喉』的地方,就算是從那滿載而歸的玩家也都聲稱不會再去第二次,因為高等蟲系魔物相當棘手嘛。」
儘管如此,來自詩人情報網的不樂觀的評價沒有影響大哥。「這點就真的只是直覺了,考慮到雪爸是一人獨闖,還有雪花身上的跡象,我覺得雪爸絕對會在冬域裡。」
「值得去看看。」包含我在內大家都沒有理由反對,比起滅團我們更不喜歡毫無進展。
「雪花去過那附近幾次,有個會做工藝品和防寒藥品的小村子喔。」
光依賴大姐的藥品也不是辦法,這樣的據點正好適合。雖然她現在正開心卻覺得雪花好像有些事情不太願意細說,現在除了順其自然外我想可能還需要點……運氣。
■■■
有時候真的不能對地圖比例尺太樂觀,往蟲洞的路程乍看很短,路上的群聚型冰系魔物卻讓我們沒有閒情逸致的時間,即使我只有五十等,有大家在的話我也可以上前鋒,至少雪狼部分已經可以克服了。
在密林區我負責用火焰清理場地,令魔物無處躲藏、讓大家有寬廣空間大展身手。
「一字破軍、千散華──」
「滅絕暴雷,急急如律令!」
場上刀光劍影、雷電交錯,最具威脅的三頭孔虎散成光粒子時其他魔物也不禁後退。
「Rophocale,死之審判典六之二──」娜娜卡呼喚出手背水晶的紫色符文,飄浮在半空環形的陣列高速旋轉。「『懸足』!」
分散釋放寒氣的植物型魔物失根落入無底的魔法陣,在高空開洞令其墜落。
唱咒文的雪花令粉雪逆飛,冰元素匯集時的魔法軌跡圍繞著她,純白的五線譜隨詠唱湧現絢爛虹光。
「漂亮地粉碎吧,奧羅拉終曲!」虹光向天空發射,寒氣植物在未落地前被虹色衝擊命中化為光粒子融入飛雪。
「我們也上吧,鴉!啊噫……鴉?」不巧鴉他正專心吹奏提高魔法攻擊力的曲子,沒辦法分神跟艾兒對話。「唔──我好好做輔助就是了,治癒術……」艾兒勉為其難地待在隊伍尾端幫大家補充體力。
沒有大型魔物我便援護她們兩個施法,三人合作起來得心應手。「娜娜卡還可以嗎?」
「嗯,狀、狀態很好!」手背吸收藍水晶後她的經驗值和魔力迅速上升,不會因為空檔一個人慌了手腳。「大家都好厲害呢……跟『Double Crosses』不一樣。」
「因為風格不同喔,風格。而且妳也變厲害了。」她使用審判典的技巧比以往精進,那個愛哭的少女已經能好好用自己的步調行走,完全不需要別人操心。
「沒、沒有啦,之前組隊花了不少時間練習!」
戰鬥時很認真,普通對話卻還是會緊張,有時候看娜娜卡這樣的反差還挺可愛的。「娜娜卡不是比較會跟小孩子相處嗎?不然雪花也不會這麼配合,妳看她就很愛跟大哥吵。」
「真、真澄也是啊……」
「我沒有弟妹所以不知道怎麼擺長輩架子,或者說……好像很少有小孩子會把我當長輩。」普通的小孩好像只對發亮的眼睛有興趣、去看診時偶爾還會被不足十歲的二心子捉弄。
「那是因為大家都希望跟真澄玩吧,在必要時他們還是會喊哥哥姊姊的。」
她的笑容很有精神,光是看著就能讓人忘卻疲勞。認識的同齡孩子裡比個性強悍的女孩子太多了,我大多是被牽著鼻子走,跟娜娜卡在一起反而很自在。
在魔物重生前我們快步脫離這地方,攜手跨越落穴、躲避蟲獸,雖然辛苦但刺激又不無聊,用這樣打帶跑的方式終於遠離戰區。
「讓我點點人頭……很好,一個都沒掉。」拿出燈靈畫的地圖確認,接下來的路魔物數量大幅減少,相反地環境較險峻,走山路是無可避免的。
「要過高高的地方嗎?」
「嗯,有斷崖,雪爸應該有帶雪花走過吧。」
「啊嗚,比NAO肩膀還高的話……會怕。」
不久前還把雪花掛樹上真是對不起她。
「那雪花要在柔柔部落等我們嗎?或者直接回畢思特?」艾兒詢問那張擔憂的小臉。
「不要!」她不可能放棄找雪爸,我們也不勉強她。
「那就沒問題了。反正注定要做後援,有什麼困難我一定會盡力幫忙。沒有雪爸幫忙雪花就能走這麼遠,到時候雪爸一定會好好誇獎雪花的,想想這些就沒什麼好怕了。」
知道艾兒是想給雪花打氣卻聽得出來他還在手癢,不過有他分擔憂慮真是太好了。
我們休息一下後重新出發,為了避免多餘的戰鬥,走過雪原時讓雪花幫忙消掉足跡,明明覺得各方面已經設想得很周到了卻還是狀況百出,像是鴉的笛子突然堵塞,我的火素質壓不過魔物的冰魔法反而受重傷;NAO的火焰燒得太過頭導致融雪,娜娜卡和我差點失足掉下地縫;再不然就是重了反轉魔法的艾兒不小心對我施放弱體法術;打到途中強霜魔蝎的屍塊黏在身上,我要耗了三輪魔力值放火燒才勉強看得到衣服的顏色……
雖然這個隊伍組合亂七八糟的,但說到底裡面最不可靠的人──還是我啊!
「怎麼辦,反而是真澄哥哥變得超級消沉了!」
「真、真、真澄,不要緊吧?是我拖累真澄了嗎?」
「真澄、真澄,看這邊,治癒術能好好使用了喔。」
左臉右臉上頭都是暖呼呼的手掌,可是心情似乎沒有隨生命值上升好起來。連NAO都幫我處理魔蝎的殘骸和安慰,搞不好我真的把自己弄得很狼狽。
「這根本不是你的問題,全都是柳生那傢伙在作怪啦!」
「大哥做了什麼?」
「我做了什麼?嗯……除了見死不救外什麼都沒做吧。」
「喔,那很正常啊。」
「你們的信賴關係也太扭曲了吧!」
我跟大哥已經相處很久了,這點小場面的確動搖不了他,若有心的話他應該會一腳把我踢入冰河之類的,反正這些都是遊戲常會發生的事,他不拿我找樂子反而算溫柔了,被NAO這樣吐槽,我們都笑出來了。
穿越無垠的白色天地後總算有了不同風景,該來的還是會來,已經走到了地圖上的斷層帶,道路中斷上下交錯,不過因為谷邊雪瀑結冰裡面夾了不少雜物的關係立足點很多,除了那些突出的冰錐看起來有些危險外,還是有直接度過此地的可行性。
冷風衣縫灌入、細雪卡在睫毛上非常不舒服,腳下的斷崖彷彿是頭齜牙裂嘴的野獸在等待冒失的獵物落入口中。
「雪花之前都怎麼過這區的?」
「兩個人都變成狼一下就跳過去了,爸爸會揹雪花喔。」說完雪花便化身幼狼,這樣也方便我們攜帶。「可是那面刺刺的冰好像比之前多耶……」
「這時候要是有阿飛或邱比就好了……」
「人是你挑的,說洩氣話也太早了吧。」NAO把我們推到一邊清了個空間。「接下來你們張大眼睛看清楚了。」他從袖中拿出卷軸,拉著綁繩一端向上直拋。「氣制四方、通五門、轉六奇、剋七殺、招八異,顯鏡──」
啊啊,那是……跟阿飛一樣的卷軸術。
卷紙變化成紙雁在半空旋了幾圈,NAO集中精神施術,用紙雁撥開霧氣在冰錐間穿梭,我們看到幾個先前沒發現的立足點,衡量體型與道路障礙,雖然曲折不過的確有安全的路,紙雁一直飛到下方銜接的洞口後NAO才解除法術。
「我本來就不是典型的法師,學卷軸術沒什麼好稀奇的。」他臉和頭頂冒出大量蒸汽,似乎耗了不少魔力。「倒是你們有好好看吧!」
「嗯,真是幫了大忙。」多虧紙雁大致摸清楚路線了,我也用自己的方式檢測,拿大姊的強酸瓶和爆裂瓶對較近的冰錐使用,效果不怎麼顯著。「怎麼這麼硬啊……」
「你想打掉冰錐清出路線啊?」NAO有氣無力地問道。
「對啊……啊!NAO──」覺得NAO的聲音位置怪怪的,回頭一看是一張黑色龍臉在眼前。「你、你也獸化啦?」
第一次見到NAO的變身,真的是黑麒麟不是龍,少許金鱗片沿著身體曲線分布形成漂亮紋路,身軀黑得發亮,肩旁燃著柔和溫暖的火焰,連毛髮顏色也像火焰般飄飛、灼熱。
「因為魔力不夠了,幹嘛,很稀奇啊?」他趴下休息時雪花爬上他的背也沒趕她下來,看起來有些虛弱。
「平常也不怎麼看你變。」
「呃……我不太會用四隻腳走路,而且要是齊克看到的話,到時怎麼被玩死的都不知道。」
那一開始選種族時別費心挑亞人就不會有這樣的困擾啊。
「路在下面,我想只是滑翔的話多帶個人應該不成問題。麻煩大家把手舉起來一下。」
我們照鴉的話做,他飛起來滯空,試著抓每個人的手測量,就連我讓他帶著飛也可以腳尖離開地面,看來他翅膀狀況還不算差。
「呼……能帶艾兒飛,他的重量大概就是極限了。」
衡量人數、地形和大家的測試結果後我已經有想法。「NAO可以揹雪花,我可以帶娜娜卡,很好!這樣就解決了!」
說完我就挨了一記大哥的手刀。
「哪裡解決了?你哪根筋不對怎麼得出這麼不科學的結論!」
「劍與魔法的世界容得下科學啊?」
「那好歹也說一下你魔法般解釋吧!」他把娜娜卡和我拉過去背靠背貼著。「你們兩個身高差不多,揹的、抱的都相當不便,你能保證途中不用手嗎?」
「當然要用手啊,不過我記得娜娜卡的審判典好像有可以把人彈開的魔法陣?」
「是……那是『斥離』,但施術地方要有立足點、魔法陣上至少要有兩個個體才有效果……」
在我聽來真是再好不過的消息。「還有,大哥長太大隻了又不能像NAO一樣變形,沒有人幫忙開路的話會很難走吧。」
「別這時候才牽拖天生的個體差異。」
第二次的手刀沒什麼使力便順勢接下,捏了捏大哥的手掌,感覺到他似乎擔心了很多。「放心,就交給我吧。」
小澄與薩比很有默契聽從召喚,兩道光附入領口下的水晶,紅色英雄這時應該會是大家的助力。
「……真、真澄哥哥不見啦──」雪花過度反應,尾巴都膨毛了。
「我還好好地站在這啦!」摘下面具後摸摸她側臉和下巴安撫,很快就靜下來了。「這樣真澄哥哥的秘密也給雪花知道了呢。」
艾兒拉起我的手打平,眼裡閃閃發光,打量著英雄裝和我。「真澄是……英雄?」被他牽著轉圈圈披風也跟著飛舞,愉快的旋律從他嘴裡跑出來。「真澄是龍神御史,還是我們的夥伴!有比這更棒的嗎?」
「搞什麼!沒有人看出來嗎?在翡翠大陸時大家都被鬼遮眼了嗎──」
NAO似乎很早就注意到,反而對大家的沒自覺比較錯愕。我想也有人是已經知道卻裝做不知道,至少鴉對我的決定沒有意見,只是輕笑一下默許我亂來。
「娜娜卡。」
「什、什什什什什什麼?剛剛是叫我?對、對不起,我發呆了嗎?」
「跳針太嚴重了啦。」一副快哭了的樣子,突然變身好像讓她受驚了。
「因為、因為……心臟快跳出來了……」
「抱歉、抱歉,嚇到妳了!」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我已經準備好了,請不用擔心我!」她亮出手背兩塊蓄好魔力的水晶,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
「那我們出發了喔,娜娜卡等等就跟著我的路線走。」
我轉身躍下斷崖,身體傾斜下滑直到踩到大塊立足點才跳躍,第一跳到冰凍的樹幹上,沿途用火焰技在冰壁上打出可攀的凹槽,第二跳落下,再找第二根樹幹當支撐,使勁蹬踢往前將前方的冰簾用灼焰鐮舞燒盡才到了大石平台。
「可以過來了!」
她怯生生地邁出腳步,剛剛我下去的垂直坡障礙已經變少,較方便施展手腳,跳躍不夠力也能剛打出的抓著凹槽前進。
「啊!」
「小心、小心!」大石平台的冰讓她跳過來時滑了一下,不過目前為止還算順利。「接下來沒有可以攀的東西了就用妳的審判典吧,抓好我,能彈多遠就算多遠。」
她環住我肩膀後一起往下滑,抓準時機啟動魔法陣,但位置有偏差我們被彈向斜下方滿是冰錐的山壁,我將長劍Cygnus插進壁面避免刺傷再藉炎龍覺武融掉冰錐軟化山壁一路滑到銜接口。
鴉他們也隨後跟上,滑翔沒有阻礙,一下就跟我們會兒;變身麒麟的NAO跳躍力比人形時還好,靠火焰助力和雪花製冰根本不需要攀爬就到了定點。
「好了,最後一號──被大家丟下的柳生,現在要上了。」
到平台前大哥走的路跟我一樣,可是平台後半就有點問題了,以他一個人的跳躍力可能有困難,不對,是非常困難!難怪他一臉不高興!
「他好像在拿什麼?」鴉看著摸東摸西的大哥如此說道。
「『啊──!』」大家意識到他手裡的條狀為何物時都不禁大叫。
「那不是鉤繩嘛!」有文明利器幹嘛不早點拿出來!
我們看他拋出鐵鉤,一次就命中對面山壁,冰錐正好把它卡個正著,拉緊繩索後他毫不猶豫盪下來,可是這有點距離……
「……大哥抓的位置會不會太高了?」跟我下來的路不同,這樣可能會碰到冰錐。
已經盪得近了,但是在大家安心的瞬間……鉤的部份鬆動了。
「『斥離』!再用一次『斥離』,快點!」
「啊哇哇哇!我知道了──」
我乘著紫色魔法陣的魔力飛出去,使用斥離波及到大家還沒抓到繩子,跟大哥擦身而過直衝對面山壁,眼看他的鐵鉤就快抓不住了。「還沒完!」腳部附火使出渾身解數蹬踢。
……一口氣把大哥撞進洞口!
兩個人翻了幾圈撞到大石才停下,眼冒金星的,連英雄形態也解除了。
「比起幫忙你這樣更像殺人吧……噢!骨頭都快散了──」
「對……對噗擠……」
「不好意思讓你緊張了,能站起來嗎?」
「嗯……」頭還暈暈的站的不是很穩,還要大哥拉一把,幸好頭上小傷靠艾兒的治癒術一下就解決了。
值得慶幸的是,全員安全通過斷層帶。
■■■
出了山谷後已經可以看到廢棄建築的痕跡、人為開闢的道路,沿路都只是為霜雪覆蓋的草木而非魔物,看得出來附近曾有人活動過的跡象。
「啊,看到了、看到了,那是雪花的關係人唷!」
坐在圓木斷面的栗髮少女起身,一把將小狼雪花抱起,白色毛絨身體陷入溫暖的後綿外套中。
「午安,各位是雪花的朋友嗎?」調整好髮上鵝黃緞帶後她向我們問好,年紀雖小卻穩重禮貌。
不過……總覺得她好眼熟。
「心,我們要去『那個地方』,雪花的朋友們也可以一起嗎?」
「當然可以喔。」
明明已經看得見炊煙從煙囪裊裊升起,她卻往村子反方向而去,離開此地時我看到那個雪花稱呼為「心」的少女,在圓木旁留下了不少摺紙動物。
我們跟著她穿越林子,來到一個視野開闊的秘密場所,只是幾步之隔同個地方卻有不同的天空,像肌膚般溫暖的粉色中微光晃漾,不像普通人理解的晝夜差別,這地方彷彿有屬於自己的時間,而螢、精靈與寒色植物合諧地生活在此處。心領著我們來到白水晶打造的祭壇,幾隻藍羚在祭壇邊休息,沒有歡迎的意思但也沒有將我們加以驅趕的打算。祭壇旁的供品大多是花朵與女性飾品,少許紅綠藍玻璃裝飾了這個小地方。
踩過碎鏡鋪成的步道,我們蹲下打量著祭壇上的空洞。「這是做什麼的啊?」
「這個。」心把小心翼翼藏在掌心的東西進洞裡後祭壇本身微微發光。
三色玻璃的反光柔和地包圍四周,不時聽到水晶柱間傳來少女的嬉笑聲。柔光隱隱約約刻劃出人形但摸不到實體,透明的她優雅地沐浴著光,腳尖輕點在碎鏡上,清脆的聲響隨舞步形成旋律,帶著我們移動腳步,旋轉、舞蹈其中,然後將祭壇的彩光送上天空。
「所以這就是雪爸跟雪花最珍藏的秘密場所?」
「這已經不是秘密了,如果大家也喜歡的話就是驚喜唷。雪花可不是在學真澄哥哥喔。」
大家都摸摸這個惹人疼的幼狼,NAO和她解除變化後,一如往常讓雪花坐在他肩上的特等席,雖然不是在雪爸的懷抱裡,但她仍愉快地在此處跟我們一同遊戲。
「『極光少女』雖然不是什麼神通廣大的神明,不過大家寂寞難過時來這裡看看她就會覺得溫暖許多。」
可是有這樣洗滌心靈的神明也不錯呢。
我一直在注意心,她對極光少女露出的笑容讓人覺得有種安心、釋懷的感覺。
我曾經見過她嗎?
「心──」急促的腳步聲往這邊過來,喚著心的名字表示可能是村民。「心,妳果然跑來這了。」穿灰色風衣的男子氣喘吁吁地攤坐在地,跟他一道走來的藍羚不時舔舔他。
「村子明明離這很近,是哥自己迷路然後又麻煩守護者給你帶路對吧?路痴還硬跟來,不知道滴姐姐會擔心嗎?」
小小的拌嘴一下後還是過去拉自己哥哥一把。
不知怎麼的這對栗髮兄妹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
在白雪紛飛的國度裡,一個藥師想用自己所知的美好醫治寂寞湖之精靈的故事。
小劇場 別告訴他 (牽絲的蔬菜對胃有益牽思的感情問題對健康不太好)
NAO很浮躁。
他常常焦躁不安、不經意地對人大小聲,他也很清楚自己個性不討喜,初期跟旅團成員相處起來相當壓抑,加入了將近半年後已經可以融入其中,但有時大家的行動和想法偶爾會讓他感到陣陣胃痛……
「我說你啊……不能再拿出點幹勁嗎?」
「在說我嗎?」華麗地將擾人的高音蜻蛉斬成殺後,柳生將帶血的村正扛在肩上。
「臉上的血也擦一下啦!不覺得那些藍藍綠綠的體液很不舒服嗎?」明明是想對沒幹勁的傢伙抱怨幾句,卻像老媽子一樣碎唸起來,習慣難改。「對這區的魔物不能掉以輕心,死掉缺少戰力就麻煩了,前鋒已經夠鱉腳了別再給他們增加壓力啦。」
「真是傷人的話呢,要是給前鋒的傢伙們聽到大概會難過地縮到後衛去吧。」
「所以我才說拿出幹勁過這區啊!我們才是負責消滅魔物的戰鬥主力不是嗎?更有力地使出劈斬才像個武士吧?」
「……浪人才是我的風格的說。」
──反正都是刃使怎樣都無所謂啦!
NAO克制自己,只在心底大叫不浪費體力在無謂的小事上。他很不擅長柳生這類的人,就算聰明,講話兜一大圈、在語句上鑽漏洞、把單純的聊天都弄得很費勁。F團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脾氣,大家是好人但都不坦率而且程度有別。
他和柳生之間存在著溝通的高牆。
「只是中級弱火的魔物不用那麼劍拔弩張也有辦法的。剎那有幫我調整過村正握柄了,用起來更順手有力喔。雖然看不出來,我徒手打這區好像也沒問題呢。」收起村正的柳生用手刀將高音蜻蛉劈成兩半。「對吧?」未死透的蜻蛉身體被用一掐後爆光粒散去。
「這傢伙是鬼……」已經不管柳生到底有沒有把話聽進去了,還是做好自己的事最實在。
「這附近的魔物都是用高音攻擊,耳朵實在是受不了啊,比起提升魔力更希望能換成保護聽力的曲子呢。」
後援的鴉在他們兩個身邊吹奏音樂,因為高等級的人可以自保他選擇使用有利於雪花和真澄他們的曲子。吹奏五分鐘蓄到了不少魔力,即使聽到別的要求鴉也不會輕易地重頭來過。
「果然不行嗎?」柳生往前一步,鴉也閃開一步。「……我戳。」
手指堵住橫笛底部的孔,優美的小調只剩下噗噗氣聲。
「『搞什麼啦──』」
一左一右,NAO和鴉好不容易忍住怒氣控制拳頭力道,可是前方傳來的慘叫似乎讓他們沒時間教訓人。
「啊啊……這樣就手忙腳亂了,行不行啊。」
「鴉,放棄輔助我們直接上了!」走了幾步NAO又回頭,非說他幾句不可。「等一下再來找你算帳!」
搞不懂柳生在想什麼,不管怎麼說他也不痛不癢只好把所有怒氣用在擊退魔物,才及時保住這個最弱團長。
「真澄、真澄!沒事吧?」娜娜卡小心翼翼地讓真澄坐好給艾兒治療,一方面她卻膽小得不敢直視傷口。
NAO不懂真澄為什麼硬是帶著這個古怪的女孩子,也只有雪花和她比較有認識,但能幫上忙的地方實在不多。
「沒……沒事……只是被撞到有點暈不用擔心,我們趕快換區吧。」
「喂喂喂喂,這樣真的沒問題吧,走路還一跛一跛的就要去戰鬥。」
「嗯,沒問題,不用全治好啦,要讓艾兒保存魔力才行,剩下的傷等等休息一下就行了。」
除了身體微恙外,真澄沒有退縮的意思,讓他退下的話就沒有人幫忙掌握環境狀況,在鑽石大陸相處的那陣子NAO也知道真澄不是不得要領的玩家,只是個性比較吃虧本人卻無自覺。
「同樣是刃使怎麼會差這麼多……」
「NAO是在擔心我嗎?」
「不、不不,我只是在想要是你真的不行的話就親手把你送回畢斯特去。」NAO搓搓中指拇指,燃起的火焰輕易就能燒光這片擾人的林子。
「別說那麼恐怖的話嘛!」真澄快步追上娜娜卡和雪花,一點都看不出狀況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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頻繁地打聽情報與打帶跑的戰鬥很容易就讓人厭倦了,不管哪邊都沒有雪爸的確切消息,但這種不耐的正常情緒好像只發生在NAO身上,其他人彷彿不受影響似的依舊打起精神往前。
同樣戰鬥位置的柳生揮刀次數越來越少,魔物反而都往較有威脅性的NAO那裡聚集。
「你專心點啊──」
「啊,抱歉抱歉。」柳生是這樣回的,可是他正用刀鞘打魔物不知道這是迷糊還是故意的。
NAO只覺得又被唬弄了。
「疼、疼疼……」娜娜卡的施術被魔物打斷,不只如此還會引來更多攻擊。
兩人戰鬥技巧都很拙、出力不足,但失誤的時候由真澄去掩護,反過來施術成功便有機會讓他恢復,靠著互相配合減少錯誤。「真是奇怪,明明隱藏職業的戰鬥方式跟普通的差很多。」似乎個性使然,真澄擅於配合他人步調行動,NAO把這點記下。
雖然受傷居多,但一下就拭去眼淚和土灰,他們好像相當樂在其中。
「這樣好像也挺好的。」
「你是因為這個心不在焉啊。」這點NAO就不生氣了,因為他也會不時注意他們是否能勝任前鋒。「至少他們還有點學習能力,我是無所謂。」
「我不是說那個。」柳生猶豫了一下,幫NAO清了一部份魔物後才繼續話題。「真澄跟娜娜卡最初是在紫耀大陸認識的,原本是個相當沒自信的玩家,還不敢離開新手指導員的那種。」
「怕成那樣也太異常了吧!」
「虛擬世界並沒有給她改變的勇氣,帶她走出來的是真澄,我也是聽雪花說才知道,娜娜卡是好孩子喔。」柳生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符合青少年的一舉一動、兩人在遊戲時無憂的笑著。「真是幅好景象。」習慣美感作業的柳生無法否定掉自己所意識到的東西。
「兩個都是冒失鬼。」
「會讓人想照顧吧,不過他們兩個在一起好像沒問題的樣子,看起來堅強多了。」
「怪傢伙,難道艾兒和那傢伙是因為你喜歡照顧人才叫你大哥?」
「怎──麼可能,其實只是剛開始時熟人裡面我看起來最老成而已,老到像半隻腳踏入棺材的活死人。」
如果配合剝皮解說的話就會發現此話一點也不假。
「嗯……這還真是奇怪呢。」好奇心使然NAO開始分析柳生這個人,他熟知艾兒好惡分明的個性,奇怪的是他也沒討厭過這個鬼靈精。「你……好像很擅長隱藏自己的感覺?」
「你說什麼?」
剛剛的話引起柳生注意,比起無謂地傻笑他現在認真的表情才是真的。「果然是這樣。」
「不能輕易對人掏心掏肺,我有我的原則。」
「一個『空空如也』的人居然會講道理。」NAO不自覺地學會了柳生式的黑色俏皮話。「艾兒就算了,連真澄那樣老實的孩子也吃你這套。」
「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理所當然好相處啊。」
儘管NAO傾向網路友誼是有保鮮期也無從反駁,若不是這兩個創團者關係要好旅團也很難撐那麼久。「一個裝傻一個耍嘴皮子倒是很像相聲組合。」那的確是平常他們的對話模式,他覺得自己看清這點好像太晚了。「可是……咦?」總覺得太容易接受了NAO又多疑了起來。
魔蠍群進攻也不是逃跑也不是,因為火素質的眼中釘現在異常專注,過去了反而被他的反射動作攻擊,另一個則是玩心大發,專砍蠍尾拿素材,不死也剩半條命。
「等等、等等、等等、等一下!你說的是哪一種?」靈感一來NAO也施術放雷電,越過魔蠍找柳生追問個清楚。
「什麼哪一種?」
「你說的『喜歡』是哪一種?」
「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麼好笑的!我是很認真在問你!」
「就是認真所以才想笑啊,唉唷我的天……難怪齊克老喜歡跟你在一起。」一直以來隱藏笑容真意的柳生也想對這份有所回應,那坦率的笑聲正是他的回答之一。「老實說我很羨慕你們兩個的關係。」
「什麼關係?」
「……糜爛的關係?」
「哪裡糜爛了!別用問句回答啊!」NAO轉身用狂焰轟走步步逼近的魔蠍,這樣他才冷靜得下來。
「齊克很清楚,你們對彼此深信不疑、有共同目標,因為這份安心感他才能果斷毫不猶豫吧。」
「別說的好像什麼都知道一樣。」本來NAO聽到那種自以為是的說法通常會生氣的,這次他卻意外地冷靜,覺得某些深層記憶被喚起了。「真澄他可是……」
「他現實是什麼樣的人我早就知道了,天使塵那陣子我們互相關照對方一段時間,他現在還在我老家作客,人就隔幾個房間而已。」柳生很滿意NAO吃驚的表情。「所以換你變成你討厭的『自以為是的傢伙』了嗎?」
「瞎貓碰上死耗子。」他知道柳生總是找得出理由解釋。
「我也這麼覺得。要抽嗎?」拿出愛用的煙管時他好意地問了下NAO。
「我不吸菸,你都不覺得虛擬的菸很沒實感嗎?」
「嗯,我本身也是不吸菸的。」
「耍帥啊!」
「沒辦法,我物慾重、好奇心重、私心也重,對人對物都一樣。」抽了煙後總算是有點幹勁,一招將大樹砍斷阻礙魔蠍出洞爭取到更多談話時間。「個性不太好才讓自己人際關係亂七八糟的,搞不好只是被慾望驅使,根本沒為對方和自己著想。無意識地兩情相悅和有意識地單相思,當後面那個的話太辛苦了,雖然學著放手並不輕鬆就是了。所以啊……」
他用刀柄輕抵了下NAO肩膀。
「不管是哪種,都別告訴他。」
NAO在嘴邊做了個拉起拉鍊的手勢。「F團各個都是麻煩的傢伙。」他抱怨道,但他不像齊克,對麻煩的傢伙反而比討厭鬼有好感。
「大哥──」艾兒慌慌張張地退到他們這邊來尋求協助。「剛剛被強霜魔蠍的針刺到,施術異常的提示一直出現,這樣用治癒術有沒有關係啊?要快點幫真澄恢復才行!」
「施術異常……我也不知道呢,就放膽用下去如何?」
「那、那那那那那──治癒術!」
真澄在使用藥水恢復時艾兒也同時使用治癒術。
「噗哈──」在快飲盡時卻噴了出來。「艾、艾兒,你剛剛做了什麼?」
「我……用了治癒術……」
「呃……可是我的生命值上限好像下降了。」不只異常狀態真澄還陷入嚴重困惑。
「艾兒哥哥也會有冒失的時候呢……如果不是冒失的話那就是──」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我現在幫真澄恢復,不對,我不能用治癒術啊!」治癒失效的艾兒頭一次覺得同伴的眼神很刺痛。
「喝一點藥水看起來也會有恢復很多的效果,只要這樣想就好了。」 「好個頭啦!一下就掛了有啥用!」
柳生和齊克讓人頭疼的程度幾乎不相上下,NAO完全摸不透這些有腦洞的聰明人在想什麼,他現在也不打算了解。還好施術異常的效果只是暫時的,不然NAO大概會失手往死裡打。
他決定無視柳生和他的鬼注意,反正真澄和娜娜卡的清場做得差不多了,因為這處都是穴居的強霜魔蠍,洞穴造成地勢傾斜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滑進地縫。
NAO去前面大展身手,只要突破就可以速速換區。
「小心九點鐘方向!」
「知道啦!破荒狂焰──」他聽了柳生的警告,對指示方向施展最強力的破荒狂焰,對付體型巨大的魔蠍NAO習慣用垂直攻擊,傷害面積最大又能命中弱點。
火素質玩家有兩個麻煩,一是變成縱火犯,二是破壞地形優勢遠比創造來得多。
在雪融斜地上推擠的魔蠍群滑到地縫邊,所有人都瞥見裡面伸出兩隻求援的手,跟著魔蠍群一起落下……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那兩個怎麼跑這麼慢!不要啊──」
要不是艾兒和鴉及時阻止又會多一個犧牲者了。
「那個……我們這邊需要幫忙啊。」幾乎融入雪堆裡的真澄在邊緣露出苦笑。地縫剖面有夠一個人站立之處,他讓娜娜卡站在那,自己則是把劍跟刀鞘插在雪裡做支撐。「NAO果然是覺得我不行所以才……」
「沒有、沒有、沒有,你別胡思亂想啊!」
「喔喔喔,你真是命大耶。」柳生也來幫忙把兩人拉上來,絲毫沒有緊張,他還有餘力取笑真澄。「這東西黏不拉機的,會不會有味道啊?」
「希望不要。」真澄將娜娜卡保護得很好,但憐香惜玉當也有其代價,滾落的魔蠍殘肢大部份都黏到了自己身上,昆蟲體液特有的味道越燒越難聞。
「快點把那些東西燒掉,臭死了!」NAO友情贊助雙倍火力。
「我……下次會加油的。」
「那根本不是你的問題,全都是柳生那傢伙在作怪啦!」
「大哥做了什麼?」
「我做了什麼?嗯……除了見死不救外什麼都沒做吧。」
「喔,那很正常啊。」
「你們的信賴關係也太扭曲了吧!」經過剛才的談話後NAO更加確信了。
「基本上大哥八成是篤定我會中招才做了些什麼吧,不過相信他也不會做什麼太差勁的事啦。」
NAO跟真澄交換耳語,儘管保證守密他也沒答應不說柳生壞話。「你不覺得這傢伙是個危險人物嗎?」
「呃……有時候是玩過頭了,不過我還是會相信他,NAO剛才不是也聽了大哥的警告嗎?魔蠍尾針真的很毒呢,我已經充分吃到苦頭了。」
「啊。」
已經說不過這兩個人了,把話題打住NAO不想再多嘴其他人的私事,難得的聊天至少證明了他們關係不壞,不用心思挖空去搞懂那些事,這樣不像是自己的作風,艾兒、齊克和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
「NAO、NAO,沒跟大哥吵架吧?」艾兒繞著NAO左探右探的。
「是讓人上火的聊天沒錯,怎麼了嗎?」
「噫──氣到臉都紅了?」
「不、不是,那個不是!我只是想到以前去接你和齊克的事,心情有點複雜。」
「原來如此,NAO還在意那個的話我實在很難幫忙……啊,要是會煩惱的話我們到時候回去找邱比諮詢如何?」
「諮詢什麼?」
「就是那種會讓人茶不思飯不想、輾轉難眠、被不安侵蝕、複雜、糾結、泥濘……糜爛的關係!」
「就說了哪裡糜爛了啊──」
第八十六章 咽喉深處 (就算身體是自己的也未必發現人體有多不可思議)
「恢復藥水啊,其實根本不是治療用品而是食品才對吧?你們看嘛,藥水跟食物一樣都能恢復體力,但是外傷和異常狀態還是得靠治癒術才行,不少玩家因為這個在BBS打過筆戰呢。」
「『反正都是數據寫出來的東西,你們這群實境廢人在認真什麼啊!』還有人這樣跑出來潑大家冷水喔。」
「藥水的味道太噁心了嘛!而且激烈戰鬥下來就會有好幾升藥水胃裡翻騰,雖然藥水的恢復是立即見效但是超──級不舒服!這部份的物理設定有夠鑽牛角尖的!」
「我看過有玩家試過先掛網在現實裡嚼口香糖,接著回到遊戲裡喝藥水,看味道會不會有變化……」
「然後呢、然後呢?」
「他喝藥水時現實那邊不小心也把口香糖給吞下去了!」
「啊哈哈──搞什麼嘛,有夠白痴的!」
打聽情報、補充物資,分配好工作後大家便各自行動。在煉藥房裡排隊等待的期間,天使侍者、魔族盜賊,兩個女孩子分別坐在艾兒和我左右聊得相當熱絡。
「總覺得就是很難喜歡藥水呢,有時候看到製藥型煉金師就會害怕,要是組野團沒有至少兩個聖職者的話就不想加了。」
「沒錯、沒錯!我也是!」
「可是有必要大老遠跑來這種荒涼的地方買其他藥品嗎?」聽到這裡我不禁提出問題。
「前陣子不是很流行藥糖嗎?雖然都是水果味為主但超受歡迎的喔,幾乎每個朋友都會隨身攜帶。」
「在戰鬥時咀嚼東西也是有可能會噎到和嗆到吧?」艾兒自己可以施展治癒術,很少會有這方面的煩惱。
「可是魔物不一定會接續不斷來,而且步行時間比較多,挺著一肚子的藥水趕路多難過啊,吃固體食物的話至少大家會緩和步調重整隊伍。」叉起雙臂,魔族盜賊不禁嘆道:「好想念可以一人吃多人補的單機RPG喔。」
「就是說嘛──」
為了保存聖職者和魔法師的魔力,這方法的確是蠻有道理的。大姐做的藥水品質一直都很好,但是若習慣不了藥水,就會像她們說的……物極必反。
「藥糖做得好的煉金師都會蠻受歡迎的,我就是這樣認識現在的男友。」天使侍者捻了捻領口緞帶靦腆笑道。「BBS上有人說這裡有新口味的藥糖和藥品配方,除了接任務外順便買一些回去送人,希望不是太難入手的素材。」
「那就祝妳順利囉!」
叫號已經輪到侍者小姐,很快就會輪到我們了。
我轉成密語跟艾兒說話。「那個是淚未耶……天使塵時在編輯模式裡見到的那個人。」憋著找不到人說這件事有點難過,還好我是跟艾兒一起行動。
「淚未當時附在洛因身上我不知道他的模樣啊。」據他的說法,當時似乎只有洛因和我瞥過淚未那段記憶。「會不會只是跟那個淚未長得很像的複製AI?」
原本還期待跟熟悉的面孔寒喧時對方也能有所回應,但從見到殤心那時就該知道應該是不可能了。不過知道他們兄妹過得好好的也不是壞事,比被廢棄遺忘、不斷重複悲傷的故事好太多了。
當時的創造者到底是用什麼心情製作這段劇情?為什麼會把重要的疫苗放在湖之主身上?天使塵風波後把注意力放在表面數字和起因太久,已經無從討論幕後的細節,「作者已死」,不論怎麼解釋現在都找不回那故事的真意。
待前面的天使侍者走了以後當店的淚未喊道:「麻煩下一位──」
「艾兒,換我們了!」
組隊狀態還持續著,我們一起到藥品櫃前。比起城市的煉藥房,這裡的藥品種類少得可以,因為不常見也無從得知實用性。
「眼藥?」是治療盲目的嗎?可是這附近幾乎沒有會施詛咒的魔物。
「看目前預算的是沒問題,真澄覺得呢?」
用單機遊戲經驗來看,每個城鎮的商店物品種類不同都有它的道理,好讓玩家可以應付初到環境。「買六組好了。」鴉都戴著面具,他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眼前的這個淚未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們揀選藥品,像其他商店NPC一樣,做好買賣、收款。
「稍等一下。」然後他開口了,將份量不小的兩包紙袋塞給我們。「這是回復果凍的試吃品,是給第一次到店客人優惠喔。」
他還是一樣熱衷開發藥糖,從裏世界浮出後,淚未變得不像是我知道的淚未,可是沒變的地方仍在。「……麻煩請再告訴我果凍配方的任務。」
真可惜你是AI我是玩家,不然就可以好好聊聊了,不過我不介意用這種方式延長相處的時間。
「東西都買齊了嗎?」密語另一端的大哥問我們。
「嗯,數量不多,非得速戰速決才行。」
「我們問到有玩家和雪爸組去闖過『惡魔咽喉』,也有回來過村莊。你覺得雪爸還會去那嗎?」鴉認為雪爸有可能已經離開此地。
搞不好這邊也是白跑一趟。
「雪爸可是超強的魔法師,他可以來去自如的地方沒道理不去找啊。」
當作是付學費去了解我們旅團有多少斤兩、同伴關係多緊密也好。
■■■
撿柴的村民幫忙引路,我們來到了隱蔽在荒山野嶺的惡魔之口。
「肢解所」、「惡魔咽喉」,這是個惡名昭彰的洞窟冒險區。
一般來說蟲系魔物用火攻是最有效的,附加冰屬性不就是把弱火的缺陷放大?
錯!這種想法錯得離譜。
蟲系魔物本身不強是越級練等的好選擇,但是牠們容易大量繁殖、多種異常狀態攻擊,通常玩家也只在蟲系魔物領地最邊緣戰鬥,直搗巢穴這種作法太無謀了。之前在路上已經被冰屬蟲系魔物整得亂七八糟,冰冷的黏液難弄掉,造成行動上很大的不便,也難以對傷口進行治療,而且牠們地形適應力比其他魔物都強,放障礙物也一下就被攻破。
即使斬斷部分肢足也會拼命爬行、失去腦袋仍充滿攻擊性、具高度危機意識並不代表會畏懼,大量增殖血肉與同族,不為勝負只為生存。
在虛擬實境中被放大的牠們,可謂真正的魔物。
「破荒狂焰,急急如律令──」
NAO放出的火焰充滿冰穴,眼前的寒軍蟻群對如此熱度絲毫不為所動。
「換我們了,真澄!」
「好!」
我跟上大哥腳步,攻擊鎖定特定高度。
「新月閃!」
「炎龍覺武!」
可視劍氣橫掃軍蟻觸角,火焰隨後將觸角斷面燒乾,好讓它們失去作用。
「冰柱做好囉,娜娜卡姐姐接好!」
和女孩子們分別抓著長冰柱的兩端,趁地面還有些融冰,大家合力把牠們全部──推向崖邊!
在空中碰撞、像瀑布般滾落,就算牠們抓地力再好也會跟自己同類一起落下去。失去方向感的寒軍蟻群大概要在惡魔咽喉裡迷路好一陣子了。
「累死了……」接連不斷的蟲蟲危機真的太操勞了。
「雖然度過這關,可是經驗值沒進來多少,根本划不來啊!」看得出來NAO對入不敷出的戰鬥相當不滿。要是我們真的全部打倒的話大概可以連跳好幾級。
不過對我這個永久五十等的來說沒有太大差別就是了。
擅長對付蟲系魔物的就屬煉金師、封魔師,偏偏我們現在只能靠鴉的高頻音混淆魔物們的行動,我們就是這樣靠打帶跑深入洞穴的。
大家開始翻找藥品,保持體力優先,對付大批蟲魔物令人感到焦躁,我們進入洞穴大概有兩個小時,因為疲勞,談話也越來越少,若不是可以掛網早就喪失時間感了。
「衣服都有怪味……」雪花嗅了嗅披風後捂著鼻子,可是又捨不得脫掉它。
「用消臭劑吧。」拿出噴霧罐的鴉開始幫雪花清理。「大家也是,如果不弄掉的話蟲還是會蜂擁而來的。」
「謝謝!」
一點點小動作還是有作用的,至少雪花又重展笑容,不知為何總覺得最近鴉對同伴特別用心。
再來看看那個亂得要命的地圖吧。鑽石大陸的礦坑都沒這裡複雜,右手法則徹底被封印,雖然燈靈可以畫出路線,但不會指出哪裡有樓梯或傳送點,只能憑直覺去找路。
迷宮角落和中間,大家都賭中間區域。
靠鴉的笛聲降低蟲子們的敏感度後小心翼翼繞過幼蟲穴,我們終於找到有人工痕跡的區域,不再是崎嶇不平的路面,也不用擔心走路會踢到蟲卵,這裡確實是區域間的過渡地帶。
「我們走好深了──該、該不會繼續走就要遇到最終頭目了!」在過渡地帶娜娜卡反而不安了起來。「一、一定還是蟲對吧……冰之黑色惡魔G什麼的……」
「『千萬不要!』」NAO和我同時反應,這算是黑色惡魔被害者間的默契?
要是沒有殺蟲劑和Second的話我可沒自信打得贏黑色惡魔G,而且加了一個冰屬性好像又更強了的感覺,那層油光在會因為被冰包覆變得晶瑩剔透、不管將其入腹的東西為何那飢不擇食的口肯定在某處垂涎著,光想像冰質地的觸角與足鬚在自己眼前狂舞就覺得精神衰弱,更何況是一點肉體間的接觸都會讓人抓狂,不知道英雄狀態能不能與之匹敵,可是又不想讓寶貝的Cygnus沾滿蟲汁。
「魔物百科裡確實有蜚蠊目的……」
「閉嘴!」在NAO的威嚇之下連大哥也瞬間噤聲,他的精神壓力大概也瀕臨邊緣了吧。
「大家過來一下,這裡有東西!」艾兒喚了我們過去。
大家擠在唯一入口的牆邊,上面有類似文字的東西。
「火種……惡魔……聖夜……」三排文字我依序挑出自己看得懂得詞彙。
「噫……我只看得懂『樂譜』兩個字。」
「真澄剛剛指的惡魔後面的字應該是『蠶食』。柳生看出了什麼?」
「火種後面接的是『指引』,第二行最前面字是『生死』。」
「對、對不起,我一個字也看不懂……」
「沒關係啦,娜娜卡。我們也只看得出一點點。」似乎根據種族差異對文字的認識有限。
合力拼湊破碎不堪的文字提示,加上雪花和NAO知道的部份內容大概是這樣:「……火種指引……生死……招致惡魔蠶食……樂譜……聖夜迴廊。」
「完全看不懂啊!」
結冰牆面被NAO搥了一下產生細小裂紋,可是裂紋似乎繞過了某些區塊。
「好奇怪……」我用Cygnus撬開縫隙,小小的圓形物體從裡面掉出來。「這個該不會就是火種吧?」數量很多,但我用龍火點燃其中一個卻一下就燒光了,根本無法助燃。
娜娜卡扭捏地開口:「那、那個……我有看過一些迷宮攻略要點,如果遇到不知道的謎題,就想想『心燈』的用途,好像多半謎題都都跟心燈有關聯。」
「確實『火種指引』聽起來會跟燈有關係。」揉眼,反正我也看不出更多,索性照著娜娜卡說的試試。
把火種丟進心燈後火焰有所不同了,內焰浮現其他顏色擴散至外焰,滅掉後再燃起不同顏色,反覆明滅一共換了十次顏色,黃、藍?綠?黃、藍、綠、黃、黃、橙、紅,接著還原成白色火焰。
「可是我丟下去都沒有反應。」艾兒看了看自己心燈,左搖右晃都還是跟拿出來時的顏色一樣。
「雪花也是。」
「我是沒看出來你的燈有什麼變化,看來是對第一個使用者有反應,先走一趟試試?」
不用大哥提醒也只能這麼做了。
我走在最前,靜靜地提著火焰走進長廊,不時聽到壁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響,透過聽覺搔抓著腦內,令人渾身發癢。
就這樣一成不變的迴廊最後是死路。
「糟糕,沒路了。」揉眼。難道是方法不對嗎?
NAO和大哥合力攻擊冰壁也毫無效果。
抬頭看看天頂,眼睛有點不太舒服,但似乎隱約瞥到天頂壁面有微光在流動。
剛剛那個顏色的順序是什麼來著?剛才有兩個顏色我不太確定,黃之後是綠藍嗎?然後才是黃、藍、綠、黃、黃、橙、紅。
心中閃過的一絲想法反應在火光與天頂,壁面無聲地敞開了一個洞口。
……也就是說答對了嗎?
可是那窸窣不斷的聲音越來越大,我實在高興不起來,直到半身大的球狀物滾到我們之間,源源不絕地從洞口噴出,眼角還被奇怪的冰冷黏液濺到。
球狀物伸出了觸鬚、展開油亮身軀,甲殼震動的窸窸窣窣吸引了更多的同伴。
「蟑、蟑螂啊──」
娜娜卡的聲音是逃跑的信號,所有人往原路跑。
「喂!為什麼你們三個戰力反而跑特別快啊!」
若不是非常時刻我真沒有跑贏過大哥。
「『討厭的東西就是討厭啊!』」
就說了這是被害者間的默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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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跑回了入口處,雙腳感覺好像不是自己的。
汗水和一身黏液混在一起,或許自己的淚水也在裡面吧。
我不認為自己有潔癖,不管是物理上的還是精神上的。儘管現實的身體乾淨得很,還是覺得現在的自己跟廚餘一樣污穢不堪,這已經不是多洗幾次澡就能消除可以平撫的了,原本還很勇敢與冰蜚作戰的雪花被那些足鬚爬過後都哇哇大哭了起來,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雪花耶!
身上又黏了難拔的屍塊,可是魔蝎那時都沒讓我這麼身心受創。
「雖然使徒不是什麼乾淨的職業,不過現在真的是裡面外面都髒掉了……」
連艾兒都自暴自棄啦!
「好噁心喔……好噁心喔……好噁心喔!」
沒想到迷宮裡有這樣的魔物,讓娜娜卡白受罪了。「娜娜卡,過來、過來。」我喚了喚她,她哭著鼻子跌坐到我旁邊。「趁休息時間清理一下吧,妳頭髮都黏在一起了,我來幫妳。反正這裡是安全區域,還可以掛網喘口氣。」
「可是……可是……」吸幾口氣後眼淚也停了,她發呆了一下。「我已經沒、沒關係了,我可以把頭髮綁綁綁、綁起來……好痛!」乾掉的黏液把她頭髮弄得亂糟糟的,越扯越糾結。
「所以才說讓我來幫忙啊。」把龍火注入自備的小刀,就可以輕鬆刮掉小黏塊不傷到頭髮。
「真澄──NAO跟我可以掛網一下嗎?」
「去洗個澡、喝杯茶,我現在整個覺得精神耗弱啊。」說完NAO化成麒麟型態休息。「這身體一直都是高溫,取暖或清理黏塊都方便許多,可別在我離開期間作怪啊!」
他和艾兒靠坐在一起,闔上眼變成掛網狀態後便一動也不動了。
「真的要現在用藥品清理嗎?」
「啊……抱歉,應該先問妳的。」可能是我擅自拿小刀動娜娜卡頭髮的關係,她好像還有些抗拒。
「不不不不不、不是、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聽那聲音我還以為她會咬到舌頭,還好又安份下來了。「因為搞不好會再碰到那些蟲子,還是找雪花爸爸要緊,不知道前面路還有多遠,治療用品應該省著用比較好,這點髒我可以忍耐的……」
「是這樣沒錯,不過妳要把頭髮紮起來的話得先清理吧?就算生命值恢復了,不弄乾淨的話還是覺得不清爽啊。」我把小刀遞給娜娜卡,她卻遲遲沒有接手。
「那個,果然還是……麻煩真澄比較好,我擔心會割到自己頭髮。」
「趁機換造型?娜娜卡短髮應該會很可愛。」
「是……這樣嗎?」
「剛剛是開玩笑的啦。」看娜娜卡那麼認真在考慮我怕她真的就這麼剪了。
「因為我現實頭髮長度剛好及肩,所以這邊才試試看長髮的感覺如何。」
「這種綁法應該也花了不少功夫吧?」
「那是……巴雷巴老師要求的,還好長度夠才弄得起來。看起來會、會很奇怪嗎?」
「不會啊,我覺得很適合。」還捲曲成像惡魔角的造型,而且她的髮色不容易跟亞人搞混。「自己也喜歡的話就沒問題了,像邱比只把一邊梳成包包,雖然看上去感覺不平衡,反正她自己滿意就好;艾兒也是只穿自己覺得舒服的衣服,才不管職業形象問題。」
「我也是……不過被稱讚過後又覺得更喜歡保持這樣了。」
清理總算告個段落,那紫羅蘭色的漂亮頭髮又恢復了原樣。
「來,換雪花。」我把躺在NAO另一邊的雪花抱過來。「哎呀?已經弄好啦?」
「要是阿柳不懂得憐香惜玉的話就真的一無是處了啦。」
「別這麼說嘛,大哥還是有很多優點的。」還想說真稀奇大哥沒有打算來鬧一下雪花,他好像也是用掛網的樣子。「那雪花有沒有幫忙鴉啊?」剛剛確認過他也是掛網,也就是說現在只剩我們三個了。
「當然有喔!要是不能飛『兇鳥』就要變『兇雞』了。」
大人們不在時雪花講話真是肆無忌憚啊……
「說實話我還是想不到怎麼對付那些冰蜚。」隊上攻擊範圍最大的雪花是冰素質,但是冰蜚跟雪花實力相當,冰對冰完全沒搞頭。
「真澄哥哥為什麼不變身呢?」
「對、對啊!龍神御史那麼強!」
其實龍神御史一點也不強,只是不想澆她們冷水所以沒說出來。
第一次和法左特對峙時是有律在場才能壓制他、鑽石大陸的巨人艾吉爾最後是由齊克打倒的、如果沒有卡楚大人出面的話,面對龍母泰莎拉本來就毫無勝算。
平時的御史也只是幫助一些小神靈賺點業績而已。
「……我有這麼不可靠嗎?」相較之下當「真澄」我反而比較得心應手。
「不、不……完全不會!」
「只是有點粗線條而已,不過雪花一點也不介意喔,不這樣的話就步向真澄哥哥了。」
對這般微妙的鼓勵我心情很複雜啊。「突然想到--」說到微妙,不得不提剛剛在那區的狀況。「火種好像是解謎的關鍵,它會讓心燈火焰有顏色變化,然後到剛剛那區將顏色依序反映出來的話……會不會出現正確的路呢?」
娜娜卡若有所思地說:「那就反過來,記錯的話……」
「就是懲罰、被惡魔蠶食。」靠在NAO背上的大哥接話。「有頭緒的話要攻略簡直輕而易舉,再走一次就知道了。」
「那我再試試……」
「嗯──如果雪爸在深處的話表示他已經過這區了,雪花有興趣挑戰嗎?」
「爸爸過得去的話雪花也肯定能輕鬆通過!」
雪花看起來幹勁十足呢,還好剛才沒有白白被惡魔爬過。
「你啊,從剛剛就一直在揉眼睛,視力障礙也是冰屬性特有的異常狀態耶,你眼藥水不是買來當紀念品的吧?」
「原來是這樣用的啊!」點了眼藥水後眼睛的刺癢感覺才慢慢消退。
「對跑進眼睛的髒東西置之不理的話,眼球會把髒東西推到眼睛後面喔。」
「我點就是了!別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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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藍、綠、黃、藍、綠、黃、黃、橙、紅──」
這回輪雪花使用火種,依照原路來到同個位置後再測試。
大家離那個洞口遠遠的,好隨時可以逃跑。
「這次好像沒問題了。」鴉用詩人的探知技能確認通道中沒有異物存在。
「只要把那些順序唸出來讓其他人幫忙記,這攻略法真是再簡單不過了。」放鬆到大哥都把煙管拿出來抽,可見他對後面的狀況相當樂觀。
「果然我那時候把第二和第三個顏色弄錯……」
「沒關係、沒關係,至少我們知道訣竅了啊!」
被艾兒推進通道內,淨空的通道仍殘留著冰蜚的味道以及惱人的窸窣聲,幸好雪花沒有被環境影響,還可以捧著心燈小跳步走在隊伍最前頭。
我們不斷通過考驗的同時,燈火的提示也越來越長了。十色、二十色、三十色、四十色……
「唔──是紫、靛……紅?」
小小年紀的雪花有這般記憶力的確可佩,但是五十色之後她也開始會遲疑了。變化繁雜到讓人記得很吃力,但要是在這裡中斷的話很難全身而退。
這真是考倒我們了。
「雪花,不要那麼快過去那區,先在這裡複習一次。」
大哥和雪花在背誦剛剛記的顏色提示,其實快到我已經記不清了,不管是不是在大哥面前逞強,這兩個人記憶力真的不錯。
「黃靛綠藍紅靛橙──」
「嗯──是黃靛藍綠紅靛橙喔。」
「紫靛黃綠藍靛藍……」
「不對,那邊是紫靛黃藍綠藍靛才對,藍色跟靛色很像小心搞錯。」
大哥對雪花吐了小圈圈形狀的煙後她拿心燈丟大哥反擊。
等他們鬧完了才繼續嘗試,默背八十色的時間相當漫長,看著天頂的光輝不斷變換,在被施了魔法的洞窟裡我們只能緊張地等待通道打開。
「……紫紫橙紅黃紫紫紫紅紫紫紅紫!」
屏息的瞬間──
……什麼事都沒發生?
「這裡已經是最後了嗎?」除了安靜得有點反常外,似乎沒有魔物伺機而動的跡象。不足十坪大的通道底端成為了「惡魔咽喉」的終點。
「好像有點不對勁。大家可以幫忙到處看看嗎?」
「你確定?」鴉問道。
「嗯,雪花默記得相當完美,不可能沒有事件發生才對,每面牆都看看吧。」
「雪花妳看。」自由行動的時候我悄悄靠近她。「知道別人的優點就是大哥的優點啊,雖然沒說出口,不過他還是很相信雪花不是嗎?」
「沒有這點眼力的話雪花才不會放任他自稱是好男人呢,現在也還在及格邊緣搖擺就是了。」
雪花挑男人的眼光相當嚴格吶,看來雪爸根本不用操心這方面問題。
大家分散開來探索,我帶雪花沿著牆面走,摸著牆壁時壁面後的微震令人起雞皮疙瘩,除此之外好像跟之前沒有太大差異。
「雪花,雪爸真的會來這樣的地方嗎?」
「不知道耶。」小小的指尖在壁面輕點幾下凝結出了冰花,她用這樣的方式打發時間。「可是在真澄哥哥回來之前爸爸帶雪花去過很多地方喔,雪花的爸爸最厲害了!」
我們跟著雪花的記憶走過不少地方,在β版只紮駐於邊緣小島的雪狼父女不同,雪爸積極的時候實在太有行動力了,跟雪花一樣跑得不見蹤影,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明明平時那麼敦厚老實,現在我反而覺得自由隨性的雪爸更有吸引力。
「──又在放空了?雖然我知道真澄喜歡放空,不過要選好時間地點喔。」才恍神一下艾兒的臉就已經貼到眼前了。「真澄跟雪花也繞了一圈了吧?這已經是我們第二次碰到了。」
「我和艾兒,完、完全沒找到機關,或許真的是迷宮盡頭了……」
「娜娜卡和艾兒的話……鴉和NAO那邊呢?」
眼神飄走了一下,艾兒在用密語確認。「呃……NAO說沒有。」
「我也問問大哥好了,他是閒逛到哪去啦?」我切換成針對大哥的密語頻道。「大哥,你那邊有什麼發現嗎?大哥?」奇怪的是喊了好一陣子都沒人回應,印象中我們在這打轉時也沒跟他擦身而過。「雪花,妳有聞到菸味嗎?」
「雪花什麼都沒聞到呀。」
感覺有些不對勁,於是我叫出燈靈試試。「小澄,幫我帶訊息給大哥,叫他回來集合。」
「了解唷,訊息傳送指定對象──柳生,訊息……」
「小澄?」
靜止不動的他像玩偶一樣,任人擺弄都毫無知覺,不管怎麼戳他都沒有反應。
「嘎呀──」小澄突然間從手上彈起來把大家都嚇了一跳。「錯誤代碼零四、錯誤代碼零四!」
「錯誤代碼零四……那是什麼?說清楚點啊,小澄!」看著迷你的自己在那手忙腳亂,只好自己動手查查其他資料。「大哥沒有在上線了?他怎麼會挑這時候登出!」我和艾兒的名片顯示大哥為離線狀態,就算沒收穫也不該不吭一聲就下線才對?
「可是真澄,離線的話燈靈是會知道的喔……」
「這我也知道啊,艾兒……讓我掛網一下直接問他比較快!」
反、反正本人就在附近!八成又是跑去哪裡偷閒了,不可能會出意外……吧?有想過灰燼之慌可能會有後遺症,系統不穩、對主機負擔之類的,但不會這麼巧吧?
在等待顯示器轉換成掛網狀態,慢慢抽離遊戲回到現實的過程一切知覺都會變得曖昧,要是這時被人碰一下就會……
「啊──」
「啊──叫什麼!嚇死人了!」
手臂冷不防地被什麼冰冰的東西碰到當然會嚇一跳,尤其我才剛伸手要拿掉顯示器,哪知道是有人叫我還是被冰蜚摸到。
「水?是要給我的嗎?」,大哥雙手都拿著馬克杯,所以我剛剛碰到的是杯子啊……從他那接過杯子,冰水流過咽喉的沁涼感讓腦袋也跟著冷卻下來。
「你都沒掛網喘口氣啊,反正過來你這邊會經過飲水機就順手多倒一杯。」
正好也有點口渴了,不過大哥體貼的時機選得可真奇怪。「那也用不著登出吧?」
「說到這個。」他啜了一口後沒有把杯子移開,說話音量不大。「你……幫我發信給長月,我告訴你座標。」
「到洞窟裡?長月先生是同事吧,大哥不自己寫嗎?」
「如果知道是我叫他的話他大概就不敢過來了。」大哥的心情有點難以捉摸,我只知道他渾身散發一陣陰森寒氣。
■■■
長月先生領著六人除錯小組來到這裡,一陣子不見,他依舊很投入工作,沒和我們寒喧太久。假如和大哥推測一樣,遇到這種情形請專業的GM處理比較實在。
「好的,現在準備進行偵錯,各位請退後一點。」
除錯小組展開電子屏幕,大串的英文數字飛快地刷過螢幕,解析可能還需要花些時間,我們只能在旁邊等待,然而除錯小組同樣對安靜氛圍相當不耐,也跟左右同事閒聊起來。
「哇……這裡是BBS說的『惡魔咽喉』耶,冰屬性蟲穴很不受控,而且迷宮的最深層魔物好像把玩家吃下去消化掉才會變成光,在那之前的過程會相當慘不忍賭……」
「我們又不是玩家,不過旅團是來夷平這裡嗎?聽說上次他們才剷掉一個鑽石大陸的礦山,威力大到畫面都破損了,難不成這次也……」
「喂!我們這邊可是聽得一.清.二.楚。」NAO直接吼了除錯人員。
「鑽石大陸那次只是個意外……」我只是小聲補充。希望除錯人員不要對我們有更多誤會,F團是很Peace的。
偵測完之後他們圍成圈討論一番,有什麼內情的樣子似乎聽到了很多疑問句。
「先略過文本邏輯,直接去下一區看看就知道了。」得出結論後,數據化的長槍在他手上現形。
除錯小組的人也退到我們這邊,而長月先生翻轉金屬重鎚,零件分離後的縫隙閃著微光,重鎚在半空揮動的軌跡變成了電子碼,滲透冰壁震動著空間,巨大的力量使牆面龜裂,左右分開後被隱藏的空間呈現在我們眼前。
他們準備好武器和防護屏障備戰,但除了飛石之外似乎沒有更危險的東西,更別說是吃人的魔物。
「喲,我可是等很久了。」不知何時消失的大哥已經在那邊等著我們。
在千遍一律冰穴中終於找到不同的身影,異於這些無機質冰塊的純白,不徐不急地姿勢撣掉身上冰屑。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我什麼都沒看到啊?」他沒發現自己的眼鏡已經結霜,還緊張地左顧右盼。
反應最快的果然是雪花,人型時的腳程完全不輸獸化狀態,直奔最喜歡的人身邊。「爸爸──」
好像很久沒看過雪花開心到露出犬齒的笑容,只有雪爸在的時候才會有這般安心感吧。
「雪花!真是的,只是幾個禮拜的時間而已,居然把大家都帶來了。」
「可是雪花想爸爸嘛!」雪花用雪爸的長袍把自己裹起來,她很喜歡這樣玩。
「爸爸知道,爸爸當然知道,看到雪花這麼有精神爸爸很高興喔。」
一如往常雪爸把她抱起來,兩個人耳朵都高興得尾巴一直晃來晃去,犬科動物的肢體語言還真可愛。
「話說回來,守關魔物怎麼還沒出來?」除錯人員遲遲不敢把武器放下,以免錯過先發制人的機會。
「守關魔物……那隻『負星巨蟲』一直都在啊。」大哥比了比身後牆面。
仔細凝視冰面反射背後的東西,還藏有一雙目露凶光的眼,被冰封的巨大身軀無從冰牢掙脫,背上的蟲卵已無法孵化出其他使役魔物,被冰素質魔法壓制彷彿有愧為冰系守關魔物的自尊,即使在被風住仍能使人感受到牠所散發的惡意。
「等等,我沒記錯的話冰屬性負星巨蟲應該可以在冰層裡自由穿梭吧?」
沒想到除了專業之外,長月先生還知道遊戲的魔物設定。
「是的,但是用上級魔法情況就不一樣了,我試過很多次即使是冰屬性也確實可以打敗牠。」
試過很多次?
「等等雪爸,你是說你被困在這個鬼地方的時候,一直跟守關魔物作戰嗎?」我在鑽石大陸也打過巨人,而且是齊克補尾刀才行的,守關魔物可不是普通強耶!
「是啊!」雪爸也露出了犬齒,笑得很難為情的樣子。「我的冰魔法本來就是用於防禦和支援,用打帶跑的方式還是贏得了,牠雖然會不斷復活,可是我登出再登入後生命值、魔力也會充飽,不知不覺就到了這個等級……」
「敢問雪爸,你到底幾等了啊?」NAO像學生一樣無力地舉手問道。
「九十五。」雪爸推眼鏡的時候,鏡片反光有點刺眼。
「好高!」
「對我們來說七十就是瓶頸了!」連官方人員都甘拜下風。
「那只是因為值勤所以沒時間鍛鍊不是嗎?」
「噫……NAO,我們也得加把勁才行呢。」
長月先生沉默很久,獨自一人盯著浮空的屏幕不知是在確認什麼。「好像沒有相關的章規……」做事一板一眼的他正煩惱遊戲規定。
雪爸是因為程序錯亂被關進這裡,他用自身力量反覆打倒守關魔物看似合理,但正常來說打倒守關魔物就會繼續事件或是被傳送至他處,這點確實難以下判斷,至少雪爸沒有違反規定或篡改資料,我敢肯定絕對不會有嚴重到需要刪除角色的懲處。
「這可是程序的迴圈出了問題才害雪爸被關在這裡,看在親子感人的重逢份上可千萬別誤判喔?」
就我之前知道的,不知道是不是位階的緣故,長月先生似乎會聽大哥的話。現在還有其他員工在,可是大哥好像希望身分保密,全權交給長月先生,他到底會怎麼辦呢?
「玩家ID,雪嵐。」
「是?」
「關於此編號418冒險區程序錯亂為本社疏失給您了造成諸多不便,十分抱歉。」
「不、不會,其實沒那麼誇張啦。」
長月先生筆直漂亮地向雪爸鞠躬,除錯人員也跟著排好賠罪,老是說他頑固好像也不太對,他只是想是非分明、盡忠職守而已,這樣的社會人,好厲害!
「感謝您對本社的支持與愛護,我們會請公關部門準備小禮物給您的。接下來我們會對此區進行維護修繕,根據遊戲章規,此次事件沒有Bug影響及任何不法行為,我們不會對角色資料進行任何調整修改,但是會刪除在期間得到的道具獎勵,還請您見諒。」
「那倒是沒關係,只有一些鮮紅花果、冰塊、蟲蛹之類的東西。」
「所以爸爸可以回去了?」
看到長月先生的手揮一揮,除錯小組準備封區開始工作。「是的,請各位好好放鬆後再盡情遊玩吧。」他送我們到換域點時如此對我們說。
■■■
「雪爸終於可以歸隊了!好開心喔!」艾兒繞著雪爸打轉,對他來說沒什麼比F團能重聚更直得高興了。
「不過灰燼之慌的時候沒能跟大家在一起,真是抱歉。」
「雪花爸爸……知道那件事啊?」
「那有什麼好自責的!雪爸有工作要忙,角色有被困住根本沒辦法啊,沒人會怪你的啦!」明明沒有責備的意思NAO卻很大聲的說話。
搞不好他也為雪爸歸來而高興?
「是沒錯,但那是天使塵以來的大事件,旅團的大家又這麼認真,雖然只能聽到同事和研究生聊到片段,腦海裡就會想像出來每個人即使受傷卻依然拼命的樣子……而且這段期間還有這麼可愛的朋友照顧我們家雪花。」
「不、不,沒有可愛、沒有可愛……我只是陪在她身邊而已……」雖然娜娜卡躲得很遠,不過被雪爸摸了摸頭後很快就不緊張了。「我不是旅團成員,可是雪花爸爸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雪爸也不是自願被關在出問題的區域,他那麼強卻無法在珍貴的相處時間裡保護雪花,還讓她四處奔走,肯定會覺得無力吧。
「我們在灰燼之慌可是有好好大玩特玩喔,畢思特都在開趴呢,所以說算是扯平了吧。」乍看之下大哥很輕鬆自在,但灰燼之慌時的他當然不是這樣的。
所有人都希望能讓雪爸放心,這樣我們就可以無顧忌地重新出發。
「好啦、好啦,實際上在努力的是你們,我怎樣都說不贏大家啊。」
「……真是太好了。」
「鴉的感想只有這些?」大家都跟雪爸有說有笑的時候,我發現鴉一個人走在最後頭。
「感動到都想大哭一場呢。」
「少來。」
「慶幸小雪花跟雪爸重聚是真的。」鴉輕輕地歪頭,面具底下的表情若隱若現的,令人在意。「不管分開多遠都知道某處有人會等著你,接納你或安撫你,因為家人的關係,才覺得自己有容身之所啊。對於我這種失去血緣的人來說,即便是沒血緣的家人也是很可貴的。」
那番消極又沉重的話我更確信鴉最近很古怪,就算我知道鴉是二心子的可能性很高也不能怎麼樣,可是他比大哥還會敷衍,我只能等待他想跟我談他的煩惱了。
家人啊……難道他是為這件事煩心?
「噫啊──這個時間已經想睡了,我們可以明天再回畢思特嗎?」
「嘖,都這個時間了那我跟NAO應該就直接下線,到時候村子見?」
「我跟雪花在這裡面走走,我找到了雪花任務需要的道具,等拿完我們再下線。」
「我應該是去找個安靜的地方抽菸……等吃飯再走。鴉……奇怪這小子跑這麼快?」
「已經不見了!」只剩幾根羽毛留在地上,他翅膀的傷真的還沒好嗎?「我……等等,我想要的東西好像不夠,可能會再探索一陣子吧。」淚未指定的素材還沒拿齊。「雪爸,等一下!那個鮮紅花果是哪裡拿的?」
「嗯……是從上層區域掉進來的,可是我跟先前組團的人都走不到那區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謎語沒有解開的關係。」
「唔──可是那個謎語我們都看不懂啊。」
「『星象火種指引吾之處所,生死之惑招致惡魔蠶食,奉神樂譜響徹聖夜迴廊。』……確實不好理解,感覺資訊可以在多一些。」
「雪爸……你看得懂啊?」
「因為雪爸是無視種族差異鴻溝的『賢者』啊。」背後漸漸離去的解說聲音愉快地咯咯笑著,彷彿是在嘲弄我身邊的一切都有精心安排過卻老是後知後覺。
唉呀,這次就算了,雪爸回來太高興了懶得去鬧那傢伙。
「好,看來得折回去謎題那裡了。」
我在做暖身的時候娜娜卡也在做伸展。「我、我也想跟真澄一起去,不行嗎?」
「當然沒問題。」
我們用同樣的動作安歪頭,看她頭髮垂到地上,多少看得出娜娜卡已經略有疲態了,可是她還願意陪我,只剩我們兩個人作伴還挺奇妙的,這種愉快心情跟同齡對象相處時也鮮少有這種感覺。
第八十七章 難以啟齒 (即是老調牙傳說故事浪漫橋段不管多久還是很實用)
「娜娜卡,需要眼藥水嗎?」
「是、是的,麻煩了……」
看她一直在揉眼睛,就像我之前那樣。雖然就快跟大家走到出口,可以回村子坐下好好休息,吃個起司鍋之類的,不過為了淚未的配方,娜娜卡陪我又走回老路,跟那些節肢門動物再糾纏一會兒。
「還好我們都是速度型的。」而且這裡地上爬的比較多,要是有長翅膀會飛起來貼到人臉的我大概就不敢來第二次了,在沒有殺蟲劑和電蚊拍的情況下,跟牠們比百米賽跑似乎簡單多了。
「可是真澄,剛剛那區已經封起來維修了吧?」
「嗯,可是我就是覺得好像漏掉了什麼。」好不容易回到那個區域的入口,看看我能不能從這個謎語找到不同的東西。「雪爸他看得懂全文,『星象火種指引吾之處所,生死之惑招致惡魔蠶食,奉神樂譜響徹聖夜迴廊。』結果除了被冰蜚啃掉道具外我們好像沒有其他發現。」
「可是連雪爸也說看不太出來意思。」
「雪爸是好老師,但不是遊戲老手。」或許這次遊戲直覺可以讓我當一回好學生。
撬開寫著謎語的牆面,像聚寶盆般無數的火種滾落,數量甚至比我們第一回時還多,我還以為除錯小組會想低調做維修工作,但如果我是除錯小組的話大概會把燈謎弄得很難,哪怕玩家被冰蜚多咬幾口也別讓他們來打擾維修工作。我們蹲下來東摸摸西摸摸,就像挑豆芽菜那樣把摸到的火種從裡到外都檢查一下。
「可是這個謎不好解啊,像柳生哥和雪花那樣腦子清楚、聰明的人都花了不少時間了……」
「但是娜娜卡說得也很對啊,通常解謎的工具就在我們手邊了,只是大家都沒注意到,就我觀察到的,降神的製作組很喜歡把提示放在顯而易見的地方,只要思路走偏一點就會整個脫軌吃鱉,然後螢幕後的他們就會多了些茶餘飯後的話題。」我是認真的,因為其中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就一直在我身邊。
「……真澄?可以、可以幫我一下嗎?」娜娜卡剛剛伸手進洞裡找東西,希望有其他發現。「我被卡住了。」
「那可不妙,呃……我抓住妳可以嗎?」
「可以、可以……」
我從旁抓住她卡著的手臂,這時候才意識到大概身邊女性朋友都太有個性、強硬,現在才感覺到女孩子原來這麼纖細。當然,我們倆已經使勁了還是弄不出來。
「天啊,我可以用龍火把它融開一點啊,笨死了!」提到要用火娜娜卡瞬間緊閉眼睛,身體相當緊繃。「不會有事的,這一點也不燙,我們還常拿它來取暖呢。」輕輕揮劍,眨眼間就融掉了大半壁面,甚至連謎語都糊到無法辨識了。「妳……還覺得會燙嗎?」
她手已經縮回胸前,不停摸摸臉頰與手臂。「有、有一點熱熱的,可是真的不燙。」
「來看看妳找到了什麼?」
「冰壁裡面有個小凹槽,所以……」娜娜卡打開握拳的手,一片黃色的東西在她的手心。「看起來像是七芒星。」
「『星象火種』會是指這個嗎?讓我試試看。」把火種丟進心燈裡,火焰開始出現顏色提示,這次顏色和上回不同,而且提示還蠻長的。「紅色七次,靛黃橙紅白,紫色五次,紅色三次,靛靛紫橙黃。奇怪,為什麼我覺得這次的還比較好記。」
「真的……這次的有比較簡單嗎?」
反正只要往前走就知道為什麼了。
「以防萬一,娜娜卡站得離出口越進越好。」這次我不太緊張,在換域地區解謎時還可以邊換燈火顏色邊和她說話。「要是真的不行的話我會換成英雄模式的。」
「我沒問題的,之前說過我也不想扯真澄後腿!而且……真澄保持這樣子就好了。」
「……謝謝。」
燈火再變三次、兩次、一次,搞定!
在一陣天搖地動中我們機警地退到牆邊,當知道所做的一切嘗試起作用之後應該來個歡樂的提示音效才對,不然抱頭臥倒這件事變成習慣好像不是什麼好事,但要是我們沒有這麼做的話……就是被上面突然掉下來的冰梯砸破頭。明明做了對的事還搞得像懲罰玩家一樣。
還好遊戲設定死亡瞬間是變成光粒子,不然好可怕。
「娜娜卡還有力氣嗎?」
「有點被嚇到,腿軟了……」
「我也是……至少還能擊個掌吧?」我們還是可以苦中作樂、自我獎勵一下,已經變得通行無阻的高等級玩家還記得這種感覺嗎?
兩人輕拍彼此手掌,發現我們體溫都蠻高的。
「不、不知道上面會有什麼呢?寶物?還是要再打一場?」
「再打一次會吃不消的!」我們走在狹窄的螺旋冰梯間無顧忌地猜測終點會是什麼在等著我們,我還挺不想再遇到負星巨蟲那種守關魔物,背上蟲卵一點一點的、蠕動個不停,盯久了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雪爸也說過找到了想要的任務道具,我真的猜不到上面會是什麼。
拐了一個彎後白日的溫度射在皮膚上,出口吹來一陣冷冽強風撥開了我們的瀏海,白屑在臉上拍打,彷彿叫人清醒──好好看睜大眼睛看清楚自己佇立之處。每腳深陷在如白沙般的片片雪花堆積在這個崖穴,儘管高度不如空中俯瞰,但這個視角能讓人親近琥珀大陸,四季散佈在各處,高底起伏、植物分布不盡相同,使大陸看起來像壯闊的拼貼畫。
「畢思特其實離這裡還蠻遠的耶?」看有輕煙升起的平地區就知道,那裡大概還是舉行料理活動。
「我們走過好多、好多地方了!應該有大陸的五分之一吧?」
「對啊,雖然那些地方也是強悍魔物的老巢,不過美麗、寧靜的確讓人想再去一次。」俯視充滿野生氣息的琥珀大陸,區域劃分明顯,我們能指出自己的足跡,,同時也感覺這別有童趣。「有冰磚、補給帳篷和修剪過的花草,明顯是有人在這待過的痕跡,所以這裡到底是哪啊,小澄?」
「降神在冬末時,枯夜狼神會吞噬日月讓大陸進入嚴冬,這時候赤紅魔法獵手──尼可勞斯便會出現,各個大陸巡迴,教導玩家取得稀有藥草、特殊魔術、陷阱製作,然後帶著被選上獵手們向枯夜狼神展開逐獵祭典,而這區便是那位魔法獵手的根據地之一。根據資料顯示,這是冬季限定任務,不限種族職業,官方還未透露更多的故事情節,還請主人見諒唷。」小澄解說完後隨著燈火明滅消失。
「是限定任務?像我這種……奇怪的職業也可以參加?」
「嗯……我想小澄就是這個意思。」赤紅魔法獵手、燈謎、還有尼可勞斯,我都猜出來這是什麼樣的限定任務了,只能說任務的設計者真是個怪傢伙。「所以這是未公開的任務了,難怪沒什麼人來。」不禁感到一陣脫力,往後一倒讓自己躺在細綿的雪地上。
娜娜卡也著我一樣躺平。「不過這就表示還有值得期待的事啊,真澄會想接這任務嗎?」
「當然要,而且我敢說到時想接這任務的人肯定會蜂擁而至,這絕對會是個讓眾神嫉妒的任務,全大陸的人都會搶著參加吧。」
「就像這次料理活動一樣呢。」她輕輕後仰往畢思特的方向看去。「小朋友們大概已經玩得不亦樂乎了,我們反而一派悠閒呢。」
「都等不及回去聽大姐他們那邊,會有什麼讓永久五十等更加自卑的成果了。我想只要雪爸好好回來就滿足了。」
「真澄不用每次都把自己逼這麼緊啦……我好像很少看見真澄放鬆的時候。」
「我不覺得啊,假如是立場相反或是現實的話,妳不會這麼做嗎?放棄安逸的時間做些不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不管在遊戲或現實,這都是很沉重的話啊?啊!」剛剛講話的時候忍不住一直撥雪,沒什麼注意就弄到娜娜卡手臂了。「別這樣,好冰喔!」
「因為我們在放鬆啊,才不是在聊沉悶的話題。」
「真是的!」她用手指彈了些雪塊反擊,不過我用衣服下擺很輕易就能把那些倒回娜娜卡身上。「真澄太孩子氣了……」
「我本來就是這樣啊?不過可別把我和妳照顧的小朋友們搞混了喔。」
「絕對不會、不會的!」
「我知道,只是開玩笑而已。以我認識的同年紀的女孩子來說娜娜卡還真的很不一樣。」
「可可可可、可能是像我這麼沒用的女孩子很少見吧……」羞到在雪地裡翻滾,她消極時總是會想到這點。
「妳可是那群孩子最喜歡的大姐姐,別這麼想啦,只是覺得我們可能有很多共同點。」我把娜娜卡扳回原位時她還淚眼汪汪的,沒想到居然哭出來了。「妳看,我也很膽小,在意別人的看法然後就會有很多說不出口的話,整個人緊張兮兮的,明明有親近的朋友們陪伴卻每分每刻都提心吊膽的。」心臟比別人多一個,感覺並沒有特別好,它總是會裝了更多難以消化的東西。「有時候還蠻羨慕娜娜卡有那些弟妹們……啊……不小心!如果是我誤會的話……」
「不要緊的,因為我也本來就是二心子啊。」
「妳之前都不提,現在讓我知道也沒關係?」
「其實我希望讓真澄知道事情還有很多的……」娜娜卡笑得很神秘,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才談論到共同點結果自己又被弄得一頭霧水。「啊!真澄──」忽然間她坐起來,氣呼呼地摸摸額頭。
「這次我什麼都沒做?」
上頭越來越多雪塊落下,在天搖地動中我們緊緊抓住對方,山的劇烈搖晃暈眩得讓人無法有所行動,視線最後捕捉到一道奇妙的光,彷彿把無盡的天空一分為二,卻喚來大片灰雲抹去晴空。
從天而降的雪花落在我們指頭,放眼望去,遠至海平線的彼端,粉般的白幕令風景漸漸變得模糊。
「……這是怎麼回事?」
「是季節調整嗎?」錯亂的季節感降臨全大陸,降神全面進入冬天。「居然選在這個時候,還真是奇怪。」
「會和我們在這裡有關嗎?」
「雖然那震動有些異常,我想應該不是。」
娜娜卡和我只是靜靜地看著拼貼畫般的風景染白,這過程緩慢而溫和,我們也只能無言地目賭一切,難以說出現在的心情。
「真是好難得喔,不知道這算不算夏雪?」
夏雪,六月雪……怎麼突然想起雪都了。
眼前這樣的寧靜美感,事物的輪廓漸漸變得不清楚……反而令我焦慮不已。
「真、真澄!你看。」拍掉一身雪後她從頭髮裡挑出了一個小東西。
「鮮紅花果!」明明左看右看都沒有,還以為帳篷的藥櫃裡有也沒找著。「上面……」藏在裡頭的植物在雪塊掉下來之後才出現,可是那植物並不是降神特有的,現實也實際存在,而它們圍繞著壁面某段文字生長。「……『在此實現遠古約定之人必定受諸神祝福』。」這不會又是新的心燈謎語?
「那是指榭、榭寄生的傳說吧?」
「榭寄生的傳說是指什麼?」
「那是……那、那個……」娜娜卡噎下口水,很快又恢復鎮定。「秘密。」
「那我掛網去查一下。」搜尋系統很厲害的,零點二秒多就會有結果。
「不不不不不不、不要!請等等啊!我真的很想告訴真澄,可是──」
「可是?」
「能、能跟真澄一起來這裡,我真的很高興,是真的喔!不知道……榭寄生這件事,能不能當作兩、兩兩個人的回憶呢?」
她握著我手時像在發熱一樣,彷彿是傾盡勇氣才開口的,不可思議地,總是楚楚可憐的娜娜卡有堅定選擇時,反而是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那、那就請妳告訴我,關於榭寄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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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十多分鐘的談話明明很短卻覺得時間很漫長,送她從帳篷裡的地道出去後我又回到了這裡,想多採些花果又沒什麼幹勁,把雪弄得一堆堆的原本想做雪兔,儘管有果實當眼睛卻沒有葉子做耳朵,看起來像是得白化症的史萊姆。
七上八下的,揉了揉雪球就往入口那裡丟。
「聖誕老人?認真的嗎?我還不知道他是這麼厲害的硬漢呢。」
「這樣說可就不對了,他是全世界小孩的英雄啊。」
不管我怎麼對白骨丟雪球都會從縫隙穿過去,沒想到已經做好了大哥預防措施。「你該不會……一直都在這附近吧?」
「辦事的地方剛好也在這,你說巧不巧?」大哥搔了搔下巴,如果有表情的話大概是笑得很陰險的表情吧。「說實話『我掛網去查一下』那句接得爛死了,我聽到都想撞牆,不對,我已經撞了啊!頭蓋骨接縫還有雪耶。」
「根本沒人要你用偷偷摸摸的躲在暗處啊!」
「那孩子有夠單純的,閉上眼睛等了五分鐘結果居然只親了『手背』,大哥我真是敗給你們了……」
「我、我覺得親別的地方也有不同意義啊!而且,娜娜卡只是說……想要兩個人的回憶,我怎麼可以有多餘的期待……」雖然膽小怕生又是二心子,她依舊是很好女孩子。「反而是大哥偷偷混進去『兩個人的回憶』裡!過分!」
「你這樣說大哥很傷心耶!」
「傷心個頭啊!」明明就是在旁邊納涼看好戲的!「算了,這件事可不要跟別人多嘴喔,我已經跟娜娜卡說好了。」
「沒事、沒事,交給大哥放心吧。」
如果大哥能把臉皮貼回去的話我才有辦法安心,現在的模樣根本是妖魔鬼怪。「說實在的,大哥是真的來辦事嗎?讓降神換季該不會是你的主意吧?」
「是啊。」大哥坐下後便拿出煙管,感覺有什麼深遠的理由。「原本我想阻止雪爸完成任務的,但如果照因果累積機制的結果來看,應該會直接把降神帶入冰河期。」
到底是什麼樣的任務最後會變成這樣啊!
「滾雪球效應也太可怕了……不過看情形大哥應該是自己就找了類似的任務來做,沒錯吧?」
「嗯,天使塵後我們本來就想把降神的整體明度彩度往下調一些,希望景色單純點能減少些頭痛和視覺殘影,不過贊助商和設計者抱怨不斷就是了。」
「要考慮這麼多東西啊……真是辛苦你們了。」
「不會啦,不過數位倫理委員大概會衝著這個『夏季方案』跑來踹公司大門,畢竟虛擬現實一冷一熱的,長期下來有可能會引起自律神經失調。」
大哥把嚴肅的事情說得很輕鬆似的,可是我看不出他的擔憂本能不太想拍拍和安慰。「應該不是完全沒對策吧?」
「有,溫控偵測開機之類的機制還是有的,能讓多點人放下顯示器出去曬曬太陽的話委員會可高興的呢,雖然跟上頭的業績目標相衝突,但是不管如何安全地一啊,反正要去跟那些人來場唇槍舌戰的是睦月,他可是很好強的。」
「大哥這次不能在大家面前表現一下真是可惜呢。」
「沒關係,我喜歡暗著來。」
「這樣以後會沒人同情你了啦!」
虧我很認真在擔心,不過大哥本來在工作時就很能照顧自己,只是偶爾還是覺得……他很疲倦的感覺,可是沒有臉皮就沒有確鑿證據,總是在隱藏自己心思。
「話說回來,如果我沒有在旁邊的話,你真的會親嗎?」
「……囉唆耶,不准打聽別人八卦。」
事情總算是告著段落,有值得高興的相會,卻意外碰到感情煩惱,希望這些跟雪一樣最後都會塵埃落定,面對正在轉變的降神我們待到滿意為止才下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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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祝雪爸歸隊乾杯──」
「乾杯。」霜因也舉起馬克杯。
「雖然我實在不懂為什麼我們是用摩卡,不過算了。」大哥終於放棄吐槽乖乖跟我兩個乾杯。「不過真的不介意讓我知道你是洛因啊?」
「就像真澄會一直跟在你後面叫你大哥,不發現也難。」
「你……很『洛因』呢。」
「彼此彼此。」
「摩卡還是快趁熱喝吧,雖然不是我泡的,至少幫忙做了簡單的星星拉花。」
「這根本是饅頭海星啊。」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傢伙!
「可是這味道怎麼跟店裡的招牌摩卡這麼像啊?」淺嚐了幾口就覺得這香草肉桂的味道好熟悉。「這真的是大哥弄的?」
「基本上老闆開店的時候我幫了不少忙,菜單、招牌設計、裝潢,料理我沒概念,至少可以調整飲料配方,有時去店裡我都會重新寫黑板的字來抵咖啡錢,一個學生手頭不是很寬裕嘛。」
原來大哥不是遊手好閒的常客啊!
「找到雪爸的話就快點回來聚聚別逗留了,最近遇到了些有意思的事。」
「我也是。」我想趕快告訴洛因淚未的事呢。「不知道天堂會不會喝,畢竟這幾天老是借廚房來用。」下午可以聊天的人不多,湊和祈理在虹也家的民宿還有演奏的打工,今晚大概就不在圖書館了。因為零實在是坐立不安,就拜託天堂去虹也家借機車載他跑一趟,難得夏納哥租了休旅車。
我還有東西要還天堂才行,那本《燐天女》有帶來真是太好了,正好有問題方便請教他。
「夢爺是會喝咖啡,摩卡對他還說應該挺新鮮的。」
「那我馬上拿過去!」
借住了這麼久有夢爺爺還帶我們到處玩,雖然圖書館的住人一直跟我們說不用客氣還是會為他們想做些什麼,有打奶泡的摩卡很好入口,我想有夢爺爺應該會喜歡的。
有夢爺爺房間在中間樓層,很快就走到了,只是爺爺房門的挑高有些低讓人頭疼,要稍微蹲低下樓梯後才到書房內,因為書櫃已經擺滿了,不少書本都堆疊在地方。
「打擾了。」
「不會,在門口那邊我就聞到香味了,其實叫我一聲我會自己『開洞』的。」
有夢爺爺還用Second講雙關語,看來他心情不錯。「爺爺在看什麼?」我把凌亂的文件撥正放好,上面的內容著實讓我嚇了一跳。「我的資料……」不知何時那本《燐天女》也悄悄地出現在書桌上。
「當然,二心子設的圖書館一定會和那幾個機構有關聯。」他不擔心我看到那些東西,反而把更多文件推到我眼前。「我想過拉克為什麼會要你去見零彥奶奶,他大概是希望你能解決心中的疑慮吧。」有夢爺爺把堆著書本的椅子清空後讓我坐下。「Second與物理操作相關,十一歲時被舒奈亞家正式領養,學業普普、個性獨立,溫和沉穩不強出頭,深受老師同學信賴,只有遇過幾個對二心子比較偏激的老師……不良紀錄只有一次傷害事件,目前沒有繼續審議,暫作保留。」
「我想是醫院那次吧……」瞬間覺得身體僵硬不已,在掌心抓緊手臂時發現自己流了些冷汗。「那份資料內容好新。」
「這幾天跟你的主治醫生要來的,之前的資料有點假,所以我叫他寫份新給我,看得出來他很保護你,所以我就更好奇了。」
「保護這點我無法肯定,我好一陣子沒去找他了。」
「是因為他利用你的空白記憶對你有所隱瞞嗎?放心好了,夏海沒膽子做壞事的。」
不管是零彥奶奶、舒奈亞家、有夢爺爺還是醫生都互有關聯,我所知道的二心子世界突然間縮小許多。
「為什麼有夢爺爺要看我的資料呢?雖然我能回答的不多,也是可以直接問我的。」
「從你的資料看來,真澄似乎有遇到什麼大麻煩,或許跟不良紀錄無關,如果可以直說的話,拉克跟夏海應該早說了,何必要我們老人家去絞盡腦汁。」有夢爺爺扁扁嘴,我一度以為是摩卡不合胃口,但他似乎很認真地在煩惱。
「可是我心裡完全沒底……」
「就是『心理沒底』的那部份啊。」忽然間他靠得很近,爺爺食指直抵著我的左胸。「如果想知道的話只能從那邊下手,只是顧慮到你的心情,所以我也不好意思跟你說,只好偷偷摸摸調資料來看。」
「謝、謝謝關心,如果有辦法的話我也想嘗試,畢竟讓這麼多人擔心。」
「我想是有的喔,所以把那孩子叫來了。」
時機正好的敲門聲響起,那人似乎原本沒打算出現,卻又被有夢爺爺逮個正著。
「祈理?你不是還要收拾跟樂器調音嗎?」
「我也想啊……」
「還記得祈理是精神型的吧?而且我聽說他有用Second接觸過你,就算不知道你的記憶,也可能可以了解你身體過去的變化,或許線索就在其中。」
「那只是在遊戲的時候,現實我早已經不做了,後遺症很多的,常常頭疼又惡夢連連,哪天我又會因為幻痛失控。」
儼然我們對那次接觸印象一樣不太好。
「這對我來說很重要,真的有可能嗎?」
祈理惦惦腳,如果他是在想推辭的理由我可能就到此為止了。
「是──可能的。」他伸腿踢了踢有夢爺爺的上鎖辦公桌。「把我的東西還我。」眨眼間,魔法般的黑洞照他所說,將一件有握把的棒狀物落在他手上。
「這是什麼工具嗎?」
我好奇摸了下邊緣,差點被突然刺出的針傷到。
「說工具好像怪怪的,反正這個彈針是我以前待在組織時的慣用物品。」當祈理提到過去時露出了僵硬的笑容。「有稍微跟真澄提過吧,我雖然使用Second需要進食的動作,但我不是吸血鬼,也沒長出獠牙只好靠些小東西幫助。」他把我收拉過去,用調整過的彈針淺淺地刺了一下,見血時祈理讓自己進入共鳴狀態。「照理說真澄的自癒力不錯才對,總覺得這種程度的傷口應該能再恢復快些。可以把頻率調到跟我一樣嗎?只要自己覺得不再耳鳴的程度就好。」
「……這樣就好了嗎?」
「沒錯,你真的需要我幫忙的話,就接受這樣的感覺,認識我們的關係,即使是現實也是朋友,並不想有意傷害你。」
「謝謝,我還……蠻高興的。」
「你不要突然笑出來,我需要專心。」他捏了我的臉頰只好乖乖閉嘴不作聲。「放輕鬆,不要拒絕理解。」
他手臂繞我肩膀,有異物在身後我也不能分心,在相同頻率之中他的聲音彷彿就是一切。
無自覺地卸下防備時,彈針刺進左肩數公分後又抽出來,祈理覆住了我眼睛,輕聲說了些什麼,不敢置信當下我沒有叫出來,只是意識到一股熱流隨顫抖湧出,儘管那些是身體的反射動作,也沒制止拒絕不絕於耳的啜飲聲。
「放心,真澄你並不是食物,而我是你的朋友。」
不會去擔心浸濕的上衣,沒有太多痛苦的感覺分享甚至有種平靜的感覺,只是用僅剩的力氣幫他撥開會刺著眼睛捲瀏海「抱歉這樣任性要求……」
聲音靜下來了,沒有更多吞嚥與啜飲,但是我有點意識不清,無法對焦。
「不是的!真澄,我只是……噁──」
直到祈理反胃我才正視那些紅色鮮血,傷口還未癒合就站起來,踉蹌地跟祈理摔在一塊兒,很想知道他的情況,可是我自己一身血腥又讓不知該如何是好。
「祈理、祈理!」
「咳──我就說……我的身體果然,噁咳,跟你的好像不太合──」不同深淺的紅色液體滴落在地板,除了我的──還有祈理的血,那是暗沉且毫無生氣的紅褐色。
「有夢爺爺,醫藥箱或者他的服用藥!我得去找湊才行!」
「找誰?」
在房門口,那個總是很冷靜的低語聲就在旁邊,在血淋淋的衝擊後差點連辨人也有問題。
「天堂!祈理他……倒在地上!很痛苦的樣子!」出力一下就站不穩了,幾乎快趴到天堂身上。
他面無表情的抹過我身上的血,沒有任何緊張感。「你去餐廳旁邊的房間,那裡有醫藥箱,雖然我很想幫真澄包紮……」
「祈理比我還嚴重!」
「如果你這麼覺得,我會優先處理他。」天堂悠悠然地走到祈理身邊,扶他到更舒適的沙發上。「讓他能跟湊好好出門,你不用擔心,也不要跟湊說。好了,快去吧。」
我慌張地跑掉了,在樓梯間和提著空水桶的瑪利亞相撞後又跑得更快。
看著自己沿路留下的血跡,心情糟透了,傷口跟心的破洞怎麼堵也堵不上,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只是想躲起來,勉強別人用不想用的Second,搞壞別人身體,真是太差勁了!
「喂……那是血嗎?」
在走廊另一端表情啞然的大哥好不容易才擠出最簡短的問句。
我又想逃跑了。
第八十八章 成長苦痛 (把充滿甜味的謊言當藥吃只會補到奇怪的地方)
「那個水桶……嘔!你到底在想什麼!裝我的屍塊嗎?」
不明的疼痛感在祈理身體裡翻騰,經歷過會想把自己腦袋挖開的成長痛後他很久沒有過這般折磨,若不是真澄的血液問題,就是真澄的身體資訊有什麼不妙的東西。
「全部吐在裡面,別弄髒地板了。」
「你只關心這個啊!」
天堂稍早還將館長請了出去,在密室內只剩祈理面對大冰塊和大鐵塊,身在炎炎夏日卻毫無一絲溫暖感覺讓祈理心也涼了。
「順便用桶子把那個難看的表情也遮一下。」
祈理知道天堂對人一向冷淡,但已經在彼此的生活圈出入幾年了,他連個擔心的表情也表現不出來,當他朋友當得很挫折,以自身使命為重的天堂,搞不好根本不稀罕二心子的友誼。
「應該要先止血吧……」
血液一點一點地從口鼻滲出,滿腔鐵銹味又讓他更想吐,祈理不敢想像是什麼在推擠眼球,他根本不記得自己的Second有嚴重到會七竅出血的後遺症。
「我說過了全都吐出來你才會輕鬆,而且你會需要我幫忙的。」
對於天堂的輕聲細語,祈理反而覺得生命被受威脅,不斷增幅的共鳴已不止於耳鳴這般輕微症狀、無名力量壓迫著祈理全身。
「拜託!關掉它!快關掉──」天堂把祈理的腦袋往牆壁扔時他感覺麻木,感覺分享已經變成單方面的精神暴力。
當祈理鬆口之際,天堂無聲息地將手指伸入他祈理喉嚨,搔弄他乾澀的深處,直到難以遏止的異物感逼他傾倒出體內不淨的東西天堂才肯收手,讓瑪麗亞仔細地拿水桶接住那些確保沒有任何一滴再落到底板。
即使祈理知道交友謹慎非常重要,但喜歡的人──湊的人際關係中就是有跟他合不來的傢伙。精神型的敏感神經常常告訴自己天堂高反差的舉止令他反胃,而且今天還從精神方面變成物理實現。
「你只好先把調音的事放一邊,吃些好消化的營養食品,等恢復力氣後先去餐廳那邊自己拿幾塊菠菜派來吃。」除了清理地板,天堂拿出自己的手巾給祈理擦拭,待瑪麗亞去藥品間去取些必需品回來後她便提著水桶離開房間。「等你嘴角不再掛著那些穢物時,就會知道自己對我不滿的感覺有多沒意義了。」
祈理面有菜色的吸了幾口營養包,過去一直都不太喜歡這有藥味的洋菜凍,此時卻如甘霖般美味沁心。「我剛剛吐了一灘血、差點被你的過度共鳴攪到失智,噢──後腦杓的包比我想像還大!你最好給我個好解釋。」
「雖然我不知道哪點值得發這麼大的火,但你什麼時候吐血了?」
「你色盲嗎?剛剛那灘──」
打斷祈理的話,天堂逕自挪開擋住自己的祈理,開窗查看在後院的瑪麗亞有確實做好自己交代的事。
瑪麗亞打開腕部,對水桶投下某樣東西後,從裡到外至水桶本體都被她輕易踢碎,祈理啞然地看她埋掉化為粉塵的自己的嘔吐物。
「還好液態氮還有剩。」
「你真敢在瑪麗亞身上放那些……到底是什麼玩意兒需要用到液態氮啊!」
「毒素。」
「毒……!」
「你不是常說Second作用後容易頭痛和做惡夢?就是被毒素影響的,它會在引發Second的主部位一點一點結晶化,將體內傳導Second訊號的導體擴增,但那些始終不屬於身體的一部分,Second訊號回饋超過負荷導致生理心理失調,這就是為什麼Second用越久越是難以掌控,而且容易倦怠煩悶。」
「那不就每個二心子都有這種現象?天啊,你從哪知道這些的?」
「我是什麼身分?我當然知道這些。現在……你身體感覺如何?」
祈理舒展身體,關節好似生鏽了很久發出清脆響音。蟲鳴鳥叫至心音他都聽得一清二楚,彷彿世界從沒如此清晰過。「舒服極了,頭也不再疼……」手掌感受吸收陽光溫暖的木質,他突然想試試總是讓腦子難受的倒立動作,好似那些小病痛不曾困擾過這身體。祈理用腳挑起丟在沙發上的彈針,他藉收腳的假動作瞬間絆倒天堂,壓制脖子讓天堂動彈不得,甚至有機會拿彈針抵著他的頸動脈。「比在『金色』時的巔峰期狀況還好呢。」
「以前難以吸收的營養也能好好轉換了,記得多吃點深海魚類。原本推算你最多有一、二十年可活,恭喜你可以長命百歲了。」天堂把被祈理腹部壓住的手緊握拳用關節推他,祈理便反射性地退了一下,僅僅幾秒,扳歪祈理手肘、奪取武器,心跳呼吸幾乎不變的情況下天堂冷靜反制成功。「陪湊的時間變多了我真替你感到高興,祈理。」
「那麼放下武器給我拍拍手如何?」就算讓一百步祈理也始終敵不過猶如戰鬥機械般的天堂,或許天堂也知道這點,不然就不會扶他起來讓他坐上鬆軟的沙發繼續談話。「這一切……實在是太詭異了,從來沒見過這麼奇怪的事。」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對真澄使用Second?」
天堂說話的速度放得很慢,像強迫祈理聽清楚他所說的一字一句,這點才令祈理不寒而慄。
「他迫切想知道自己的事,確認是否真如他擔心的那樣不好嗎?至少我已經確定他不太懂怎麼做表面工夫。」
「那麼你從他身上知道了什麼?」
「記憶障礙的部份到底是七年……還是十年我算不準,不知道是周圍的人太照顧他還是有意隱瞞,他對二心子現況真的完全沒概念,難怪對我們的出身一點也不驚訝。不過話說回來,用我的見聞和真澄自己的記憶比對,他的Second應該是跟物理作用有關才對?他自癒力看起來也普普,人都流著血跑出門了更別說會有什麼治癒他人能力。」
「我的說法是『乍看下對物理接觸有反應』,然後呢?你理解到哪了?」天堂正催促祈理思考,若不這麼做祈理不知道今天的變化對他們有多麼重要。
「我以為……我們倆的身體相性很差,在他身邊時總有種難以言喻煩悶感,這麼看來真澄是做了件好事,之前我認識到的感覺就是──」
「抗拒反應,體內的病毒知道剋星在附近當然要叫你遠離他。」
「等等,那為什麼紫惠沒事?他們看起來處得可好了。」
「體質型比精神型有韌性多了,精神型的病痛和神經過敏對體質型來說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你講話很傷人耶!」
「實話實說而已,而且我相信再過一陣子她的身體也會出現變化的。」在不斷回覆祈理的提問後天堂已經有些倦了。「如果你沒有更值得討論的話題,我想就到此為止吧,我想去看看真澄的狀況。」
「……你講了病毒。」
「我是說了。」
「對現今紀錄來說巴不得想從黑歷史中抹除的病症,病毒類、有硬化症狀且二心子會是高危險族群的大概有四種……難道你這麼在乎真澄跟他的詭異體質有關?還用那麼強的共鳴反應,好像在確認夢爺沒有在偷聽一樣。」
「那只是多數原因之一。」
祈理慶幸自己在「金色」時有讀過這類資料,他不希望自己引以為豪的情報專長也被看扁了。「倘若真澄身體裡有什麼可以治癒二心子的物質,那可是大事件,就我所知跟他接觸過的二心子太少了,這種老好人個性實在難以想像他有社交問題,是他的收養家庭有做什麼手腳嗎?」
「只有這種程度真是差強人意,你的心、腦都這麼不堪用嗎?」
「你才是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對我使用語言暴力,叫我怎麼冷靜思考!跟真澄比真是差別待遇,你這麼小心待他,搞什麼嘛,甚至對自己館長有防備。你才見過他幾次啊?又不是你什麼重要的人……不,等等……他.是.嗎?如果我想的沒錯……那官方公佈的數據不就有問題?這、這到底是哪裡、從時候開始就錯了?假設你的信條是堅定不移的標準、那才是真相的話,你也太平靜了吧?因為你是『那種人』所以對人的優先順序才變成這樣?」
「『那種人』?」他對祈理的措辭不是很滿意。「看來今天是你的幸運日,你決定好幫我的話,我還可以教你更多。」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天堂,常常讓祈理不知如何提防他無俚頭的舉動,而這點在自己腦袋被天堂的莫名怪力緊揪住後他才意會過來。「『Give and take』,既然你已經得到治癒了就快讓你那顆腦袋派上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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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像是現行犯的我對於染血的上衣這點實在百口莫辯,原本我對自己腳力還有點自信的,沒想到大哥叫掃除機器人來把我放倒,因為血花亂濺它們對我可兇的呢。
「放.我.下.來。」
「不.行,而且這點壓迫感正好可以止血。」
「你到底對把我扛著走到底有什麼堅持啦!」我在大哥肩上看到抹地的掃除機器人只管跟在後頭擦掉血跡,LED燈眼睛小閃爍,不時透露出得意的感覺,而且像它主人一樣目中無人。
「下次我有同樣情況時你也可以這麼做啊,現在你只要乖乖閉嘴讓我做好大體處理就行了。」
「我還沒死──」
書櫃與書櫃間築出的隱蔽空間裡總是會有幾張沙發與躺椅,還好在把這層樓走廊搞得像命案現場前,終於有安靜的地方可以處理傷口。
「怎麼這裡會有醫藥箱?」看大哥打開壁櫃隨手拿出一箱,裡面還有礦泉水、乾糧包、工具箱和插座,日常用品充足之下,這般小小空間也有最低限度的生活機能。
「這裡可是設樂圖書館,你想不到的可多了。不過在這裡最讓人意想不到還是你們這群人。」
大哥講話酸溜溜的,原本覺得不怎麼樣的傷口都抽痛了一下。
「是你想得太嚴重了,這只是個小傷口,喔……我的指頭都伸得進去了……」想當然耳馬上被大哥白眼,我手忙腳亂地清水和毛巾把它清理乾淨。
「心電感應?共鳴現象?Second?不用開口就能交流還真是厲害,有時候我真不懂二心子的嘴巴到底是用來幹嘛的,好像問個問題就會要了自己命一樣。以為自己不再是普通人對受傷流血就毫不在乎,會被別人用異樣眼光看待也不是沒理由,要我說的話──這是你們自找的,少怨天尤人了。」
大哥讓我無法反駁,遮掩傷口好像自曝其短,鬆手的瞬間生理食鹽水從傷口灌進來了。
「好……──」
「很痛吧?」大哥看上去倒是挺開心的,換手讓我自己按住傷口後還摸摸我的頭,接著準備敷藥和繃帶。「要不是你還有力氣跑給我追,大概就是換我崩潰了。」
「崩……潰?」很難想像從大哥口中聽到這麼偏激的用詞。
「看過那樣的情景、那種表情後,我很擔心就此會失去什麼人。」
我認為若不是他有意嚇我,這就有可能是經驗談,在他過去……真實發生過的?我自己的事都一團亂,根本沒心理準備追問別人的過往。
「下次我……」我不會再做出讓他想起那些難過事的舉動,可是又覺得這些說不出口。「我應該手腳俐落點,好好湮滅證據省得你來教訓人。」
「繼續貧嘴吧你。我剪好敷料了,傷口過來……」才瞥了一眼,他又把紗布繃帶扔回醫藥箱裡。「……真是的。」
看來祈理幫我調整過自癒力後效果仍在,傷口明顯開始癒合了。「二心子嘛。」我這樣說他看起來又更氣餒了。
「這間圖書館不是什麼幫人解惑的地方。」他撐著半邊臉很幾近無奈地道出自己所知的一切。「超乎想像的記錄、難以理解的文獻,所記載的卻也都是事實,你只會看到自己的理智崩潰,夢爺他自己也知道所以很小心地管理圖書館,可是他有時候就是拿捏不好分寸,千萬別讓他對你有興趣然後攤出那些東西──即使你有迫切需要。」
「哇喔……」我驚嘆地點點頭。大哥完全不覺得這可能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出來的傷口,甚至已經猜得一樣八九不離十了。「所以大哥剛才在那裡……是想來阻止我的嗎?」
「不是,我是去殺人的。」斬釘截鐵的秒答。「要是找到我那把殺人用的撬棍我應該會這麼做,該死,那東西明明很好用!我到底放去哪了?」
我是館長的話絕對會把它藏起來。
「你剛剛是要去殺……找有夢爺爺嗎?」
「對──對,他可是個壞心眼的老頭,挖別人瘡疤一點也不手軟。不知道哪弄來這張照片刺激我這種纖細敏感的人。」
纖細敏感?
提到瘡疤,我還以為他想有所保留,大哥反而大方地從胸前口袋拿出照片。
「這張是……」醫生那張合照,我當時把它夾在《燐天女》裡面。「這張照片對大哥有什麼意義嗎?」
「觸人傷情啊。」他指了指其中一人,《燐天女》的作者。「原本已經有些記憶模糊了,突然看到自己父親這麼清晰的臉,總覺得心裡五味雜陳的。」
「柳希生……父親?大哥的爸爸!而且天堂說過希生先生是他師父。」
「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天啊,我可不想聽到有人叫我師兄。」
「這很重要嗎?」雖然我認為天堂是不會這麼做啦。「我第一次聽大哥提起自己的家人,他、他們還好嗎?」
「我媽人間蒸發很久了所以不太清楚,至少確定老爸已經是個死人了。」
「噢……我──」
大哥比了個手勢要我別繼續說。「從小到大我只知道我爸專注在畫某些東西的設計圖,主張手腳萬能的他自己會手寫編碼,所以從不用電腦的,交友和工作狀況都很神秘到不行,而一個好人家的小姐一眼就看上這貨,儼然佛蘭肯和伊莉莎白的結果還不錯,雖然他們對父母的職責沒什麼興趣,不過作為朋友和老師的感覺是挺不錯的。因為我爸那畫畫寫寫的習慣,我從他那裡繼承了不少東西,草稿、筆記和程式,然後被我東拼西湊就變成了──」
「──『降神』!」
我看到他豎起大拇指,感覺大哥到目前為止還蠻樂觀的。
「他是真正的起草者,我只是個手癢的宅男,沒想到無心插柳反而讓它真的上市,那些東西這樣用是否正確已經不得而知了,但這是我覺得能讓我們保有聯繫的事。」大哥將照片翻面,不管照片內容真假與否,他看後面的簽名時好像懷念的人就在眼前。「我愛他們、恨他們、仰慕他們,人生再錯亂我對家人朋友的回憶不是由別人說的算,應該用自己的方式去確認,未達到目標前我不想被莫名奇妙的外在因素扭曲現在的感覺。」
「我想有夢爺爺不會做這種事的。」
「對啦,頂多是『嘿,你看是你老爹以前的傻樣耶』這種程度,雖然看起來真的很傻,不過……」他聳聳肩,似笑非笑的,那是在遊戲時看不到的樣子。「會對突兀的成長過程困惑掙扎的不只是你啊。」
喜歡開我玩笑的大哥在認真的時候我總是會有不同的感受,鬱悶、生氣或許是因為自己不敢面對那事實時才會覺得那些誠懇的話很刺耳,可是那種消極的想法很快就煙消雲散了,時間還很夠,如果不相信自己有辦法處理的話可能就再也不會有這麼輕鬆愉快感覺了。
「如果你心情已經好點的話還是快把那身衣服換下來,不然現在我反而覺得哪裡毛毛的。」
「啊,也是呢。」就算傷口癒合了我還渾身是血,就算是灰色衣服要是乾掉再洗的話痕跡還是很明顯吧。
「沒事了的話我就找夢爺抱怨幾句就好,他老人家應該多去培養自己興趣少管別人閒事的。」
「那個,大哥……」我已經知道他為了給我轉移注意力費了不少心思,還那麼心平氣和地跟我聊自己的私事。「即使環境如此,我還是很感謝大哥那些親友們,因為現在的大哥對我而言是依舊出色和與眾不同。」
隱約從他看到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但表情倒是柔和許多。
「總有一天有人也會這麼看你的。」
他把我頭髮摸亂後就帶著掃除機器人閃了,明明是叫慣了的大哥,總覺得這不像我對夏納哥的那種兄弟情,印象深刻的感覺卻又說不上來到底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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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後就攤在房間裡連線。
慶幸雪爸的因果累積沒有成真,現在涼爽的氣溫正舒適的呢。等等去看完雪花的授予儀式後就差不多準備回畢思特,我和艾兒又來到了淚未所在的煉藥房。
「噫──」排隊的時候艾兒猛盯著我看。「今天的真澄好像閃閃發光的呢!」
「可、可能是最近好事比較多,心情很好吧。」
「我說的是心境上煥然一新的感覺,如果只是心情好的話我平常眼睛早痛得受不了了才對。」
「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艾兒耶。」
「哪裡哪裡,因為真澄不會遮遮掩掩的嘛,那神清氣爽的感覺也讓我覺得今天上線會有好的開始,這種感染力很重要喔。」艾兒沒有多問什麼,只是話匣子打開後和我滔滔不絕地聊著最近達成的目標。
我們一面排隊等淚未接待玩家,久久未有動靜的門幽幽地敞開了,穿著當地儀式袍的女性提著小布包輕輕地開關門,殤心妹妹也跟著她進來。乍看之下好像曝露很多肌膚的衣裝,其實大部分都是淡淡膚色的紡紗料子,但仍覺得在這種氣溫下活動的她很厲害,頭頂的輕微積雪,反而使她淺藍薄長髮的色澤像水性染料般溫和又自然。
「親愛的,一切還好嗎?」
「當然!快點坐下我給妳泡杯藥草茶吧,準備儀式可辛苦妳了。」
「噢──你真是貼心。」
「滴姐姐不要這麼快就被哥哥拐走了,兩個人都專心工作啊!」
見到親密不已的兩人,不禁發覺名為滴的女性看起來並不陌生。
偏頭眨眼、髮絲垂落,她平靜地闔眼貼在淚未身旁休息的模樣皆有種熟悉感。
──就好似湖之主。
「姐夫──我回來了。」隨後又有一個沉重的腳步踉蹌進門,無非是他的那些背負物所致。之前給我們引路的村民卸下柴薪後懶洋洋地拍在櫃檯。「你們每天這樣黏在一起不膩啊。」
「果然小流也這麼覺得。」殤心妹妹附和他。
脫帽後少年露出稚嫩的臉龐,姊弟倆的特徵如出一轍,不過就算另一邊已經沉浸在兩人世界,這邊倒也不會寂寞。
打破循環悲劇後的新故事似乎變得相當平淡無奇……但這是他們應得的幸福。
「麻煩下一位──」淚未叫了我們,即使工作中滴小姐也是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幫忙配藥的手法很笨拙,淚未不怎麼在乎就是了。「他們可是我自豪的家人呢。」
「看得出來。」對,閃得眼睛都痛了,不過不需要眼藥水治療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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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的授與儀式就在極光少女的花園,有玩家和NPC來圍觀、大批聖靈聚集,對於一個深山小鎮來說場面挺熱鬧的,鴉隨NPC樂師伴奏,喚出喜愛這般氣氛的少女神。
祭祀人員把所有她蒐集齊的素材製成裝飾品,殤心妹妹幫她編了新的髮辮,環形麻花用做工細緻的串珠髮繩固定,長長垂落的花邊緞布隨風起舞,飄逸又夢幻。
「你看,雪花好漂亮喔,雪花爸爸。」
「因為她有個好媽媽,把最好的都留給雪花了。」
「好了好了,雪爸──這只是在結算任務啦,沒什麼好哭的。」
娜娜卡和NAO左一個右一個說服偷偷用袖子拭淚的雪爸。
「不過那套衣服是素的耶?」低胸裸肩洋裝,不只薄還沒有手部配套,看得我覺得好冷,授予儀式的正裝比自己的裝備還簡素。
「極光可是很重視美感的神,就安靜看嘛。」大哥如此回傳悄悄話。
殤心跟她一起看一本小冊似乎在檢視素質方面的條件完成度,從兩人看表情看來是完全沒問題。
耐不住性子的少女神一把將雪花拉過去跳舞,每轉身印紋就會退掉一點,融入裙裝中成為群邊紋樣,極光少女輕輕揮手給後裙擺抓出皺摺,手指交扣後換手,手部裝備猶如冰晶延展從肩帶部分出現覆住半面手臂,而後紗袖才輕柔地包裹她的雙臂。
選中她的慈祥聖靈,在舞蹈中化為光芒注入她長靴側邊、金黃透明的立約琥珀,為無修飾的白靴鑲上金邊,她穿著完成祝福的聖裝陪極光少女跳最後一段小調。
雖然這套衣服還有點孩子氣,但從雪花洋溢喜悅的側臉看來她又好像長大了一點,或許三、五年後雪爸會為出落成動人少女的雪花更引以為傲。
不間斷掌聲讓儀式有完美收場,從此換上聖裝後雪花她就可以以「曙光先知」自居了。
「爸爸──大家都這麼開心別哭嘛。」
我很確定這麼隆重的祝賀場面雪爸早泣不成聲了,女兒還在長大呢,他得慢慢習慣才行。
「艾……兒?」
稍早前才被喜悅氛圍感染,沐浴在如此愉快氣氛中他的表情卻不是如此,只是呆然地望著不屬於這裡的遠方。
「水實在這裡。」
「什麼?」
雪花拉著雪爸一起跳時,樂聲更響、人們開始享受儀式餘韻,艾兒抓到空檔快速往某個方向跑去,嬌小身材更便於在人群中靈活穿梭,我吃力地跟在後頭,不過我也發現那好久不見了的白色連帽背影。
「喂!你們兩個去哪啊!」
不妙的是NAO發現我們擅自離場,這事頂多讓我被齊克唸一頓,我請鴉先確保不會有更多朋友從後追上,詳情之後我們在談。
兩道人影竄入樹林,我和NAO被丟在後頭只能追逐踏雪聲,正想艾兒對水實還真有耐心的時候他就已經在裝填治癒彈了,受重傷的時候用立即見效,會把它的物理效果至於度外,但健康狀態時來一記的話比被BB彈打還痛。
「慢點慢點慢點──艾兒!水實想跟你說話的話他會停下來的。」
「或者我不應該大聲把你們也叫來。」他粗魯地收起槍枝,一半生我們的氣也氣自己看不清狀況。
「我可不喜歡你們跟神秘朋友獨處,除非你們讓我知道是誰!」NAO追上時我們水實早跑了。「可不要是比希維爾更難搞的麻煩製造者。」
「那.是.需.要.幫.助.的.朋.友!」
NAO被心急的艾兒嚇了一跳。
「從他的腳程來看他大概也覺得時候未到。」面對氣急敗壞的艾兒,NAO盡量讓自己冷靜。「想當濫好人的話你應該要學著分憂,明明住在同個屋簷下怎麼好像只有我學會這點常識。」
聽到NAO這麼說艾兒收起忿忿不平的感覺,寬容的NAO讓他冷靜許多。
「這事你八成也有份,從什麼時候開始的?」NAO轉而問我。
「回程太短了,我沒辦法那麼快說明完。」
飄雪沒有停過,我們無法沿著足跡回花園那邊,只好慢慢找人工道路。
和清雨水實打交道一段時間了,直覺果然越磨越準,在灰燼之慌後那兩人應該有會合,水實要瞞著清雨來找艾兒商量可不是簡單事。
如果是清雨要水實這麼做的話那就說得通了。
拔劍聲逼潛伏物不得不現形,因為這不是我們第一次交鋒了。
「又是雪狼群?」艾兒的煩悶大概跟我一樣。
「『又』?你們回去後最好也跟我解釋下那個『又』是怎麼回事。」
三人背靠背互相掩護。
牠們可是在新生英雄的大好日子找麻煩,為了不讓狼群跟著我們,我也不客氣讓御史上場了。
雪狼群極度厭惡滾燙的龍火,把我視作威脅,腳步一動就追了上來,跑過地方隨著高溫雪融成水,附雷袖中劍和NAO的滅絕暴雷雙管齊下牽制牠們行動。
「天哪,要是你平常也這麼能幹該有多好!」
我是刃使的時候有這麼不中用嗎?
因為有NAO在加上御史狀態,我們不會只是被單方面追獵,可是狼群的攻擊從不停歇,沒有蟲子來亂入,附近應該有頭目才對。
「我剛剛有看到體型特別大的,那會是狼群頭目嗎?」
「一閃而過,應該錯不了!」
艾兒和NAO交換所見,可是在我看來這個群體中沒有特別突出的魔物,千遍一律的近身戰、冷凍氣、銳爪,我們突破了好幾次牠們的獵捕陣行……
可是只有我一無所獲?
「炎龍覺武!」
毫無保留熱度的龍火大範圍延燒,蒸騰熱氣驅散了雪狼,唯有一道影子在迷茫中走近,剪影並非魔物的輪廓。
「我們都知道時間寶貴,所以我就直接來找你了。」
彷彿足以看穿一切的眼已經貼近到只剩帽緣的距離,因為從不帶著惡意而來,物理和心理的分寸全都由他掌握。
「走開,清雨!」蒸氣打亂了距離感,原本只是想揮劍恫赫,劍刃卻緊貼著他的側臉,就那對比色的身軀看來,鮮血就像是身外之物,只是靜靜地順勢流下,傷害與威脅不足以動搖那異於常人的意志力。
「真澄快閃開!」
NAO把我的頭壓下去,那重量我根本撐不住,在癱軟下來時兩人交鋒瞬間爆出火光,他的魔法似乎有正中目標。
可是清雨他一步也沒有後退,半邊膚髮被燒得焦黑,他微微傾身像是預備姿勢,抓到了NAO的手臂,順勢反轉,精準地用刀柄朝肱骨重擊,明明知道這不是現實,但如此清晰的聲響讓人覺得不只是單純的音效。清雨任刀鞘滑落,一個轉身後被他削去的東西掉到我腳邊,與林中所有枯枝無異,但從唯有那枝的截面會淌流血絲,一點一點地滲進雪地裡。
並沒有聽到任何軟弱哀號,NAO的聲音更像是激昂的咆吼,亞人型態變得不再穩定,火焰竄遍全身化為角與爪,當他眼底最後一點理性被抹去時,狂火隨著野獸衝動無止盡地延燒四周。
狼群的智慧不足以迴避如此衝擊,噴散的大量光粒子頓時佈滿週遭。
土地被高溫摧殘,艾兒及火素質的我也覺得難受,若不是因為環境能承受能量,恐怕傷害就不止如此。
「NAO……幸好沒事。」艾兒照顧著變形不完全的他,一面施治癒術一面替他檢查。「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怎麼雪狼群回到原本棲地還是來我們麻煩?」
「天曉得!那到底是什麼鬼東西……痛死了!」
「剛剛太混亂了沒有看得很清楚,只知道有一個不一樣的東西在。真澄呢?」
「混……亂?」雖然NAO似乎不知道清雨和水實的事,艾兒並不是一無所知才對,在這般景色中真的有可能忽略掉清雨的存在嗎?「NAO被刀鞘打到的手還好吧?砍斷的角還接得回去嗎?」
「破相這種小事輪不到你來擔心啦,下次你們再偷偷摸摸的就轟了你們!」那個抱怨方式還是以如往常,明明是在罵人言外之意又好像是有關心的意思。「不過……為什麼你說是刀鞘?這裡還有其他人?噢!艾兒──」
重新提起警戒時艾兒掐了下他無力的手臂。
「不行,要躺好!可以變回人型嗎?總覺得好像恢復得很慢。真澄等等也給我看看……真澄?」
「我沒事,我去看看水實是不是在附近!」即使是用密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敷衍過關,反正等艾兒問起再說,在這之前他應該會幫我應付一下。
積雪雖融,但隱約可見有條拖行的水痕,飄雪慢慢填補泥濘地面時更是能發覺那沉重緩慢的足跡,沒有刻意繞行,這段無言的邀請文簡短又直白帶我找到林中歷經風霜的神祕建物,冰柱似乎是照成它破爛不堪的原因,但也因此讓它可以提供另外的遮風避雨方式,在我看來這地方對清雨這種鬼祟的放浪者真是再適合不過了。
毫不在意力道快步上前,踏破不少了冰霜覆蓋的廢棄物。
「你還是追上來了。」
跑這一段路,不只是為了揪住他的領子。
「不想管你的什麼計畫、那些漫天想法……那些我都無所謂,算我傻才一直這樣跟你糾纏不清,我不知道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但是我絕對不能原諒你打我朋友的主意!」
我們的影子重疊,身負重傷攤在地上的是他。
不想再因為看到傷口心軟,可是摸不清他為何如此游刃有餘就止不住劍尖的顫抖。
「對你來說我到底是朋友還是壞人呢?」
「都不是……」
「你對自己說太多謊了。」他試著調整氣息後語調變得更平靜了。「如果能讓你看清事實的話,我甚至可以在你眼前殺你的朋友上百次。」
「……清雨!」
「你會生氣表示自己也知道這個世界、這個程式對某些人來說有不尋常之處,什麼有可能發生,從資訊面至現實的身心,無法掌握的狀況比你目前知道的還多,因為你深知這點所以你更不可能痛下殺手。」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劍刃刺入了清雨的皮膚、撐開肋骨,金屬在血肉裡滑動的聲音是如此刺耳,手掌貼著他胸口時感受到底下心跳加速,那一小點擔憂瞬間被清雨放大,見到他口鼻溢血後我收手了。
但他並沒有因此放過我。
他抓緊我慌恐的手,繼續把劍埋入自己身體。
「為什麼要住手?為人除害、幫助弱小很適合你現在的形象不是嗎?對你而言我應該是個壞蛋吧。整天想著怎麼即將泛用的科技連根拔起、對外界的情況作壁上觀……讓所有自己在意的人都傷透心……一直以來都是如此。那你又怎麼樣呢?」
「另一邊的身體不容許我在現實日常出任何差錯,就算想對別人好,也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是什麼人被我捲進麻煩。在降神的時間已經是生活的一部份了,我喜歡的朋友和回憶都在這,好不容易覺得自己跟別人有所聯繫了……你就不能別來管我嗎?」
以網路關係來看,我已經對清雨吐露太多了,聽到那些赤裸的心情時真的會想大聲尖叫。
「因為我足夠了解你了,你的記憶障礙、摸不透Second的那一半,像顆不安定炸彈般的自己,保護別人顯然就是對自身缺陷的補償行為,而且你從不承認根本沒有人需要這些多餘的善意,靠著無視事實裝模作樣地過著和普通人沒兩樣的生活,其實你心底最扭曲的那部份也不比我差。」
「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輪不到你來說!」絞盡腦汁試著反駁,卻只能吐簡單無力的句子。
視界瞬間扭轉,冰晶的折射在我看來相當刺眼。
明明睜大眼睛就能看清楚,這裡充滿聖靈,包圍此處的影子中甚至有更多比聖靈更不得了的壓迫感,在無數眼神交會中我認得出那種是高高在上的目光。
「吾之御史,武裝在這裡是多餘的,身也是,心也是。」
莊嚴的言語之後御史裝逐漸被分解,一切都是卡楚大人的意思,眾神、聖靈與異端林立之處,反而我才是異物。
和自己相似的身影壓在上頭,因為我沒有掙扎重量感什麼的就無所謂了。
「清雨哥,我現在該做什麼?刪除他的角色?爆音?修改記憶很難不過我只能盡量做……」
「不用,什麼都不必做。」
「他不會是我們這邊的人!他還有家人朋友和自己的生活,他可以專注未來,哪有理由來淌這渾水,我不覺得真澄會想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關係,因為根本不需要。」
穿不同風情古著的女性圍繞著他,似乎是想幫忙療傷,從飄浮不定的方式來看有可能是哪裡的女神。
我不懂的是為什麼好想智能們都在幫助他。
「……為什麼?」
「因為就算是神,對我們來說造物主就是一切啊。」不同於凝重氣氛的俏皮語調傳入耳裡。
有人從背後將我扶起,清理破碎的御史裝,用準備好的溫水幫我清理傷口。
「淚未……」
「抱歉當時不能像這樣好好抱抱你們或者說聲謝謝。」確認我身體無異常之後他還真的來了個大擁抱。「說出來真是舒暢多了。」
不是陌生的村人,眼前的是我所知道的淚未。
「不可能啊,我知道降神的製作者是誰而且絕對跟清雨無關!我甚至是前幾個小時才聽說過的,而且清雨打算廢了降神的話大家不也全都會消失不見嗎?」
「這麼說並不正確,我們本來是『不該存在的』是造物主賦予我們形體和思考能力,這已經很夠了,沒錯吧?」
附和著淚未的話,所有人與神一致點頭。
「吾等皆遵照造物主的最初安排,確保使命運行沒有脫序,至於人性化與否一切取決於世人眼光。」
連卡楚大人這樣堂堂一個上位神明也完全認份,了解自己是他人劇本中的角色。
「我所在之處,他們對這些似乎是直言不諱的,不然我也不會發現造物主權限的事。」傷口還未恢復,不過他已不再逞強反而看起來輕鬆自若。「『天使塵』、『灰燼』……那些危機一直都不是針對降神或玩家而來的。在降神裡玩家並不是主角,所有人、AI甚至於你我早都被安排好扮演什麼,而我現在所使用的是某人為我製作的角色,並不是我創造的,水實也是,不同的是智能們對我的認識就像他們所言。」
「這是真的嗎?」
「我以前強調過很多次了,我有意識時就是現在這模樣。」水實盡可能不用爭吵的方式溫和抗議。
「不對,就算設計者別有用心,公司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你的角色資料,那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程式對別人或清雨又沒好處。」更別說他已經是個不存在的人了。「不然破壞什麼的,你也不會說那種話吧。」
「程式的使用方式的確很獨特,我跟這類技術也脫節很久了,但是我無法否認現在這模樣帶來的方便,另一方面,我已經知道它能行使多大的權限,不然水實也不會有這般困境,但把它破壞的預訂計劃仍沒有變。」
在他們倆低調行動後,我看不出清雨和玩家平常所做的事有沒什麼不同,他卻是從不同角度深入了降神的核心。以為自己已經盡力思考了、對人事物有深刻的感情,這部分反而才是最讓我覺得難過的。
「我搞不懂那個設計者,為它費盡心思的人該如何是好?他是怎麼看待接觸降神的所有人?城府深、每個設計都充滿心機……這只是屬於『他』的遊戲吧?」
「他是出於好意的,為了某些人絞盡腦汁才有如此結果,像真澄你就是額外的收穫,你見到了別人無法見到的,程式在表面世界時幫我做的偽裝對你沒用。」他手伸過來的瞬間我全身打顫了一下,但清雨並不可怕,物理上來說他甚至比我更脆弱不堪,只要這麼一想就不會那麼抗拒了。「是這個世界讓我發現了你,你才需要幫助的人,在讓這一切有個結束前我還可以幫你多做點什麼。」
「……我沒有任何困難。」
「設計者留給我的訊息可不是這麼說的,你不會離我而去不就是因為我會訴說真實嗎?不信的話下次我找你的時候不要拒絕我。」
「我……不管是要做什麼讓我盯著你們是再好不過,但不能再有今天這樣的事……不然我自己去驗證時,消息遲早會傳遍遊戲公司和討論版,我可沒辦法分辨你不希望哪些人來關注。」
「這樣很公平……謝謝你願意和我談。」總是因掌握神秘訊息而放縱無拘束的清雨,那樣的他第一次低頭。「小實,把真澄的最後位置修正到附近一公里內,侵入控制板多灌些垃圾訊號讓它過載失靈,這樣就好了。」
「等等!你要燒掉我的顯示器嗎?」
「對,你得好好休息一下,用些獨處的時間思索自己的事。」
「聽說控制面板是在耳後,雖然不會起火還是趕快拿下來的好。」負責執行的水實還親切提醒。「現在你知道了吧,這裡到處都是別人的眼線,我們的一舉一動都被算計過,搞得我快發瘋了,可是我只能相信清雨哥的考量。」水實前傾,決心和重量不斷壓迫過來。「最後提醒你,水晶大陸方面還需要你幫忙,別休息太久了。」
變化的鐮刀直直刺入我心臟位置,眼前的景色崩解時AI們對我揮別,我瞥到清雨苦笑著,像孩子般的無辜眼神裡頭帶有一絲懇願。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肌膚熱得快融化般卻不知這股熱源為何,心跳加速時劈啪聲在體內深處起起落落。
這次的遊戲時間並不愉快,清醒時一股愕然感襲上,顯示器的控制板冒煙起火花時我把它摔向牆壁,在昏暗的房間裡,一直看著螢幕光消失後鏡片僅剩自己雙眼的反光才驚覺自己從沒如此清醒過。
第八十九章 遙久隱線 (陌生人和太熟的人給的食物都得小心檢視)
「文月,我們今天想帶四個便當。」皋月在廚房趁文月還未料理完午餐前提前告知,他最近常和卯月中午時到別處吃。
「四個便當不會太多嗎?」沒有多想文月便拿出飯盒裝今天的蕃茄炒飯,用了一些當季蔬菜像起司茄子、柳松菇和涼拌秋葵,順便給皋月準備了滷苦瓜,這樣正好有機會讓他改一改挑食的習慣。「卯月可不能幫他吃掉喔,滷過的不會苦啦。」
「我會盯著皋月的。」卯月並不在意皋月無言的抱怨,她只是覺得好事就得堅持。「我們一個便當是帶去慰勞葉月的。」
「真是貼心,他今天也為了整備硬體忙得不可開交呢。嗯?那還有一份是誰的?」
「我跟葉月分著吃的!在成長期時就是會覺得飯量不夠嘛。」
「哎呀,果然是男孩子,的確一人再半個便當是剛剛好的量。」在準備最後一份時文月又多放了更多的滷苦瓜,她要是看見便當飯菜有剩,下次會不會『更貼心』準備料理就是未知數了。「不過睦月要你們交的報告都寫好了嗎?正忙的時候午休太久可是會被睦月罵呢。」
「我的馱獸交易量和魔物調查雖然花了不少時間還是有做個段落,但是皋月只有建築相關資料而已,太奸詐了。」
「輕輕鬆鬆。」
有鑒於灰燼之荒這樣不好的預兆,睦月領著十二月研究遊戲中的變化,將交易資料與任何細微變化作成圖表,從魔物、武防具小至食材素材都不放過,彌生、霜月和師走工作量大增,睦月神經質的舉止讓大家怨聲滿載,不過沒人能抗拒他的指示。只要符合遊戲規則,即便降神壞滅GM也不能干預玩家立好的劇情走向。文月只知道後面還有投資者等著收割降神結出的碩果,卻搞不懂製作者的意圖,身為GM,睦月的方式或許就是最為遊戲和玩家著想的,她也很在意其他人是否也有相同心思。
簡單道聲謝後兩人拿了便當匆匆離開,年紀相似的卯月和皋月在其他人忙得不可開交時還能如此精神,難以看出他們其實也有某種專業知識的同事,反倒像是兩個樂天的學生。
卯月和睦月找到被維修條圍住的電梯,偷偷爬梯子下到樓梯繞過的封閉樓層。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皋月慣用的陰暗工作室鑰匙被神無月沒收,再他改善懼曠症前無法再縮回自己的小世界。熟記大樓結構和器材配置的他估計這層樓頂多只有雜物與電線堆,想要新的秘密基地卻陰錯陽發現了這個禁止一般員工進入的樓層。
當然皋月也有很多顧忌的事,像是被葉月抓包,差點耳朵被氣動釘槍釘在牆上之類。
還有就是這裡早已經是別人的地盤。
有太多他難以理解的潛規則,幾天下來帶上卯月和便當來拜碼頭後事情才有所好轉。
「『她』今天不在嗎?」
「在啦,我感覺得到喔。」
電線遍佈只露出些許地板,託如此耗電量之福才使得電梯常常故障,讓大家只能爬那要命的二、三十層樓梯,但他們也因此知道為何葉月從來沒抱怨過那總是修不好的電梯和配電系統。
在唯一敞開的門口往裡頭探,他們看見葉月在和一名少女談話,黑長直的頭髮幾乎佔去半面背影甚至還穿著黑套裝,幾乎會讓人錯以為是一抹影子,儘管本身膚色偏白露出臉部和雙腿,但認為她能融入黑的想法一點不誇張。
他們的身影擋住了某樣方方角角龐然大物,兩人戴著遊戲用顯示器,鏡片上顯示的資料快速刷過,你一句我一句的討論著。
「卡……」
皋月才開口布鞋前端被射來的釘子釘上,要是在往前一步的話腳指頭就不保了。
「葉月別這樣啦!還好便當是我拿著。」
「不好意思。」
被卯月叱喝的葉月本來要拿釘拔幫他弄掉,在少女一個響指後釘子早已消失,皋月的鞋子也完好無事。
「別把翠最當壞人,我也跟你們說過好幾次了,你們不該來這裡的。」
「可是文月幫我們準備了四人份的便當,我們吃不完啊。」他隨口編了個理由,但少女的赤紅目光放在他身上時他腦袋瞬間空白。「葉月明明可以來這裡……」眼看太容易就穿幫只好轉移注意。
「翠最是當代最好的機械專家,我當然需要他。」
「文月好不容易幫我們做便當,浪費的話對她太不好意思了……」卯月看了看便當和難得碰面的新朋友。「真的連休息一下都不行嗎?卡爾思?」
「……我知道了。不過午休結束就快回去,別讓睦月有機會來找我囉唆。」
睦月總監的脾氣在公司中漸漸變成好用的藉口,連二心子都會嫌麻煩的人物。
「謝謝!」她在卡爾思身邊一蹦一蹦的,無非是因為卡爾思是公司裡難得一見的二心子同胞。
走廊底才比較有空間吃飯,誠如卯月所說暫時放下手邊工作四人一同用餐。
「葉月真是狡猾,都不用交報告就能來找卡爾思。」嘴邊黏了飯粒皋月也沒察覺,吃著午餐嘴正抱怨同事的待遇。
「你是沒聽懂嗎?我修繕機械才是我的工作,遊戲裡我只管理部分資料而已。」
「卡爾思,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公司有開發這種東西,妳真的需要那個什麼裝置嗎?」卯月問道。
「增幅裝置──對,我很需要,因為我算是半殘的二心子,每天還得處理那三邊的麻煩外務,得有效使用Second才不會傷身。」
「我認為卡爾思應該是很厲害的二心子才對啊,總覺得有種高貴的氣息,別的二心子都不曾讓我有如此感覺,連周圍的空氣都很清新舒服。」
「體質型的孩子都很常這樣形容。」
儘管卯月溫順,她和師走一樣並不喜歡被當孩子看待,除了眼前的卡爾思之外,她敬愛卡爾思,彷彿這只是身體許久未記起的感覺,卡爾思理所當然地憐愛年紀小的她,活像是親姐妹一般。
「說起來我們這的確二心子不多呢,只有卯月是天天都能看到,卡爾思又是社長秘書。」
「我不這麼認為。」卡爾思端詳著皋月的眼睛,皋月身上有一部份對她來說並不陌生。「你的視網膜是用二心子細胞培養出來的呢。」
「……妳說對了。」他含著湯匙,不想讓大家看出顯而易見的複雜心情,當初他是多虧了這對視網膜才重見光明,只是人生轉折的瞬間視野變得太多廣闊清晰才有懼曠的後遺症。
「這裡看不到多少二心子,聚集在此的人卻多少都跟二心子有所接觸,正確來說……這個世道所有人都和二心子有某種程度的聯繫吧,二心子的存在早已是『生活』的一部分了,還讓你有危險的好奇心真是不應該。」
「因為皋月是傻子啊,神無月管教他可辛苦呢。」
「我不是他的寵物!」
皋月大聲糾正,葉月也知道他並非神無月的寵物──「玩物」的說法還比較正確。
「普通人會對二心子好奇很不好嗎?」吃飽了的卯月已經開始犯睏,不由自主地枕著卡爾思的肩膀。
卡爾思脫下手套為她順開刺眼的瀏海。「不會啊,我說的危險是指『我』。」
「才不會呢,卡爾思這麼溫柔,是傷害妳的人太壞了。」
「那是不能相提並論的事喔。」她把快睡著的卯月托給皋月,在午休結束前還有時間可以讓卯月回自己房間睡。「皋月眼睛有狀況時來隨時找我,今天你們就先回去,我不能留你們太久,葉月也是。」
「可是還有很多零件要更換……」
「等我把系統調整完後再做吧,沒事做的話去幫前輩的忙增進感情如何?」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只要跟長月有關的事葉月就變得相當乾脆。
儘管過去她跟這裝置淨是些不好的回憶,現在增幅裝置為了彌補自身殘缺的感知力它是不可或缺的,身負重要使命的她必須時時確認二心子的現況,即使她並非三色的支持者也一樣,只是留給她增幅裝置的人同樣也在上面安裝了降神的主程式,本應該要一面提防著三色一面完成自己的目標,卻被製作者的玩心牽著走。
當初某種情感滲透進了她心靈深處才將自己染黑,想將自己的存在變得更加不祥。在數年前的議會上威脅過各國元首與中央元老的性命,三色所恐懼的「原色人柱」、「喪服卡爾思」現在卻變得如此平易近人,安逸的日常似乎讓她變圓滑了。
「真是傑作啊,希生。」要是這位朋友還活著看到現在的她肯定會愉快地露齒大笑吧,卡爾思如此想,但現實總是讓人覺得苦澀。
「只是幾個孩子找妳吃飯怎麼會讓妳愁眉苦臉的?」
聽聞人聲卡爾思消去了慣用的樣貌換成少年身姿。
「有何吩咐?社長。」
「沒事沒事,我們獨處時叫名字就好了。」被卡爾思尊為社長的老人坐在溫度還未退去的椅子上。「也撥個時間跟我一起吃飯啊,卡爾思。」
「我很忙,如果你幫我回絕掉在會客室裡痴等我的……管他是哪一色派來的人,或許晚餐有望。」他不耐煩地雙手抱胸,保持最低限度的禮貌坐下和社長談。
「真是讓人進退兩難啊……你以為我會這樣說?這是你的職責,孩子們的麻煩就是你的麻煩。就算被『全知』重傷也不惜站上『主柱』位置的覺悟只有這點程度嗎?」
「你只是我的監視者,不想被人取代的話就少對我的覺悟說三道四的。」
暗闇從卡爾思身上蔓延至所有可視之物,眨眼間科技大樓成為草木叢生的無人廢墟,兩人間被斷層隔開,溼氣和鐵銹味的真實感幾乎快把他所扭曲的現實成真,這般景象在腦海中烙進了多少真實只有感受者才知道。
老人依然心平氣和地和卡爾思繼續對話。
「『全知』比我們都還早知道自己渴望的東西,即使他的做法使二心子們元氣大傷,我卻一點也不想怪他,不如說是因為他我才能一度擁有無可取代的家人與朋友。」遮住自己的表情時,卡爾思真實的顏色就映在手心中,在情緒激昂時變色片根本蓋不住。「是『中央』害得我們失去歸屬,家人四散,錯的是那些決策元老!」
「你還是沒有家人的線索嗎?」老人起身,他的站姿使西裝更加筆挺好看,老邁相關的形容彷彿與他無緣。
「有或沒有都與你無關。」卡爾思動念,斷裂的走廊石塊崩落,兩人隔閡瞬間加劇。
「有關。」稍為助跑他才跨過斷層,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差點被卡爾思的幻想深淵殺死。「就算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也無法撫平你的傷痛嗎?」
「別干涉我的事,小心……」
「被你殺掉嗎?」他小心翼翼牽起卡爾思的手,將其放在自己掌中。年輕白皙的手與衰老、滿是青筋的皮膚形成滄桑的對比。「我並不怕死。」
「這點理由會是我無法具現你的恐懼的原因?」
「你每次都猜錯,白白浪費了力氣去使用Second,也不想想我都一把年紀了,兒孫都選擇怎麼過自己人生了,哪還會怕死啊。」老人豪邁地笑著,在表情柔化的同時感受那手的重量,沒有被套牢的指間期望能將那份重量變成自己的。「……只會怕失去愛而已。」
卡爾思雙頰刷上一層淡粉色,有少年的純情又帶點少女的羞澀。
「柳.家.的.人.全.都.是.變.態!」
風景崩解,他們回到了現實與忙碌的日常。
看到反應如此豐富的卡爾思,老人又笑得更愉快了,對他來說這個瞬間值得珍藏。
「你應該要說這是優秀的遺傳。」
「你也不看看自己現在年紀一把!人類骨子裡根本比二心子還扭曲變態啊!」
「真心喜歡你的話,根本不會把你那些小手段放眼裡的。」他很樂於欣賞卡爾思氣到炸毛的模樣,只是太過直白可愛反而有令人在意的地方。「卡爾思,你……戀愛了嗎?」
現實依舊不變表示卡爾思並沒有發火,那句話是讓他動作僵直的咒語。「……才沒有。」
老人鼓起勇氣才問出他最害怕的事:「有人追求你嗎?」
他不知道要如何答覆問題,卻又彆扭不想給敷衍的答案,因為這個人聰明得讓他困擾不已。左顧右盼,看了下中央廳堂的時間後才找到讓自己冷靜的辦法。
「在工作時請別討論私事,社長,午休時間過了。」
「難道我不能跟我秘書融洽相處嗎?」最後關頭還是被卡爾思的「正當理由」打發掉,沒有恢復迷人的少女姿態也不曾聽到有甜美的聲音喊自己名字,他不禁感嘆。「卡爾思,你知道我孫子去哪了嗎?我想調他晶片的資料來瞧卻老是找不著。」
「大概一起帶去他『真正的爺爺』那了,因為那個人比社長稱職多了。什麼事都托給別人去做可不是好習慣,比起這個社長還不如關注一下我們公司股份的上市狀況。」
聽出卡爾思一語雙關的他苦笑。
「如果沒什麼事就好了,二貴那孩子注意到的地方我也有些在意。吶,卡爾思。」
「什麼事?」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會不會有『天敵』這件事。」法令紋微妙變化,他欲言又止,希望能與卡爾思相談甚歡心中卻充滿擔憂。
「我是支撐幾萬生命的『人柱』,原色的繼承者,儘管我只剩一半的力量,我也在那些權位者證明世上最可怕的事物為何了,刀槍權力哪奈何得了我?把你納入我的保護之下也完全不費力。」
「這才是我最愛的二心子。」
正是因為卡爾思不輕易屈於人類的秩序才顯得有調教價值,連膽小怕事的中人都會不擇手段也要把卡爾斯留在己方,可惜本人並不知道自身的美與力量都不是染黑就能掩蓋。
「下次請用更高級一點的讚美,老骨頭。」
■■■■
嗶、嗶、嗶。
微電腦的音效跳了好幾聲。
霜因發郵件和團員們交代這幾天的狀況,尤其是真澄碰上了一點小麻煩,讓他不得不把咬了幾口的三明治早餐擱在一旁慢慢寫信。在遊戲中他沒有和真澄一起行動,真澄在找雪爸的途上發生了什麼事他很難整理出個頭緒來,信裡提到了幾個重點,真澄的顯示器壞了還有真澄身體有點狀況需要休息。
就算他自己也很困惑,但兩件都是真的。
霜因在夢中被聲響嚇醒看到真澄時,他已經相當虛弱了,紫惠也正好進入身體調適週期,根據蘇西醫生推測,真澄的狀況是被她影響所致。
可是在發作前真澄還在線上,搜索組在雪花的授與儀式到顯示器摔壞的時間點前有一段空白,大家分散各處,真澄發生了什麼事沒人知道,霜因很在意這點卻不知如何跟他開口。現在真澄就躺在他旁邊,睡也不是醒著也不是,身體的不適讓他開口說話都很困難,椅子和床時不時會顫一下,要不是房間本身有固定傢俱好可能早被他的Second攪得一團亂。
幾分鐘後陸續收到大家的問候,只有艾兒的訊息每隔幾分鐘就會跳出來,同個問題可能問三遍,真澄情況如何、想跟他說說話之類的重複問題讓霜因有點為難,二十幾封他每封都確實回應實在有點喘不過氣,直到齊克打斷大長串連珠炮,告訴霜因他會處理艾兒霜因才得以關閉電源繼續用早餐。
艾兒直覺敏感,到有安心的回答前都不會輕易放棄,艾兒和真澄相當重視彼此,相處得很好,齊克和NAO也很懂怎麼處理艾兒的脾氣,現在霜因才發現自己耐心欠佳。.
「有好點了嗎?」夏納輕開房門,蘇西醫生跟在後頭拿了藥和開水進來。
「還是一樣。」
「我看已經算不錯了,成長痛沒有跟著併發,只要吃點慣用藥應該就好了吧?」
「對啊,真幸運館長有備用藥品,剛好可以配真澄常用的處方。」蘇西醫生遞藥給真澄,不過他卻毫不理會,彷彿沒有意識到身旁的人或濃郁藥味。「起來吃藥吧,會讓你舒服點的。」
半閉的眼皮下眼珠似乎對聲音有反應,但即使瞥到舒緩的藥物就在身邊也無動於衷。
「不、不會是痛起來了吧?需要我去拿止痛劑嗎?換成鎮靜劑好像也可以壓抑一下Second,兩樣都用……」
「這樣藥效相乘我不是心悸就是腎衰竭吧……」真澄終於忍不住吐槽,看到蘇西醫生比病患還不知所措,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自虐表情。
夏納將蘇西醫生的藥塞進真澄手裡,開水就放在他眼前。
「要我把藥都輾成藥粉混進水裡嗎?杯子插跟吸管還是直接用奶瓶算了?不行的話我會直接跟館長要餵食器來用。」
真澄幾乎能透過玻璃看到夏納的臉,即使被玻璃扭曲了夏納表情,他也知道自己的兄長現在很焦躁,離惹火他只差一點點。
但他還是不想吃。
「奶瓶……夏納你也太壞了吧。」要不是已經知道舒奈亞家的概況,蘇西醫生肯定以為夏納是在虐待真澄。
「一點也不會,因為現在根本不是寵他的時候啊。」對於這點夏納相當理直氣壯,從小一起長大的三兄妹不可能不了解放任真澄耍彆扭的後果。「天堂和瑪麗亞會留下照顧你們,所以等一下去山上郊遊的行程還是不變,但你自己卻因為身體已經錯過一次留下回憶的機會。」
真澄無奈地抿抿嘴,夏納所說的讓他無法反駁。
「看不到你健健康康的樣子大家會很困擾的。」夏納說道。
真澄知道給醫生診療這麼久也該要懂得照顧自己,比起要人在一旁看護,弄清楚怎麼做能最快恢復才是上上策。
雙手慢慢地撐起上半身,一股作氣把藥吞了再倒回床上,真澄他當然有把哥哥的話聽進去。
霜因摸了下真澄額頭。「還是一直冒冷汗,皮膚涼涼的,真的要放他一個人嗎?」他不確定這時候外出是不是好主意。
「波見醫生也是這麼做的,頂多再開幾顆藥幫助休息。」
「這時候用止痛藥吧?」看見真澄難受蘇西醫生也想幫他加開藥。
「我剛才也看過紫惠那邊,她的週期徵兆很明顯,真澄的時間本來就還沒到,看起來沒有成長痛,我覺得維他命就好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討論著,似乎沒注意到露出困擾表情的真澄。儘管霜因剛剛也被夏納的提案嚇到,他覺得夏納可能真的會做,不過一方面他發現夏納對二心子健康狀況的了解似乎不比蘇西醫生少,霜因自己都分辨不出真澄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反觀夏納一點也沒有手忙腳亂。
「我說啊,能不能讓一讓?」因為他們站在門口,讓端著東西的影生無法進房間,是梅梅幫忙開門影生他們才進得來。
「花了點功夫,不過紫惠那邊我們處理好了。」零彥滿頭大汗的,他對先前的勞動形容得太謙虛了。
四肢完全磁化的紫惠身體比平時還重,要將她轉移到適合休息的房間花了大家不少時間,現在她離真澄這邊房間有一段距離,影響理當慢慢減弱。
「吃藥前應該先吃點東西,這是常識吧?」
被影生一說,舒奈亞兄妹倆和蘇西皆搖頭。
「人家跟他說過了,真澄會反胃。」兄長的眼神像在責備芙蕾一樣,她澄清自己是無辜的。
梅梅鑽過影生的懷下,把真澄的枕頭換成冰枕。「以前媽媽說要快快好起來秘訣就要靠好吃的食物、可愛的東西還有太陽。雖然外面有好多可愛的小貓可是爺爺說不要帶進來。」
鮮少聽到梅梅提起媽媽,原本很抗拒大家過度關注的真澄想通了,不該讓最小的梅梅也跟著擔心,只要恢復狀態大家也就沒話說了。
「給你弄了好吃的,趁還沒傷胃前賞臉嚐幾口吧。」
放在真澄眼前的是……菠菜鹹派。
有夠厚臉皮的……不用看真澄表情大家想的大概都一樣,因為這本來就是真澄自己做的。
鹹派下面浸著湯汁是要泡軟較硬的派皮的,真澄很想用手拿卻沒辦法怕會把床弄髒,直到影生亮出叉子真澄才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幫他把派切好,乍看之下玩心似乎遠超過貼心。
可是他現在連生氣的力氣也沒有,恍恍惚惚地把鹹派和叉子含進嘴裡,太過疲累讓他很難分辨食物的味道,不過軟硬適中的派的確對真澄來說很方便食用,溫和感一點一點從嘴中擴散至全身,感覺很好便又多吃了一些,直到眼皮沉沉地覆蓋綠瞳的異光。
「他是……含著叉子睡著了?」霜因趕緊讓他躺好,據他了解儘管真澄疲累,但Second一直持續應該會亢奮得難以睡眠。「那個派該不會──」
「嗯,加了安眠藥。」
「阿柳怎麼可以對真澄哥哥下藥!壞人!」
「那是加在零彥跟妳做的湯汁裡,妳也是共犯啦,小壞蛋。」
為了舒緩兩個二心子的緊繃狀態,零彥只是在湯汁裡調了些香草等藥材,不可能立即見效,害他差點以為用量有錯。
不只牽拖梅梅和零彥,還被蘇西醫生和夏納訓了一頓,即使房間鬧哄哄的真澄也依然安穩地酣睡,看到這般情景霜因似乎有點了解真澄的感覺──
──身邊的人或照顧方式太有個性時要怎麼回應大家真的很讓人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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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夢半醒中捕捉到穿透眼皮的陽光,窗外的蟲鳴鳥叫生氣十足,只有我還病厭厭地躺著。
我的體質很快就會讓藥效退掉,所以我吃藥後大概睡了多久,我看看……兩個小時而已。
有點失望地把時鐘放回原處。
附近土地幾乎都是有夢爺爺的,所以他在山上還有個避暑小屋,鄰近藥草園、瀑布和小溪,這幾天料理的不少新鮮海產也想試試些山珍,原本大家預定要在那過夜,可能會因為顧慮我變成當天來回吧。湊他們去了虹也家,即使之前發生了怪事祈理仍精神奕奕地向我道別,彷彿像做夢一樣。
只是現在真的只剩我了。
很難得在Second騷動的時候好好睡上一覺,兩個小時也休息夠了,現在我只想出去透透氣,幫自己弄點吃的。不知道紫惠怎樣了?我能去看她嗎?
大家都說我是被她的週期波及,可是我不這麼認為,雖然我還未掌握過磁力,但如果真的彼此相互影響應該會更一發不可收拾,我的Second一騷動起來會很極端地干擾物理作用,趁我虛弱時大肆作亂一番,如果是超能力者的話肯定能更好地控制自己。
但我是二心子。
染上會在心臟生出異能腫瘤的怪病患者。
無法預測自己跟這顆腫瘤怎麼過完後續人生,更何況還要被無關者插手自己的生活。
過去和未來的事都好難懂,即便失去記憶、寄人籬下、被怪人關注,慶幸十七歲的自己對活在當下有比較多熱情。
「餓了……」
或者說是生存本能才讓自己不得不向前看,心臟旁的腫瘤一定也這麼覺得,不然也不會挑上如此便利的人類身軀。
走到廚房的冰箱前察看食材,有現成的麵條而不是麵粉,幾樣菜就能輕鬆弄個涼麵出來。
只有一個人的時候不會想做什麼大餐,現在也是這樣。我試著找天堂和紫惠一起吃飯全落空,圖書館似乎比我想像得還大,唯有古老壁鐘的聲音填滿這段空虛的時刻。
「不……好像不止時鐘的聲音。」有個不屬於圖書館的聲響,仔細聽的話大概是從屋頂來的。「是什麼聲音啊,鳥築巢嗎?還是松鼠爬上了?」在逆光下我也只瞥到幾個黑影來來回回的,不過聲音持續到吃完麵時就靜下來了。
流理檯裡還有三個泡水的杯子,夏納哥他們出門前應該早把餐具打理好了才對。是聽天堂說過有客人,但總覺得圖書館招待的客人並不普通,幾天下來我根本沒見著其他人。
我當然順便把杯子也洗了,我還沒虛弱到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只是要小心貪涼快一直放水就是了。
「眼睛……」
還亮著。
倒映在水面的影子,綠眼的光讓我很驚訝,陰影中綠得很突兀,感覺好像很久沒好好檢視過自己一樣,搖擺於藍黃兩色之間,也沒像植物那樣自然。
「在做什麼呢?」
洗碗精太滑差點沒抓穩盤子。「……天、天堂?」
「是我,還有瑪麗亞。」
「剛剛是去哪裡忙了嗎?」
「哄惠休息比檢查借還書的資料還花時間,還有就是清理屋頂。」
「這樣啊。」從一樓到頂樓的工作全包了,也難怪他好像很累的樣子,頭髮還亂翹一通。「哎呀?弄到羽毛了。」這羽毛比鴿子雀類還厚,好奇看了下背面發現一個詭異的紅斑,會是血跡嗎?
「之前天氣大風大雨的,屍體都掉在上面了,不清掉不行。」
「真是辛苦天堂了……」學校好像也常常會有類似的事,風雨過後外掃區就會變得慘不忍睹,不過有瑪麗亞跟著他應該就沒什麼問題。
話說回來,今天的瑪麗亞也是人模人樣的呢,跟天堂很像的紅髮姐姐,明明兩人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為什麼大家都會認為瑪麗亞看起來會是他姐姐?
「怎麼了?一直看著瑪麗亞。」
「沒事,只是有點意外瑪麗亞也會有表情。」即使無言卻待人處世卻很得宜,湊他們也下意識地跟瑪麗亞說話,儘管天堂說過不必如此。
「我沒有睡著還看得到……你真的很虛弱嗎?」
「我想是疲倦的關係吧?」其實好想聽天堂說瑪麗亞的模樣到底是什麼原理。
「你昨夜留了很多汗,最好把睡衣換下來,吃藥了嗎?」
「吃了。」
「會餓嗎?」
「雖然才快中午,可是剛剛餓了就自己下麵了。」
「這樣啊……飯後正好,我房間裡還有成藥,等等去幫你拿來。」
「不……那個,不如我跟你過去?」
■■■
俗話說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人類則是靠好奇心強盛的,我想規格外的二心子應該也沒有問題。
天堂有專屬的資料室、工作室和房間,因為有夢爺爺遲遲想不出要做哪個分類的典藏室,圖書館可利用的空房才會這麼多。所謂天堂的房間,感覺也只是從圖書館走進一個小藏書室而已,書本井然有序的堆疊於各各角落,說亂也不是整齊也不是,擁擠倒是真的,凡有可置物的平台幾乎都是拿來放書,連床也不例外,想必另外那張吊床就是愛書癖的最後一點理性了。
百年文集選、詩選還有大量的小說,吊床裡有幾本快翻爛的田野考察手記,正想對文學少年表示感佩時偶然發現一些食譜,還是有興趣相投的地方親切感油然而生。
「以二心子為主角的小說……這會好看嗎?」等等,這封面、這文筆,是言情小說嗎!
「雖然有改編影集……還是不好看,都是為了通過出版審核寫的,套路都差不多,男孩遇見女孩、身分差別、四角關係之類的梗,可是市面上這類作品又奇貨可居,大家的評價我實在說不準,因為你手上那本就是借書的人推薦給我的。」
沒想天堂也會留意市場調查,並不只是單純把自己關進書本的世界。
東看西看,我拿到一本目前看到最大的精裝書,書名被保護用的書衣蓋住,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書。
書頁隨著傾斜翻面,大片的紅一瞬間佔據了意識,無法理解眼前所見的東西,圖中的人們眼神早已無生氣,赤裸的身軀早已褪色,在不合宜的優雅姿勢下攤出自己所有內在,每道膚色切緣都猶如花瓣皺摺,看起來溫暖又殘酷。
彷彿在訴說著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同。
不管生與死,單心或二心。
凡人皆有可能面臨這樣的結局。
天堂不徐不急地抽走我手中這本,換上另一本較小本的線裝書。
「剛剛那本是病例大全,久至二心腫瘤出現前的都有收錄,五十年前早已不再出版,已經被列管為禁書,這是最後一版了,非常重要。另外這本是它的簡略版抄本,比較沒那麼噁心。」
「果然不是什麼消遣讀物……」沒有當場暈厥,看來我對血腥圖文還蠻有承受力的。「可是天堂看醫學書做什麼?」
「了解自己誕生的因緣。」
他翻了翻我手上這本,依舊是挑戰道德極限的圖片。這本書文圖都是手寫,似乎連書本也是手工製成的。同樣是病例紀錄,但是大多數我都沒聽過,傀儡症候群、實體幻肢、對人傳染的銹菌諸如此類,異想天開到足以當小說題材的記錄,難以置信它們曾經存在過。
有一頁跨頁的圖片吸引了我。
四位男女老少並排站著,他們露出沉痛的表情,環住自己身體也無法遮掩長在身上的硬塊,亮點的效果似乎不是我的錯覺,資料顯示那些硬塊真的是細胞病變導致晶化,患部無法開切研究。
深植血肉、刺穿髮膚,表情被定型的死體──那便是結晶狀的「死亡」。
當中一個女孩直直地盯著畫面前方,她大概在一大堆怪病裡唯一一個活人,比照原版書的照片就會發現她的髮與瞳和我們一樣,帶著微弱亮光。這已經是這本書裡最有生氣的畫面,卻讓人覺得不捨與同情,在遙遠的過去,這些彷彿表情告訴著我們千萬不能忘記那段黑暗的日子。
病源體名為Virus。
只有幼小生命才有辦法將它轉化為腫瘤與其共生。
時代混亂得無法繼續堅持人道,將集中管理的病毒注入在他們身上才得以削減數量不再增殖,卻也催化了二心子的誕生。
異能與腫瘤病毒,或許促成Virus的是自然因素,但二心子卻是出自人類之手,二心子極端強大與脆弱集於一身,才使得世界無法無視我們的存在。
「雖然沒辦法看幾頁就評斷人類和二心子間的芥蒂,不過吞沒文明的怪病原來是真的,居然連二心腫瘤也是其中之一。」探求真實果然需要相當大的勇氣,都起雞皮疙瘩了。
「初代奇烏曾說過,『書寫是人類行為中的偉大之舉,因為只有人才會記錄自己與其他生命的歷史』。因為這句話我才做現在的工作,修復書籍或者記錄東西。」
目標明確且意義重大,我越來越敬佩這樣的天堂。
「其實初代怪傑最初並不是什麼研究者,只是個記錄員而已,在簽字時只寫『K.U.』所以名字才被傳為『奇烏』,雖然修過他的書但還是不知道他本名為何。」
連這個都有考察啊!
「可是……咦?」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與天堂見面的情形。「根據記載,二心子後期的二心子的確都是研究所培養管理的,為什麼天堂會說『人工製品』那種話呢?」我還依稀記得那時穩重的書生語氣與情緒皆對此有一絲憎惡。
當他豎起食指擺在唇前時我懂了。
接下來的事我沒資格過問。
「保密也是我的職責,因為這不單純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某人,到和那個人真正相遇的那天為止,我會做我該做的。」
秘密這件事讓人眼睛一亮,儘管有點羨慕能從他手上拿到秘密的人,作為朋友我還是別再越矩為上,二心子的事也是。
我來找找天堂還有什麼書可以讓我排解無聊,聽說書櫃就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個性,希望天堂不介意我把深處的書翻出來。
「哇……懸疑系列好多啊。」在虛弱的時候增加灰色腦細胞好像沒有多大用處,天堂嗜讀的小說幾乎跟霜因喜歡的一樣古老。我試著找找看其他類別有什麼我知道的。「日暮、亞瑟王傳奇和……哎呀?莎士比亞精選輯?」
這兩個人根本就是同道中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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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堂房間打滾完後我回去自己房間,把枕頭和棉被堆好舒舒服服地看書,至少比看螢幕還不傷眼。不敢相信白底黑字就能交織出如此世界,過去人們宣稱電腦遲早會取代書本,在倒退時代之後卻更提升了書籍的價值。
對於有夢爺爺的圖書館事業,我想不出更多能表示敬意的言語。
湊和大哥原來是在這樣的環境長大的。
隨著故事不斷推進,即使還在靜養我下午時間依然過得相當充實。
永晝的世界為黑暗吞沒。
王妃與騎士的禁戀使一個王朝終結。
文豪的四悲四喜交錯於書頁中。
不知不覺……透進房裡的陽光已經轉為橘黃,樹影延伸了進來,才總算涼爽了些。
「不躺平的話可不會有人來探病喔。」
早在有人進來前我就已經聽到塑膠袋的聲音,我還以為自己搞錯了。
「大哥你不是跟夏納哥他們上山了?」
「當然是提早回來看你是不是還在床上翻來覆去或亂叫之類。」
我很早以前就不會大聲亂叫,不過依大哥要求我就從枕頭上滑下去攤平就是了。
「很──好,好孩子才有甜頭吃喔。」
他丟在我手上的小盒冰涼涼的,見我沒反應大哥才補上木片棒我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天啊,這種荒山野嶺居然有冰淇淋,難道是釣魚釣到的嗎?」
「野生的冰淇淋不好搞呢,得灑個誘餌佈陷阱,還好它逃不出網子──怎麼可能啊!」另一盒冰淇淋被大哥摔到床上,只是戲劇效果,沒有把裡面東西打翻。「我一開始就沒跟上去,借了黑野家的車去市區一趟,找3D輸出廠弄顯示器的零件。」
「謝謝……還麻煩你跑這趟。」顯示器除了晶片之外幾乎粉碎,實在很難跟他解釋我暫時不想碰遊戲的心情。「等等,我顯示器也才用半年而已,應該在保固期限內啊!」
「壞成那樣怎麼看都不是意外吧?雖然大量生產不能用理想的合金,好歹也可以保固十年耶。」
「十年?哪個地方會有這麼便宜的材料可以批給你們啊!」
大哥皺眉,不加思索地指著我。
「不就是你家嗎?」
「居然是舒奈亞家的廠批的……」依照拉克爸爸的個性的確會給很多優惠和技術支援。
「我可以做一個和原版相似的顯示器,然後再把最容易被腐蝕的鏡面動點手腳,你才有理由拿去電器行換新的,說是去了溫泉區或是火山旅行之類。」
「大哥真是太厚臉皮了……還有我是高中生不是退休的中年大叔。」我沒有感冒所以大吃冰品根本不成問題。「那個,不會只有買我們的份吧?」
「我開車去當然有多買點啊,其他放冰箱了,還好夢爺是點心店的VIP我才能買到高級貨,人生果然就是要多享樂。」
真是太厚……算了,這個有香草籽冰淇淋好吃到快讓舌頭融化了!
「真澄,最近有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嗎?」
「嗯?」明知是遲早會被問的問題還是怔了一下。
「你應該不會因為毫無理由打爛我家的顯示器吧?」
「誰、誰叫Second脾氣上來就不聽話,不過我確定它現在乖多了。」拍拍左胸時總覺得上半身都在隱隱作痛。
穿過皮肉滲進骨髓、攪亂心臟拍打的感覺彷彿能將血管撐開。
「沒事就好,乾脆我再去拿幾盒冰乾杯慶祝康復?」
「記得留一些給大家。」
一直希望那些對我好的人有所回報,來源不明的世紀之病和二心子的存在都是有跡可循的,如果有一天我能尋回記憶斷片,讓自己不再身份不明,抬頭挺胸地活下去,就能證明大家的好意並沒有白白被浪費吧?
二心子的漫漫日子裡肯定有無窮多的困難,小時候還沒遇見波見醫生前即使碎骨之痛遍佈全身我也只是告訴Second靜下來,不可能事事向人求助,雖然不至於駕馭我和Second至少有了最低限度的默契。
如今僅僅聽了清雨的幾句話就被動搖至此。
無視了週期的規律,放任Second之力在體內亂竄,幾乎要把我脊椎拆個稀爛。
心啊,難道你真的有什麼想告訴我的嗎?
第九十章 魔法暗袋 (物理聖劍乃身處險境時防身探索的必備良器)
我還記得稍早之前的事。
這幾天在圖書館過了段愉快時光,仍有很多想做的事,想到後天馬上就要告別這裡覺得很可惜,但也是時候該收拾行囊前往一個地點,晚上讓梅梅上床後做了宵夜給大家,因為討論後續行程得花點腦筋,夏納哥有租車但零跟蘇西醫生對長途車程似乎有些抗拒,趁睡前看大家在交通方面有沒有辦法達成共識。
奶茶香甜濃郁的味道飄散桌邊,哥哥姊姊仔細清點途中要補充的必需品,筆電螢幕上閃過的待辦事項似乎比想像中多。
還未至深夜,討論完的話或許等等有些時間找娛樂或是去觀星平台看星圖投影,這幾天老是陰陰雨雨的,讓天文望遠鏡無用武之處實在可惜。
各種情緒糾結在一起,頭髮耳朵又翹得讓人煩躁,一方面想著早睡的話至少不用再去梳理它們,有點對不起包辦所有事務的夏納哥但不知怎麼就是很睏,奇怪的是大家也不是那麼地有幹勁討論。
片刻恍神,我聽到了圖書館難得門鈴大響,有夢爺爺穿透他奇異的洞親自前去應門。
百公尺距離之內,瞥見兩個穿帽披被雨淋濕的客人,不見全貌只能隱約從聲音聽出是一男一女,他們和有夢爺爺在門口談話,可是爺爺卻遲遲不請兩人進來。
我對此更加地好奇便稍微傾身貼著護欄瞧。
對面的人看過來,瞬間帽披下的扭曲笑容彷彿告訴我之後定會為這眼神交會的瞬間感到後悔。
戰慄傳遍每吋皮膚,讓我想起會用這種方式看待我的人。
只差沒有呼喊那個輕蔑的稱呼。
但是黑幕沒由地降臨視界,我對古怪陌生人的想像也就此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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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潤的睫毛輕拍眼緣,在一片模糊中甦醒的蘇西端正眼鏡,發呆沒注意到眼鏡上的霧氣才一直處於霧裡看花的狀態。
「是夏納在那嗎?還是蕾?」
水垢還未去乾淨,見一小塊紅色團塊在附近移動,想想也只可能是舒奈亞兄妹之一。
「是我。」
「夏納啊。」蘇西確認了下臉上睡痕和嘴角尷尬地笑了笑。「我、我該不會是睡著了吧?我知道自己是有恍神,可是也不應該倒下去才對啊……對不起啦!」
「所以妳根本沒在聽分攤費用跟路線規劃的事?」聽到有人沒把旅行計畫放在心上讓夏納不禁眉頭一皺。
「對不起!」她雙手合十用力道歉。
「現在就先別說這個了,因為閃神的搞不好不只妳一個人,看看周圍。」夏納指出環境的異樣。
他們已經不在原本所坐的位置,設樂圖書館空蕩無人本來就是稀鬆平常的事,但連書架也空空如也沒放半本書可就說不過去,看不到天空一片死寂包圍窗外,莫名的緊張感讓人頭皮發麻。
暗闇彷彿吞噬了整棟建築,靜靜地潛伏周圍,不論從外界從心理上遲早會趁虛而入。
「我們……怎麼會跑到這裡呢?這裡還是圖書館吧?窗戶都鎖死了,為什麼看不到外面啊?」
「應該是圖書館沒錯,搞不好是分館之類的。」他試著整理邏輯以防蘇西繼續恐慌。「事實上我也昏過去了但我比較早醒來,繞了好一段路沒發現熟的地方而且找不到大家,我們好像分散了。」
「什麼?夏納也昏過去?」
「對,稍早之前我也途中就變得昏昏欲睡,我在想有可能是奶茶的緣故。以真澄的習慣他不會在晚上沖茶葉,那就只會用奶茶粉吧。別忘了這裡確實有備安眠藥。」
「呃──不、不,真澄才不會做這麼沒頭沒腦的事,他才不會對我們下藥呢!你傻了才懷疑他嗎?你還是他哥耶!」
「我不會懷疑他,我的推測是藥粉在更早之前就跟奶茶粉混在一起了。」
「可以別用陰謀論為基礎討論這件事嗎?聽得我都渾身發毛了。」
怎麼可能坦然接受這幾天認識的人中有人對大家不懷好意,就蘇西看來夏納的冷靜反應反而令她不自在。
「因為我真的不清楚狀況,到處打探過已經確定這裡不是我所知道的設樂圖書館了,就算能樂觀以待也得想好最壞的打算,不過……」夏納把裝滿滿的單肩側背包和急救箱放桌上,幸好真澄有跟他提過壁櫃的事。「就像我說的還是有樂觀的地方,搞不好大家並不是完全落單,如果安眠藥存在的意思表示把我們丟到這裡是別有目的的話,在我們被過度關注前我們可以先好應變措施。」
「所以……我們不能在這等其他人來找我們嗎?」未知狀況讓蘇西變得被動,搓著手指希望夏納能早點發現她的不安。
「我很擔心大家啊,尤其是蕾跟真澄,要我坐以待斃是不可能的。」夏納說道。「我會保護妳的,這點小事至少我還做得到,就放心跟緊我吧。」
蘇西深刻地感覺到自己的渺小願望和少女心同時被打穿。
看著足夠兩人的食物和醫療用品她也早該知道無法拒絕夏納。
她摸了摸口袋,將身上僅存之物遞給夏納。「這個拿去用吧。」
「腕錶?」雖然錶帶被染上了些顏料看起來個性過頭,戴起來卻沒有任何不適。
「是防水的機械錶,我哥用過的東西。」在提到兄長時蘇西忿忿不平的表情一閃而過。「重點是──我們能掌握越多狀況越好吧,這裡似乎看不到那個大鐘,能看時間的話至少能知道大家分散了多久和顧好我們自己的生理狀態。」
「這很管用,謝了。」
蘇西搶過急救箱,什麼都交給夏納的話就顯得自己太嬌弱了,在涉及二心子前好歹她也有治療外傷的經驗。
「所以夏納這層樓都繞過了嗎?」
「大概花了兩、三個鐘頭,外圍都走了但房間沒有全部仔細查。」
「你把昏迷的女孩子丟下兩、三個鐘頭!」
「怎麼可能,這種情況下我不可能讓妳離開視線,當然是抱著妳走。」
沒有讓她有獨自處於危險之中,理直氣壯、合情合理,蘇西看看自己的便服是長版短袖配長裙,卻有種說不出的尷尬卡在喉嚨間喘不過氣來,紅頰一時間無法消退。
「夏納你這樣說真的讓人很難為情啊……」
「不用這麼介意只是互相幫忙而已。」他想了想蘇西那句話的意思,不由得感嘆男女關係總是會讓事情變複雜。「相較之下另一個分身就好多了……」
「你說什麼?」
「沒事。」他重新振作,夏納確定過這層樓沒有半個人,眼下只能去找樓梯。「我們快點離開這裡,總覺得好像被什麼東西監視著。」沒有半個監視設備,在漫長的數小時中夏納卻無法靜下來直到蘇西醒來。
「又是偵探的直覺?」
「這樣講我會被上司唸的,硬要說的話應該是社會經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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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納似乎料對了部份事情,並不是所有人都是落單的,清醒過來的人們也開始努力釐清情況。
「影生、影生,你可以再說清楚點嗎?我們到底在哪裡?」蕾坐在閱覽區沙發看影生翻箱倒櫃。
「夢爺稱作『魔法師口袋』的異空間,夢爺在週期時會有類似蟲洞的黑色物質從身體縫隙間冒出來,沒有辦法減量但可以控制,於是就用那些黑色物質製作了這樣的空間,但這裡不只很大,時間感還跟外頭不同,我們最好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
他終於翻出壁櫃的急救箱,正好兩人可以治療擦傷和補充水分,他們到處都有瘀傷,像是從高處摔落般,剛醒來時背部疼得不得了。
「根本是精神時光屋呢,啊哈!聽起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還有呢、還有呢?」
「妳也太樂觀了……」影生輕嘆。「我小時候常被丟到裡面,這地方並不普通,空間接續毫無規律轉眼就會到陌生場所,所以夢爺會收在口袋裡的不是重要文書就是必須慢慢解決的人事物,對他來說--」
──這裡才是「真正的設樂圖書館」。
與外界分開,完全的自我領域。
「這麼說我們碰上麻煩嗎?還是我們本身就是『麻煩』?是第一項的話別把我們丟進來不是更好?」
「因為圖書館外面也可能有危險啊,雖然他從不告訴我會發生什麼事。夢爺並不擅長整理,把收集起來的東西塞在一塊兒是他的壞習慣,分類還做得很差勁,就算這樣他應該也自有安排,我們所在之處姑且算是安全的。」
有夢館長只會悶著頭做事,從沒互相坦承、各做各的,這也是影生無法繼續待在他身邊的原因。
「影生、影──」
「妳要取什麼綽號都行,只要別叫這個名字就好。」
「可是我也有朋友叫阿柳,這樣重複了啦,『生』這個字又不好變化,柳柳?小柳?還是有以前的名字?」
「舊名字……算了,帶上必要的東西去找真澄他們吧。」
但是回過頭,芙蕾已經把影生裝好的包包又重新分配了一遍,所有物資對分。
「孤男寡女處在一起可不太好喔,更何況我是有未婚夫的人呢。」芙蕾從容地輕笑,對誤會她是需要嬌弱少女的人總是會情不自禁笑出來。「我們都好手好腳的,兩個人分開行動不是更有效率嗎?」
「別傻了,在這裡落單可不好笑。」
「我很擔心可愛的弟弟啊,可不能讓他再碰上危險,有壞人的話打倒就是了!」她秀了一記迴旋踢,腳正好可以搭上影生肩膀,俐落得不像是渾身帶傷的女孩子。「欸,你到底多喜歡我弟啊?你是有特殊癖好還是男女通吃?」
「啥?」
「他沒那麼容易親近喔,有時候真澄的溫柔是拒絕別人的表現呢,他可是甘願當個吃虧的孩子也不想被人看透。」緩緩放下腳,芙蕾不再對影生嬉笑打鬧。「我有聽見你們談話,在觀星平台徹夜聊天跟真澄受傷那次,真澄流血那次真是嚇壞我了,他還完全沒跟我們提過。」
「我也只是剛好在走廊上逮到他而已,他還想跑呢。」
「真澄跟你在一起時似乎顯得孩子氣多了,因為他認真待你所以你才透露了一點真心吧?還是說是我誤會了──情況應該是反過來?」
芙蕾沒有說出她的根據。
光憑少女的直覺、憑對真澄的認識、憑三兄妹生活在一起的歲月、兄妹情誼,儘管都是不算證據的理由……
她有那麼點忌妒能讓真澄坦承的影生。
「我周圍的二心子不少,不知不覺就已經習慣親近這些人了,不論特異和缺陷無可否認他們都相當有魅力,從養育者、朋友、同事到喜歡的傢伙,明知他們本性不壞卻老是做些傷透人的事。」影生給了她曖昧的回覆,主要原因是不想現在就被舒奈亞兄妹盯上,或者說──想知道的話就自己絞盡腦汁去猜吧。
「女友嗎?是認真的?還是二心子?」芙蕾不意外影生這類型男孩很吃得開,但本能地會在意別人的八卦。「噢……不行,這樣太糟了,還是把話題打住吧。」
「其實這件事我還想找機會問問女性朋友。」影生無意識地露出笑容,像面具般很輕易就能掛在臉上的表情。「明明到了最後關頭好不容易知道了彼此的心意,只要在一起就可以彼此依靠、排除萬難,為什麼有人還是能一聲不吭就人間蒸發呢?」
交付真心這件事早在真澄之前就發生過了,他不記得到底有幾次,只是結局一直都不盡理想,然而對於青澀戀愛的終章,那大概是世界最不得已又最難堪的情景,但掛心的少女自由自在的身影仍淌在自己血中,騷動痛苦卻又令人牽掛,如夢似幻的約定加上臨別絕句足以讓戀心破碎不堪。
「那些舊事根本沒有我可以置喙的餘地吧?我弟對別人的舊傷很敏感的,自己的倒是毫不在乎,請別給他壓力。」
「我想跟真澄在一起應該算是種精神復建,衝擊療法之類?他大概是目前見過最安定的一個,只是偶爾想逗他就是了,我保證會拿捏好分寸,這點你們哥哥姊姊就別擔心了。」
影生現在什麼都不想透露,看準時機把真心話壓回喉嚨深處。
可以肯定的是他轉移了芙蕾的注意力,心思纖細的她大概會想仔細辨別話中真假。
「如果妳一個人行動碰上危險的話往樓下走,去找圖書館管理員。」一方面分頭行動的事他也願意退一步。
「這裡也有圖書館管理員啊!」
「畢竟是圖書館啊,該有的還是會有。」影生也動手把自己的背包裝好。「要是遇到的話報上我的名字應該會出手幫忙,那兩個還欠我人情,搞不好那些傢伙已經在暗處盯著我們看了。」
「了解!」
「走出這房間後就自己看著辦囉?」
「沒問題的!你已經告訴我很多有用的事了,我會小心的,還有啊──」
「嗯?」
「如果我覺得如果真的有心意相通的話,就算自己會遭受痛苦也會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不管你願不願意接受。」在說這話時芙蕾自己也在思考這份感覺。「搞不好阿柳意外的遲鈍呢……說笑的啦,不走不行了。」
不可否認無血緣的舒奈亞三兄妹個性方面也有相似之處。
她笑容滿面地往另一頭跑去,全心全意要飛奔到兄弟們身邊。
「真是被打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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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時發現自己不在大家身邊,不小心打盹夏納哥也沒有跑來說教,倒是旁邊躺著同樣睡著的紫惠,在發生奇怪誤會前我當然是趕緊起來了。這個看起來像設樂圖書館的地方又完全不像原本的圖書館,圖書館處於山上夜半常聽到外頭的蟲鳴或夜風吹拂,但這裡一點自然氣息都感覺不到總覺得環境有些陌生,保險起見就帶著一睡不起的紫惠到處走。
我的Second似乎對生物沒有作用,平常舉重物是不成問題,可是肌肉缺乏鍛鍊的後果就完全體現在目前情況上了,我連抱個女孩子的力氣也沒有,幸運的是,我在這附近找到了臺車至少不用拖著紫惠走。
不管走過多少個轉彎景色好像從來沒變過,令人頭暈目眩的空間猶如迷宮一般,只聽得到車輪轉動和自己的腳步聲,多次嘗試後僅僅捕捉到微弱的共鳴,或許跟上的話能找到天堂。
臺車嘎吱作響,紫惠翻了好幾次身差點掉下來,不知道為什麼怎麼固定都會滑掉,也沒有夠長的繩子能固定全身。
大家在哪裡啊?不知道是不是沒事。
也希望梅梅沒有被捲這場混亂中。
我將臺車停在一旁再靜心追共鳴的軌跡,應該已經很靠近了卻感覺氣息貧弱。
得快點去一探究竟──正這麼想的時候發現臺車已經不在旁邊了。
它往後移動,不知怎麼的越滑越快,用力撞上牆壁後人車都掀翻了,力道大得不可思議。
「……痛死了!」
「天啊,紫惠!」
「是你嗎?好大膽子敢這樣對我,有什麼記恨的事就直接對我說啊,不要暗著來!啊──」
被狠狠摔了那一下她搖搖晃晃的沒站穩,想過去扶她時兩個人的頭又撞在一起。
「妳可睡了好久才醒。總之沒事吧?」
「我都快痛死了怎麼可能沒事啦!睡很久是什麼意思?我在排書架時睡著了嗎?」她摀著紅腫的額頭站起來,但一個腳步沒踩好又撞上後面牆壁。「到底是怎麼回事啦!」
紫惠閉上眼緩緩移動手腳。
不可思議地,她一隻腳踩在牆上,一隻腳抵著地板,身體不自然地傾斜。
「原來這樣。」環視四周後她如此說道。「奇怪的是真澄你啊。」
「我?」
「我們都被館長丟到他的口袋空間裡了,這裡可是另一個設樂圖書館喔,由多重空間組成的巨大迷宮,更要命的是這裡機關很多。」她嘗試性地跨出腳步但向前一步身體就會往後傾。「看來我們所在的空間本身就是『傾斜』的。」
「傾斜的?」很難相信這麼離奇的事,可是不管怎麼拉臺車一旦放手它就會往牆壁那邊過去。「只有我沒被這個空間影響?」
「Second的緣故吧?有時候你真的挺讓人意外的。」紫惠把我轉到背面,似乎在確認什麼。「頭髮沒有傾斜,我之前就一直在想這會是調節『向量』的異能嗎?如果是泛用物理概念異變的話可不得了耶。」
「不不不,完全不是,雖然跟我身體接觸後會起作用的物理反應很多種,但它對我之外的生物是沒用的,這樣我剛剛直接背著妳走就不會浪費力氣啦?」
「有接受幻觸訓練嗎?」
「有,可是感覺軟綿綿的,拿不動筆電以上的重物,不過摺紙和扳開關之類倒是沒問題。」我的確要透過實技去研磨控制力,把Second當成本身的感覺之一不讓它隨易發作但也只有這點程度而已。
「真讓人失望……」她不悅地拿出掛在腿側的三角刃戳我後腦袋。「本來還以為是向量的話我們兩個就可以使出比線圈砲更強力攻擊。」
「這裡沒有敵人和必須攻擊的對象啊。」我時常謹記醫生的話,不能忘了二心子是什麼,Second與超能力截然不同。
「看來為什麼你能安然無事那麼久也是個謎呢,雖然你超──弱的,但搞不好就是因為這樣你才很好運也說不定。你看嘛,在這一片混亂中還有個能幹的美少女給你做伴耶!」
她說話不會顧慮別人,某方面來說表示她很直率,不輕易受他人影響,這種個性並沒有讓我覺得有任何不自在。
「對了,我有感覺到附近有微弱氣息,妳呢?」
「嗯?嗯──」紫惠似乎也在仔細感受,可是到最後不單是眉頭連臉都皺起來了。「你也太敏感了吧!這種小蟲拍翅的震度也捕捉得到。」
「別囉唆啦,我們還是過去看吧?不知道會不會是天堂?」
「是有鬼啦,我可以認得出是不是他,死書呆才不會有這種孱弱的感覺。」她三角刃換了握法,貼著手背、短邊在前長邊在兩側──看起來像是近戰用法。「搞不好是要『工作』了呢。」
靠著鐵製臺車和建材紫惠也能在傾斜空間中藉磁力移動,我們拐了幾個彎,見到破爛不堪的走廊後紫惠的眼神明顯不同。
殺意所留下的痕跡深深刻在地板與牆面,傷痕累累的木門彷彿彈指的力道就會讓它整片倒下,僅靠走廊的微弱照明也窺探不見最深處。先前的共鳴感嘎然而止,彷彿是意識到我們的存在般才急促地收起來。
如果不是天堂和夢爺,圖書館裡還有其他二心子嗎?
我貼到門前確認,稍微習慣黑暗後只瞧見東倒西歪的書架和書本,與其拿起武器嚷著說是要「工作」,把這裡重新打理恐怕才是艱鉅的任務吧。
「真澄!」
門板迸裂比紫惠的喊聲更讓人措手不及。
鬆懈的瞬間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黑白反轉、臉皮被不同的熱度揪住,整個人被拽進門內,不敢相信身體撞破門板的聲音這麼響,我被怪力扔到地板時幾片木屑扎進皮膚裡,混亂得無法反應疼痛。
不知哪來的蒸氣遮蔽了視線,不過一片白茫茫中不管前方後方皆殺氣加劇,帶著鋼筋與鐵條的牆面被紫惠的磁力整塊拆下來,亂石無差別飛射,他們自顧自地全力閃避與攻擊好像我不存在一般,直到我們這邊被她的三角刃夾殺抓住我的人才停止動作。
「鬼鬼祟祟的難看死了,還不快給我滾到有光的地方讓我好好扁人!」
「要開打的話就意味著我必須殺了這傢伙,否則太累贅了。」
喉嚨和臉被緊緊掐著,但透過指尖的縫隙我似乎看到背光的紫惠呆然地張口。
「……淬火?」
聽到這個詞時力到瞬間放鬆了一下後又掐得更緊,在源源不絕的蒸汽中我的處境似乎讓紫惠無法動彈,我稍微動動頸部都會被後面的人發覺,脈搏抗拒著熾熱手掌的壓迫跳動得更劇烈。
「妳就在那繼續發呆看他的腦袋被活活熔掉,或是讓我離開這裡妳自己了結他,反正這個衰人大概也不活不久了。」
活不久?我對這詞感到困惑。
眼珠快速轉動想看清四周,我發現指頭碰到了某種液體,不可思議地反射著弱光。
「紫惠我沒事。」我還是勉強能出聲,雖然開口時差一點脖子就要被扳斷,還好他只顧慮到致命的頭部沒空管我的手,才讓我有機會及時制住他的雙手。
見到空隙的紫惠殺過來,六片小型的三角刃全瞄準這邊。
那只是僅僅幾秒鐘的事,我反身把那個人壓到身下,不讓紫惠靠得太過來也順勢踢倒她,大家摔成一團攻擊什麼的也已經沒了方向,雖然兩邊都大聲怒罵至少情況稍微平衡了,只是我的側臉還是被三角刃狠狠刺了一下就是了。
「笨蛋真澄!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在阻止你們啊。」
「阻止什麼!你的臉都被燙成這樣,皮都快掉下來了!」
原來剛剛的蒸氣是這個緣故,我自己摸臉頰的燒烙痕才感覺到刺痛,但確認後還不至於臉皮要掉下來這麼誇張。
「我沒事,上次祈理有告訴過我自癒力的事,能恢復的。」
紫惠還是很激動,我慢慢扳開她手指才讓她放下三角刃。
「你真是把我嚇壞了!」
「我們三個都嚇壞了。」苦笑,我扶起比我們倆都傷得還重的那個二心子。「還好嗎?」在觸碰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衣服被燒破黏上了皮膚,不過這次Second已經意識到了這股高溫,所以沒有再給自己添更多燒燙傷。
「別碰我!」
「恐怕不行,因為我還打算給你療傷,大概是體質緣故我是這裡唯一可以碰你的人。」我的堅持似乎讓紫惠鬆了口氣,我的推測可能是正確的。「你們兩個互相認識吧?沒理由打起來啊。」
將他帶到明亮的地方,年紀相仿的少年二心子完全現形,清爽的露額短髮有著灰色金屬髮澤,不只是頭髮與瞳,他全身上下皆都有股特殊的工業氣味。檢視了一下他的衣著,儘管有表面稍微破損仍好好地保護他的身體,無袖的黑底金繡上衣似乎用的是不常見的衣料,摸起來就像是……防彈纖維?
「淬火是你的名字嗎?」兩個人都不太想理我,傷患也不怎麼關心自己傷口, 雖然手法有點粗魯不過我把他頭扳過來,至少可以對視。「我是紫惠的朋友,真澄,我不會沒緣由地傷害初次見面的人,本來很想好好給你治療,要是無視我的話我就自己動手,抱歉我對這樣的狀況特別沒耐心。」
「治療?就憑你?少在那裡假好心了!連那傢伙是什麼人都不知道還敢說是朋友!你只是很好利用的笨蛋而已。」
他一字一句刺激著紫惠讓她又提起了三角刃。
「紫惠!沒事沒事……他受傷了什麼也做不了。」
「他們丟下我……」她緊揪著心彷彿希望痛苦能蓋過現在的情緒。「淬火和我在『金色』時曾在待在同一個行動小隊,在一次任務中我受重傷幾乎是致命,任務失敗後司令塔指示撤退,拋棄動彈不得的我,為了拖延時間和避免被問出情報還做了更過分的事。」
「妳活下來了,還變成那些傢伙的一份子。」
「被同甘共苦的手足拋下、像垃圾一樣被自己的信仰丟棄,等我清醒後才知道自己以前原來是活在地獄。」猶豫了一下後她終於收起武器。「現在我們立場早與以前不同,我脫胎換骨了而你們居然還學不乖。」
「那妳最好盡責點解決掉『我們』,或是拋下這裡回去妳的地獄,事實上只要我們是二心子不管哪裡都一個樣,妳心知肚明。」
紫惠曾經為了自己的組織而與設樂圖書館為敵,那當時需要戰鬥的對象不就是有夢爺爺和天堂嗎?這間圖書館到底是怎麼回事?除了書外別無他物,還有什麼重要的資料藏在這裡嗎?還重要到會使人身心受創的程度?
「不過這麼聽來……紫惠還要幫他嗎?」
「誰想看從小一起長大的人突然掛掉!」毫不客氣地踢了我們兩個一腳,舉止粗魯不過她的表情並不是如此。「明明已經能好好走自己的路了,只是沒想到自己原來對以前的事還是難以釋懷,但是……算了,那些都──算了。」
她看起來有點心虛,想好好看看淬火又一副難以直視的樣子,前後言行轉變太大令她現在尷尬不已。
「真澄你是有什麼好方法嗎?淬火可是──」
「細胞病變、身體金屬化的類型,我看到傷口裡面的血肉都變得像水銀了,恐怕身體用了特製的反應爐才不會四肢僵硬,但副作用就是高溫,呃……應該是這樣吧?」
淬火一臉不可置信,顯然有八成是猜對的。
「已經冷靜下來的話可以跟我說怎樣能幫你嗎?」
儘管不情願淬火還是指著左胸部分。「反應爐散熱不良、高溫控制不住,體內金屬細胞無法凝固才癱軟站不起來。」
「就算我能吸熱也無法完全解決?」我拆開側邊鎖扣,一片金屬灰無血色的胸膛就在眼前,就算我能碰淬火身體灼燒感卻讓我想退縮,高溫超出了Second能負荷的範圍。
「降低熱能的輸出就好了,拔掉大根的導管,反正死不了的!」
難以置信,在人的胸口上會有個開蓋,輕而易舉能看透其中,身體不再有個人隱私,以前曾聽醫生提過全身的細胞病變調適不易,可是這種應對措施──就好像把身體當道具一樣。
在還不敢面對活跳跳的心臟前眼皮一直抽動,扯掉三根導管聽起來不是什麼大事卻足夠讓我精疲力盡,手探進別人的胸腔,脫皮的手差點分辨不出線與血肉,不過還是成功了,我們也因此鬆了一口氣。
「都知道我是金屬身體還緊張成這樣。」
我甩掉滿手水銀它讓我的自癒不太順利。
「不管怎樣一路上我們總算遇到其他人了,現在也知道夢爺在警惕外部人士,如果大家能趕快找到安全的地方就好了。」淬火的體溫已經緩和下來了,幫他著衣時已經不會在被燙傷。「你現在依然很虛弱,能飲水進食嗎?」
「嘿,給我等等!」他並不領情且把我推開。「以為幫了我就能這樣親近嗎?別太超過了!」
「那我把你丟在這會比較好嗎?受了重傷還在嘴硬,少拿自己的挫折去遷怒別人,紫惠都沒這麼做了,給你造成困擾還真抱歉,而且到出去前我還會繼續給你找麻煩的!」
「噗哈!」
「笑屁啊,紫惠!」
「看你吃鱉很痛快啊!」
根本沒考慮到場合紫惠甚至捧腹大笑,搞不懂自己說了什麼引她發笑。
「不過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會再回去『金色』,那裡的視野太狹隘了,一點也不關注外界的變化,就像我們也不曾考慮過有真澄這樣的二心子存在。」她彎下腰,她彈了一下淬火的鼻頭。「真澄好歹是我朋友,你傷了他,晚點會教訓你的,之後就給我乖乖滾回老窩去。」
「……這古怪的圖書館居然會收留妳這種粗魯的女人。」
紫惠輕笑,面對過去同袍看不出有任何煩惱的清爽表情。「真澄,這傢伙就麻煩你了,我不想搬臭男人。」
「是──」反正他們之間的事我沒得插嘴,說好要幫忙只好就認份勞動。
「不過有你在的話表示說大家都來了嗎?石英?沛兒?」
「當然。」
紫惠她不像我靠淬火那麼近,淬火簡單應聲後露出了難受的表情,我不覺得有看錯,總覺得淬火來到這裡似乎沒有紫惠說得那麼簡單。受傷的理由?本該維持身體運作的裝置為何失衡?
好朋友就在眼前他真的打算什麼都不告知嗎?
「哇──你做什麼!」
扶著走太礙手礙腳了所以我換了個姿勢。「跟我想的一樣Second有用,抱起來很輕鬆。」金屬的重量感明顯被我的Second削去大半,比帶著紫惠走還輕鬆許多。
至於公主抱難不難為情就不關我的事了。
可是紫惠冷不防地朝我小腿踢,力道毫無保留幾乎要把我踢倒。
「又有哪裡不滿意了?」
「真不敢相信你擔不起一個少女的體重卻抱得起會走路的金屬塊!」
我不知道這對紫惠來說有多重要,不過她為了這件事沿路踢我腳跟好一陣子。
在圖書館迷宮裡才走一點點路就把自己弄得破破爛爛的,雖然沒辦法好好跟紫惠的朋友混熟,可是排除各自立場的話或許這人不壞,我只希望那些擔心是我的錯覺。
■■■■
空虛、寒冷及一無所有,某段時期零彥對大部分事物抱有相同感覺,不成熟的心還空空如也的時候被填入許多異質物,儘管能清晰地目睹卻寧願盲目、活著卻舉步如艱,身心的不協調至今還無法痊癒,但至少最近過的平凡日常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大的安慰,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現在他又想起了被過往束縛的難受感。
冷汗微微沾濕衣領,他幾乎是被驚醒,細碎鎖鏈聲讓零彥發現剛剛感受到的不愉快並不是錯覺。
並列的直線映入眼底,上下顛倒的視界中有一抹身影在線與線之間來回,他的意識隨著腳步聲越來越清楚。
自己躺平在地,想抬腳起身卻變成笨拙的翻滾,夢裡的壞預感似乎已經應驗在現實之中。
「你可醒得真早。」牢房外面的人咯咯笑著,飄忽而陰森的女性嗓音搔抓著零彥聽覺深處。「你是文駒老太婆的孫子的話也就是自己人嘛,反正親切的我會解釋大部分的事,我回答不了的問題就放過我吧。」
零彥決定假裝昏沉,看對方所說的能讓他對現況有多少了解。
「這兒是設樂圖書館『本館』,而這裡大概是全館最安全的地方了。」
「安全?」他抬腳時鎖鏈大響。「我還聞得到妳身上的硝煙味。」
「噢,那也沒辦法的,因為你有特別鍛鍊過生存技巧,容易亂跑和給我添麻煩,至少這點防範措施能讓你不會妨礙我工作,好好愛惜生命啊。」
那些她所說的事實聽起來更像是嘲諷,零彥知道其實他會如何對方肯定無所謂。
「妳什麼也沒解釋,如果妳認識文駒奶奶最好叫館長出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大家去哪了!」
「不好意思,館長公務繁忙。」
毫無誠意的話令零彥有些惱火,若非雙腳被拘束他大概會做更衝動的事。無鎖的鐐銬的確棘手,僅僅靠金屬本身的特性束縛人而非鑰匙與鎖之類的小聰明,可是那些東西也銬不住他太久,不是一體成形就表示某處有縫隙,而且縫隙比他想像得還大。
「一旦我工作完成,你們自然就能回去。」
「這可不是好提議,對我來說。」
零彥擅長消除聲息,這是鍛鍊的結果。從暗處摸到的小鐵條讓他扳開一點鐐銬就能脫身──接近毫無防備的她。
然而零彥的行動很快就被看穿,她身上有槍,從影子推測像步槍一類,應變速度不快仍朝他開了一發,因為鐵桿軌道才偏了。
隔著鐵牢,零彥揪住了她的衣領,槍口再次瞄準零彥腹部,徒手的他唯一有的優勢就是貼著對方眼皮上的兩根手指。
「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早就死定了,臭小子。」一直維持闔眼的她就算下一秒有可能被戳瞎眼皮也沒跳一下,知道零彥會下得了手,她嗤笑,嘴角幾乎要延伸到側臉。
那副對自己也對零彥的戲謔笑容大概是目前談話中最真誠的表現。
「有什麼好笑的。」
她緩緩睜眼代替回答,修長的睫毛刷過零彥指尖時他退縮了,那目中無人的態度與她自身息息相關,視線從不移動、無法對焦,因為那裡只有嵌著精巧人工虹膜的填充義眼。
「不──你誤會了。」她將槍支揹上,反抓著零彥,讓兩人更加貼近,甚至讓他不小心撞上鐵杆,彷彿希望這層隔閡消失。
有股溫柔的觸感在零彥下巴摩娑,眼形金屬垂墬耳環悠悠然地搖擺,猶如高級織品的藏青髮絲垂在一邊肩膀,穿著獵裝型風衣的她,無防備地露出一邊白皙頸子,以及成熟女性的撫媚。
「我……看得見。」
語音落下後她閉眼,同時對著零彥的額頭突然出現一道裂痕,茶綠色的瞳撐裂皮膚,極欲從狹小縫隙中突出,滴溜溜地打轉其中,看清一切。
對忽然出現的第三隻眼不感到驚訝肯定是騙人的,只是除了詫異外他沒辦法做更多反應。
「再清晰不過了。」她又說了第二次,似乎想去撫摸零彥的臉,但她的手心一道血痕乍現,激突的眼珠近距離直視他。
被她碰觸過的手臂湧上陣陣刺痛感,血珠迸裂沿著手臂滴落,而不屬於他自身的異物從傷口撐裂血肉,直勾勾地盯著他。
零彥想後退卻無法從女人手中掙脫,只能眼睜睜看著無數的眼球在自己手臂增殖。
「我以前還病著時更嚴重,細胞突變控制不住擅自大量增殖。」她鬆手後增殖的眼球也隨之消退,但卻在零彥身上留下了一些出血難止的傷口。「我可不是二心子了喔,多虧某個傢伙幾乎是痊癒了,才能控制得恰到好處不要了你的命。」
她的視覺已經脫離了普通人的肉體限制,根本不在乎零彥的威脅。
「妳到底是什麼人?妳跟館長真的不會傷害大家?」
「傷害你們這些小鬼做什麼?我看起來是那麼卑鄙的大人嗎?你們好好守規矩應該不難吧?」
聽到她的話零彥鬆了一口氣,一方面傷口疼痛難耐差點無法維持鎮靜。只想著以出去為優先,零彥試著轉動牢籠桿子,好巧不巧給他抓到了瑕疵,其中一根稍微往上提就能卸下來。
「喂!你怎麼把它弄壞了!」
「不……它好像壞很久了,尾端有鋸痕。」從空隙中鑽出來,零彥總算是達到了目的,而且她也沒有辦法把他再塞回去。「我得去找其他人,不會妨礙妳工作的,莫名奇妙被丟到奇怪地方大家一定都慌了。」
「沒辦法啊,館長他很不擅長整理東西,他那破口袋好像只有他自己通過才沒事,遠距離移動其他東西的話座標十之八九會偏掉……」女人自顧自地說話,零彥也幾乎放棄溝通了。「看來除了打斷你的腿怎麼樣都攔不住你吧?」
「我還需要腳啊!」他覺得如果是眼前這女人搞不好下得了手。「拜託讓我走。」
「可是其他人好好的,館長也不會傻到把你們的小妹妹扯進來啦,我看得到大家還活蹦亂跳的呢。」
「我怎麼知道妳說的是真的。」
她維持著笑容,一手覆上零彥的左眼。「我的能力範圍算廣,給你選一個人,所有人中你最極欲相會的人,選一個,我不知道名字你最好告訴我特徵。」
他不能確定她是否可靠,直來直往的又依著自己喜好做事。「年紀跟我相仿的普通男孩子。」
「說到做到。」
她只是輕輕地觸碰零彥的左臉頰,唯一不同的是眼底湧上的灼燒感,猶如探針般到處游移,刺穿腦內一切與理性,脫離現實的視覺閃現了幾幕昏暗的畫面,暈眩得讓零彥無法站穩腳步。
「哎呀,視覺植入果然對你來說還是有點刺激,都流鼻血了。」
女人想遞給他手巾擦拭卻被零彥抓住。
「我什麼都沒看到!」
「植入已經成功了,大概可以維持四小時,閉眼集中精神就行,至於為什麼會看不到你就好好想想那孩子的處境吧。」
「霜因……」儘管嘗試起身但身體就是不聽零彥使喚,只能虛弱地盯著左眼底的黑暗。
「是我欺負過頭了嗎?打起精神啦,你不是還嚷說要去找朋友?正好手上有針線能湊合著用,我馬上給你縫傷口,那個……文駒老太婆的孫子你叫什麼來著?」
「羽生……零彥……」
「呼啊──」她在介紹時打了個呵欠,雖然失禮但並非是無趣所致。「姊姊我是這裡的管理員『設樂祿』,有夢的妹妹,當然是指二心子情誼的那種。」
眼型垂墜耳環晃出優美的弧線,像是代替祿無法展露笑意的雙眼一般。
■■■■
人們常說眼睛會習慣黑暗,但真正處於光線無法透進的空間時霜因開始質疑這個說法,伸手不見五指、失去方向與時間感,霜因越來越難集中精神維持自己的感覺。
「好痛!」
腦袋被重重一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哪一步走錯才撞到東西,空間的壓迫感越來越強,他讓自己受傷的次數逐漸增加,除了偶爾環住自己傾聽心跳外這裡感覺不到任何氣息或柔軟之物。
只有他一個人,盲目而無助,老天總是讓他獨自面對最壞的狀況。
霜因試想大家是不是和他碰到同樣狀況?身邊有伴嗎?
他覺得暗自希望自己的遭遇不是最壞的,縈繞在心頭上的討厭想法卻又讓自己更加難受。
這裡沒人可以聽他一吐不安,哪怕是真澄沒根據的樂觀都能讓他維持最低限度的自我,但事實是--他身邊沒有任何人。
連自己的腳步聲都能嚇到他。
「咳──……沙子?」
霜因拍掉臉和手臂上的沙,所幸他穿長褲才保護了開刀的傷口,但手臂的擦傷就沒這麼幸運了,這般痛楚大概是他目前為止唯一清楚可辨的。
那一跌令四周粉塵飛揚,霜因咳嗽不止,呼吸紊亂他感覺胸口一陣緊縮,好不容易恢復的腳突然間霜因又無法感覺到它們,空氣悶熱,他無法確定是體溫還是環境所致。
莫名的熱度像是要將他吞噬,他永遠記得火海中所看到的景象並不光輝明亮,無差別地燒盡一切,有形之物與理智皆能化為灰燼,在記憶深處閃現的情景令人窒息。
在被自己的深層記憶纏住時一個聲音喚醒了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剛剛陷入短暫昏迷。
機械嗶音離他很近,霜因用手支撐自己拖著身體前行,終於見到一絲光亮。
他拾起的光點在他手心震動,稍微翻弄了一下似乎給他碰到了正確的機關,蓋子滑開、更大片的藍光中隱約顯示著一些文字--
──來電:優門。
接通還是丟著不管?明明只是幾秒內就能做出的選擇卻讓霜因猶豫不決,哪怕花一點時間思考都會令腦內的不安刺激心拍,掌控力道變得難以掌控,霜因原本想緊握住脫離困境的唯一線索,小小體積卻沉重得讓他拿不穩。
物體墜地聲嚇到了他,如果連嗶聲在這時中斷的話他深怕會無法再找回。
東西就在觸手可及之處光點停止閃爍。
「--接通了就出個聲,我知道你在那。」
打破沉寂的一句話差點讓霜因心跳停止。
很快地他發現聲音似乎並不陌生。
「怎麼會是你?」
「你提到圖書館的事讓我很掛心,看到你郵件也沒回覆只好借別人手機聯絡,幸好你沒事。」
「抱歉我……我很混亂,我不太懂……」
霜因的意識幾乎要被快速流竄的血液給沖走,當下他可以指出數個問題但是現在卻連提問都做不到。
「別恐慌,你呼吸很亂,我甚至聽得到你用指甲摳按鍵。沒事的,除了光線不足外那裡沒有會傷害你的東西,你的腳沒有任何問題,肌肉太緊繃了放輕鬆點,別擔心斷訊我會重撥,在你能平靜前我都會在。」
隨著聽筒另一端傳來安撫,霜因呼吸困難的現象也跟著緩和下來,調整氣息後他才發現大量出汗後所帶來的疲勞與黏膩感,但霜因確實已經能清晰地感受週遭變化。
「我好多了。」霜因將手機拿近,即使看不到介面也能把擴音鍵切換成普通接聽方式。「你知道我的狀況?」
「是『真正的』設樂圖書館的話,可預想得到,那可是『遠鏡』的地盤。」
「『遠鏡』是……你上次跟我提到的『觀察者』?」
「是的,遠鏡是這個領域中最消極的一群人,基本上他們行事低調,不管是自己還是對觀察對象都不會有太大做為。遠鏡們手上都會有一份觀察清單,對象不分普通人與二心子,依長期或短期觀察作分類,然後悄悄地注視著想涉入二心子世界的人們──試探決心、挖掘課題……如果你到現在還是沒有改變主意的話可以試試看。」
「我感覺像被丟到一個單向玻璃做的試驗室裡。」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霜因覺得聽到了件事情令人頭疼。
「事實上,你是在圖書館裡。」對方毫不在乎低潑他冷水。「就順勢利用這個狀況吧,在那工作的人根本不在意別人謙讓你就不用客氣了,人類之所以長存就是因為懂得『利用』不是嗎?展現自身智慧又帶點卑鄙味道的生存方式。」
「我想我自己會看著辦的,你知道離開這裡的方法嗎?」
「設樂圖書館是有些特別但終究是圖書館,照著規定辦就好,找館員辦借書證借書後離開,或是找到館員直接請他們帶你離開。」
「總之先找到館員就對了。」
天堂與紫惠,霜因認為館長的兩個助手大概也有參與其中。
「我說的館員跟你知道的應該是不同人,你那手機的主人就是其中一個冒失館員。」
據霜因所知天堂是機械盲、紫惠對流行敏感,手機體積在過去曾一度扁平,但通訊產品的微型化的技術到投影介面出現時就已經是極限了,有人為了更特殊的硬體需求而回頭使用這種體積的手機,但也有可能這真的只是普通的舊手機,這個答案對霜因來說無關緊要。
「話說回來,你原本是打電話想給手機主人,還是你早知道我會撿到這支手機?」
「你已經知道的事不用我來說吧?」
玩味十足地用反問作結,總是留下謎團給霜因去思考,正因如此他們才總是保持聯繫。
「抱歉問了無聊的問題呢,後續有新進展的話我會盡快回信的,席格。」
「儘管去做你想做的吧,我會支持你的。」
席格並不想要霜因言謝就索性挂斷,因為他們之後還是會繼續用郵件往來。
跟席格通話有相當大的收穫,霜因大略掌握到了方向也喚回了身體的感覺。
透過手機螢幕的照明霜因找到牆壁上的用具箱,正好有手電筒能使用。
「這個缺口是什麼?」
他瞥見箱底異樣的設計,輕輕推一下似乎能感覺到木板搖晃,於是手指伸進去撥到像是閂的東西後貼著牆面的箱板便打開了,淺淺的狹縫中有數條電線纏繞,霜因正想收手時他摸到箱板後還有其他東西。
「……鐵撬?」
邊緣有些生鏽了但末段狀況還不錯,攜帶起來也不太麻煩就把它也帶上了。
「這裡還真的是書庫……」
手電筒一照,原本成為阻礙的書架與書棚皆現形,跟排理整齊的圖書館相反,這裡似乎更像疏於管理的倉庫,擺設方式都不太利於管理。
「沙子……剛剛那應該有灘沙子的?」
即使照亮出路後霜因還是覺得這地方讓人有些發毛。
唯一好的是這裡相當單純沒有拐彎之類的,霜因往前方向走很輕易就找到了向上的樓梯,出口是設在天花板上,霜因所在之處極有可能是地下室才會如此悶熱不通風。
出口的鐵板似乎被鎖死,另一方面他很幸運有工具做其他嘗試,一個支點與少許力氣──
「糟糕!」
鐵板邊緣幾乎扭曲得不成形,可是外頭舒適的空氣與氣溫很快就消除了霜因的罪惡感。
挑高誇張的空間與設樂圖書館有些相似,鵝黃燈光令木質空間溫和許多,牆面與支柱皆有放置書本的空間,有條有理地排列著,霜因能感覺到蘊含在此處、從書頁縫隙溢出的久遠氣息所帶來的沉穩與合諧感,被海量的書本包圍霜因反而覺得自己才是異物。
這裡便是真正的設樂圖書館。
探索的方向已在手上,現在開始他就必須靠自己找出館長把大家帶來這裡的真意。
- 物理聖劍=鐵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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