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降神計畫Vol.07
第九十一章 凝結時刻-上 (對美的欣賞超越慾念時就是藝術的境界)
「我看得見。」
臉上兩個無用的窟窿被義眼填上的設樂祿如此說道。
明明看不見,設樂祿卻與「眼球」這一身體物件關係密切,細胞反覆病變成眼球,無止盡地增殖威脅宿主生命直到她有足夠能力壓制病變,但那些眼球不論大小,並不只是無用的肉瘤而是真實、有視覺連結到她的大腦、活生生的器官。
除了被填上的部分、常人的視覺外,她可從所有角度觀測世界,滲透他人視覺或是賦予視覺,就像她的Second對她做的一樣。
有人曾稱此為「千里眼」,不過成人的祿已經看透了Second的真實模樣,也因為某個契機擺脫病痛,不再是二心子的她現在與「那位少女的遺物」相處得非常愉快.
「明明是男孩子卻長得很標緻呢,你那個朋友。」
設樂祿今天則是用這特殊的眼觀察稀奇的客人們。
「祿小姐,妳這樣子跟過來的話視覺分享一點意義也沒有。還有,請不要用奇怪的眼光打量霜因。」
「在我的地盤我要做什麼都行吧,囉唆。」她用槍托撐著身體,但只要零一移動就會追上去。使用這個視覺唯一的缺點就是會讓人犯睏,資訊太多一動腦就想睡。「話說你剛剛叫他什麼來著?」
「霜因,他怎麼了嗎?」
零已經透過祿的視覺看到霜因出地下室,現在正在圖書館中應該尋找其他人,眼神現在搜索但穩定沒驚慌,這點讓零放心不少。
「我只是在想……這孩子真白啊,皮膚也看起來很有彈性,真該去那邊的,至少有機會摸摸看。」
「祿小姐……」
「像發育中少女一樣的胸板,雖然有點柔軟可是應該已經慢慢結實了,那頭髮還真是烏黑柔亮,手指埋入進去的話一定會很舒服吧,還有那個身體曲線不能在現場用力抱下去就無法感受那種年輕肉體的美妙呢,在這段成長過程的少年少女真是讓人受不了。」
「祿小姐,請把槍借我,上膛跟扣扳機對我來說不是問題。」零覺得淡然地用大叔口吻說著這些話的祿──非.常.危.險。
「放心吧,男孩子的話我標準很高的你大可放心,基本上我還是喜歡軟綿綿的少女,不過這個孩子真的很讓人在意。」額上的第三隻眼疑惑地瞇了起來。「為什麼就是會忍不住盯著他?」
有夢交代下來的工作是照顧好孩子們,然後去會會闖入者和「訪客」,但不知為何,視線就是會停在這麼一個普通的孩子身上,索性把霜因全身都打量一遍。
設樂祿對目前人員的認識中霜因應該是最最普通的一個少年,戰鬥力趨近零、人畜無害且毫無威脅可言的高中生卻不自然地混在這些問題兒中,又是孤立無援的,霜因的遭遇的確有些不走運。
「在這樣的處境中沒有胡鬧抱怨、保持思考、尊重他人領域,光看就知道這孩子教養不錯。你這麼保護他的話可以教他護身術啊,對你來說應該是輕而易舉才對。」
穿透物理距離之外,設樂祿的特殊視覺有時候也能瞥見人心的一小角。
「祿小姐,只憑喜歡就為所欲為是不行的。」因為對霜因做過差勁的事,零理所當然地壓抑自己的感情。「霜因的腳已經好轉了,但聽腳步聲就知道舊疾還是影響著他的行動力,害他被捲進這麼多麻煩的我根本不夠資格跟他這麼親近。」
零閉上眼看到另一端纖弱的手臂取出櫃上書本,一頁一頁地仔細翻閱前言後記,就算看不懂、對眼下沒有幫助也好好地放回原處,以緩慢的步調最此處進行調查。
可是他的回頭越來越頻繁,似乎感覺到了有什麼潛伏四周般,怕得不敢再靜下來翻閱書本,心疼地將書留在閱覽桌上提起撬棍離開原地。
霜因他到底是注意到了什麼,需要如此膽顫心驚地逼迫自己前進,單靠祿的特殊視覺零無從得知。
看著霜因慌亂的腳步,遲早會被當年的惡夢追上。
「要我做什麼都可以!請讓霜因離開這個空間,至少他是最不該待在這的!」
「這並不是拘禁啊,嗯……太久沒客人的確是起了玩心想嚇唬你們沒錯,但沒打算加害任何人的。設樂圖書館是『遠鏡』管理的圖書館,你同樣在身為『遠鏡』的老太婆手下做那麼久了,怎麼會不懂我們的規矩呢?」
大事還未開始,寧可為一個普通孩子捨棄尊嚴也不敢相信之後會有轉機,一半感嘆零還會熟世事,一半讓祿對此有罪惡感。
頭越低越沉不願意抬起來,倚著槍的祿開始緊張了,擔心接下來有自己承受不起的畫面,不能改變「遠鏡」的工作原則也就是有夢定的規矩,祿知道自己耳根子意外很軟,又不允許自己隨意地打發零。
「別隨便牽拖有夢,這也不是任何人的責任。」
但是用溫柔話語安慰別人本來就不是她的作風。
「別以為圖書館蒐藏著大量資訊就能給人解答和幫助,設樂圖書館啊,可是讓人『發現問題』的地方,跟老太婆的專長可是恰恰相反。」她用槍托捶了地面一下,重整氣勢,也讓零抬頭聽她說話。「明明是家人卻不親、和朋友保持距離、喜歡卻說不出口,對自己的問題視而不見,還擅自涉獵人際關係更複雜的二心子領域的不就是你們自己嗎?而這就是你們一直視而不見的部分。」
「可是──」
「『你們』不知道自己在面對什麼,趁還有機會給你們指點是大人的義務,不會有誰有特權逃避的,直到看清二心子的一切,現在應該試著去看有夢想讓你們了解的事。」
另一隻眼中風景快速變化著,掠過無數的書櫃,霜因的視角急遽地扭曲與發白,視線越垂越低,漸漸蔓延進視界的陰影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沙子。
粉白細沙滾滾而來,有意識地拖住霜因的步伐,來勢洶洶、無差別地吞沒四周,書櫃一排接著一排倒下,巨響與纖細的沙浪聲交錯正追著霜音。
無法反抗無處可躲,看到體力和精神瀕臨極限的霜因,零巴不得能交換彼此處境。
「他沒理由受這樣的罪,請幫幫他,不然我會──」
對自己的無力憤怒,咬牙切齒,彷彿能預見最壞的結果就不禁全身顫慄。
「搶下這把槍然後挾持破綻百出的我威脅有夢?很遺憾,你們會到這裡都有必然的理由,有夢並不會出現去解救誰的。」盲目並不會讓祿失去判斷力,她對自己處境的了解比零更甚。「你就不能多相信我們和那孩子嗎?」
「他只是在逞強啊!明明他的腳傷還需要休養……我怎麼每次都……沒有顧慮到他的安危!」
「放心啦,那裡可是圖書館一樓也就是櫃檯的所在之處。」
為了要在無情的沙浪中存活下來,不顧一切跳上桌子、攀爬書櫃,在霜因幾乎要失去立足點的瞬間──
「當然會有能幹的傢伙在那裡坐鎮啊。」祿笑著說道,親切地撫平零自己搔亂的頭髮。
零另一隻眼見到的景象又開始不穩了,失去最後的立足處最後被沙浪吞沒,害怕著這樣發展的零見到不一樣的結果。
不知怎麼的,一陣爆炸揚起沙塵後霜因的視角變得輕飄飄的,襲來沙浪被凍結,他和另一雙腳若無其事地踩在凝結的沙上。
穿著和瑪麗亞一樣制服,即使光線昏暗珊瑚色的長捲髮正閃閃發亮著,藍瞳也是、笑容也是,雖然霜因不太喜歡陌生的二心子但眼下也別無他法,趁著氣勢還在似乎就跟上她了,努力驅使雙腳與她並肩而行,對於這般蠻不講理的情況、無邏輯可言的突破,霜因也使出渾身解數和她一起揪出在幕後操沙的二心子。
「霜因真是厲害,總是抓得到要領……」
「確實是堅強的孩子,就像我說的一般人早嚇死了。」看見能稍露笑容的零讓祿也放心許多。「會在這裡用全方位戰鬥方式的人根本來意不善,要是在原本的圖書館早出事了,不過有夢的隔離措施問題也挺多的就是了。」
「大家平安無事已經算好的了,雖然不知道這樣的二心子會在這裡,高調的廣域戰鬥很像是金色的風格,他們通常以小隊方式行動的話,在館裡的可能不只一個人囉?」
「安心後就露出本性啦?我說了這麼多你怎麼還是不懂啊。」她不滿地拿槍托敲敲零的頭。「姐姐我可是擔心你耶,真的在乎他的話不擔心被知道真面目後引來側目?」
「但是霜因發生意外的話再怎麼在意也沒用不是嗎?」
「你看看你,冷靜下來時腦袋明明很靈光,剛剛明明還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我只是不想再讓他經歷可怕的事了,奶奶和『設樂』在權威上都不是我能反抗的對象,有很多狀況是我不能做主的,但我不能原諒因為害怕反抗而讓霜因身陷險境這件事。」
反正她又不會知道,祿小小聲地回嘴。在祿眼裡這份執著傻氣又老派卻意外地有骨氣,零的確在孩子們當中算有點特別,不如說是綜合實力最好、全身而退機率最高的,相較之下祿反而覺得因兩家情誼所以照顧他的自己有些多管閒事了。
「我能問一下大家的情況嗎?」零問道,該擔心的人不止霜因。
「嗯──已經有四個孩子碰頭了,真難得小惠也被捲進來了,不過舒奈亞家的兄妹已經這麼大啦,妹妹確實有遺傳到母親的優秀基因呢,旁邊另一個女孩子雖然樸素不過反應真新鮮,感覺二心子的事涉獵不多,是不是該去捉弄一下……」
「祿小姐,槍就在妳手上,要不乾脆自我了斷?」
「真是不懂欣賞的孩子。」祿呶呶嘴,邊透過眼看更遠的地方。「最小的那個妹妹有夢有叫黑野家的小傢伙們來照顧,現在睡得正香,真是天使般的睡臉。」
「祿小姐,妳要是犯罪的話我就真的得動手了……」這個提案已經在零的腦海裡反覆出現好幾次。「那真澄呢?他也沒事吧?」
「我之前就很想問了,以二心子來你說不覺那孩子的顏色很怪嗎?」
「不會啊,真澄說過他很慶幸自己是眼髮都是自然色。」
「是嗎?」淡淡地應了一下零,但是她透過眼看到的東西讓心底一陣疙瘩。「不久前他還跟小惠走,可是已經小惠掉隊了,現在他跟煩我好幾天的入侵者感情很好地肩搭肩走在一起呢。」
「天啊,真澄!跟金色的人走太近了!」
「這孩子有點不大對勁。」
「那我還是趕緊動身吧,雖然真澄是二心子可是紀錄一直以來還算不錯,不怕自己吃虧對身邊的人都很好,說實在的我不希望他被捲進好戰又容易出事的金色那邊。」
零的左臉頰又吃了一記槍托,上面還有些許濕黏讓人不舒服的汗水,但戴著露指皮手套的祿知道自己並不容易因為久握出手汗。
「金色的孩子前幾天早就被天堂修理得慘兮兮了,現在八成還負傷呢,我說不對勁的是你們的朋友──真澄,前幾天有聽有夢提到他,實際見到還真是難以形容。」
「他的確是有些特別,沒有陷入到勢力鬥爭和歷史矛盾,在其他為了獲得主導權而爭破頭的二心子們大概會覺得真澄處境優渥吧。」零憶起自己所之跟真澄接觸過的二心子們,雖然很少會有忌妒這種幼稚情緒但會看他不順眼的也絕非沒有。
「二心子在辦理各種國際證件與身分證明的門檻相當苛,身心狀況、不良紀錄查得滴水不漏,是不容許有一點隱私的,如果有擔保人就另當別論,舒奈亞家族在作擔保者方面非常有名的,連我能在這工作並不是有夢說了算,拉克舒奈亞也稍微幫了點忙。可是啊……」
無神的人工眼珠靜靜地盯著零,祿用不符她個性的冷淡口吻說著別人的事。
「拉克舒奈亞有人望但可不是慈善家,沒有特別優的Second空有乖寶寶個性,是什麼樣的道理讓他們願意收留個涉世不深的孩子?舒奈亞家的幫助、失憶、身分不明,中央不會注意到如此突兀的存在,如果不連醫療人員也參了一腳的話很難做到這種程度。」
祿抱起了槍枝,眼球又再度於露出的肌膚上綻開,混亂盲目的打轉著。
零突然驚覺這些話似曾相似,曾聽真澄提起但他會輕描淡些地帶過這些煩惱,因為當下課業和晚餐菜單顯然重要得多,也沒人察覺這些細節的嚴重性。
或許只有真澄自己隱約感覺到謊言已蔓生在自己的生活中,可是知道得太少也沒有人可以商量的對象。
積極樂觀並不是想獲得誰的讚許,只是因為失去現有的生活便會一無所有。
落寞的樣子也總是一閃而過。
即使是真澄,仍有深藏不願讓親密朋友無法知曉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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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妳讓我清理乾淨,還借我這身衣服,那個……」
在好不容易脫身後霜因總算是把身上的沙子沖洗乾淨,又借到了熨燙好的短背心和襯衫,霜因已經很久沒穿過套裝,衣服質料好,舒適感讓霜因感覺神清氣爽。
幫助霜因的人不算是陌生人,因為那名二心子她身上別著和天堂、紫惠同款的名牌。
「『茉園』,我的名字叫茉園。」她的笑容毫無緊張感,完全不像是剛經歷過戰鬥的模樣。
霜因被帶來了圖書館的大廳櫃檯,佔地不大又堆放了書本與大量生活用具、小動物模樣和有可愛花紋的裝飾品,充滿生活感又相當隨性,小歸小,櫃檯後方門內還是有簡單的衛浴與廚房設備。
「『我在圖書管裡撿到美少年』像是什麼小說情節似的,好新鮮吶。衣服合身就好喔,而且你穿很好看呢,天堂說這件套裝夏天穿太熱了這樣丟著太可惜了,沒想到還能派上用場。」
名為茉園的女子興奮地打量霜因,被二心子當成稀有存在看待反而令霜因有些不行慣。
「太久沒看到不會殺氣騰騰的客人了,抱歉沒什麼能招待的,花草茶可以嗎?」
霜因頷首,雖然被茉園熱情招呼卻笑不太出來。
「要等大家到齊嗎?還是我先送你出去?」沏茶時茉園遲了些才想到應該先問的問題。
「我想……等他們。」
霜因難得說出了違心的話。
此時此刻加上先強遭遇到的事,其實要靜下來品茶也相當困難,東西吃不出味道,恐懼讓感覺暫時麻木,即使有人保證他的安全,但過去的創傷讓霜因不善面對非常識的二心子。
利用Second打造的異界圖書館、差點被沙子活埋的體驗。
光這兩點理性很輕易地就被動搖了。
只是不想做丟下大家一個人鑽進被窩這種沒義氣的事,才厚臉皮地賴在這裡,他脆弱而無力做了多餘的事只會給大家添麻煩,霜因不希望自己連這點自知之明都沒有,所以在這待著是最佳的選擇。
另一方面,茉園很強。
兩邊皆是訓練有素的身手,可是看過他們施放Second後霜因就是這麼感覺。
操作沙子的少年大概和自己年紀差不多,二心子少有的小麥色皮膚大多被特殊的緊身裝覆蓋,灰白眼瞳中沒有人和溝通意願,他當時除了要殺了落單的霜因之外根本不在乎其他事。
茉園的Second不明,霜因看到她能令沙子凝固、輕鬆舉起重物,還有能飛躍半個書庫的跳躍力,把阻擋在前的障礙用拳頭打碎,拯救反而是有點誇張的說法,對她而言只是輕鬆愉快的運動一般。
彷彿被受到物理之力的眷顧。
霜因突然覺得茉園和真澄有不少相似之處。
中間當然遇上追擊,在打鬥中霜因確認操沙者能大量製沙但沒辦法全身沙化,物理攻擊行得通,只不過他還有比沙子更麻煩的招,沙浪只是讓操沙者不會分心的戰術罷了,所以霜因原先在的那個地方已經一片狼藉,圖書館的寧靜之美早已消失潰不成形,不過茉園見狀也只是苦笑說只好事後再慢慢來整理,像是相當習慣苦差事似的。
受到性命威脅自己卻還能活著坐在這裡已經夠幸運了,霜因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抱歉剛才讓妳看到難堪的一面,我很害怕接觸摸不清心思的二心子,本能地止不住顫抖,害妳在出手幫忙時那麼費神。」
「小事啦,你那麼在意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從以前一直覺得二心子對生命有種執念,有溫和良善的也有扭曲的,但這種執念走入極端時……非常可怕。」
霜因印象中的紅光比烈火還豔麗,強大的熱度像是要把週遭的一切吞噬般。
「現在呢?你平常生活怎麼辦?還是會遇到吧?」
「多虧有朋友幫忙。」
「那能認識這麼有朝氣的小因是托小因朋友的福囉。」把霜因當作自己弟弟似的感到欣慰,茉園淡淡地啜了口茶。「好好珍惜他們喔。」
稍微說出心裡話後霜因總算喝得出茶水沁人心脾的味道。
「對了,能拜託茉園小姐帶大家回到原本的圖書館嗎?」
「嗯──小因對不起喔,基本上我只能在櫃檯周圍活動而已,因為這是辦手續和資料管理的重要地方,找人代理也不行的,我會去找小因只是因為主人命令,對『騎士』而言主人還是遠勝過圖書館規矩,只要不是猥褻指示的話……」茉園最後一句說得特別小聲,不小心說漏嘴又希望霜因沒有聽到。
「騎士?」
「沒事沒事,那是我自己的事。」
茉園有特殊理由無法離開櫃檯,霜因仍沒辦法推翻最消極的選擇。
「對了,我有撿到一樣東西,可能是茉園小姐的。」霜因想起了放在褲子口袋的手機,也記得席格所提的手機主人可能是她,只是不知道有沒有被沙子弄壞。
「我的手機!原來被你撿到了,地下室的電線都被弄斷了,沒有照明讓我找了好久呢。」
她檢查手機的訊息理所當然發現了先前的來電,用簡訊方式回覆訊息時茉園依然跟霜因聊天。
「小因的眼光其實很敏銳呢,有些基本概念和經驗,該怎麼說……感覺小因有時候會稍微接觸到二心子的內在,我就想奇怪為什麼敢面對Second卻對二心子有抗拒感。對『生』的執念也是對的喔,畢竟二心子的生死觀也和大家想的有點不同。」
茉園專注地打簡訊也認真地回應霜因,儘管只是透露自己一點點過去,但霜因從二心子那聽到對自己的見解還是第一次。
他有種特別的感覺,頭腦頓時清醒了起來。
「小因是頭腦很好的孩子吧?」
「學習還過得去,課業荒廢過一陣子現在才好不容易跟上。」
茉園抬頭,詫異地看著霜因。「原來小因身上也有很多意外性耶。那喜歡課外書嗎?」
在更早之前霜因早被櫃檯上凌亂的書堆吸引。
「《冷藍沙漏》、《無法度的剃刀》、《雙心印》、《倒錯境界》,還有其他的我都有讀過……」只是遠遠地瞥到書背與字體他就能指出書名,霜因還拿起了他最在意的一本。「《時間凝結的街道》,沒想到這裡還有初版的。」
他之前一直想給真澄看的小說沒想到在這裡找到了。
「你都看倒退時代的復刻書啊!還有怪傑的筆記應該不是隨便能找得到的才對啊。」
「理論書的內容有點難所以都看當代文學和整理過的研究筆記,其實我也只是看父親的藏書,既沒有讀過更新的也沒有第一手的……」
但對特定職業的人來說是必須熟讀的。
茉園對霜因的家族背景有個底了,她越是觀察霜因越有興趣想知道他的事。
「小因啊,你要不要借點書去看?」
「借書?」霜因覺得自己的反應好像不太對,這裡本來就是圖書館,但現在好像不是什麼悠閒借書看書的時間。
「你知道嗎?設樂圖書館是倒退時代的研究所改建的,相當有年紀館裡某部份又卻使用少見的科技,第一手資料也相當多,要保留這裡並不容易,是有人出點子給有夢才另闢空間容納整棟建築,有夢會篩選進來的人,當然要借書一定要好好辦手續才行,上頭會查的。」
「茉園小姐,妳現在在做的該不會是借書證吧?」
照常理來說應該要問過本人意見,不過多一張借書證似乎也沒什麼好抗議的。她輸入資料的動作相當熟練,靠指紋聲紋辨識就能製作卡片,若不是有經過認証的話應該是沒辦法調出個人資料,這個櫃檯管理在霜因看來不像是閒職。
「同樣是喜歡書的人當然會想推薦交流嘛。」茉園開心地說道。「我很在意一件事,小因說對二心子會抗拒,可是又比同年紀孩子還更了解也更在乎吧?。」
「那是因為……」
「我不是精神型的可沒辦法把人看透,雖然好奇但是也要你願意說才行。」
看到這淘氣的笑臉讓霜因也不願一直保持警戒,因為沒什麼能回報的,他覺得說說自己的事也無妨。
「總覺得近二十年發行的書、網路專題,關於二心子的內容寫得都很不實在,探討二心子的去留、Second的科技應用,對現象根源避而不談,還把人重劃界線和分類,知識份子和權威真的這麼怕一顆心臟腫瘤嗎?」
──古怪的事已經夠多了,沒想到還是有更怪的。
父親講這樣的話時總是一派輕鬆。
「『倒退時代』真正的主因應該是氣候災難導致流行病爆發,而具抗藥性的病種數多繁雜,儘管已經不見當年的那些怪病,現在卻是研究所林立,邊議論仍頑強存在的二心子邊埋頭研究栽培他們的奇怪時代,不管二心子還是常人大家都習慣了這種曖昧的界線,但是我們遲早要面對平衡傾斜的一天……茉園小姐?抱歉,那個,這只是微不足道的感想……」
發現被泛著湖藍微光的瞳盯著時霜因覺得很難為情。
「就是會忍不住聽小因講啊,專注又不希望失去客觀模樣真可愛。」
「我是認真思考過的,請別說可愛啊……」霜因苦笑。「家人是研究者,我重要的朋友是二心子,卻都是很好的人。」
「好啦好啦,所以我才要推薦給認真的小因本館特別藏書啊。」茉園瞥了一下手機的回應後點點頭。「我想有夢應該也想讓你那份資料也說不定,還提早發了借閱權限申請。」她撥了下霜因的瀏海,還有些溼潤,他們愉快的聊天時間並沒有很長。
從茉園那拿到張小紙條,他們對霜因的期待就寫在裡頭。
「──BS-716?只能按書櫃編號查找嗎?」
「小因會知道怎麼走的,有我主人的引導絕對可靠。」鈷藍的眼眨了眨示意,她很期待霜因至少好好體驗設樂圖書館的特殊導航。
只能靠自己了,想到可能還有危險人物在附近霜因就無法安心。
「那把撬棍……」
「不行,危險物品要沒收。」
「請別太強人所難,我根本沒辦法跟茉園小姐比,至少讓我帶著可以防身的東西吧!」
「這可是凶器耶!用它的人都會變得好可怕喔!我認識的人他力氣也很普通,但還是用撬棍把我的櫃檯整個拔起來了,甚至會把有夢的多維空間勾破……總之,得再把它放回地下室深處才行!」
持有物理力Second居然會怕槓桿原理,霜因第一次聽到這麼古怪的事。
「不過小因都這麼說了的話就用這個代替吧。」她拿出了比手電筒稍長的棒狀物,乍看之下毫無特殊之處,但霜因接手時異常的重量感讓他連身體都失衡了一下。「是伸縮長棍喔,棍棒類雖然沒有什麼特殊設計,但是簡單好上手,靠身體直覺任何人都能使用。」
以霜因的現況看來有總比沒有好了。
「……我這樣擅自行動不會給大家添麻煩嗎?」
設樂圖書館的藏書或許能解開自己多年來的疑惑,可是考慮到這份好奇心可能帶來的危險霜因又有些卻步。
「不用擔心,小因的話一定沒問題的,要相信自己並不孤獨,一定有人會默默守護像小因這樣的好孩子啊。」
藍瞳眨眼,溢出猶如初生星辰般的活力。
儘管微弱,在霜因胸口附近的某道光也隨之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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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空間毫無規律就算了,迷路是難免的,但紫惠這個人肉雷達居然還會走丟,天啊,我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光兩個二心子也拿這地方沒輒,好不找到有沙發的閱覽區可暫時休息,可是淬火的牢騷一直沒停下。
「你笑什麼?」
「我看起來像在笑嗎?你會不會太緊張了?」
我們靠著同一面牆坐得有點遠,他依然警戒著我的一舉一動,連吃塊麵包喝口水他都會有反應,一刻都不肯放鬆。
像是在害怕什麼一樣。
「你還很虛弱,需要吃點東西,至少喝點水也好。」
「別麻煩了,這個身體根本沒辦法進食。」淬火試著讓自己不去在意食物的味道。
我聽過細胞病變這類二心子,一旦對Second的控制力下降,就沒辦法將肉體還原,如果病變蔓延到了心臟就只能聽天由命。淬火只稍微跟我提一點,他腹部的臟器已經有此現象,無法轉化食物養分只能靠營養劑維持身體。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願意休息也走不了太久的路,所以我想跟他談談那件事。
「什麼?」淬火攤著一動也不動,不知是沒法動還是不想動。
「如果是我弄錯我道歉,雖然你可能不想聽這建議但我還是要說──紫惠還當你是朋友,愛惜生命。」
他手指輕易地刺入牆壁,靠這樣支撐身體一下就晃到我眼前並且抓住了我的手。
「見鬼!」
「永遠……永遠不會有二心子會讓陌生人觸碰自己的心臟,除非他想輕生。」話剛說完他便露出苦惱懊悔的模樣。「我沒有瞧不起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有這念頭了。」
放掉了全身力氣後他倚坐在我旁邊。「你一點也不怕我,還知道怎麼弄對管線……」
「不,我當時害怕又混亂,只是盡量別把事情弄得更糟。」
他轉過頭來時心情看起來似乎有些愉快。「你比我更不珍惜生命。」或者該說是戲謔。「你到底是什麼人?」
「跟你一樣是紫惠的朋友。」
「說也奇怪,她那爛脾氣居然還能交到朋友。」他欣慰地說道,與之前態度大不相同。「有容身之處和隨心所欲的日子,遠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你和她都很幸運。」
「沒問過本人的話可別這麼說。」
「怎麼,難道她現在過得不好嗎?」
「她一直起伏不定啊。可是現在看來她要有以前的死黨在身邊才會打起精神。」我說。「二心子們大家就像兄弟姐妹一樣,我處的環境很難有這樣的體會了,就我看來你們是關係親密也曾併肩合作過,至少你們擁有彼此。」
「我們小時候可是每天揚言要做掉對方,金屬化和磁力打起來讓哥哥姐姐們非常頭疼呢。」淬火露齒一笑,那似乎才像他本來的個性。「……你其實人不壞嘛,儘管我不知道你是哪邊的。」
「怎麼看我都無所謂,我也不知道自己屬於哪邊。」啜了口礦泉水,原本喉嚨裡的苦澀感被灌進更深處。
「那你來這做什麼?不是上頭的指示嗎?」
「那真的是純屬意外,最初是要去找人商量事情卻不小心被巧遇的紫惠拖來這裡。」沒有比「意外」和「巧合」更適合的說法了,但解釋的時候我都有種被當成放羊的孩子的感覺。
「金色有不輸其他勢力的二心子學者和工匠,儘管我們都是經驗不足的孩子,但有足夠資料的話還是就能重建倒退前的科技,設樂圖書館是我們領域裡眾所皆知的寶庫,難道你不想從中得到什麼嗎?」
「一個咖啡店工讀生不需要了解這麼高深的知識啦……」
「真是太沒骨氣了!為什麼我會被這種軟弱的傢伙看穿?這太不可理喻了!」淬火發怒到最後變得有些無力。「石英是我們四人中最聰明的,致力研究二心子的行為學,還沒鬧翻前紫惠很尊敬他所以也嚮往學者的領域,沛兒和我還在摸索,我一直想學些機械的東西,可是……」
我們已經不行了。淬火張開金屬與血肉糾結的手掌,不需多餘的言語光是看著我也有心痛的感覺。
「連在最後都沒辦法為自己的同伴盡力,一點價值都沒有,已經活得夠難看了,你所做的事不只沒意義還只是拖延痛苦。」
「嗯……」水已經喝夠了,如果不再吐露什麼的話可能會很難解開誤會。「淬火,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我認為沒錯的事,你對某人很重要也別具意義,所以你再怎麼貶低自己也不會影響我。」
「難道你不知道我的身體異變已經快要蔓延到心臟了嗎?」
「所以──如果設樂圖書館真的這麼厲害,應該能查到可以治癒方法吧?跟有夢爺爺拜託看看,啊,我也有認識的醫生,也有可靠的二心子朋友,如果你能撐到那時的話能試的我會盡力去試的。」
「你也太異想天開了!不可能有人能做到這個地步!」
又再一次讓淬火發怒了,他還紫惠都被背叛過而害怕信任別人,這些都發生在最最熟悉的人身上,更何況要他去相信我這個陌生人。
「如果試著去做一次後就還會想繼續下去,不認真的話就會想逃避,雖然你覺認這想法很傲慢,但對受重傷的你無動於衷、要我見死不救是不可能的,這就是我身邊的人教給我的、我一直想做的事。」
「那是行不通的、不可能的!因為那份資料就是設樂館長極欲守護的東西,怎麼可能願意曝露其中秘密用來救我們這種被捨棄的二心子。」
「那件事我來煩惱就好了,但要拜託淬火別放棄,給我機會試著撐到那時候好嗎?」
這份固執也令淬火啞然,依然是那不可置信的困惑眼神,不知他什麼時候才能打起精神。
「你一直被人們保護著在安全溫暖的環境裡成長,根本不了解這世界對二心子有多嚴苛!反正這都是膽小鬼的歪理,你想做什麼就隨你!」淬火吼道。原本冷卻下去的溫度又隨情緒加溫了,不過這次並不燙反而有些溫暖的感覺在裡頭。
「大概就像你說的那樣吧。」我苦笑。「因為膽小鬼最害怕爭執和失去重要的東西啊。」
「這種痛我已經捱了十幾年了,再撐一下根本不難,我跟沒用的二心子不一樣。」
「是啊。」這才像是會跟紫惠吵嘴的淬火。
是感覺安心了些,不過Second似乎不這麼認為,身體深處所感受到的不安化為震盪,我們看著彼此閃爍不止的眼,以及被墜落物所掀起髮絲。
「那是、那是什麼?」
不知道從幾層樓掉下來的物體都把閱覽桌撞斷了,橘黑交雜又毛絨絨的物體,倒在桌子破片間一抽一抽的。
「沛兒!」淬火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什麼。
就算走近了他也因為高溫而無法任意觸碰,我代他撥開雜物與羽毛,在下面女孩子已面目全非,傷痕毫不留情地刻在全身,而這個異變為半鳥人的女孩子淬火叫她「沛兒」。
「真澄……真澄!幫幫她,拜託。」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太糟糕了,她的腹部出血和撕裂傷憑手上的醫療用品根本不夠。
我想扶她起來,但她很快就從昏厥中甦醒,拼命拍動羽翼不理智地攻擊第一眼看到的我,和人足同大小的鳥爪抓在手臂和側臉下手非常重。
「道具還真是一個比一個還沒用呢。」
完全沒感覺到氣息,黑影便已悄悄降臨身後。
「三個人還是輸給了騎士、連個有價值的東西都拿不到,算了,至少怪鳥的耐力比你好多了。」造訪圖書館的陌客之一,他拿出注射劑毫不猶豫就往沛兒頸上刺過去,粗暴地將藥灌進她的身體。
「不能再用藥了!那種劑量沛兒的身體根本撐不住!」
「你們有做到任何一樣指令嗎?還沒吧?要是不好好證明自己的話,不管到哪裡都不會有人想要這樣病入膏肓的惡子的,反正你們的屍體還比活著更有利用價值,就這樣和女朋友相擁死在這我也沒意見。」
腦袋瞬間放空了,對於鄙視的字眼、褻瀆的話,身體更早做出了反應──捏碎了那根注射器。
「你說夠了沒有。」
「這兩個他們現在在我手下做事,而你在這妨礙我工作是什麼意思?」
斗篷男子靠得更進了些,在移動時帽披順勢落下,神情和藹的男子相當年輕,目測約三十歲上下。
我們初次見面,可是為什麼有種討厭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不徐不急地戴上眼鏡,定神觀察我。
「這還真是奇遇呢。又是一個惡子呢,那副像見到陌生人的表情實在太失禮了。」
用溫和紳士的口吻說著讓人反胃的話,我不認識這個人,心裡某處又無法否認這份熟悉的厭惡感。
「你做得太過分了!」
「我向來口氣就不太好,但親切的我還是得多費唇舌告訴你這是正規公務,不管人品或工作哪個都不是你這個惡子能插手的。」
「抱歉,辦不到!我不知道你是有他們的什麼把柄,可是我不能讓你繼續這樣對待他們!」
對於妨礙他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不把我放在眼裡。「那麼就繼續上次的接續好了,惡子。」又像想起了什麼一樣,比劃了下手勢後愉悅地笑了出來。
「什……!」
無法說出後面的話,我對自己中斷的語音也感到詫異困惑,不敢相信穿過頸部的刃器,而另一把還在喉前深深地劃了一刀。
被大片鮮紅浸溼的胸口混雜著銀與紅,時間彷彿靜止一般,下一次的呼吸遲遲沒有到來。
「我乃報應獵兵,再生型卡科立,指出惡子的罪惡、制裁諸位是獵兵的義務──真澄.舒奈亞,這一次可沒有人能幫你了。」
第九十二章 凝結時刻-中 (睡獅再可愛也不可當做貓)
所有人都深陷設樂有夢用Second製作的魔幻空間、不可思議的圖書館迷宮,大家在此處各自遭遇不同的困境與危機。
「好冷喔……」
「越是講的話會越冷喔,小西。」
設樂圖書館的空間連結對初到此處的三人來說毫無規律可言,有時不見得只有圖書區也有可能走到廚房、洗手間……或者有人就是不走運掉進了裝滿冷卻水的儲水槽,然後又有人為了幫助落水的人而打開了水槽最後大家一起遭殃。
所幸大家都是健康的年輕人感冒風險不大。
「暖氣開強一點好不好,衣服也乾比較快嘛。」
「不行!」紫惠把蘇西那隻不安分的手拍掉。「要是放在上面的衣服燒掉怎麼辦!妳想讓大家裸奔嗎?再忍一下就好了啦。」
那樣的發展的確也是不容小覷的危機。
「想想我們已經算幸運了,至少大家還聚在一起,而且──喔喔,小西妳看,內衣乾囉。」
「館長到底在想什麼,這一切真是太莫名奇妙了……」身邊有三個觀的同行者,讓她覺得難以進入狀況,蘇西只能對一連串意外小小抱怨一下,再急也衣服也不會快點乾,有一件就算一件。
三個女孩子身心都是赤裸裸的,有的成熟有的稚嫩,坦誠相見後蘇西覺得自己沒什麼好氣餒的。
「夏納!快進來啦,裡面很暖喔。」芙蕾大聲叫夏納。
「咦──等等,芙蕾還不行啦!」蘇西內衣還未扣好就胡亂衝向門邊。
「小西,那門不是……」
「呀啊──」
不是用推的,芙蕾原本想這麼說,可是她也萬萬沒想到蘇西還沒把鎖按下去就自己把門轉開了。
門外的夏納看到衣服沒穿好的蘇西跌在地上也同樣一陣愕然。
「……這是在搞什麼啊。」
闔上書本後夏納把自己身上的毛毯給蘇西披上。
明明是因為怕被看光,但蘇西近距離看到打赤膊的夏納時反而覺得更難為情。
「大概是古典的戀愛喜劇橋段吧,突然發現小西非常有天份耶。」
「只是普通的笨女人而已。」
蘇西聽來兩位女性友人的評價不管是哪個都沒有好到哪裡去。
「真是的,這時候居然還有閒情逸致鬧別人。」
「這時候才要讓氣氛輕鬆點啊,是夏納太認真了啦,反正內衣都穿上了進來跟我們一起把身子烘乾有什麼關係,裡面有三個美少女你居然還寧願裸著上半身坐在這看書。」
「我妹妹怎麼會那麼扭曲……」
館長的用意、女性的矜持,對過去已經在圖書館吃過苦頭、隨時做好繃緊神經的紫惠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她知道蘇西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平凡人,但是關於舒奈亞兄妹她還未看透。
「怎麼了嗎?一直盯著我們看,啊,紫惠也覺得夏納皮膚跟女孩子一樣好很怪對不對?」
「皮膚……」她發現芙蕾說到讓人在意的地方了。「對了……你們身上好像都有塊皮乎顏色不一樣呢,雖然處理得很乾淨我已經分不出傷口種類了,但那應該是很深的傷才會和原膚色有色差吧。」
腰間位置,兩人別一左一右,一道痕在快接近身體中心前就淡去了。
「就當作是兄妹感情好的証明吧。」
芙蕾和夏納面對面站著時傷痕重疊了,其中有什麼隱情她就不多問,至少她已經不會再被兄妹倆的溫和表象矇蔽雙眼。
「所以……夏納,你在看什麼書啦?」重新裹好自己,蘇西也好奇什麼書會讓他看得出神忘記寒冷。
不像是隨手旁邊書櫃抽來看的,厚厚一本看似可以打發時間,實際上卻是……
「館藏目錄,你決定配合館長的步調了嗎?」僅僅瞥一眼紫惠就知道這覺不只是打發時間那麼簡單。「連我都好奇你在找什麼了。」
「我在想會不會有收藏『MESO』歷年的會議紀錄。」
「喔──果然是麻煩的東西呢。」
「『MESO』、『MESO』……『中央』?原來大家一直叫的『中央』不是用『Center』之類的字去拼的啊。」蘇西直接從英文單字摸索出它的意思。
「簡寫起來的確就是『中央』,這個大家叫最習慣,它是倒退時代以來存在好百年的組織,性質有點類似工會,統合二心子所有事務以及維持各界平衡,假如蘇西升上醫生的話也勢必也會加入。」夏納解釋道,他認為波見醫生並沒有跟還是實習中的蘇西提這麼多。
「為什麼一定要加入?」
「要是沒有『中央』認可卻從事二心子診療可是會被通緝的喔。」
「怎麼這麼霸道!」
先有「中央」才有後來的三色組織,「中央」並非以組織形式出現,而是以會議方式定期和召集所有相關者決議重大事件,靠著私兵與科技力量熬過無政府的混亂,在倒退時代已在各國默許下簽訂的條約,承認它的中立立場。
二心子不能成為國家財產、不可從軍,但可選擇加入麾下的三色尋求謀生管道。盡其所能避免政治介入,創立研究所制度管理,監控非法的二心子人口販賣等等。有傳言說確立研究所制度的怪傑也是「中央」的創始者之一。
「醫療方面會特別受到重視,畢竟它名字是『蛇夫座使團』(Messengers of Ophiuchi)最初出現在流行病大爆發的倒退時代,那時候的他們本來就是支醫療團隊啊。」
「那麼管理事務就是後來擴大組織後才慢慢加進去囉?想想也是,心臟腫瘤一直都被視為是種怪疾,還要提防Second被濫用……」
芙蕾也捕供她知道的片斷資訊給蘇西。「順便一提,『中央』的長老們最年輕的也超過兩百多歲,都是早對金錢權力沒什麼興趣的成熟大人喔。」
「熟過頭了啦,根本到了超然的境界!」
蘇西發現即使是舒奈亞兄妹和二心子們,也在這領域追求著某些東西,光是冰山一角就足夠令她吃驚。
為了撥開掩藏著過去的那團迷霧以及弄清二心子這種曖昧不明的存在,不管多嚴謹的制度都還是會發現漏洞,無法用武力獲取更不可能靠暴力征服,儘管要靠歷史的力量約束情報變得太過破碎,必須花大筆時間與人力重新拼湊,投入金錢與時間、技術和武力都遠遠不夠。
不論嚴謹行事、團結一致或是太過個性,三個組織都還未參透倒退時代至今的一切,沒有人擁有比「中央」更強的主導力量去創造新局面,只是消極地維持著各勢力的平衡。
原來那個時代離自己是如此地遙遠。
蘇西突然能體會真澄的焦慮了。
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去挖掘藏在過去的未知力量以及守護重要的東西,自己卻連被記憶障礙困住。
她覺得自己得重新評斷自己到底有沒有能力成為這方面的醫生。
「夏納,想看什麼會議紀錄的話我們就去找啊!然後再多跟我說一些吧,關於『MESO』的事,還有你要調查的東西。」已經不介意衣服半乾,穿上衣服後蘇西也把大家的衣服拿出來。
「舒奈亞……說起來以前在我們那待過的『大貓理事』好像也是這個姓吧?幫學園島解決海運和物資問題,是『中央』裡少數對『金色』友善的人。」
「那是我們的父親沒錯……」
「中央」為了掌握三色營運,會輪流指派高位階成員擔任各組織理事。因為拉克本人跟家徽盾獅印象截然不同,所以二心子們給拉克.舒奈亞取了「大貓理事」的綽號。
舒奈亞家族是議會中的資深成員,遵守議會宗旨維持三個勢力的平衡,理所當然被議會長老重視,一直到某個事件後一族在議會中的地位起了變化──
「大貓理事還好吧?現在回到『紅色』那邊去幹了嗎?」
「不,父親已經被降階,早在很久以前就沒當理事,現在專心經營家業和擔保人的工作,而且根據議會裁決我們家這六年都不能不席會議,今年才復位但也只能觀摩不能參與決策。」
「怎、怎麼會?」紫惠想了下夏納的話後也覺得不對勁,沒想到「中央」會對忠實的成員如此刻薄。「我還挺喜歡大貓的,難道『中央』覺得他很礙事嗎?可是不對,你們一家到現在都過得好好的甚至還能當擔保人,再做到理事的位子應該不難……這不像是削弱權勢的手段啊。」
「這樣說可能有些失禮,伯父是做錯什麼事還是被人陷害嗎?」蘇西問道。
「嗯……其實也不能說有錯,但的確有違反規定。」芙蕾含糊回答她,一方面也希望她們別對家人有誤會。
家族中沒有人認為這全部責任都該推給那孩子。
「難道是……真澄?」很快地紫惠想通了。「我記得二心子的收養條件很嚴苛,該不會是這樣──」
「不是!」打斷紫惠沒根據的推測,夏納寧願解釋清楚也不想看到有更多誤會。「不過父親交出去的出生證明是假的,當然會被懲罰,可是長老們『欣然收下』那些申報文件。」
「開什麼玩笑……你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她腿側的角刃微微顫了一下。「讓他用捏造的身分過活,隨意決定他的人生?」
若不是有聽過真澄叫他們哥哥姊姊或許紫惠就會做出不理智的事來。
「真澄到底是已經發現了還是不知情呢……」
在看診時蘇西偶爾聽到真澄跟波見醫生聊天時總是有種沮喪的感覺,信任著大家卻又不知道這些重大事情。
「我們都知道他心裡已經有底了。」當年兄妹還是不成熟的孩子,芙蕾相信現在兄妹倆有能力自己去查明,或許這趟旅行是父親為了復歸「中央」所鋪的路也說不定。
「可是兩邊都有達成自己目的,而且並沒有對誰不利。」確認了紀錄放置的位置就在附近,夏納覺得這一切似乎是種指引。「我們認為這是一個『協議』也說不定。父親跟誰談過、那些文件的始作俑者,或許能從中找到些線索。」
「雖然把其他人放著不管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得把握機會才行。」芙蕾苦笑道。
「真澄沒問題的,我可以打包票,另外一個傢伙看起來也是有鍛鍊過的樣子。」
「天啊,拜託保佑小因沒事啊……保佑小因沒事……」想到自己也變成自私的大人,罪惡感讓蘇西胃痛不已。
「好了,照編號來看我們應該沒走錯區。」
超過自己身高的書櫃並列排放,書櫃間的路寬大約只夠兩人走,無文字的書背給人強烈的拒絕感,每本都使用完全一模一樣的裝幀方式,不管走了多遠景色依舊不變,分不清這是哪個書櫃和自己的位置彷彿讓人又陷入另一種迷宮中。
「那麼,該從哪裡開始下手呢?」事到如今夏納也不打算退縮,大不了每本書都拿下來確認。
「怎麼會變得麻煩……為什麼會議紀錄會這麼多本?」蘇西隨手抽了一本起來,可是意外狀況比她想的還多。「金屬書盒,難怪這麼重而且……打不開耶?」
「打不開?」芙蕾她和夏納已經人手一本翻閱始翻閱了,還以為是蘇西在說笑。
「我看看。」
夏納手指一碰到書本金屬書盒邊緣微微亮了一下後就敞開書頁,但書本交到蘇西或紫惠手上時反而文字會消失。
「哼──不是這時代的科技呢,明明是圖書館居然對閱讀權限這麼計較,那也就表示說這些玩意兒有多重要了。」
權限者偵測、感應書頁等等重重障礙存在,兩人嘗試後最舊能打開到前二十年的會議紀錄,書櫃中能混雜著其他類紀錄,他們始終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
「小氣……『中央』不只小氣而且肚量也小得可以!」
因為已無用武之地,蘇西乾脆把沒用的資料搬到外側當椅子休息。
「妳現在知道了吧,『中央』可是非常排外的,想成為他們的一份子不容易,就算是成員他們也不輕信任何人。」紫惠也學她搬書當椅子坐。「我發現好像不管待在哪個勢力都一樣,還不如學著自力更生、交些直得信賴的朋友,這樣就能繼續前進了。」
「就算小惠這麼說……妳就相信館長所做的一切嗎?」
「老頭是有些難搞,不過他不會做愧對良心的事情的,是個標準的『老好人』喔,托館長的福我在這裡過得可快活呢。」
以蘇西目前遇到的二心子中也不少像紫惠那樣積極樂觀的,還有圍繞在二心子身邊的人們,有對他們不懷好意的但也有深愛二心子的。
舒奈亞兄妹令蘇西想起了那個人間蒸發的哥哥。
二心子就算是病人之身也比普通人強上好幾百倍,除了琢磨藝術外沒什麼用的冒失男人怎麼會為了二心子而丟下家人。
不過對這些事疑神疑鬼似乎變得不怎麼重要了,因為身邊就已經有活生生的例子,真澄不只是患者也是朋友,跟普通的朋友們也無法討論這些,而波見醫生和真澄對她相當親切,在當上實習醫生後她明顯感覺到了交友圈的分界線,誰是朋友、誰是了不起的人、誰是危險人物,她已經開始有個概念了。
希望跟大家的關係能持續下去也希望盡自己作為醫生的職責。
她必須更了解「中央」才行。
「咦?」某樣東西讓蘇西快速旋轉的思緒停下。「會走路的書?」
「妳是不是被館長的Second嚇傻了?」沿著蘇西視線看過去,走廊的確有一疊堆高高的書本走來走去的,不過紫惠知道這是沿走廊築矮牆所造成的錯覺。「如果是錯覺的話那只有一種可能。」
她用磁力挑起角刃攻擊那疊書,雖然有收斂力道不過對方沒有警戒很輕易就被角刃打倒在地。
「是個女孩子。」蘇西和大家都以為被丟進多維空間的只有他們,還有人淡定地在這晃來晃去什麼的叫人無法想像。
「唔……到底是誰做這麼過份的事……」
黑色雙股辮散亂在臉龐,看似和紫惠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披風被金屬殼書本壓住想起身都難。
就算看來無辜冒失可是會出現在他們眼前的話應該就不是普通人。
「是她。」
「小惠──」
栽贓給蘇西且毫無罪惡感。
「對手無寸鐵的人這麼做不好啦,明明是大人可別再這麼做了。」
「對、對不起……」其實自己什麼事都沒做還是代替紫惠道歉了。「我是蘇西,剛好和朋友們來這裡,妳是圖書館的客人嗎?被館長招待進來的?」
「羅琪,跟著師傅實習中,來這裡做課題。」
「嚴格來說我也是實習的呢。」只要開口羅棋還是肯回話,蘇西試著對她親切。「可是這裡的書都打不開,妳也碰到這樣的情況嗎?」
她徒手硬扳確認,暴力不行便放下書本左看看右看看的,像是在觀察環境。「手上正有一個傢伙能破解或許這東西的金屬結構,如果成了的話就是大發現了。」
「妳是說……金屬Second的二心子?」
「感覺妳好像剛入行?雖然是做哪類與我無關,要記好,Second是很珍貴的資源,那是可以提煉的東西,我師傅現在接管這一批正好身體快不行了,在瀕臨極限的狀態下Second無法藥解只能燃燒生命去壓制,但是──」
搖晃著雙股辨著,羅琪並不擅長聊天只是無趣地說出自己僅知的事情。
「但是?」
「好想要那個金屬Second,開啟藏在『半身公』圖書館的秘密、強化自己,必須文武兼顧不是很重要嗎?」
想要?在蘇西聽來羅琪好像把Second當成「物品」一般,可以擁有也可丟棄,對受心臟腫瘤折磨的二心子來說這些話相當刺耳。她一度懷疑羅琪跟自己是不是處於同個世界,亦或是新世代都是用這樣眼光看二心子。
「就算妳這麼說……妳又不是二心子,Second對身體可是多害少利呢。」
「我的確不是二心子,我是──」
角刃無情地把木桌砍半,不管是否會波及到蘇西或損壞珍貴的藏書。
「報應獵兵……」螢光紫照耀在雙頰,已不見先前會鬧蘇西的調皮少女。
羅琪躲開了,搖搖晃晃地站穩腳步。
蘇西捂著嘴巴,不敢叫出聲也不敢跑,恐懼與錯愕佔滿腦袋時她只有一個念頭,希望她們倆無視自己,她覺得自己隨時會被強烈的殺意捲進去。
角刃套在紫惠手臂上迴轉,以更高的轉速拋出直擊被閃過後再回到她手上。
紫惠正在試探她。
不管幾次都覺得應該有擦到邊也可能是披風讓她錯估攻擊深度。
再一次拋出角刃時羅琪已不在原地,用不自然的移動方式,快得像是用滑的,就這樣湊到紫惠眼前。
旋踢與旋踢交錯,因為剛剛離手的角刃和紫惠的磁力讓她能快速擋下。
可是打起來一點實感也沒有,反而是她的下盤先失衡收腿。
「沒什麼欺負手無寸鐵的少女比這更過分的了。」
「妳真該聽聽自己剛才講的,把淬火、把沛兒、石英當成什麼了!這群『中央』養的獵兵,根本是人類垃圾!」
夏納和芙蕾聽到聲響急忙趕來,但看到戰鬥過的痕跡也不敢隨意靠近。
「獵兵是……比二心子更強的存在。」說著,臉頰浮出黃色曲線紋、三角印,同時羅琪的身體也起了變化。
纖瘦的身體腳步卻異常沉悶,重量感變得不同,頸部、雙手末端漸漸被灰質覆蓋。再一次地,用詭異的方式接近紫惠,帶著嘴角近乎裂開的笑容,享受用石化拳頭砸算東西的快感,雖然被紫惠閃過愉悅感卻有增無減。
「戰鬥實習,還是這個好,反正遲早都要一戰。」
明明與普通人無異卻像二心子那樣使用異能,已經分不出哪邊比較像怪物了。
「夏納,那個傻女人交給你們了,快去把書闔上後找地方躲!」
紫惠將兩把角刃合併成為近戰用劍,她已經充分了解到這不是用飛行武器能贏得了的對手。
「那是……權限者嗎?真好──二心子、權限者、珍貴的資料,都弄到手的話師傅會誇獎我吧。」完全不像有重量負擔,羅琪很快地就重新擺好了進攻架式。
「堅化型獵兵羅琪,遵從『MESO』意志成為守護平衡的銅牆鐵壁。就讓我看看二心子是不是真如傳聞中那樣強悍。」
■■■■
影生在無限延伸的圖書館中漫步,他相當熟悉這個地方,能夠在混亂中找到規律。他並不急躁,在移動期間他已經冷經下來反思夢爺的反常行為。
然而這個令人困擾的迷宮卻讓他開始懷念過去在這生活的日子。
在整理思緒、放任雙腳行動時不知不覺他就走到了某個地方,龐大迷宮中一處屬於他自己的角落,一扇塵封許久的門扉再次出現在眼前,同時,能開啟它的唯一一把鑰匙正好在他手中。
將藍色結晶拿靠近門鎖,它便發出微光開始轉化型態,彷彿擁有自我意志般,半固態的晶藍物質近期所能深深嵌入鎖孔中,有著複雜結構的門鎖持續發出平穩規律的機械音,當聲音停下時門扉緩緩敞開,門軸嘎吱聲伴隨化學藥味從門縫中溢出,房內四面充滿素描與寫滿程式碼,猶如壁紙般貼滿牆面,因為有噴上保護膠筆跡依舊清晰可見。
縝密的算式與存在於降神中的景緻,它的雛形只有少數人窺見,這些東西存在於某個怪才腦中,而之後由一名十三歲的少年接手,他與這些筆下之物依同歷經風霜成長至今。
這裡就是柳影生人生的重大轉折處。
但即使讓這些東西擁有實體他還是未解開父親留下它們的用意。
「你果然在這。」
聲音憑空傳來,不過對影生來說沒什麼好驚訝的。
視線扭曲了一下,而後眼前的景象被一道黑痕撕裂,有夢的木杖、帽尖、粗操的大掌與成熟身體依序竄出裂開的空間,毫無疑問地,這才是設樂有夢的真實姿態,外貌也不過是三十多歲的初老男人,雖說上了年紀但因為空間Second的特殊應用而保持青春活力。
「難怪別人總是叫你『半身公』,因為沒有比這更貼切的稱呼了。」
五遠鏡之一的有夢以「半身公」此名號最著名,不單只是形容他在多維空間穿梭的模樣,還有那凍齡的外貌及搖擺不定的個性。
「這次又怎麼了?有那麼多人第一次來圖書館的人,你就把他們丟進這鬼地方,然後就縮在Second裡看別人在那手足無措,什麼待客之道啊,你何時變這麼沒品了。」
「你才是……對長輩說話居然這麼刻薄。」
有夢無法否認他有處理不好的地方,被問罪也是沒辦法的。
影生也注意到他會下意識把玩木杖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能違背『中央』的指示,他們要你大開圖書館的門你不能拒絕,但以前有過節也別那麼敏感嘛,他們又不是只會找麻煩,用不著──」
「這次來的可不是公務員。」儘管影生對此有不少抱怨,但他不是來廳這些的。「來的是獵兵。」
關鍵字一出口影生也沒心情繼續損他了。
圖書館曾經發生過擁有權糾紛,有夢和有夢的妻子──安小姐有同樣的圖書館權狀,圖書館工作是「中央」指派的,照理來說有夢的權狀才有經「中央」與國家認證的,但安小姐也不退讓,一個弱女子不死心與公權力抗爭,在過程中有夢喜歡上她的大膽個性、安喜歡他的溫和與博識,最後歡喜冤家結為連理。
但「中央」認為這並沒有解決問題,於是派出了獵兵。
原本用意只是想警告,兩人只能留下一個,為了保護有夢的安卻被誤殺。
不管「中央」因此給予了多少保證與賠償也不夠,生命誠可貴,不分單心與二心,人死了就無法復生。
新生的設樂圖書館是少年影生的點子。
曾照顧過影生的安小姐發生了如此不幸事故卻還有人不放在心上,他也嚥不下這口氣。
特殊思維與Second結合,新的圖書館成立,設樂圖書館從此成為中立區域,就算「中央」仍有權打開圖書館大門,但在裡頭發生的任何事故圖書館擁有者設樂有夢一概無責,這裡成為了無法度地帶,中立契約成立後「中央」即刻被有夢判出局,放置於圖書館最深處的世界遺產,「中央」已經沒有觸碰它們的資格。
有人會不顧一切拼上性命保護這裡,如果真有人想一窺世界的秘密就得付出相當代價。
獵兵的到來觸動了有夢的敏感神經,影生願意體諒。
「不是有茉園和祿嗎?」影生只見有夢的疤痕越來越皺。「說給我聽你知道的部份吧。」
「你知道這陣子有二心子闖進來嗎?我最初以為是慣例的偷東西或是要搶你手上的『偽藍鑰』,可是我剛剛才知道那些孩子目前是給獵兵接管。」
「被原勢力拋棄了?」
特務、善後者、「中央」的最強武力,負責對三勢力做懲處以及接管失控的二心子,從沒聽說過有二心子被獵兵帶走後還回得去原勢力。
二心子的手足情說來好聽,事實上見風轉舵才是人之常情,這點他們也和普通人一樣會為了利益做取捨。
「不是以東西為目的就是情報了吧,是為了年末的會議嗎?」由於有夢的身分影生很多就聯想到了。「這裡有遠鏡、柱和騎士,是不是有什麼議題讓他們很緊張?老愛把平衡掛在嘴邊又叫人來探風聲……不是裁決事件的而是針對人與二心子之間關係的議題?」
「是這樣嗎?」
「因為『半身公』一旦下決定就會巔覆情勢啊。」
「那我可以告訴你『半身公』都是最後一刻才做決定的,只是讓本來就會勝出的票數看起來漂亮點而已。」有夢發現自己心底的不安對這些話有共鳴。只是他沒有說出來。「抱歉,『中央』的事我不該讓你煩惱的,」
有夢要打發影生可以用千百種藉口,但他不想這麼做。長久以來被排除在外的影生也知道有夢的難處,很乾脆地就放過他。
「你還有力氣把大家送回去?」
「還要等兩三個小時,現在只夠在這移動而已。」
「有把握好大家的狀況嗎?」
有夢心虛地抿抿嘴唇,小動作影生很快就發現了。
「茉園找到了霜因後來又把他放走了,祿也是,明明可以把羽生家的孩子放在身邊卻也讓他離開了……看起來她們都有自己的打算。」
「混蛋……說什麼大家彼此辦事有默契結果還是只顧自己。」
「我叫祿至少要顧好另外三個孩子,她應該有乖乖做了。」
「真澄呢?」
「那個養子。」有夢另開一個空間縫,冷不防地從影生後面出現。「你也很在意他?」定住影生的雙肩,他身體的顫抖足夠讓有夢知道問題的答案。
「『也』是什麼意思?」
「因為獵兵也很感興趣。」
他開了個小的空間縫盡量避免引起另一側的注意。
他們所看到的景象令人愕然,也遠遠超出有夢的預料之外。
金屬刺刺穿無毫無抵抗的身軀,鮮紅的生命從傷口大量地、源源不絕地溢出,那片赤紅讓影生有視神經被灼燒的錯覺,一瞬間視線刷白又慢慢從朦朧中恢復。
真澄只能無力地任血從指間流走,綠光明明滅滅,力氣也隨之流失。
在混亂秩序中只有一個男人淡然嗤笑這一切。
「這裡沒有司書、主柱或虛偽的家人能保護你。」他頗有興致地撥開真澄瀏海,打量那失神的表情。「為什麼這樣的孩子會被關注?上次在醫院花掉了一個昂貴的消耗品也沒能把你送到長老們眼前。」
「你跟司書槓上關他什麼事?」淬火不耐煩地問道,剛剛發生的事讓他有股噁心感久久不退。
「徹查二心子的背景本是獵兵職責,為了理想的平衡這至關重要。」卡科立放手,完全無視滿手鮮血與不支倒地的真澄。「我見過這孩子不只一次了,我可不希望他會成為『中央』的威脅。」
「威脅?你剛剛有沒有看到他完全沒有抵抗!」對於淬火的質疑,卡科立一個眼神很快就讓他閉嘴。「算了,那是你的事,但別再給沛兒增加用藥了!」
「被接管就安分點,你們的身體極限本來就是評量項目之一,想扼殺了自己的活路的話就盡量鬧吧。」
話語中難分有情無情,但淬火所知道眼前這個人並不會把他們的優先順位放到前面。
「靠著四技的複製技術,我這型獵兵的腦海裡充滿百年來的知識與戰鬥直覺,無法察覺異常的你們跟俗人有何差別,沉浸在Second與柱的甜言話語中,甘願被別人利用,不值得憐惜、不值得守護。」
獵兵卡科立露出少見的安心笑容,鄙視和謾罵已經無法榨出這個二心子身上任何一點東西,他攤出接下來可能用到的工具和藥劑。
「不得不說這時候得感謝遠鏡的中立契約,就算有個萬一也不會全沒收穫。」
卡科立的動作停下了,因為有個微弱在拉扯他的衣角。
「果然……你並不尋常。」
這種興奮的感覺他從未體會過,二心子一直與獵兵處於對等立場,可恨卻也有可敬之處,沒有他們獵兵也無法日益強大茁壯,但二心子的成長也未曾停下過。卡科力曾從真澄身上感受到快被遺忘的情感──不安與恐懼,一方面也使他更加重視自我提升。
綠輝不再閃爍不定時他知道期待的工作得暫時擱一邊了。
「這是你的責任。」卡科立對淬火說道。
儘管淬火對他的作法百般不屑,但眼下要保住沛兒和石英只能靠自己了。
「別再起來了,這樣你會輕鬆點。」
將真澄翻成側面,同樣的金屬刺這次朝他的胸口處直直刺過去。
但手感不對。
淬火發覺真澄用雙手止住了刺針時驚訝得一時無法回神。
他是有小心避開動脈,避免大傷口才選用金屬刺針,但失血量和呼吸困難足夠令真澄昏迷,就算再強的自癒力只要碰上穿刺傷就會沒輒,不只是淬火,看著這一切的所有人都沒有想過真澄會有餘力反抗。
真澄使勁把淬火拉近,在他失衡時舉腳朝他腹部踹。
「混帳東西……!」淬火吃痛地退了好幾步。
因為鬆懈了也沒用金屬化提防,腹部沒有骨骼保護又滿是臟器,那一記痛得可以,他怎樣也猜不到瀕死的人怎麼會有餘力計算攻擊要害的時機。
真澄要重新站起來不容易,花了相當大的代價才有力氣和機會。
然而頸部的劃傷和穿刺傷都被補上了。
不知什麼時候他用了淬火半固態的金屬去把傷口填上,一點也不在乎傷口周圍多了更多燒烙痕,但確實止住流血和恢復呼吸規律。
可是真澄的下一步並不如淬火的期待。
不趁勢攻擊也不逃跑只是在原地盯著他看。
「你動搖了嗎?」卡科力捕捉到他內心深處的細小變化。
堅毅且不退縮,那種執著叫人驚嘆,他和同伴們也曾經如此,相信Second是改變的力量,和大家一同實現「柱」所允諾的美好未來。「金色永恆」的二心子團結善戰,因為他們知道自由的代價才會如此拼命。
「我到底……」真澄的眼神讓淬火抬不起頭。
「再用一次鶲鳥的神經毒可能會比較好吧。」
聽到卡科立還想繼續消耗沛兒他也沒辦法在顧慮什麼了。
將刺針變化為短劍,大部分的人對短劍容易掉以輕心,連真澄也不例外,以為輕輕閃過就能找機會反擊,但淬火的Second是金屬變化,他的戰鬥思維不會被武器形式所侷限。
短劍能再延伸也可以從側邊再生出新刃,一旦靠近頸部就無法撥開只能後退。
真澄後仰時淬火理所當然把目標放在下盤,可是腳在抬到一半卻被真澄的後空翻打亂節奏又差一點被絆倒。
後翻的第一圈他撥開了武器,第二圈真澄硬生生地把木質地板踏裂,異常的力道讓地板掀起三大片,冷不防地將其中一片往淬火砸去。
是還好距離遠才有時間反應才能轉化成鋼爪把木板斬裂,在斷開的碎木板後不知何時真澄已經到他眼前了,利用另一片做踏板,額頭對額頭直擊──
痛。
痛到骨頭感覺都快碎了。
金屬化是他最得意的防禦技巧,他很久都沒有嘗過會讓雙眼發花的打擊,更別提見自己的血流過鼻樑。
倒下前意識模糊的情況下他看到不可思議的景象。
帶著重傷的真澄,額頭也同樣流血──他卻笑著。
淬火在想,沒有戰鬥技巧的真澄根本沒有什麼攻擊策略可言。
那麼真澄現在到底在想什麼?
頸部的傷讓真澄無法開口,但淬火好像還是能隱約感覺到他想傳達些什麼。
在淬火倒下後真澄接下來選定的對象並不是卡科立而是沛兒。
意識到自己成為目標她趕緊振翅上升,可是體力耗虛也頂多飛二、三十公尺距離。
綠眼發出了少見的強光,不可視的力量憑空舉起了兩片木板破片,作為踏板夠他跳到更高的高度抓住她,無法承受兩人重量,一失衡沛兒很快就重重砸向地面。
由於過度使用神經毒的疲勞感還未退去,她也無法再起來。
「那……到底是什麼Second?反利用、溫度把握、藥物耐性、力場……」
奇怪的是沒有一項有精確運作,不然更早之前就能迴避傷害,未能解出這疑問的卡科立感到屈辱,他們獵兵是精通此道的人,接管過無數二心子也與其戰鬥過,對於現在所看的他也只能解釋為「未知」。
「夠了。」解除金屬化後淬火扶著額頭擋在真澄前方,但淬火已經也能笑著面對真澄,伸出雙手給予擁抱。「你做得已經夠多了,」
真澄也想回應他,不過手越來越沉連支撐身體的力氣也漸漸流失。
垂頭,從嘴裡倒出一口血,在俯視視線中一根金屬刺連著他與淬火的身體。
最後真澄終於失去意識了。
「差點以為你要重新選邊站。」
卡科立想走近淬火卻伸手要他別再靠近。
「說到底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那是義務,你們的『柱』必須將過度感染的你們讓我們接管。」
「也只有『交付』而已吧,之後就不是任何人的責任了不是嗎?」
「現在是什麼意思?造反了?」卡科立的表情僵硬了,雖說不用想他也知道接下來的發展。
「你看這傢伙做到這地步真是白癡死了……」淬火輕輕放下真澄讓他躺平,雖然不能像他那麼熟練,腹部傷口不深但他還是為他做了簡單的止血。「可是也從來沒人願意為我們這樣做,我今天才認識他而已。」
「淬火……」
轉眼間沛兒輕盈地降落在他身邊,剛剛的無力彷彿是假象一樣,她頸部的傷口也已癒合,讓她痛苦的毒素已經消退許多,周圍皮膚甚至恢復了原本的顏色。
「我們之間還有很多歧見,我們並不是同路人,但是他尊重我和我的朋友,無視這份心意我怎麼可能原諒自己,這就是我的選擇,『金色永恆』的二心子為了自由是絕不退讓的!」
「你們不知道自己身體的極限嗎?」
「那全都是你在說,老實講,我好得很。」雙手一甩各亮出四支無柄小刀,淬火在絕佳的狀態下直接用體內的金屬製造武器不是不可能的。「我們的極限不是由你來決定的,我還想要跟大家更多再一起的時間,也想看看這傢伙所見的世界,活著去爭取才是我該做的!」
「總算是有點骨氣了。」
二心子總是能打破想像的界線,值得拿出獵兵的真本事。
──這才是值得讚美的好對手。
有夢和影生目睹了一切,每一個畫面都牢牢地印在腦海中。
「所謂二心子手足情早就是過去式了,現在只限於同個出生地啊……真是個傻孩子。」眼中的海綠光映在頰上,那份共鳴跨越了時空也傳給了有夢。
「真澄……」
類似的顫慄景象影生看過不知多少遍,不幸總是發生在他重視的人身上。
「沒事的,那孩子有控制力道,現在的我應該還有足夠力氣把他轉移……」
可是某樣東西引起了有夢的注意,足夠讓他放棄收拾這般慘烈的情況。
在現場已經習慣環境光的三人似乎有沒有注意到,難以察覺的螢藍微光,悄悄地從真澄的背後溢出、飄散在空氣中,光粒子聚集在兩個二心子身邊,溫柔地圍繞周圍像是在祝福般。
美得無法移開目光。
第九十三章 凝結時刻-下 (幾個瘡疤就倒地不起的話要如何為愛奔走)
「要上了!」
淬火發話之後沛兒振翅上升。
他們分別為重量型與輕量型戰鬥人員,干擾、聲東擊西都是他們所擅長的。
卡科立直覺先提防頭頂,但豎起耳朵仔細聽,上面聲音卻是離自己越來越遠,瞬間的分心讓金屬拳頭有機會來到眼前。
他吃痛地接下這一擊,要是沒及時用合金護手防禦情況可能更糟,如果是刀劍的斬擊或普通打擊還能撐過去,可是護具被這之上的力量打凹,顯然Second冶煉出的特殊合金質地更勝這些泛用武防具一籌。
近身搏擊術是獵兵的必備技能,捱過這一拳後就是他的機會,上下交錯攻擊並加快速度讓對方陷入自己的戰鬥節奏。
此時卻出現了問題。
近身搏擊原本是對人作戰前提下所設計出來的,但淬火是有戰鬥基礎的二心子,就算金屬化程度不如從前完美,單點防禦或加護也能起相當大的作用。
卡科立已經發現了,拳腳都打不進淬火肉裡,擒抓和碎骨擊反而會傷到自己關節,越是打擊護具越被耗損。
狀況良好難道不是淬火說說的?
觀察了他們一段時間的卡科立開始困惑。
不論如何也必須自己去確認。
穩住腳步後卡科立冒險抓住淬火頭部,膝擊他胸口,淬火他心臟還在難受,那裡不能隨便金屬化。
很快地他扳倒了淬火,至少還擒住了一只手臂,但並非是攻擊有效只是弱點太明顯了。
吸引注意力──如果有這般防禦能力的話卡科立也會如此。
忽略了埋伏,這是太著急撂倒對手的結果。
鳥爪深深刺入卡科立雙肩,人類大小的飛禽抓力驚人,翅膀力量可以將全副武裝的他抬離地面半公尺。
沛兒必須保存力氣,沒一下就扔下卡科立重回淬火身邊。
殘留在雙肩的刺痛感讓他及時反應過來。「鶲鳥的毒嗎?原來如此。」
「少了藥劑後發作速度就沒那麼快。」沛兒目帶凶光盯著卡科立。
「那對我來說算是好消息。」
「別高興得太早,接下來我會慢慢折磨你。」
並沒有確切的科學根據能指出野獸化體質的二心子所對應的物種,有些甚至有複數獸型或者混合獸態。
沛兒是具毒耐性的有翼二心子,毛根下與爪子末端能釋出身體吸收過的毒素,猶如自然界中知名的有毒鶲鳥又如虛構的妖魔鴆一般。
「人性對妳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嗎?」卡科立甩開披風亮出上膛好的槍。「也罷,我正好有對付野獸的好東西。」
電光火石之間,槍響震動著空氣與野獸的敏感神經,剎那間沛兒動彈不得,若不是淬火替她擋下恐怕早就見血。
「淬火!」
「沒事,全吸收了。」
就算將子彈融進身體,衝擊卻麻痺了淬火的手感,金屬化變得不怎麼靈活。
他們沒有浪費太多時間關心彼此,作為「金色」的二心子這是常態,專注自己的使命和眼前的敵人對同伴們才是最好的。
她踩踏淬火肩膀跳躍,無防備地衝向卡科立。
卡科立又打出兩發子彈,一發打歪但一發卻被柔軟的羽翼彈開。
警覺其中有異的卡科立後仰閃過羽翼橫掃,雖然腹部免不了一抓可是他避開了致命的一擊。
鍍上金屬的翅膀邊緣有如鋸刀般,喉嚨用力一劃大概就會見到血花噴泉。
這既不是常人會使用的戰鬥方式也非蘊含在野性中的爆發力,他們的戰鬥思維比前兩者更加地脫序詭異。
「二心子果然是……怪物。」
淬火也沒浪費機會,趁他動作未收勢時追擊。
下意識地槍口指向淬火,卡科立難得做出了錯誤判斷。
淬火把槍推靠近卡科利的右臉,能掌握金屬變化的他當下破壞了槍枝結構,令卡科立在扣扳機時走火。
火焰無情不分敵我,但在這之中只有卡科立被炸傷,而淬火則是全身而退。
一點點玩火對「金色」來說並不冒險,不管多麼危險他們都敢放手做,沒什麼敵人比折磨他們生命的「時間」更棘手的了。
槍枝落地,沒人痛哭吶喊扭曲嚎叫,卡科立的皮膚冒煙不止,衣襟也被血浸濕,這大概是他這趟行動中最嚴重的創傷。
短暫的安靜後──幾乎要倒下前他又動了起來。
擋開淬火正在形成刀刃的手後淬火胸前大開,卡科立一拳打在他肋骨上時又被金屬化皮膚護住,但這都在意料之中。
卡科力猛地用手掌骨打擊淬火下顎,有金屬化保護裡面頸椎也經不起被用力推打。
淬火想挺直身體重整戰鬥架勢,但他無法做到。
金屬化是強而有力的防禦能力,可是有令身體感覺遲鈍的副作用。
淬火和沛兒看著卡科立五指第一節插入淬火腹部時皆愕然,不流半滴血、無痛地進出淬火身體。
毫不費力的小動作卻完全剝奪淬火僅存的力氣與身體感覺──連呼吸都變得痛苦不堪。
「這是不完全的穿透異能,不過已經足夠把奈米機械放到你體內。」卡科立放低身體在淬火耳邊細語。「它釋放的電流會麻痺肌肉運動,好好感覺一下呼吸是多麼重要、反抗是多麼愚蠢。」
獵兵的裝備不只如此,卡科立踢了下鞋跟亮出靴底的袖珍刀,即使是輕蔑、踩踏敗者他也不允許自己再露出更多破綻。
「放開他──」
「當獵兵如此之久,我只擅長三件事。」
沛兒咬下鍍上金屬的羽毛作為武器,衝動地朝卡科立攻擊。
「一,奪走你們最重要的東西。」
出自「金色永恆」的二心子他們不可能對自己人無情無義,優秀的士兵在危急時刻必須分清楚事情的優先順序,但生死與共所締造的可貴羈絆讓他們重視同伴勝過自己生命。
對沛兒而言,淬火的安危早在很久之前就是她的第一順位。
卡科立稍微讓了她一步,最愛的人在這就讓她看個仔細,除此之外不會有更多。
他的旋踢在他與沛兒間劃出一道刺眼的紅色弧線。
在沛兒受創之際,再一次地,他將指節深入沛兒雙肩,彷彿有什麼東西源源不絕地灌入體內,血液阻塞的感覺令她難受,她劇烈活動想擺脫這異狀。
「二,奪走你們第二重要的東西。」
不可思議地,沛兒胸口的傷勢快速地癒合,組織以異常的速度再生甚至生成了難看又阻礙血循的大肉瘤,沛兒不管怎麼掙扎、自殘都無法除掉,直到面部與四肢開始發紫僵硬、呼吸困難──
繼淬火之後她已無力拯救自己。
「三,奪走你們的一切。」
抽出靴底的袖珍刀後直直地刺在交疊的金屬手掌與羽翼,只有因為肌肉抽搐輕微地反彈了一下。
卡科立一時間也不知道為何要這麼做,兩人手的型態已完全不見原型,用在抑制再生細胞的奈米機械流入沛兒身體解除他們的痛苦之類的事似乎也是無望,短暫的奇蹟也就到此為止。
「你們的思念、執著、意志,這些結晶我們獵兵會妥善運用的。」
輕吐了口氣,卡科立的工作算是告了個段落。
看著比肩平躺的兩個二心子,心中有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真是可恨……看來還是我賠的比較多。」
獵兵為科技「產物」並非自然誕生,沒有所謂的個人背景,因為一無所有所以戰鬥時毫無顧忌,卡科立很早就感覺到他們在物質與精神上所得到的卻遠不如二心子,連這次的工作情況也不盡理想。
「還有那個二心子啊……」
真澄失去意識,依然在那一動也不動的。
經歷過戰鬥後他已經失去揭開謎底的興致。
剖開納未成熟的身軀,直接挖出他的心臟拿去餵那些對未知饑渴到近乎發狂的同僚們,看他們把研究素材狠狠糟蹋到一番似乎才能讓卡科立感覺好受些。
他已經打算付諸行動。
至於刀子,他出遠門時總是帶得很足。
在還未接管過任何二心子前他也曾有過同情心,不過他也曾用刀鋒劃開那些帶著微光的髮與瞳,那份快感早已把過去的自己完全淹沒。
他離真澄不到五步距離,差一點就能宣洩心中的鬱悶。
明明人就在眼前,毫無阻礙,卡科立的腳步卻失衡了一下。
來自後腦的重擊將他打倒在地。
難以置信,重傷的兩人還有餘力站起來。
就卡科立的觀察他們剛才早就失去意識,事實上確實也和他所想的一樣,他們一下子又倒地不起,那起死回生的景象很不真實,但後腦的疼痛是真的。
他湊到兩人身邊,雖然知道自己下手不輕,可是他們的出血量似乎超出了預料。
「那是……黑血嗎?」他一有發現便動手採集,以防萬一。
二心子的發光因子靠著血液滲透身體各處,是判斷健康和Second運作的重要指標,這般暗沉渾濁的血反而少見,然而瀕死的淬火和沛兒Second褪去了,不見金屬皮膚和鳥型態,不知何時他們倆變回了普通的血肉之軀。
這兩人的脈搏和體溫都開始降低,不過確實Second會把二心子體內異物排出、內分泌驟變的資料紀錄,或許這也正好說明為什麼他們有餘力反抗自己。
「是身體到達極限的警訊吧……」
卡科立有了結論後他想起還有一個令他在意的東西。
回頭。
想見的東西就在咫尺距離,鬆懈的空隙腦子全被那不祥的暗沉藍綠填滿,那混沌的顏色中彷彿在蘊釀什麼。
這是讓人極不舒服的景象。
聽得到血滴答滴答地流,細小的呼吸吸走了周圍所有熱量,詭異得令卡科立不寒而慄。
「無光的……二心子?」
二心子的髮膚與瞳總是帶著微光,腫瘤不斷注入身體的發光因子顯示了本人狀態、Second的活性化程度,但此時在卡科立眼中失去這些卻還能活動的真澄──宛如僵屍一般。
二話不說,他拿出最強力的電磁槍開火。
威力和連射能力遠勝過舊式手槍,有著連成人都覺得難受的後座力。子彈從真澄身體的一端穿透到另一端,而中彈的真澄理所當然倒下,卡科立覺得這太容易了,容易過頭反而令他渾身發毛。
「真的是你在搞鬼嗎?還是遠鏡?」
一口深沉的呼吸聲傳入卡科立耳中,真澄又再次爬起來。
卡科立一直都穿著披風遲了些才發覺室內溫度的驟降,甚至他想開槍扳機和手指也變得越來越不靈活,錯失了靠低溫發揮電磁槍威力的機會。
眼看真澄步履蹣跚地從自己身邊走過,單膝跪下靜靜守在兩個二心子身邊。
真澄沒辦法拯救瀕死的他們,在卡科立看來物理掌握的Second此時是如此無力,不管在做什麼結果也是徒勞,對他來說也沒有觀察價值,不如專心排掉剛才中的神經毒。
然而,卡科立注意到了他護具與刀刃表面的反光,還有他在戰鬥時錯過了什麼。
眼睛已經適應環境光而沒發現那微小的變化。
真澄只是專注地為兩人拭去身上的血與灰,沒察覺到飄浮在自己背部的光粒子。
原本對濕度變化敏感的頭髮耳朵這時候也翹起來了,頭髮耳朵還伸出一小段晶藍物質,隨著他的身體變化,散在空中的光粒子也跟著聚集起來,一股藍色的光流在這空間中湧動著。
他的呼吸支配空間中的氛圍,彷彿已經沒什麼能介入他們三人間,未知的力量治癒了淬火和沛兒,傷口癒合、氣色也逐漸恢復,可是只有真澄自己──像失了魂一樣。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或是被什麼力量支撐著。
卡科立希望自己能有更多時間參透眼前發生的這些事,不過已經顧不得神經毒蔓延的速度,他乾脆用雙手去扳動擊錘讓子彈可以重新擊發。
不能有人向這份力量屈服、妥協。
這個二心子必須死在這裡,他現在腦裡只有這念頭。
他感覺手指有在動可是聽不到槍聲,只見那雙無神回頭注視著他。
什麼都沒有發生。
卡科立換氣越來越急促,連在他附近的光粒子都被吹跑,視線模糊像是要被那些光吞沒一樣,這時他要是激動只會讓神經毒竄得更快。
「那傢伙可不是你能動的,獵兵。」
「果然……還有其他人。」卡科立根本沒注意到何時出現了埋伏,而且現在時機正不好。「勸你趁我虛弱時早點現身,不打招呼的話我會很失望的。」時間拖越久對他越不利,如果能提早戰鬥他或許還有機會。
「現身?我一直都在你眼前啊,沒有躲藏。」
卡科立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或者那是對方的心理戰術本人根本沒有現身。
真相只有另一端的旁觀者知道。
■■■■
「祈理──?那死孩子是怎麼進來的?」有夢瞪大了眼,不解地注視現在所發生的事。「連虹也都跑來了,這究竟……」
祈理耍詐沒誠實報上他還帶了伴來,而且是用獵槍指著卡科立後腦的黑野虹也。
有夢知道祈理有體術底子不足以對付獵兵,所以找虹也支援,黑野家的人都擅長狩獵但這也是非常不明智的舉動,他推測祈理是吃掉了卡科立的「認知意識」才保住虹也的安全,不然被獵兵發現普通人的存在情況會十分危險。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有夢!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嗎?」
「我沒有這樣的打算!」
影生已經忍無可忍,他掉頭走到房間底端然後面向那個空間裂縫。
「影……影生?喂,影生──我不准你去!」
空間Second穿透影生的膝蓋打開,現在沒事但如果有夢認真的話他可以令影生的腿少掉半截。
「搞清楚,那孩子不是你的『茉園』或是『清良』!為什麼老是要去淌二心子的渾水呢,吃過那麼多苦頭還不了解嗎!」
「如果你還自認為我們還有一點家人的羈絆的話就別攔我。」儘管瘡疤被挖出來實在痛得可以,但這也阻止不了影生。「你坐上『遠鏡』的位置就是為了這些嗎?你應該是為了改變而不是變成像『中央』的那些渾蛋一樣啊!」
那番話猶如當頭棒喝,Second也反應了他的心境從影生腳邊消失,雖然有夢想不希望他走卻也無法再對影生使出。
正因為是家人所以有夢才不想讓影生有更多難過回憶,可是有夢現在也被自己的所作所為困擾著,就像影生說的有夢已經偏離了原來的道路。
「要是……要是二心子全都『消失』了的話你要怎麼辦啊……」
即便融入社會後較鮮少接觸這塊領域,以前,二心子有時是影生的家人、朋友或者有特別意義的人,過去與二心子們建立的羈絆也不會輕易消失,那些造就了現在的影生而他也會下意識地去重拾破碎的連結。
有夢對這件事一直很掛心。
「你那話是……」他早感覺有夢哪裡有些古怪,可是現在似乎沒機會追究。「這事我們還沒完呢,我會找你算帳的。」
影生穿過空間裂縫,而有夢早幫他修正位置把高度降低至少不會摔得太慘。
現在他還要忍住內臟翻騰的感覺趕緊帶真澄遠離這塊是非地。
「喂──這是……搞什麼!把人還來啊!」
被影生這麼一亂入祈理他們也慌了。
真澄在眼睛睜開的情況下失去知覺,身體冰冷得連影生都懷疑他是不是沒生命跡象了。
抱起破爛不堪的真澄,影生覺得有點鼻酸。
他頭也不回地丟下其他人消失在另外的空間縫隙也不回到有夢身邊。
曾有人也對有夢說過類似的話,那就是他最愛的妻子,安。
最初見面時儘管立場不同他用Second幫安整理圖書館時她說過跟影生一樣的話,他也問了如果自己不像「中央」的人那像什麼?
──自己就是自己這樣不就是最好的。
白襯衫與長裙,出生於書香世家的安打扮如此樸素,對有夢來說卻魅力十足,當心儀的女士拋棄成見邀他飲茶時他墜入了愛河。
──設樂.安,聽起來真不錯,你會嫌棄這名字嗎?
交往三年多後安的大膽發言讓有夢在下次來訪時準備了鑽戒。
──好好個大男人居然會怕未出世孩子的眼光真是太不像話了,好啦,女兒妳聽好,想做我們家的孩子就不准嫌棄妳爸爸,有夢可是我挑的,誰叫他是個難得一見的好男人。
有夢一直擔心腫瘤遺傳會讓孩子吃苦,但女兒和湊的個性都像安,他們也都遺傳到了安的堅強。她接納了祿和茉園,連彆扭的影生也是被安影響才能慢慢走出灰暗的回憶,變成為人著想的好孩子。
就算安已經不在了,他們在設樂圖書館孕育出的愛也依然存在,有夢不可能不想著安,只是他想用盡全力保護及見證安深愛的一切後再去找她報告。
「之所以當『遠鏡』是為了生存啊。」不過生命的份量已經變得不同,只是有時太過拼命偶爾會迷失。
有夢還是會履行遠鏡職責,現在有影響全部二心子大事將要發生,他必須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一大堆是連獵兵都搞不懂的事,他也得花不少功夫才能解決,有夢先從小地方開始著手。
「到底祈理是怎麼進來的?」照理說他應該和湊去虹也家過夜卻出現得很沒道理。「有能力去用我的Second打開這邊圖書館的也只有茉園和──」
有夢的嘴型停下,有個小細節似乎將這些事串起關聯。
「……會是那個人嗎?」
想通一點後又衍生更多的謎團,有夢平常並不多疑……可是現況讓他必須開始懷疑身邊的每個人。
■■■■
「小惠她……不是很強嗎?」
「很強。」夏納和芙蕾、蘇西在注視這場令人不安的戰鬥。「但是對手也不簡單。」
──「報應獵兵」。
「中央」的最強武力,獵兵的原型是在世界奔走的特種醫務士,自歷史最黑暗的那時期開始就一路跟隨他們至今的兵團。
無法數計的感染病大爆發後那些醫務士必須有更有效的感染病預防對策,簡單的有打疫苗亦有帶給肉體莫大痛苦的改造手術,強悍的士兵也是優秀耐用的實驗體,他們能繼承前代的優秀因子──以及悲愴的記憶,見證時代改變的同時也歷經無數生死關頭、嘗過失去所有的感受,不同的個體卻共享相同的經歷,一點一點突破人類極限的時候獵兵也越來越扭曲。
倘若人是可以重複再生、自由附加個性與能力的話,那麼這些沒有自我與靈魂的士兵其實就是最完美的人間兵器。
二心子若是最接近人類的怪物,獵兵就是最接近怪物的人類。
他們會執行任務直到所有會再次造成那慘劇的要素滅絕、直到那時代遺毒蒸發世間──
只要二心子還存在獵兵就會繼續他們的使命。
「已經開始晃了喔,怎樣,是要跟我跳舞嗎?」
聽到羅琪洋洋得意更是讓紫惠怒火中燒,她吐掉嘴裡的血勉強還能再戰。
對方死抓著腹部和頭窮追猛打,羅琪雖為訓練生但身手並不生澀,確實體能良好能活用硬化力量,比體力和重量對紫惠極為不利,而且最糟的不只如此──
「……這裡是異空間的話磁場運作會跟原來世界一樣嗎?」
一直都在注視紫惠的戰鬥,蘇西想到了重要的事。
Second本來就不該當作武力或超能力看待,只是身體異常的副產物,而在錯誤的環境中這點深深影響著紫惠。
亂磁帶給她有如血液逆流般的痛苦,精神難以集中、擅長的磁力掌握也早就亂套所以才把三角刃當近身武器用。
「妳的磁力只有這點能耐而已嗎?好歹也來弄個控制血液中的體質或是發電的戰鬥方式給我瞧瞧吧。」
「獵兵都是這樣嗎?腦袋裡盡裝些亂七八糟的妄想!剛好這裡是圖書館,去多讀點書吧妳!」
紫惠的組合劍瞄準腹部橫砍,在羅琪接下攻擊後組合劍半截脫離繞到羅琪身後,紫惠再往她一砍,無法同時前後防禦的羅琪終於受創。
「對,就是這種氣勢,這裡是中立區,就算殺人也不會被問罪喔,好好讓妳的朋友們看看二心子真正的模樣。」
用武器前後夾擊來制住那滑不溜丟的皮膚,情況本來對紫惠相當有利的,但是她猶豫了,就像羅琪所說的身後還有三雙眼在打量她的所作所為。
從來不知道人的視線能令自己如此備感壓力。
暴力、具攻擊性,是的,如果敵人在眼前她第一個念頭就是思考怎麼殺了對方,紫惠不只受過戰鬥訓練也得學會「殺戮」才能讓自己生存下去。
「我殺過人也見過同期獵兵被失控的二心子殺死,不過我已經不會再難過了,反正以後還會有新的。我已經沒什麼好顧慮的了,可是妳呢……真好,有容身之處和還有朋友。」
羅琪推回紫惠的劍後拉開距離,還順手把刺在身後半截角刃折斷。
「妳還會再失去更多。」
「你們愛折騰二心子根本已經是心理變態的程度了。」紫惠如是說,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被影響。
「二心子是災難。」
羅琪忽然嚴肅了起來。
「太陽與風雨,它們本質從未改變過,卻因為運行方式的小小偏差就能造成天災,二心子也是,本質與人類無異卻有著驚人的異能,Second是否會失控無關你們意志,造成混亂只是預料之內的事,就像過去那個時代一樣。」
若非如此「報應獵兵」也不會存在如此之久,甚至站在這裡。
「所以師傅說了,二心子是災難,而且是天災。」
她再一次露出笑容,不像是少女反而像個狂戰士。
紫惠和大部分二心子一樣真心認為獵兵是個大麻煩,專拿接管的二心子幹些髒活,紫惠也想過遇上這些精神異常的傢伙乾脆一走了之不再回頭,可是就算拍拍屁股離開其他地方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沒有勢力背景的她最糟糕的情況就是成為無名研究所的實驗動物。
「現在想想我還挺幸運的。」
話才說完重拳就揮來,硬生生地打斷防禦的角刃而且羅琪自己連個擦傷都沒有。
「幸運?這是妳看完回憶跑馬燈的感想?」
笑。
聽到紫惠自言自語的羅琪除了笑之外別無他,像其他獵兵一樣總是認為贏的是自己。
「我覺得幸運是因為有機會能痛宰獵兵!」
一陣紫光炸裂,Second最大出力將天花板裡的細鋼筋條硬生生扯出來,插在羅琪周圍令她無法動彈,手一伸又一條插下阻止她收手,硬化時覆蓋的岩質在狹隘處反而讓行動變得礙手礙腳,粉塵落在身上也阻礙了視線。
毫不顧慮手會受傷,紫惠一個臂勾將鋼筋條連羅琪一起打飛。
「看吧,那個不知是可以控制摩擦力還是什麼的能力已經沒用了,這樣我不就能痛扁妳了。」
羅琪意識仍很清楚,倒地了也不忘用掃腿回禮,形勢很快就逆轉,紫惠反被壓在地上,剛剛那一腳相當用力紫惠不確定骨頭有沒有碎,但痛得讓她無法反擊,直到羅琪壓上來她才感覺到自己跟硬化後的羅琪重量差距太大,根本沒辦法擺脫。
羅琪高舉交扣的手,對準了紫惠的腦門。
「給我──離開她!」
不知怎的,蘇西跑了過來,隨手抓了一本藏書並用金屬書角用力砸羅琪太陽穴。
明明戰鬥開始好一陣子都沒有流血的羅琪,在冰冷的書角離開後接著有股微弱的熱流溜過側臉。
「別以為我不能殺普通人!」
膽小的蘇西被一吼又更怕了,怕得控制不了淚腺,不敢回嗆也不敢跑,只是死命把紫惠護在懷中。
「紫惠!」
「小惠!」
舒奈亞兄妹盡其所能地將藏書丟到她們附近。
雖然蘇西不知道這有什麼用,她只管抱緊紫惠慢慢地後退。
「不愧是大貓的孩子,我喜歡。」
她這次施放Second毫無節制,天花板與樑柱皆搖晃不已,它們無法抗拒磁力牽引,內部鋼筋迸出撐裂水泥,無法再支撐的天花板塌下羅琪沒機會避開這一劫。
「膽小鬼還逞強,要是死了妳連醫生也別想做啦。」
「真抱歉我還活著呢,小惠讓大家這麼擔心,晚點一定要好好訓訓妳。」吸了下鼻子後清醒許多,但蘇西說話仍有些鼻音。
「妳高興就好。」
被天花板水泥壓住後似乎不再有動靜,紫惠鬆了口氣就把頭貼在旁邊酥軟的胸口上。
「兩個人還能動嗎?」
「小西真是嚇死人家了。」
「妳真該慶幸我們有備用藥品跟醫生在這裡。館長那邊不要緊嗎?妳可是大鬧了一番呢。」夏納問道。
「我都累死了哪管得了那麼多啦。」反正傷患有特殊待遇就忍不住多揩油一下。「小西,除了包紮外再幫我按摩好不好?」
「……真受不了,小惠太任性了。」
二心子可愛的時候真的讓人舉手投降,蘇西感覺母性被刺激到了。
蘇西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相當不明智,不過她總算是知道自己想保護二心子的心情,自己之所以能豁出去大概就是因為想看到他們在自己安身之處暢快地笑著。
可是情況並沒有持續太久,半肉身之驅的羅琪很快就從水泥塊中爬起。
「宗旨、規則我已經不想管了!」
她抓起帶水泥塊的鋼筋,硬化也仍保護著她,反觀紫惠他們已無戰鬥力……
「再死撐下去就太難看囉。」
陌生的聲音之後便是一聲槍響,受了槍傷羅琪這回真的無法動彈。
「祿姐!」
持槍的女子──設樂祿,館長的妹妹在危急時刻剛好趕上。
「嗨,小惠!」她瀟灑一撥藏青美髮打招呼。「呼──英雌救美感覺真好,給了我不錯的出場機會,接下來呢……」
祿拔起了細鋼筋條直直刺在羅琪無防護的手臂上。
「只要是獵兵,實習生我也不會輕易放過,最好記住教訓少來惹設樂圖書館,別因為是中立區就老往這裡跑,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們得到任何好處的!」
「真是的,這樣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子。你們自己知道……遲早……設樂圖書館也會……」
子彈上膛後祿再次對羅琪射擊,不管留了多少血、不管有多少眼再看她都沒有停止。
「妳在做什麼……妳想殺死她嗎?這樣妳不就跟他們一樣殘忍了!」蘇西掩面,這樣單方面的暴行她實在是看不下去。
「你們好好看,二心子的血、獵兵的血還有人類的血。」
四處飛濺的血中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乍看之下都是紅色的血液但三種紅卻無法相容,帶著微光的是二心子的血、半透明如顏料的則是獵兵的血。
「合金骨骼。」
碰!
「合成血。」
碰!
「奈米細胞。」
祿每指出一點就開槍,子彈代替話語揭露報應獵兵更多的真相。
「身上多一顆心臟就能稱為怪物,那捨棄肉身的獵兵也沒好到哪裡去嘛,只不是仿造二心子生態製造的娃娃,好像有那麼點本事實際上根本沒有超越二心子,兩者就像對鏡一樣,你們認為二心子是什麼其實就是在說自己啊。」
有時「魔物」、「惡魔」的稱呼用在二心子身上並不假,人們一手創造這樣的形象,偶爾他們也會很乾脆地、毫無保留地展現自己這一面。
設樂祿早就忘了壓抑是怎麼一回事。
新生的肉塊撐裂包覆羅琪身體的岩質,數只眼睛滴溜滴溜地打轉著,難以想像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她也忘了怎麼尖叫吶喊,直到身上每一處撕裂血肉的痛楚完全剝奪她的意識為止。
「這樣我這邊就搞定了呢。」
「不過妳也被討厭了喔,祿姐。」
蘇西、夏納和芙蕾皆啞然,就算紫惠出聲和祿打招呼他們也想盡可能遠離她。
「相處久了才會知道我的優點嘛,大家別這麼疏遠姐姐我啊。」
「她是館長的妹妹,設樂祿,『這邊』圖書館的管理者,姑且是可以放心的人。」紫惠實在不想去回憶還未成為這裡一份子時也曾被祿折騰過一番。「是館長要祿姐來的吧。」
「是啊,把你們帶去櫃檯後我會陸續去接其他孩子的,前提是他們也像你們這麼安分的話……」
獵裝口袋的傳出短暫的電子樂聲,祿接起的手機查看訊息。
「這裡能用手機?」夏納問道,他相當迫切想知道真澄他們的情況。
「想交換號碼嗎?可是我大部分空間是為了以後邂逅可愛孩子留的呢。」手機神秘地遮著微笑,她看著蘇西和芙蕾像是別有暗示一般。「手機是特製的,不過我的確能聯絡到有夢和我的同伴,我看看……喔,是我的小甜心。」
「大廳櫃檯那有出入口,不需透過館長就能直接回去,管理出入口的茉園姐是很『正常』的二心子。」
「就算小惠妳解釋再多也實在很讓人安心呢……」雖然有些護身底子,但這時候躲在哥哥的背後讓芙蕾比較有安全感。
「妳、妳一定要陪著我們喔!」蘇西還是無法適應剛見面的二心子。
紫惠苦笑,她也想不到自己也會有被人依賴的時候。「祿姐,茉園姐寫了什麼?已經有人到她那了嗎?」
「不……情況有變,看來我們不能邊走邊聊了。」祿蓋起手機蓋,手指用力得似乎想把手機給捏碎。「茉園那ㄚ頭在想什麼……做我的騎士就別隨便自作主張啊!」
──希望寂寞的書本能遇見不錯的主人,妳也一起祝福他吧?
茉園。
第九十四章 淨水之底-上 (未寫上題目的回答對了答案也是徒勞)
人難以控制自己的反射動作,由其呼吸關乎著生存,過度或驟減都會對生命造成威脅,如此自然必要的事現在成了霜因是否能逃過此劫的關鍵。
操沙的二心子仍在追他,他們先前並沒有太多接觸甚至不曾對話,而他只是一股腦地攻擊霜因,霜因無從知道理由。
霜因需要線索去推敲哪怕一點也好,可是這時候他的思考效能和氧氣需求量成正比。
那個二心子能不動聲色地佈下天羅地網,手腳邊、縫隙中、暗處,沙子無孔不入,稍微輕舉妄動就又會陷入危機。
緊閉雙眼以房看到那些怪象會更加恐懼,壓抑氣息提高警覺,能做的霜因都做了。
鴉雀無聲但沒有人的氣息,霜因怎樣都無法習慣這樣的圖書館。
慢慢鬆開掩住口鼻的手依舊顫抖不止。
跑了好幾層樓後他現在最需要好好調整呼吸。
吸──吐──
好像又活了過來。
吸──
沙沙。
霜因瞬間停止呼吸,那細小的聲音搔弄著鼓膜。
一小撮、兩小撮,土黃的,沙子,溜過指間。
書櫃陰影中還有另一個影子,慢慢地延長直到疊住霜因的影子。
不斷掉沙的頭顱從上倒著看霜因,沙化的下半身支撐著他這般詭異的姿勢。
心臟爆跳的霜因差點大叫,但比較先前和現在行動的理由後他轉念,咬緊牙根重新振作,按下茉園給他的伸縮長棍開關,一棒打在那二心子的腦袋上。
毫無手感,就像打在沙子上面。
即使腦袋被長棍打去了大半塊也只掉下一堆沙,不痛不癢,要害在心臟處,霜因不會殺人也不想攻擊那個要害,所以那份猶豫讓他失去了先機。
當霜因想收棍時長棍已經被修補好的沙子腦袋牢牢卡住,那樣的畫面令他又慌又反胃。
「你到底想做什麼!」
那個二心子從來沒回答過霜因。
他笑著別開臉後長棍自然就脫離他的身體。
沙洪再次湧現,在書櫃被完全推倒前霜因幸運抽身,可是淹沒雙腿的沙妨礙了他的行動。
「腳到底……!」
從沙堆中使勁掙脫出來後他的腳反而感到難受疼痛。
長褲被劃破流血,扎在傷口上的是混在沙中的碎玻璃和鐵片,漸漸地還在恢復中的另一隻腳也不聽使喚了。
不是所有二心子都像真澄容易溝通而危險的二心子確實會致人於死地。
第一次,因為不成熟被二心子的事故所波及,但第二次,霜因真的是被自己的選擇逼到走投無路。
他的沙洪將霜因推向牆邊,被捲入的桌椅和書無法成為救命稻草,覆在霜因身上的重量增加又更難脫身,他只能抓住窗框讓自己不被捲進去。
在瀏海上的沙會落到眼裡他更難辨視狀況,雙腳被埋沒沙子竄入傷口,接著就是軀幹和頸部,直視自己的死亡令霜因感到恐懼不已,最可怕的是,這一切還是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孩子所做的。
操沙的二心子靠近霜因,幾乎是能夠感受到鼻息的距離,打量、分析或者期待發生什麼。
沙子已經到了嘴巴附近呼吸都會被嗆到,僅存的希望也快被滅頂。
這會是比過去創傷更糟的情況,那時候他做錯了好多事,不夠聰明、沒辦法保護自己還無視那些充斥心裡的念頭,他深知當時只要做到一個就不會有更多的傷害。
「……零……」
下意識脫口而出的名字,霜因沒想過自己有可能喚來不同的結果。
二心子被襲來的黑影撞出了視線,因為是命中全身他躲也躲不了。
在霜因還未明白發生什麼事之前一條絲線纏住他的手臂,輕而易舉地就將他拉出沙洪。
「跑!」
幫忙撥掉眼皮上的沙子後零拉著霜因跑,離開此處刻不容緩。
把混在沙中的物品當立足點,零選擇大膽的逃跑路線──直接從那個未起身的二心子旁邊過去。
零做了點手腳。
零一直抓著剛剛拉起霜因的鉤繩發射器,鉤的部份還深嵌在天花板,在經過二心子時他將發射器貼在他背後,收線鈕一按整個人就掛在上面,這會為他們爭取到不少時間。
能做到四肢沙化但因為感染嚴重他沒有辦法讓軀幹也沙化。
可是他們跑了一小段路後狩獵遊戲又重新開始。
無聲卻能感覺到氣息,那個二心子的腳步彷彿沒有重量,時而步行時而沙化移動,讓兩人有隨時會被追上的壓力。
其實他仍游刃有餘。
「聽我說!」
儘管霜因捨不得放慢腳步講話但他好像有所發現,因為現在有兩個人他覺得應該有機會改變情況。
「那個二心子……他很聰明。」
聽完後零差點沒翻白眼,可是現況不允許他有更多的反應,逃命優先。
霜因知道自己的起頭很傻,他仍嘗試讓零了解。
「仔細聽著,他懂得觀察、不開口透露目的、會利用恐懼玩弄目標,他先前早就逮到我了,可是怎麼沒有更進一步的行動?沒殺我也不問我什麼。」
如此孱弱的人類為何能來到這特別的圖書館?
為何館員前來搭救卻又放走霜因?
霜因被茉園指點、暗示過。
那個二心子想知道那些不能說出口的秘密有什麼價值,霜因有什麼特殊之處。
他想確認那些被隱藏的東西是否能為他所用。
「你說得對。」零也認同了霜因的觀點。
明明訓練有素但手法太溫吞了,攻擊無效固然令人挫敗,可是會使人致命的模式也只有一種。
如果是團隊行動那個Second會是非常厲害的掩護,遠距離操作、全方位攻防甚至不需要別人分心照顧。
祿說過圖書館的不速之客不止一人,又多是二心子的話那很有可能是支行動小隊。
「他不是戰鬥人員,他是個指揮者。」
隨著霜因的發現零也想通了。
「霜因,你在前面下樓到對廊,顧好自己。」
「我不可能丟下你!」
「聽我說完,我需要你在那裡『看著我』,我沒時間解釋,拜託了!」
祿借他的特殊視覺依然存在,他能靠這個確保霜因也可能從中找到突破困境的方法。
兩人能力與默契天差地別,只有對彼此的信任是不可動搖的,他們不再多說什麼,霜因將伸縮長棍交給零後就下樓梯。
零折返,調整成短棍模式後他在等待時機,那二心子從沙化轉為疾馳的瞬間用棍棒橫打。
他也意識到這一擊會對自己造成多大的傷害,是靠石英砂凝聚成劣質的石英玻璃才擋住下來,從玻璃碎裂的程度大一下大概足夠打斷肋骨。
石英砂是他最強的防禦手段,藏在沙堆中不容易察覺,淬火不在他身邊否則還能做出更堅固的鋼化玻璃。
所以這一瞬間他的能力底限已經被零摸清。
短棍伸長再來一次橫掃,這回零確實擊中了他,而且將人甩到牆上的聲音非常響。
他仍以為沙洪能製造優勢,奪去對方的行動與視覺,但他錯了。
場地不對,走廊已經是開闊空間,沙子只會從零身後的護欄流到樓下。
使用的對象不對,零的體術與耐力遠在他之上,更別說他還有不能退讓的理由。
零從沙洪中把那個二心子拖出來,雖然這次他已經會閃躲棍棒,但還是得吃下幾次踢擊,近戰讓他開始受創。
形式被逆轉,在霜因的眼裡這是多麼令人難以置信的事。
又如從前那樣,零奮不顧身地戰鬥,好像只要他們兩個待在一起這種情況就會不斷重現,而現在他們都已經有所不同了,面對的並不是過去的惡夢是另一個危機和另一個二心子。
「他好像很虛弱……」
表情不多變,可是能從他的行動看出端倪,他身體頻繁掉沙Second凝聚沙子的速度不快又不牢固,零很快就把他逼急了,這會是他的最佳狀態嗎?霜因緊盯著這場戰鬥無法別開視線。
終於他開始喘了而零似乎只有一點輕傷。
霜因知道他是聰明的二心子,評估自己的不利情勢後應該會收手,或者……或者……還有一種可能。
一瞬間,灰白的瞳和霜因的視線對上了。
霜因第一個想到的是雙廊和樓層的間距都不長……
那個二心子要躍過來簡直輕而易舉。
所以他沙化了下半身,跨過護欄。
霜因的預測成真,看到沙子掉落於自己所在的廊上時他完全不能思考。
接下來的事僅是在幾秒內發生的。
透過祿植入的視覺零也注意到霜因被盯上,拿出祿給他液態氮膠囊,那是為數不多的送別禮物中最危險的物品。
在那二心子要躍下的瞬間他也跟進,只要一刻遲疑就會有人受傷,零把膠囊保險解開後將它壓在他身上,確保這東西能讓他喪失行動能力。
零的手與半沙化的身體同時結凍,在一起掉到樓底前他將伸縮長棍調到最長卡在雙廊間才沒有墜落。
雖然被黏住的掌皮被扯下來時有些痛。
但是霜因和零都捱過這次的危機了。
■■■■
「你的腳!」
「你的手!」
拉零上來後他們看到彼此的傷口都驚悚萬分,儘管在先前危急的情況下都沒這麼誇張反應。
零要拉霜因的腳來清理傷口前霜因先下手為強,把零凍傷的左手夾在自己腋下用體溫給他取暖。
「我也會好好處理自己的傷,別擔心。」霜因只是一心一意要幫上忙,後來才意會到他又忘了重要的事。「……謝謝。」
他不擅長道謝,不過那也不是零想要的。
零所希望的就是兩人都相安無事。
「剛剛一定很可怕吧……」
霜因沒有回答,只是把有空的手伸出來。「用力握一下,然後捏虎口。」
掌心相貼,零感覺得到霜因的手很熱而且還有些汗,足夠知道他對這些不明究理的事忍耐很久,霜因在恐慌中反而會更加專注,那些遭遇的細節會清楚地烙印在腦海。
「……好痛!」
稍微用力些才讓霜因有反應,兩頰充血、緊抿著嘴唇,因為霜因很少會這樣所以零也看呆了。
「我沒事了。」然後很快又振作起來。「知道大家現在怎麼樣了嗎?」
「應該沒什麼問題,我遇到的管理員現在正趕過去夏納他們那裡,但是真澄那邊我不太有把握,當下聽到的情況好像還好。」
「這樣啊……」
「好像還好」這樣的話瞞不過霜因,有二心子聚集的地方總是會發生些難以預料的事。
「如果都處理好的話我們也快走吧。」
「走?走去哪?」霜因聽到零這麼說很意外,好像他已經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一樣。
「去你要去的地方。」
他拉霜因起來後霜因也只是靜靜地帶路,什麼都沒被問反而覺得心裡癢癢的。
「你不問我是去做什麼嗎?」
「問了應該也阻止不了你吧。」
那倒也是事實。茉園的聲音好像還在霜因耳邊一樣,他們所聊的話題他無法輕易忘記,他很在意茉園想給他看的東西。
「為什麼你會這麼在意二心子呢?」
霜因也曾被同樣疑問困擾過,能和他談論的人不多,畢竟他一直都其他二心子保持適當距離,全是為了避免二度傷害,但實際接觸到他們時卻又會有不同的心情與衝動。
「你可以……可以聽我說嗎?」
看到零點頭時他就知道以前早該這麼做了。
「那要從我的家庭狀況開始說起。」霜因長嘆了一口氣,他好久沒跟人提起這些。「爸爸他在二心子的研究所工作,媽媽則是在自己故鄉當公務員,他們都因公不能常回來所以家裡都是姊姊在打理的。」
不能常陪伴孩子就是不負責的家長?韓家的見解有些不太一樣。雙親確實有滿足孩子們物質上的需求也都會定期見面,除了母親不能在公共場合露面外,父親也都有配合他們參加活動。
家庭聚會、書信或是視訊都相當頻繁,一家人相當和睦。
「媽媽的故鄉是很特別的小國,聽說國家元首的女皇是個二心子。」
父母的工作都和二心子息息相關,他們卻沒有把這些事帶進家裡,專注愛著孩子們。
霜因從小就察覺了這份距離感,努力學習和閱讀相關書籍也是為了更接近他們,直到發生深紅的那件事開始回歸正常生活,可是現在求知慾卻隨著傷勢恢復也跟著復燃。
「知道嗎?這個東西。」小時候得到的禮物,霜因把它從上衣口袋拿出來,對兩人而言這個勾玉是有特別意義的信物。「自從一直帶著這東西後我的身體好像也有點變化。」
「變……化?」零不會錯認母親的遺物但他並不覺得上面有任何魔法。
「盯著東西看的時候偶爾會有一些『過去的畫面』閃現,通常過了很久之後才會發現那跟我追尋的問題有所關聯。」
沒見過的儀器確知道使用方法、熟悉的人卻人看到其年幼的樣子,霜因最常遇到的大概就這些,沒有什麼對他的生活造成障礙也不影響心理衛生。
零也覺得這事有些離奇,不是二心子的霜因怎麼會發生這麼離奇的現象。
「你有看過什麼讓你難忘的東西?」
在無光的瞳中零看到自己的影子。
「小時候的零……」
當霜因提到自己時總覺得有些難為情。
「還有真澄。」
「他跟現在差很多嗎?」
他們兩個最多也只認識國中時的真澄,他小時候是如何大概只有舒奈亞兄妹最清楚。
霜因比了個高度大概到自己大腿附近,在零的想像中那樣大的孩子應該是處於天真可愛的年紀。
「我不認為那是我們所認識的真澄。」他不敢說自己看到的那個孩子有多陰沉,唯一能確定的是他現在身邊有這麼多朋友、每天能笑出來真是太好了。
「過去視、混血、Second、研究所、設樂圖書館……這些東西攤在眼前了,有可能睡一覺就把它們忘掉嗎?」
它們並不是夢而是現實,從倒退時代累積至今的現實。
「總是聽別人的觀點但那些不會變成自己的,我得自己去弄清楚。」
世界繞著二心子轉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零也很清楚自己身上也有這特殊的部份還未讓霜因知道,他已經習以為常就算其中有什麼問題也早已麻木。
設樂祿說這間圖書館的存在為的是「發現問題」。
霜因已經足夠了解自己了,所以他比零更早就有所行動,強迫自己要走出過去否則就無法繼續下去。
他突然理解霜因為何如此吸引自己,如此聰明伶俐且善解人意。
「你已經有勇氣面對這些了啊……」
「不,其實……沒有……」搖搖頭,一連串的事情讓霜因覺得整個人快累癱了。「有你在我才撐得過去。」
「那應該是我說的話。」
如果沒有再相會、沒有機會一起成長恐怕又是不同的情況,他們很慶幸能擁有「現在」。
一路循著霜因特殊視覺中的箭頭走,漫漫路途後它們終於不再浮現於一排金屬書櫃前停下。
「BS-716……」
其他的書都用金屬書殼嚴密地裝好,就只有某一冊……彷彿等待已久,櫃鎖早被解開,放得比其他書還出來。
厚重的精裝書他們倆一人拿著一邊,打開──卻是一片空白。
「這不是茉園說的書嗎?」霜因翻了又翻,到中間的書頁時就翻不動,因為好幾頁被黏在一起,中間挖空部分放置了一個小盒。
裡面只是個小小的藍寶石,而他們也沒有辨識真假的能力。
寶石一面被削平貼了銀色貼片看起來更像是水鑽貼紙。
「這圖書館不只收藏書啊……」
小得掉到地板縫隙就會拿不出來,在零還未知道這東西的真正用處前霜因已經看出來了──用「過去視」。
「這是耳環。」
因為沒有成對出現所以很難看出來,他試著把它貼到左耳垂時卻被那扎了一下。
「等等,別硬拔!」零及時阻止霜因,他們都不確定這東西是否危險。
透過那個耳洞傷口,霜因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身體流竄,全身在發熱又奇癢不已,感覺不到自己的四肢是否有照自己意思活動。
意識卻很清楚。
他開始看見有東西浮現在四周──數據碼,字母與數字像雨滴般從天而降,而零卻沒有注意到。
幾面電子屏幕在空中展開,上面的認證選項在閃爍著,滿版的資料在畫面跑他自己能辨識出的只有少少幾個字。
柱:三位,認證通過。
騎士:五位,認證通過。
遠鏡:三位,認證通過。
認證燈紅色多餘綠色,看起來像是什麼不好的徵兆。
──由於尚未安置驅動系統領航員,暫由潘朵拉系統接管,奈米機械注射程序繼續執行。
耳邊響起了的女性機械音如是說,霜因意識到了這聲音來自耳環。他開始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尤其是剛剛受傷的腳已經不再疼痛,不用看都猜得到這東西對他的身體做了什麼。
──確認符合使用權限標準,恭喜您通過認證,年輕的司書候補。「Terra」在此聽候一切指示。
較小的電子屏幕橫在他眼前,上面寫著像是問候語的話:
──朋友們,你們的世界是否安好?希望你們所在的是有美麗景致與蓬勃生命的未來。
問候語署名K.U.。
霜因理解到這東西不是屬於現在的科技,它逕自在他的腦內開始訴說那個時代的故事。
從疾病感染與消逝、二心子的誕生、世界和科技的重建──大筆大筆的資訊彷彿快讓他的腦袋爆炸。
「霜因!霜因拜託聽到的話快起來啊!」
「我……我……」他扶著腦袋,挺起上半身的時候流了點鼻血,不過他冷靜地將其拭去。「我知道了。」
「你沒事吧?知道什麼東西?」
霜因用力地點頭,表情像是快要哭出來一樣。
「所有的一切。」
又被霜因搶先了一步,但是零看得出來他並沒有對新發現並沒有任何喜悅,身體縮成一小團像是需要被安慰的人。
零翻開霜因的瀏海時霜因將自己臉頰貼在他的掌心中。「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裡。」
他一直這麼告訴著霜因。
除了忽然從空間縫中伸出來、挑起霜因下巴的槍口打破了他的允諾。
「祿小姐!」
從空間縫中出現的正事先前對零百般照顧的設樂祿,圖書館的管理者之一。人工的義眼讓她現在的表情看起來更加冷血。
「妳不是說不會傷害任何人嗎!」
「我也說過要守規矩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她換了一把在近距離下威力更大的獵槍而且子彈已經上膛。「這不是他的錯,就算他能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但我必須為他的生命負責!」
「少在那裡鬼扯,祿小姐!把槍放下!」
「抱歉……」祿難過地說,她真心為零感到遺憾。
「住手──」
零展開自己的身體保護霜因。
不可思議地在槍響之後他們倆都沒事,發出碎裂聲的是另一個東西,聽起來像是玻璃。
那個操沙的二心子。
「怎麼又有一個!」這次的槍沒有自動填裝,祿錯失了機會。
「快帶他走!去一樓的管理者那,快點出去!」他第一次開口是為了幫助他們,儘管他現在半邊身體嚴重凍傷。
零覺得自己像是在作夢,好像是陷阱一樣,可是為了保護霜因他不得不跑起來。
「看你幹了什麼,不能再有司書了!這已經嚴重違反了協議──」
操沙的二心子雙手抱胸,掉落的沙粒在他身邊劃圈伺機而動。
「我受夠了『中央』和你們少數人的圓桌會議恣意決定別人的命運。放棄人生是妳的事,而我……我要跟大家一起活下去──」
波濤洶湧的沙洪比先前更加劇烈湧動就像他的吶喊一樣充滿此處。
我要活下去。
因為你的誕生,一切就此不同……
我們有機會活下去。
■■■■
有夢用Second將卡科立送到另一處,沒有祈理和虹也那些無厘頭的孩子,只有他們兩個,當然,有夢不會忘記要用Second限制他的行動,即使最小出力也能致命,只要卡科立別開頭他就會看著自己頭身分家。
「來我家鬧事也鬧夠了,只要把你的徒弟和孩子們找齊你就得走人。」
「你真是太小瞧他們了,半身公,他們可是非常優秀的孩子。」恐怖的黑色頸圈並不影響卡科立的說話態度。
「就我所知你的徒弟和兩個孩子已經不醒人事了,該上床的孩子還差一位。」
「雖然敵不過我,但他們真的還是有可取之處,幫我弄到你的特別收藏。」
有夢看到他丟出口袋的透明菱形容器時差點就失手殺人。
「恐怕『中央』也不知道你有在做研究,那可是被禁止的,還好在中立區發生的事不會有人追究……」
「裡面的東西在哪!」
「它自己想去哪就會去哪。」
環形的空間縫又更靠近他的頸部,不過能看到有夢激動的樣子已經夠值回票價。
「滾出去!給我滾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一隻纖細的手伸出空間縫安撫變回小孩模樣的有夢,另一個縫的手則是將卡科立帶走。
「我到底做了什麼……安……我真的不是有意要讓孩子們身陷險境……真的不是 …… 」有夢腦內揮之不去的紅色幻影使他快要發狂,他能想像得到那東西如何在館內肆意游走、襲擊任何人。
全是因為他的疏失。
大人的自私總是會不經意地傷害到孩子,而且一二再再而三地重覆同樣的事。
「遠鏡」有夢與設樂圖書館的使命是為了「發現問題」而存在。
但有時候卻會連不該被發現的也一併揭露出來。
第九十五章 淨水之底-下 (敵人的敵人不見得是靠得住的朋友)
不管閉上眼還是醒來,影生仍覺得自己在做夢。
螢藍光粒子充滿影生的視界,所有傢俱在半空浮游彷彿星環般圍繞著真澄圍,連自己也是這些飄浮物的一份子,連自己的生理淚也違反物理原則逕自入列。
在真澄家都不見他睡得如此安心,像是在母親胎中的幼兒,環著雙臂、做著與這殘酷現實不同的夢。
影生靠近顛倒飄浮的真澄,真澄所在高度在自己之上,他只能在這小小宇宙中仰望不知何時才會甦醒的雙眼。
突然鬆懈下來睡意就一湧而上。
在失去意是前好像瞥到那雙眼微微睜開,底下不是影生所知的新綠──
而是一片泥淖。
被那無底的暗吸進去之前影生在床邊醒來,那個夢很真實但看到井然有序的房間後他不太確定自己是清醒的。
在更之前他近期所能處理真澄的傷口、血、甚至嘔吐物,在逃跑的過程中真澄有段時間狀況很差,不曾見過的光粒子似乎讓他身體超出負荷,這是影生唯一想得到的合理解釋。
現在更離奇的是──真澄又不見了。
「可惡!」
床上的血半乾看來人已經走遠,好像不需要影生似的丟下他不管。
在二心子和Second方面真澄從來沒依賴過影生,影生以為他們彼此已經有足夠默契與信賴,擺在眼前的事實是──二心子的生理、心理與人類是天差地別。
影生再一次感到挫折,無言地捶了下床,覺得自己是如此不成熟和無力。
氣自己多過氣真澄但「放棄」並不在他的選擇之中。
在真澄深陷「那邊」的世界之前影生覺得自己仍有機會把他找回來。
打開房門的瞬間,所有焦慮與負面念頭卻瞬間煙消雲散。
數不清的光粒子隨開門動作在空中劃弧好似星辰湧動。
影生在微光中徐步移動直到他看見光幕後的人影,宛如在平地般佇立於細窄的護欄上。
如果下一秒真澄突然浮起來影生也不會感到意外,他已經不認為先前房裡的情景是場夢。
真澄仰首,深沉的呼吸聲後影生覺得世界忽然變安靜了。
這裡只有他們兩人,不再有任何無干擾與傷害,心靈漸漸也平靜下來。
對影生而言這是前所未有的感受,第一次覺得那個他看慣的單薄背影是如此不同,傷痕累累卻光芒四溢,武力與現實壓力看起來沒辦法輕易將其擊倒。
二心子身上有太多未知數,可是影生所知的這些人都有堅定信念,儘管動了真心付出行動也沒那麼容易趕上他們,影生不害怕被捲入麻煩可是嘗試多次也都不曾縮短距離。
而今天發生的一切超過影生過去所經歷的。
影生以為淚腺早已乾涸卻被累積至今的感情壓垮,這些隨眼淚溢出的糾葛和苦悶他都很熟悉,他知道現在必須再一次正視自己對二心子的心結以及揭露它們的人。
當下他應該做些什麼偏偏這時候深藏在心底的東西被掏出來,讓腦袋完全處理不過來。
影生指尖擦過光粒子時像是觸動了什麼,引起一陣耳鳴。
偏頭痛和耳鳴對影生雖然是家常便飯但他怎樣都不會習慣。
相反地,這陣痛他清醒了過來,甚至把這些感情重編進思緒中而不是放著等它們腐爛。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感覺,一股無法抑制的衝動襲了上來、搔抓著身體某處,常人對這反應已經習以為常所以連影生也難以抗拒,他也沒有多想就順著身體本能掩住會洩漏聲音的口鼻,但那股衝勁終究停不下來──
「哈啾!」
在這不合時宜的時刻突然灰塵過敏,小小的光粒子也被噴嚏吹飛。
想當然耳。
這麼大的聲響真澄也注意到了,只是回頭時影生不只注意到那錯愕表情還有真澄傾斜的身體。
越來越偏離他原本的高度,當頭的位置低過護欄時影生的腎上腺素大爆發。
「天殺的!」
他從來沒想過打噴嚏會害死一個人,所幸有在真澄墜落前抓到一隻手,否則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沒事、沒事了。」
影生這句話像是對自己說的,另一方面真澄異常淡定,不管是掉下去還是拉上來都是同個表情。
好像。
那個眼底的泥淖跟影生記得的好相似。
「真的是人嚇人嚇死人,你還好吧?」
真澄沒有怪影生,可是不論影生怎麼關心他什麼話也沒說。
「啊……你喉嚨還有傷就不勉強你了。」摸真澄的頭是遊戲養成的習慣,說也奇怪真澄後來都不怎麼抗拒。「別──別露出那樣的眼神,好像不認識我一樣。」
像是確認的小動作,對影生而言並非全無意義。
比較令他焦慮的是他等不到真澄的反應,逞強的理由和抱怨只能等真澄恢復後再聽。
那個讓影生感到不安的變化就是真澄頭上的角狀物,他小心翼翼地觸碰,手感比想像中還軟且溫暖,確確實實是真澄身體的部份血肉,只是它周圍溫度稍低好似會吸收熱能。
「現在感覺還好嗎?」
影生試著親切但真澄依舊無動於衷,他有想過剛才的打鬥是否給真澄留下什麼難以發覺的嚴重創傷,仔細觀察後──
實則不然。
螢光的角向外增一小吋時光粒子群也在騷動,無秩序飛舞時產生的共鳴連皮膚都能感覺得到。
那雙眼中的光忽明忽滅的,影生覺得有違和感當下卻無法清楚指出來。
當影生對光粒子束手無策、內臟因為亂序的振動開始有些難受時──他已經被震飛到牆上且無形的重壓只增不減。
室溫像先前影生見識的那樣持續驟降,光粒子互相碰撞炸出零星火花,爆炸規模只比鞭炮大一點串聯起來卻撼動了整座圖書館。
「喂……別開玩笑啊。」
影生思考著──那些光粒子到底是什麼?
會追蹤眼神、循手勢而行,彷彿是照著真澄意志運作,然而連自己Second真實模樣都不明白的真澄卻指揮著這些非常識之物。
爆破和震盪使得影生記憶中有夢所構築的堅固堡壘第一次出現了裂痕,或許這個家的人心愛的圖書館壞滅的景象越來越清晰。
這座圖書館及空間的穩定全是有夢靠生命支撐的,如今卻開始動搖。
「快住手!」
趁真澄無心顧他的時候他衝過去抓住真澄,被真澄無視是無所謂但有夢的安危他不可能不管。
「你到底是怎麼了!」
醒來這麼久那雙眼到現在才露出不同的感情波動。
別……碰……我……
儘管無聲但那唇形所吐出的是──怒意。
震盪透過肌膚接觸傳給影生,尖銳的鳴聲在他腦內爆發,那不友善的感覺化作衝擊著實傷害了影生。
影生從一片白茫中回神,第一個意識到的是鼻腔內的血腥味,不敢想像再晚幾秒放手會發生什麼事。
「哼!」
清出肺腑中的難聞氣味和鼻內瘀血,他不可能因為這點小傷退縮。
反擊,影生一抓住真澄的衣領就把他往地上摔。
「有種吵架卻連對方也不看一眼嗎?你以為你是誰啊!」
真澄的雙肩被壓住但他沒辦法靠自己力氣掙脫,影生很幸運,或許是真澄撞到腦袋緣故他沒有再對影生使用Second。
「二心子真的──真的是無藥可醫!因為你們心臟腫瘤自怨自艾卻又把身邊的人推開,這樣對事情有幫助嗎?真要我說的話全部事情都是你們自找的!」
話說到一半影生又開始耳鳴與目眩──不過額頭對撞讓他能再撐久一點。
「別太小看普通人!」
把累積已久的不滿全都用在這一擊,連他自己都覺得痛得要命。
「拒絕別人又渴望幸福……全都給你們二心子說好了!什麼都不說我想幫你也沒辦法啊!光是待在一起……有什麼用……」
親情、友情……愛更是沒用,影生已經失敗過夠多次了,都無法讓重視的人……二心子打開心房,儘管他很不爽真澄那種不顧後果的衝勁,但那是因為真澄個性本是如此,率真、為人著想……影生有那麼一絲絲感覺真澄會有所不同。
可是失去意識後他便沒有機會確認了。
真澄扶穩攤在自己身上的影生,拍了拍他的背代替說不出的話。
光粒子依然在空中行雲流水地畫著軌跡,只是真澄所見的情況跟影生有些不一樣。
被震盪扭曲的空氣中紅色的光塵與光粒子糾纏,當光粒子壓制紅塵後便玉石俱焚化為灰燼,雖然真澄無法控制爆炸的能量但總比放任它不管好。
細小的紅塵乘著爆炸風吹到影生身邊時真澄用手背擋下來,剎那間皮膚生成紅色晶體,他慶幸血肉被硬化的痛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真澄將體溫冷卻後令硬化緩下來,把拇指大的晶體連皮帶肉拔起,痛歸痛至少這些他處理得來。
「影生──影生、真澄,太好了,你們都沒事!」
有夢好不容易等Second續好力才打開空間縫找到他們,碰到能動搖他Second穩定的力量讓他手足無措好久,甚至身形也變回小孩模樣。
放下影生後真澄站在有夢面前也不知能說什麼,只是內疚地低著頭。
就算再難以啟齒有夢也必須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你們沒碰到紅色的粉塵吧?」
一把灰落下從真澄鬆開的拳頭落下,顯然不是有夢期望的東西。
「天……啊……」有夢疲倦地長嘆。
不但被卡科立耍了,珍貴的研究樣本還就此泡湯,他自覺沒有資格責備孩子們,這次的事件遠超出他的預料也是事實。
「我送你們出去吧。」
此話一出只見真澄搖搖頭,有夢不太懂他為何拒絕。
「你想要什麼,說說看吧?」
真澄搔抓頸部傷口,因為癒合讓他覺得有點癢,不過單字之類的他還說得出來。
「時……間。」
「發生那麼多事我想你的確很需要,沒問題。」
不只如此,真澄讓道,似乎希望有夢能把影生帶出去。
再一次地,有夢因為真澄的特質感到吃驚,如果放著不管不知真澄會花多少時間在責備自己──就像其他二心子陷入低潮時那樣。
他用木杖輕輕地敲了下真澄的頭。
「不,這可不行。見識過這Second後不會有人把你當普通孩子看待的,學著為自己的Second負責吧,現在……影生是你的責任了。」有夢另外再從空間縫拖出一個單肩背包給真澄。「這是影生的工具包,至少夠讓你們再待一陣子不會有問題,還有這間圖書館專用的手機。」
他相信再多給兩個人一點時間相處情況會好轉。
看到真澄快哭出來的表情有夢連「再見」也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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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意識漸漸清醒四肢已經恢復原有感覺,摸索各處確認現狀,影生靠床邊而坐遺憾不是從柔軟棉被中醒來,坐太久下半身還酥酥麻麻的。
沒有什麼嚴重外傷額頭卻貼著一塊不太牢固的紗布,正當他想調整一下時有股重量滑到他的肩上,看到熟睡的真澄時影生完全醒了。
「……現在是什麼情況?」
房門開著,有條淡淡的紅色拖痕,那是不知何時沾在他上衣的血所致,他觀察了下真澄臉色仍有些慘白,自己腹部的傷似乎沒處理好還去給別人擦傷貼紗布真是蠢到不行。在影生看來真澄似乎沒力氣把他搬到床上,在昏過去前硬是把棉被拖下來給自己墊著,現在睡相才這麼奇怪。
「天啊……真是服了你了。」把臉埋入自己的手掌中,影生不想真澄突然醒來看到自己的怪表情。「當你的朋友真累……」
事實上影生嫉妒二心子,有二心子遭遇生命危險真澄就會奮不顧身去幫助他們,好像陌生的同類比朋友還重要,但今天的遭遇令他更加沮喪──真澄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
那份溫柔不會因人而異,沒有任何人是特別的,影生邊想邊摸摸額頭的紗布。
影生以為他們關係如果親密一點的話或許能改變什麼。
還挺得住是因為影生從過去的教訓中學到不少,他現在很感謝那兩位教他愛人的女孩子。
不管如何他們總算是安全了,影生也累得把下巴靠在真澄頭上,近距離看著那對角。
「不會一直都保持這樣吧?」他覺得真澄好像對這玩意兒一點都不吃驚,藏在真澄心裡的秘密遠比影生想得還多。
因為真澄翻動影生下巴有些癢,真澄迷迷糊糊地抬頭,上一次影生見到這雙色彩迷亂的瞳時上下位置還是相反的。
「嗨……」
招呼個屁,真澄還是回不了話,影生覺得那記頭擊好像把自己智商也打掉了。
「我可是有一堆事想問,不過……邊走邊說好嗎?總覺得每次停下來都不會有好事……」
真澄搖搖晃晃地起身,他也同意這麼做。揹起單肩背包的同時光粒子群從床的另一頭竄出來。
「看來真的得花很多很多時間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影生很不習慣安靜不吐槽的真澄,兩個人處在一起沒得損人他反而覺得尷尬。
「真澄?」他每叫一次真澄都會回頭,儘管說不了話但耳朵正常得很。「沒事。」
那個違和感仍在……影生去真澄家的時候也碰過類似的情形,可是他所知道的真澄就算沒聲音也不會靜下來。
「真澄.舒奈亞?」
這一聲讓真澄猛然回頭,一時間影生也嚇到了。
「不……對。」
「你──慢慢跟我說,哪裡不對?」聲音細如蚊蚋但影生依然聽得很清楚,更重要的是真澄急切想澄清的東西。
「我……沒有……『姓氏』。」
「不,你有。」
被舒奈亞家收養是鐵般的事實,他不敢相信真澄會否定如此愛護自己的家人,除非這其中有什麼特殊原因。
「你是誰?該不會是多重人格?」他這樣問時真澄看起來有些無奈甚至不回答,影生只是想確定是不是真有這個可能性。「好……你是『真澄』卻不是『真澄.舒奈亞』,一個問題,我就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你知道我是誰嗎?
明顯的,真澄無法掩飾為難的表情。
「記憶障礙……」他從「Laural」老闆娘那聽說過真澄的故事,周圍的人跟真澄都樂觀地以為壞事不會再發生顯然對事情沒有幫助。
「鄧……森。」
「那是別人的姓嗎?」
「管家老福……原本應該是他。」
「原本是那個老管家要收養你嗎?」他努力聽懂真澄的意思,看到真澄點一下頭他總算是覺得找回了一點默契。「可是後來卻被舒奈亞家收養你才會這麼困惑……這是怎麼回事?」
影生萬萬沒想到獵兵使得真澄的記憶障礙發作,他剛剛甚至也對真澄動手了,不知道準確的契機就算了,不可否認他自己先前失控撞頭說不定也在影響因素之一。
「喂……你忘了大家居然還對這陌生情況完全不吭一聲!你要知道剛才獵兵可是差點痛下殺手!」
而且毫無防備地跟著影生走,那些讓人頭痛的部份影生並不陌生。
真澄拉了拉影生的衣角。
「不用擔心……我的事……麻煩你……實在沒道理。」
「你說的不對,而且錯得離譜。」可惜他沒有煙管只能用手指彈真澄額頭。「你知道自己也會對這類事看不過去,我無法想像到底是什麼人或是什麼理由造成你的記憶障礙,二心子有必要為不合理的事受這麼多罪嗎?」
「二心子……不全是無辜的……善良並不代表清白。」
「因為Second?」
「是……的。」喉嚨再難受,只有這點真澄想把自己的見解確實讓影生知道。
影生不敢相信這是真澄會說的話,如果去推算記憶斷層,眼前的真澄心智年齡應該不超過十五歲。
「心臟腫瘤和Second的問題一直都很複雜根本不用你提醒,比起龐大的議題現在我更在乎你的感覺,有想過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有辦法恢復嗎?」看著那些繞著真澄飛的光粒子,影生覺得它們跟真澄一樣難以捉摸。「你對身體異變和記憶空白妥協卻覺得忘了家人朋友沒關係嗎?我恨死這樣了,所以要我照二心子的思考邏輯做、放你不管──不可能。」
先前真澄撞到後腦的事他還記得,當時認為影生的激動有點不明所以但當下他確實有種心痛的感覺,很快就把疼痛拋諸腦後。
現在的真澄也知道自己有記憶障礙一事,他沉默,因為他是狀況外的人,不想因為自己的混亂造成任何意外,儘管困擾卻也沒有試過怎麼解決。
「你是溫柔的人……我卻叫不出你的名字……」
「你一向都叫我『大哥』,而且我不太喜歡現在的名字。」影生按住真澄的頭時光粒子群也彈了一下,現下的真澄似乎不太習慣這個動作。「真的很難受啊,看你自己吞下所有煩惱然後自爆,我一直在想你什麼時候會說出來然後兩個人一起解決?不能讓你白叫我『大哥』啊。」
在有什麼東西要衝出眼眶前真澄先把喉嚨上的金屬膜弄掉,一時間痛得不得了但這樣傷口恢復就會加快。
也可以和影生說話。
「我的記憶障礙……跟你想的不同。」
「慢慢說,慢慢說……」
「雖然很模糊……但我隱隱約約記得在舒奈亞家工作的日子,學校的事也慢慢想得起來。」
「回溯?」
在抱著真澄跑時有段時間他身體不斷抽搐也吐得很厲害,影生以為那是光粒子造成的,他沒有考慮到有可能和精神狀況有關。
「我以前是當老福的助手,所以老爺籌辦聚會、研討會時我都會去幫忙……到處奔波我因此認識了一個人,可以說是……唯一的朋友,她介紹可以評估我狀況的醫生,提議收養改善我的處境,否則在當時……我失憶又身份不明,『中央』要怎麼處置我我是不能有怨言的。」
「去他的『中央』!」
影生對此也很感冒,身邊也有為「中央」工作的人,他早悉知「中央」的行事風格。
「我之後一直都很好啊,看到你後更確定了。」
「這……謝謝。」太坦率的真澄反而讓影生不太適應但他不討厭。
「對我而言重要的人是『她』,二心子全部的責任和罪過都由她承擔並不公平,我的問題她也幫我背負,明明還失去了家人……我卻一點也幫不上忙。」
「等等──為什麼這個人聽起來這麼耳熟?」
「呃,她的確很漂亮、讓人印象深刻,只是看起來總是很憂鬱。」
「你是要我幫你贏得女孩歡心嗎?別再開玩笑了!」
「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腦袋又會開始錯亂,但是你幫我記著一件事就好。」
真澄微笑,本來影生期待真澄能放輕鬆點而不是反過來讓他放鬆。
「幫幫她,現任主柱.卡爾思,她的處境也是所有二心子的困境。」
影生前面已經用過髒話了,聽到那個名字他不知該做何反應。
「二心子的生命都與主柱緊緊相繫,她撐得很辛苦還要進入體制持續跟『中央』談判才能爭取到一些權利,減少獵兵、寬鬆監控,還有最重要的藥品……」
老天爺開了一個大玩笑,影生看著自己所愛的人們在感情上、生活上因為心臟腫瘤問題備受折磨,然而繞了一大圈關鍵近在咫尺。
「你總是想著這些事嗎?範圍廣又涉及這麼多人,你想幫的人甚至剛剛幫過的對你來說都是陌生人。」
「但是那群人中有你我重視的人或者可能成為朋友的人。」
二心子最特異之處就是Second,若只有外表改變人們才不會如此在意他們,透過Second這異形之力看見世間險惡,所以影生如同大部分人,不認為自己見過Second如果用來祈禱或創造美好的事。
他們──有夢、祿……對他別具意義的女孩們茉園和清良,還有現在的真澄……
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做的。
儘管真澄現在和之前有點不同,影生知道自己是被什麼所吸引,光粒子像是閃動的星群,但是最耀眼的光其實隨手可即。
「這樣身體的確讓人煩惱,可是我並不後悔身為二心子……呃,你認識的我應該沒說過吧?」
手還來不及捂住嘴影生的笑聲已從指縫溢出,這種時候能讓他還笑得出來的大概只有常跟他打屁嬉鬧的真澄,明明前幾秒他還很嚴肅地想著生死失得。
「真是反了,我今天居然說不贏你。」
在別人意想不到的事上笨拙,二心子也有這樣可愛又好笑的一面。
「我能出力的地方我會幫忙,但這事是我們兩個一起做的,是的,儘管你還未記起我,你仍是我在乎的人。」
「我……我不確定我會不會突然又忘記這些事。」
「你氣餒得太早了。」影生呼了口氣把光粒子吹得高高的。「不管幾次我一定會找到辦法領著你一起走,去看整個局面、更高的風景,就像降神時一樣。」
「降神……」
「我應該想個會讓你印象深刻的事,即使你短暫忘記心裡也會記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是影生只願告訴部份特別的人的那種。「我會記住你的片段記憶而我……把我原本的名字讓你知道,不是『大哥』也不是『影生』。」
──柳景生。
過於習慣的風景多了三道難以抹滅的傷痕後他就無法再用單純的心去看世界,給他改這個名字的人、影生的爺爺錫生是如此認為。
「如果你真的不是全然忘記仍渴望幫助……給我一點點提示也好,只要你這樣叫我的話我就會知道了。」
立場平等、值得信賴的夥伴而且還是個普通人,即使之後會發生什麼事難以預料,難以言喻的欣喜卻已遠超過恐懼。
「那之後就請多指教了,景生。」
傷痕累累的手在影生眼前卻一點也不覺得它很脆弱。
「指教什麼,都多熟了。」
真澄的手很溫暖,影生認為是緊張的緣故自己體溫變低了。
「因為我那時候沒機會和你打招呼,就是『臨界實境』的會議,我都記起來了,你是那個專案中最年輕的研發者。」
遙遠的記憶被拖出來時影生也有和真澄一樣的感覺,暈眩──反胃。
「臨界實境」會議是他和卡爾思成功將實境用在二心子身上後,在「中央」舉行的應用技術發表會,因為他那時也不過是學生、卡爾思是待罪之身,所以是由錫生當他們的代理人。
舒奈亞家幫忙招集相關企業也在參與議會後也贊助了專案。
他沒想過自己曾經跟真澄一直都有某種關連……
真澄也丟出了關鍵字──卡爾思。
命運這東西真的是難以察覺,那個傻臉還有他手上感覺到的重量讓影生如是想。
「柳景生……」
真澄重複了一次他的名字,聲音輕飄飄的,光粒子群隨那細語飄揚,它們的光輝令人安心。
只是光粒子群好像越飄越高時真澄的聲音也開始含糊不清。
看不見的力量打亂光粒子,映入在影生眼裡的景象,彷彿是一對獠牙將它們撕裂令其失去光輝。
奪走真澄意識的力量讓影生的掌心再度變得空空如也。
撐住真澄後傾身體的另有其人,重疊的身影分開,祈理毫無顧忌地出現在影生面前。
「又是你!」
不理會影生,祈理只是專注確認真澄的傷勢以及縮短的角。
「絕對要撐住啊。」
祈理低頭親吻了真澄額頭,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像是在熟睡的真澄,在影生還未能理解祈理是敵是友時他抱起了真澄走近護欄──毫不猶豫將真澄丟下樓。
影生甚至連阻止都來不及。
「你到底在做什麼!」
他衝著祈理大吼,但下一秒祈理的彈針尖端抵在他的喉前。
祈理的眼神往樓下瞥了一下,確認瑪麗亞有順利接到真澄後他才鬆了口氣。
光是視線追上根本沒有解決任何問題,這點距離影生依然不放棄想追過去,但是憑空出現的飛行物對他衝撞,摔還算輕,肩膀卻被銳爪扎出了好幾個洞。
定神一看,是那個半人半鳥的二心子少女。
「『到底在做什麼』我也想知道。」有沛兒在的地方也會有淬火,只是他不想介入祈理和影生的紛爭中。「這到底算什麼!為什麼要把真澄交出去?」
他們兩人好好地站在這,身上只剩一些輕傷,而且Second運用自如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連沛兒這種會改變身體結構的也一下就變回人型,在能聽到解釋前她也不太想加害影生。
「把『柱』交給『騎士』有什麼問題?」
「剩下五柱被『全知』廢了之後早就沒影響力了,硬塞進棺也沒用,現在的主柱也只是在硬撐,這對我們根本不是什麼新聞。」淬火的金屬化Second正蠢蠢欲動著,隨時都可能開打。
「如果我說這時候第七柱終於出現了?」
「你打算拿那種都市傳說等級的話來唬我們嗎?」原本淬火看到真澄被那樣對待時已經有點上火,所幸現在有沛兒拉住他。
「那是被『全知』逼出來的最後一支柱,你剛剛也看到了他的燐衣──完好無缺。」
「真是聽夠你們鬼扯了!自己身體差就怪主柱衰弱?真澄說得真對,沒多少個二心子信任卡爾思或為她做過什麼,不從根本著手還想把責任撇乾淨,自己卻沒清白到哪去。」
被影生尖銳的言語抨擊祈理反而笑了出來。
「對,我以前什麼都不幹,因為我根本沒辦法抵抗『中央』或是『金色』的柱,但真澄……天哪,他讓情況變得不同。」
祈理故意用誇張的語調跟影生說話,也是為了讓淬火他們知道形勢的走向對他們這些背叛者來說是有利的。
「主柱衰弱無能是事實,但她也沒試著尋找解決辦法就一意孤行跟『中央』私定協議,我們──遲早會被她害死。五位遠鏡早就有在觀察預兆,很可能就在這幾年會發生。」
──要是二心子全都「消失」了的話你要怎麼辦啊……
有夢那句話的涵義早有人感覺到了。
「道德感、同理心、沒有傲氣,還有更好的──任何人都可以去填補的空白記憶,他是變成改變二心子生存模式的關鍵。」
「你的口氣聽起來不像是要和把你當朋友的人和平相處啊。」
真澄本身就像是未被漆上黑或白的棋子,影生也害怕精神型對真澄的記憶動什麼手腳,那會讓他無法再回到原本的平靜生活。
「他的狀況就是希望有二心子同伴卻又無法捨棄現有的生活,遺憾的是兩邊他都無法順利融入,不管哪邊都不會有人正視他。我也不會同情他,明明有特別的身體卻無所作為,居然寧願自己『普通』?我聽到都快崩潰了,二心子希望自己『普通』!」
接受自己是異端,而他們要跟這個千方百計想除掉自己的世界爭取生存權。
這種事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有結論,恐怕真澄擔心的就是這點。
在昏暗的圖書館中有三對發亮的瞳盯著影生,令他渾身發毛。
祈理是精神型Second,還未對影生施放就已經給他相當大的壓力,而且他還不打算停止。
「你認為自己對我們是平等的嗎?我接觸過真澄的潛意識,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看他。」
精神型不關心別人隱私這點相當惹人嫌,但他們總是能比體質型掌握更多關鍵訊息,否則淬火跟沛兒也不會配合得心不甘情不願。
「一點也幫不上忙但沒什麼威脅,你也只是真澄想保護的對象之一罷了。」眨眼間祈理繞過了影生的認知意識來到他眼前。「對二心子著想而沾沾自喜的大部分都是因為不了解我二心子的全貌,你連真澄的Second……」
「區區一個『協調』Second是會害誰受傷!哪來那麼嬌貴的傢伙會被這沒用的Second送命!」
零距離高分貝的吼聲令祈理大吃一驚,不只是聲音還有影生所理解到的東西。
「等等,你說『協調』?那根本──」秘密被揭露後淬火反而更為訝異。
「連Second都稱不上只是Second的特性之一,硬要給它一個名字的話我會稱做為『協調』。」影生已經親身接觸過了,從瞳色的變化找到跡象,所以他也越來越能看清真澄,不如說這個機會是真澄給他的。「Second的基本特性就是心臟腫瘤造成的特殊『振動』,所以每個二心子才有基本的共鳴現象或是自癒能力。」
「二心子釋放的振波都不盡相同,的確碰撞到會有共鳴感,『同調』才有可能治癒別人,但是提升別人身體機能?對主柱來說都有點困難。」
淬火用金屬化Second做了兩支音叉試著釐清,音叉的振動能同調或讓另一支音叉跟著振動,可是光是振動並不會讓音叉本體有所改變。
「真澄隱藏得非常好,老實說真的是很不可思議,我到剛才為止才知道真澄『一直』都使用著Second,為了壓抑他體內的東西。」影生在頭上比了角的樣子,即使是二心子也覺得那玩意兒不太尋常。「祿以前也是柱,如果把她的例子套在真澄身上就能想通了。」
曾為柱的設樂祿有細胞轉移的Second,而柱的特性是「增殖」;真澄的Second為「協調」卻在物理接觸方面跡象較為明顯。
特性是什麼影生就說不準了,涵蓋的範圍太過廣泛,可是真澄若沒有用「協調」去壓制的話大概就是他在房間時看到的模樣,所有東西都會開始脫離法則,只能說他熟悉物理方面的感覺,花了很大功夫磨練Second,可是知道的人並不多。
沛兒靜靜聽他們爭論,最後終於不耐煩過去直接給祈理重重踩一腳也用羽毛搧影生巴掌。
「他幫我們出了口氣,甚至還救了我們。」她發覺祈理稍有妄動便嘶聲威嚇,他們都算不上朋友她不介意對兩人用毒。「我們二心子已經一無所有了,如果連義氣相挺都做不到的話要爭取什麼!團結什麼!」
「這才是我的好女孩。」淬火咯咯笑著,看兩人如何被自己的女友吃得死死的。
她收回鳥型時看起來倒是溫和許多,轉身向影生道出她的部份真心。「其實二心子多數並不希望柱只屬於騎士,因為他們能幫到很多像我跟淬火一樣的二心子,我們都親身體會了,而騎士並不樂見柱被消耗。全靠主柱支撐的現在,真澄對各個勢力有很大的吸引力……」
「足夠撕裂『中央』做出的假象。」祈理一開始就有此打算,精神型的號召力的確有可能實現。「只要讓一部分的人選邊站,甚或影響之後的議會。」
「利用別人……你這樣算什麼朋友!」
「閉嘴給我聽好!」被大家當做壞人讓祈理忍不住對淬火大聲。「他有資格選擇跟誰在一塊兒,最初之人留給柱與騎士很深的羈絆,記憶與身體缺陷可以從騎士那補足,如果他有意思改變現況的話就會和騎士聯手。」
「這是……真的嗎?」聽起來很可疑,可是這裡就有祿和茉園的例子,影生想相信又希望不是事實──主從羈絆會遠勝過所有人這件事。
「是的,儘管你理解真澄,但可以待在他身邊的人選中……你並非是最佳選擇。」
光是想到以前跟茉園的事影生就已經有退出的念頭。
沛兒火氣一上來就給影生腹部來記肘擊。
「笨蛋、笨蛋、笨蛋──沒用的男人,虧我剛下定決心要支持你!真澄是那麼好的人就多信任他一點啊!我都還沒跟他道過謝──去把他搶回來!」
淬火拍拍影生,影生很少被陌生二心子鼓勵感覺很奇特。
或許是因為他們把真澄當朋友的緣故。
「雖然建立連結後可能會性格大變,可是這個騎士已經生疏很久了實行起來沒那麼容易,但看在他不擇手段要拿回自己的柱,你最好快點。」
淬火和沛兒默契地互瞥一眼,跟獵兵戰鬥時他們一度展示出這般自信。
「我們嘴巴說不贏精神型只好用拳頭擊潰他的心機,你也快跑起來啊!沛兒又沒有給你注毒,傻蛋。」
被莽撞的二心子催促也很新鮮,可是影生並不討厭淬火。
為了一個比他們更沒神經的人奔走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喂喂,你們根本沒把我的話聽進去啊!而且二對一也太過份了!」明明費盡工夫解釋結果沒拉到人還落得要動武,祈理覺得這個活實在很不划算。
「不讓你拿槍的朋友打一發的話他也會不甘心吧?」
不是精神型的沛兒至少會機伶察覺對廊的埋伏。
儘管三人出於同個勢力又脫離,自由的空氣進入肺腑後大家想法也有所不同,不過淬火和沛兒對影生倒是很樂觀。
「當做復健運動別讓我們掃興喔。」羽翼覆蓋身體的速度幾乎和淬火金屬化一樣快。
「會用招牌的鋼鐵羽翼招待一下的,不然就太失禮了。」
祈理早就知道騎士和柱在一起不是好主意,因為騎士是二心子中獨占慾最強的生物,祈理依約完成跟天堂交代的事,但也用了自己的方式反抗天堂,幫真澄一把,儘管今晚說了不少重話他仍相信真澄會做出最好的選擇。
至於現在?他巴不得回去跟湊一起躺平舒舒服服一覺到天明。
■■■■
雖然真澄現在身體與精神都有些狀況,反覆受傷昏迷與甦醒後他卻覺得腦子越來越清楚,記憶追溯也更接近當前的年紀。
真澄終於了解關於舒奈亞家的部分景生說的都是事實。
消失的成長過程其中發生了有許多不單純的事,在接觸舒奈亞家前的記憶依然不明,忘掉的比總是記得的多,但他知道了自己其實認得「主柱」、「中央」和「三色」等等關鍵詞。
真相一直都在自己心底,可是他選擇了平靜生活而忽略了那些徵兆。
在「中央」幫忙打理議會時被捲入了一些麻煩記憶才變得如此支離破碎,不敢相信還能平安過這麼多日子是多虧卡爾思和舒奈亞家,還有波見醫生,真澄最近對醫生做的事難以釋懷,可是以醫生會這麼照顧他或幫他隱瞞某些事也是基於醫生的立場,真澄也意識到了那並非是他想的那種情誼。
現在,他在遠鏡的地盤,認清自己。
有些東西破滅,有的卻重生了。
只是當下令他不解的是為何自己跟景生分開了,而且醒來的地方是如此陰森而且還是──
「監牢?」
對面的條狀光影打在自己臉上,在挪動身體時的輕微金屬聲響……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摸了下脖子,有個束具讓他無法使力掙脫,頸動脈被壓迫著所以有貧血的感覺。
「沒事的。」
床側的陰影下聲音溫柔地對真澄說,但並不是景生。
「你是……」隱隱約約有股熟悉感,真澄覺得他好像知道自己的事,他試著要認出對方可是有點困難。
與藍瞳對視的瞬間,共鳴感強迫真澄憶起關於他的事。
他們爭執過也和平地相處了一段日子,真澄喜歡聽他說不精確科學的概念、舊時代的軼聞,很少人像他一樣願意提這些,真澄知道眼前這個人理解自己。
「……天堂?」快轉的記憶跳出了幾個片段,然而腦袋被翻弄的感覺讓真澄又開始反胃。
「很快就會好的。」
天堂靠近拍拍真澄的背,這回不適感卻很快就退了。
「這裡……這裡是哪裡?」
「我以前的房間。」
「什……」
「說笑的。」
天堂笑著可是真澄一點也笑不出來。
「我……我想起來好多事,但還是不夠。」明知就算敲著太陽穴也無助於事還是忍不住這麼做。
真澄靠景生終於拼湊出部份記憶,他錯過了好多事,卡爾思、變調的認養手續和議會的災難。
「我怎麼能忘了這些……我、我們現在為什麼在這裡?」
「那些事已經無關緊要了,重點是──」
激烈的共鳴趨緩後真澄覺得腦袋輕飄飄的,不想再思考那些令人頭疼的事。
「現在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
不想再度昏迷真澄緊抓著天堂手臂。
「你是……什麼意思?」
「那是很長的故事,比我們聊過的都長。」天堂鬆開真澄的手後讓他斜躺。「我跟你一樣也錯過了許多事,可是現在有你跟我,『中央』干涉得夠久了,頻繁給報應部隊、遠鏡下指示……顯然他們也感覺到動盪了,針對我們的事將會越來越多,只要你願意,以前所失去的我們能連本帶利向這些做了手腳的人討回來。」
「天堂過去……發生過什麼事嗎?」面對嚴肅的天堂,真澄忽然覺得監牢的事似乎不是說笑。
「還記得最初的二心子嗎?永恆少女?燐天女?不管哪個最讓你印象深刻,在她死前她早就試過將自己解離成七塊獨立的大碎片,所以無論研究者們怎麼研究她『死後的空殼』都沒辦法找出完整還原她的辦法,因為她的意志散落各處,那些碎片會創造什麼樣的可能性她也無法預測。」
七塊碎片的模樣天堂也無法形容得很完全,特別的是,碎片會被二心子所吸引,即使和腫瘤共存也能讓身體主人渾然不覺。
「碎片會讓持有者的Second和精神提升到更高層次,但弱點也相對會被放大。」
就像現在的真澄,儘管Second對外有極大影響卻需要高度集中消耗精神,更別提他還記憶方面的缺陷使得Second的根基不完整。
強韌的精神才成支撐身體。
健康的肉體才能維持精神。
然而這點只有最初之人做得到,後來者還未有人能超越。
「因應這樣狀況的最初之人又從七塊中切割出了六塊特別的碎片,在碎片的遺傳子中植入簡單的指示,守護與服從──至死不渝。」
有別於腫瘤或大碎片的寄生模式,並且只要「柱」不甦醒他們就繼續沉睡,直接從這碎片誕生的人「中央」將他們稱為「騎士」。
被植入最優秀的戰鬥因子與再生機能,最強武力只用於順從自己被賦予的使命,「中央」一致認為沒有比這更適合的稱呼。
「其中有塊最大的碎片較特立獨行,因為無作為常被認為膽小懦弱,最初之人被解體後這塊碎片沒有落入任何勢力手裡,消失得無影無蹤,讓封存最多體質型Second遺傳子的碎片消失對『中央』來說可是一大屈辱。」
比起二心子腦袋裡的東西他們更想要的是這不可思議的異能與體質,可是這個全能的碎片已經銷聲匿跡幾百年,不得不直接與二心子談判合作創立制度將其集中管理。
如果有它就不必如此費工成立研究所和在福利制度上讓步了。
「雖說『主柱』可以輪替,但一直以來『中央』只想把二心子的掌控權放在一個人身上以便他們掌握,強大得讓下面二心子折服又長壽,直到『全知』做了那件好事。」
拔除柱對其他二心子的影響力,讓他們從二心子變成超能力者,儘管現任主柱頑強捱過那場災難也並不是沒有受到損害。
不可思議的是,此舉正好把隱匿已久的碎片給逼出來了,這個碎片掌握最多Second的遺傳子,對眼下的平衡有重大意義,遠離二心子並不代表它不在乎所有二心子的生死。
「我誠心祝福『全知』,他打破『中央』長久以來設下的局,我感謝真澄你的出現,因為你被選中……才讓我有機會重拾使命。」
頭上的角是天堂口中的碎片,也就能理解為什麼真澄以前沒看過其他二心子有類似的東西。真澄感覺到這東西的體積絕不止角的部份,光粒子中也混著一些衍伸物……像是神經一般,使身體感覺變得更加開放。
「我知道的是除了『主柱』外其他『柱』都沒作用了,就算天堂說的都是真的,仍有『柱』和『騎士』是完整的……天堂到底想討回什麼?」
「秩序。」
天堂回答毫不遲疑。
「『中央』所主導的發展與最初之人的願望截然不同,研究所用人工方式製造太多多餘的二心子增加主柱負擔,背後有嚴重的道德問題,可是去深究的話會沒完沒了,而且卡爾思也已經衰弱了──」
現在正是改變的好機會。
儘管天堂沒說出來,真澄彷彿也聽得見這樣的聲音在自己深處低語。
你不是什麼無力的人,新秩序的關鍵就在這。
真心祈求和平與寧靜,希望不會有人感到孤獨、在受傷流淚後也能恢復笑容的世界。
「柱」即是──閃閃發光的樂園之鑰。
全都掌握在「柱」的一念之間。
共鳴感在真澄的體內迴盪,血循讓身體感覺很舒暢,他疲勞太久已經沒辦法抗拒這種放鬆感,那些話語也跟著血液一點一點流進真澄內心深處。
「我無法……」必須否定它,真澄不想腦子被這樣的想法佔滿。
「你沒辦法否認!」
不等真澄把話說完天堂扣住真澄頸部打斷了,那處傷勢恢復最慢也最脆弱,天堂盡其所能壓抑那快要爆發的衝動,一觸即發的話天堂或許不在意會有更多傷害。
爭議和混亂中真澄到有股陌生的感覺悄悄攀上背部,慢慢探進後頸盤據深處,只是手指輕滑過的程度就令真澄反射性拱起身體。
他自己並不清楚現在的身體狀況,天堂卻是瞭若指掌。
赤裸又敏感的地方,連真澄自己也是第一次認識到。
「碎片核心依附在腦幹,你的身體才能應對各種物理變化和體質型Second,這件事也只有我知道。」
近距離看,真澄不覺得那是他熟悉的臉孔。
身體一抽一抽的根本無從抵抗,向天堂索求的想法不單單只是一閃而過,而是越來越明顯,只是肌膚觸碰就感覺到彼此體溫不斷升高。
天堂並不會傷害真澄,他也想過或許真的能把自己交給天堂。
倘若如此又會有什麼損失?
不管閉上眼還是醒來,這些都會變成一場夢。
力量已經慢慢退去,光粒子也開始消散,他有預感可能下次醒來大概就不記得圖書館裡發生的一切……包括那些約定和景生。
「不行!」
腦袋經不起再撞一次,真澄用了全身的力氣翻轉和天堂的上下位置。
「我無法成為你想要的人……你我都知道對二心子的體制沒有一個是完美的!倘若就這樣自私地去全部破壞,那其他的二心子怎麼辦?有努力快開花結果的,也有試著創新想法的……困境遲早都會過去,怎麼可能在要站穩腳步時全部放棄!」
這就是所有朋友教給他的……景生一直在做的。
宛如身體本能,生命瀕危也不可能放棄這份信念。
「你選擇……另一邊嗎?」
意外的是天堂並沒有反抗,只是唯一的容身之處正離他遠去他無法不感到難過。
「呃……」用力過度真澄一下就攤軟在天堂身上。「天堂雖然很聰明……其實也是個很單純的人,那麼複雜的事怎麼可能憑一個選擇就斷定什麼被捨棄,不是這樣看的。」
知性又能幹的天堂現在真澄眼中比想像的更加純粹,相信最初之人遺留的東西、美好的世界,他的所學與努力為的就是這些,在多數二心子之中天堂也是少數願意帶他從不同角度看事情的人。
「任何人……想從我身上拿到什麼或嘗試什麼都無所謂,只有一點請務必記住,要是失敗又傷到我重要的人,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沉澱已久的綠光再度復燃,稍為專心一點真澄便把這個吸走力氣的環拆掉,身體也慢慢回到原本狀態,沒有角、沒有光粒子──是時候將一切恢復原樣。
真澄轉頭時稍微蹭了一下天堂,他已經累了好一段時間想找可以靠的東西休息。
「不過天堂所想的『騎士』太不自由了,你是無可取代的朋友……也像兄弟……」
話還未說完真澄也用盡力氣了,但他相信即使放著不管天堂也一定知道怎麼做是最好的。
協調Second開始重整身體機能後真澄不斷冒汗,最初陰錯陽差被祈理撬開的記憶也逐漸下沉。
「我了解了。」拍拍真澄的背,這麼做天堂會覺得很安心而且這種感覺是平時無法感受的。「不用擔心你的身體,會撐過去的,就像你當時接納碎片、跨過生死邊緣一樣。」
他讓真澄躺好,同調共鳴幫真澄減輕負擔直到他完全熟睡。
「一點也不強大,但不需要任何取巧的方法就能正直地面對一切,我很慶幸第一個主人是你……只是我很後悔沒有早點到你身邊。」
真澄有不少親密朋友與家人,天堂不甘只是成為其中之一。
天堂也捨不得破壞這穩定的關係。
「騎士」會全心專注在主人身上這是天性,他們遵循最原初的情感而對自己的盲點是而不見,所以「全知」破壞了那道本能的枷鎖。
他很羨慕茉園與祿兩人可以擁有各種可能性。
若不是要顧及局勢發展,他更想花時間了解碎片選給他的主人,漫天地聊著倒退時代的不可思議事情或是一起下廚。
「好好睡吧,後面就交給我了。」
卸下那條抑制頸圈後天堂拎起真澄帶著的單肩背包,他用有夢的空間縫穿梭到另一處,為了讓真澄醒來時不會感到寂寞。
空間縫的另一邊天堂看到氣喘如牛的影生,對突發狀況的反應力似乎不怎麼樣只是追著瑪麗亞跑,殊不知她並不會帶他找到真澄只是把閒雜人等引開。
「你!」
影生想說更多可是喉嚨乾得快裂開,弱得醜態被看盡連那些不甘心的話也發洩不出來,而在看到天堂的變化後他更是驚訝得無言以對。
「拿去。」這點程度天堂也知道他想說什麼,天堂首先給他包包釋出善意。「我帶你過去。」
猶豫地伸出手,影生的確認得那背包。
在抓住肩帶要拿走背包前卻被天堂給拉了過去。
「你有一次機會,這並非我願但要是搞砸了就趕快退出,別讓自己弄得更難堪。」
影生已經沒耐性了,更何況手臂還被抓痛。
「你在說什麼鬼話,是因為你事情才變得複雜!已經擅自把他的話當持命令了嗎?真澄最好是知道『騎士』幹嘛的,你們那些古老的觀念能改變什麼!敢把他扯進那邊我會跟你拼命!」
天堂輕笑,那聲音聽起來幾乎是在挑釁。
「你還是不理解『柱』和『騎士』的羈絆,被茉園甩了一點也沒學到教訓嗎?」
對茉園來說他們的關係並不是私密事情,兩人又是青梅竹馬,她本來就比較隨性,但談話也不看對象這點讓影生感覺很挫敗。
「就我來說主人的一字一句不是命令──是『真理』。」
說完影生腹部挨了一記,天堂盡量放水用手背打,不過絆腳和過肩摔就沒那麼客氣了。
「去你的──」在被丟進空間縫前終於忍不住暴粗口。
當然天堂也不甘示弱回了中指,而後與瑪麗亞姍姍離去。
■■■■
「從來沒見過這麼混蛋的二心子……」
可惜地板不是軟綿綿的被褥,那一摔可是非同小可,影生明明聽到天堂說什麼「有一次機會」現在卻痛得爬不起來。
影生注意到他沒見過這裡的天花板,圖書館雖暗卻不該會有這種陰森感覺。
「真澄!」
一撇頭果真看見真澄,雖然到剛剛為止影生還認為天堂是麻煩人物,至少他實現了他的承諾。
反過來說,要是他錯失機會天堂也會採取更強硬的手法。
「喂!真澄……真澄!」
叫不起來而且手碰到真澄時瞬間縮回──體溫太低了。
帶著光粒子的狀態消失了卻也沒有恢復正常,可是外傷似乎天堂有處理了,心拍聽起來也並無異常。
「等等,心跳?」
影生是以自己的心拍數為標準,二心子跟普通人身體情況並不相同。
「不不不──」
他不敢去想二心子心因性休克時會發生什麼事,心臟腫瘤是徹底改變人體變化的因果,一旦停止作用臟器衰竭一切就玩完了,尤其是對體質型的二心子影響更甚,早知如此他應該強硬一點幫真澄療傷,人死了說再多也沒用。
天堂所說的機會到底是指什麼?
在影生腦袋被滿滿恐懼填滿時這個想法又再次浮現。
真澄外傷已經不再是個問題,而影生也不能貿然使用心肺復甦術,二心子心臟體積較大會有被肋骨刺穿的風險,根本不可行。
儘管影生開始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不太正常,心裡深處卻認定這條線索相當重要。
「柱」和「騎士」的事為事實,天堂他不可能會讓近在眼前的「柱」有生命危險,體質型二心子多少都有點自癒能力,影生也親眼見識過了,所以天堂無法把握的東西是──真澄的精神狀態。
他差點忘了祈理,那個精神型二心子也有參一腳。
現在得在那顆頑強腫瘤變成完全無用的肉塊前想出辦法。
「拜託!這包工具也太舊了!」
搜遍背包和身上只能找到些過時的廢物,摸到口袋某樣零件時所有東西卻串起關聯。
「認真的?」看著兩塊閃閃發亮的晶片,影生問自己也問老天爺。
影生還需要再找一些電線,現在才注意到這裡是間牢房,他從來都不知道圖書館內有這樣的地方,可是鐵杆一踢就掉下來了,似乎早已沒有囚禁的用途,正好能鐵杆中有斷掉的電線可以用。
有夢很好心地放了一支手機,但他決定再自私一次。
天堂不能開出只有利自己卻無視真澄意願的條件,儘管他很不想承認這兩人有主從關係……既然這是機會,那些二心子又該死的精明,他也會竭盡全力證明自己對於二心子的決心絕不是空口說白話。
手機用力往地上一摔,不用再多費時間拆解就拿到機組和無線網卡。
背包有幾塊有瑕疵的電路板、3D列印印壞的護目鏡模型……他知道哪些地方修改一下之後就能用。
「快……快動起來啊!」
一切就緒後棄置已經的電路板沒被燒壞,他希望硬體有運作不是錯覺。
晶片一塊是他自己的,一塊裡面的資料他現階段還無法駕馭,可是真澄不可能用他的資料也只能全賭在另一塊上,機器做不到部分會由程式彌補……那個他無法分析的程式或許會有幫助真澄的辦法。
■■■
藍色有很多種,深淺不同的藍和染上其色之物詮釋出各種獨特美感,只有藍天是特別的,每分每秒的景緻都是獨一無二的,尤其是沒有被水泥大樓包圍的天空更是給人舒暢解放的感受,那是住在都市中鮮能體會的。
然而現在它的溫度隨著清涼空氣傳進了體內。
睜開眼,景色變得開闊,彷彿第一次知道森林的味道是如此多層次。
被太陽曬暖的石頭相當舒服,可是腸胃蠕動的感覺告訴我不能再繼續睡下去。
我試著動身體看看周遭,樹木和其他東西……一切似乎變得很巨大,這不像是圖書館的窗景。
眼前光景似乎無法和前一段記憶連上,我之前在做什麼來著……有種難以消退的疲倦感。
圖書館、那個異界圖書館……發生了戰鬥……
淬火……沛兒……
──卡科立!
光是想到這個名字就渾身打顫。
我記得的卡科立應該是個上年紀的落魄學者,真心不喜歡二心子……卻又異常地了解二心子,當時我控制不住回擊了他的惡意,確確實實地傷了他,如今同個人又用另一個樣子出現?
以我體能、精神的狀況管不了那麼荒謬的事,淬火、沛兒他們如何了?都已經受傷了我還對他們兩個動手……到現在也還找不著分散的人,好想知道大家的狀況──還有我自己。
我現在到底在哪裡?
「『臨界實境』更新號五三七,別名『降神Online』,琥珀大陸不凍之泉。」
女性電子人聲突然出現我卻找不到是誰在說話。
看到螢在泉水周圍飛舞,聲音說的似乎是真的。
但這對解惑沒有幫助反而讓我有更多疑問。
「區域連線網路不明,管理者認證失敗,數值採集權限遭駁回,重新掃描結果──碎片資格者,登錄姓名『真澄』,評估狀態虛弱,昏迷指數十二……」
聲音自顧自地在分析,在降神時完全不曾見過這樣的情形。
螢聚集了起來變成淡藍色的行星模型。
「您好,真澄,本機領航員Terra在此聽候一切指示。」
我湊近看行星模型,不知道領航員是不是就是指這個東西。
光滑的面映出我所不知道的面孔,一條水色的小龍跟著我的動作晃啊晃的,不過翼膜形狀和顏色像蝴蝶那樣斑斕可愛。
想伸手去摸球體碰上去的卻是一只短爪時才發現事情發展已經不是我能控制的。
「修咪!」
糟糕的是現在我連大聲吶喊和抱怨也沒辦法!
小劇場 糖果外衣 (色彩過豔的食物大多不是添加物太多就是有毒且二心子也是同理)
設樂圖書館櫃檯為茉園的管理範圍,負責辦理出借手續亦為有表裏圖書館的重要出口。
對拜訪者寥寥無幾的裏館來說今天是相當熱鬧的一天。
「這裡是櫃檯的話……妳一定就是祿說的同伴吧?」夏納向茉園搭話確認。「夏納.舒奈亞,那裡的是我妹妹芙蕾和旅伴蘇西。」
「茉園。」她握手示好。「各位就放心待在這吧。」
這是茉園第一次接觸舒奈亞家的幼獅,跟她預期的不太一樣,夏納很鎮定,無從看出到底受到多少衝擊或者根本沒有,並沒有如她所說鬆懈下來仍對她保持警戒,茉園則是注意到他已經拿了他想看的書。
跟獵兵開打並不是小事,回擊、治療和安撫……到目前為止的狀況應對都沒有太大的問題,在傷害最低的情況下得到想要的。
顯然這對兄妹早已見過世面了。
能和拉克.舒奈亞口中的新世代們交上朋友她感到相當榮幸。
「好痛喔──」
「現在不忍一下之後會惡化的,外傷我還有辦法,其他的還是得回到原本的磁場讓身體機能正常運作才會好。」
在蘇西的照顧下紫惠稍微恢復了力氣。
有朋友幫助固然值得欣慰,但茉園記得紫惠以前在這可是吃足苦頭,她想不透還有什麼因素幫她克服了生理上的障礙。
茉園並不認為蘇西是無辜捲入其中,早從資料知道她是波見醫生那的實習生,對於醫生執意成立這科門診和親自教育後進這點茉園有些訝異。
雖然在這聽不到老時鐘的聲音,她也確實感覺到時間有在前進。
「我要去找我弟弟。」情況一直毫無變化,芙蕾終於按耐不住。
「這可不太好……我答應了館長要顧好大家,而且那個獵兵女孩也都不醒人事了。」茉園顯得感到為難,她要等祿回來才能跟報告狀況讓大家放心。「夏納也勸勸芙蕾嘛……」
「可是茉園也不能離開這裡吧?我們兩個沒受傷的怎麼可能在這乾等,還得去找零跟霜因才行。」
在夏納要離去前茉園把他拉了回來,她的食指抵在想抱怨的唇前。
「就聽我一句──待.在.這。」
聲音溫柔無比卻讓一旁的紫惠感覺到一陣寒顫,她搖搖頭示意夏納最好別硬來。
兄妹交換眼神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留下。
「我去位各位泡可以安定心神的茶,等等看到其他人安然無事時,就會知道這建議真的不錯。」
湊一湊她的收藏茶杯,花色不同至少夠用。
正想去後面沖茶時她看到人影從鑽進了儲藏室的門,在關門前瞄了一眼茉園,比著要保密的手勢。
「祈理什麼時候來的呀?」
茉園不疑有他,愉快地準備大家的茶後回頭,看到增加的人數她不確定是否能端出去。
這幾天在圖書館鬼鬼祟祟的兩個二心子居然大膽出現在她的地盤。
她現在腦裡正在篩選制服方法,必須小心不見血又不驚動大家讓她在原地佇了幾秒。
「淬火、沛兒!」
對紫惠來說能看到安然無事的舊友是比什麼都好的特效藥,知道過去的小隊在這裡後沒有一刻不擔心他們。
忍痛爬起來最想給好姐妹來個擁抱,可是兩人的體質問題讓她有些退縮,雙手只能無奈停在半空抓空氣。
「小惠!」沛兒知道紫惠在顧慮什麼所以毫不猶豫抱起她。「我也很想妳……」
「噢──呃?我怎麼……怎麼沒事?」儘管被沛兒抱著轉了幾圈紫惠腦袋依舊清醒。「神經毒呢?翅膀呢?」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淬火掐紫惠的臉頰也沒有把她弄燙傷,所以他玩得不亦樂乎。「把身體搞壞的髒東西不見了,Second自然就正常運作了。」
「屁……咧……」紫惠臉被掐著「騙人」跟粗話都講得有點口齒不清。
「啊──別咬我!」
她試了一下真的沒吃到任何金屬物質,是軟乎乎的人肉。
「那……都恢復了的話你們那些傷是怎麼搞的?」印象中淬火的傷勢比之前輕多了,但是位置不一樣讓紫惠很困惑。
兩人曖昧地笑了笑。
「跟某個精神型的幹了一架,還以為那傢伙只有嘴巴厲害而已,有點改觀了。」
「小惠……」帶著一點陰沉氣息的聲音從紫惠背脊竄上去。
「沒事、沒事啦,蘇西,他們是我朋友……」
蘇西有意無意地哼了一聲,一根手指戳了三人傷口四周瞬間破壞了感人的相會。
「又是更多的傷患……」物極必反正好就是蘇西現在的情況,有時候擔心過頭反而就變得不太在意。「上完藥前要安分點喔。」
『是……』
見到如此和平的景象茉園放心回去加茶,她希望自己的存在不會給他們帶來壓力,專業的設樂圖書館櫃檯管理者難得有這麼忙碌招呼別人的時候。
茉園把置物櫃關上時,不知怎的櫃子差點整個倒下,她能一手推回原位卻讓上頭的重物震了一下。
「我沒在上面放東西才對……」
確實和她記憶的相同,只不過有兩名少年從天而降時就另當別論。
「小因!」
茉園這一聲讓其他人也注意到了疲倦歸來的零和霜因。
「抱歉踩了妳的櫃子。」零很想先讓霜因下去,可是一路上霜因走神很嚴重常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原本要茉園打算幫忙的時候,霜因剛好回神就自己下來了。
「她一直在我腦裡說話……她到底是什麼東西?」霜因問道,一面焦慮地用指腹蹭耳環。
「世界上記載著倒退時代至今、資料最詳盡的『書』啊。」茉園語帶保留,她想讓霜因自己去讀出這東西的奧妙。
上個世代的科技霜因根本無從掌握,他已經從中了解到被硬塞了這個東西的片面理由,唯一不解之處就是──為什麼是他?
連這個最理性的書也沒有在他耳邊輕聲訴說答案。
但是霜因的思緒全被她的聲音佔滿,每個觀察到的東西會顯示額外資訊讓他感覺麻痺,對親切關心自己的同伴毫無感動之情,甚至覺得蘇西幫他檢傷有些多餘,因為這些他都已經知道了。
霜因吃痛地扶著腦袋,撇開視線至少別再看到讓人眼花撩亂的電子數據。
視線落在昏迷的羅琪身上,霜因透過「書」看到跟大家不一樣的情況,體溫、脈搏心跳和腦波反應……
他湊近了那麼幾步只是想確認是否為真。
「這個女孩子還醒……」
沒注意到腳邊的動靜就被掃腿擊中,制服動作讓人閃避不及,霜因被羅琪用全身重量壓倒。
「嘖!」羅琪煩躁地砸舌,因為霜因多話令她失去最佳的退路。
三個二心子加一個騎士,形勢幾乎是一面倒。
霜因無法從羅琪身下掙脫,不只是因為重量,他試過用指甲摳抓迫使她放手,但對岩石化的手臂一點也起不了作用,想大口呼吸還會被土灰嗆到。
「你也有什麼玄機嗎?」
一個年紀跟羅琪差不了多少的文弱少年來了這個爭議地帶,連騎士也正在伺機而動,圖書館的三大管理者不會這麼簡單感到威脅。
她注意到聚集在這裡的人沒一個是單純的,凡牽扯到這一領域幾乎沒有所謂無辜的人,這種人多一個少一個都會嚴重影響中央議會的平衡,新世代湧起的力量遲早會推翻一切。
所以獵兵的作用之一便是要將其削弱,前輩中也有人不惜代價剷除一個看命運如何跛腳。
羅琪輕輕鬆鬆就能把霜因從地上拉起來,儘管手上有個人質,但她有負傷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原本管理員們對她放寬處理的可能性還比較高,反射動作卻把自己逼入窘境。
試著破壞他們的希望還是就此放手?
手上這脆弱不堪的人是個無名小卒還是大人物?
一直認為獵兵就是爛命一條要做什麼都可以,到關鍵時刻羅琪卻沒勇氣賭下去,這也是卡科立久久都不讓她獨立的原因之一。
思考時間不到兩分鐘,羅琪感覺到有東西從打擊膝窩,雙腳放鬆後後頸的一擊令她徹底失去意識。
「不管是用什麼物質堅化,關節處是最大弱點。」天堂和瑪麗亞從空間縫現身,他把放倒羅琪的甩棍交給霜因。「我想以你的體型和力道這個會比較適合,你以後會很需要的。」
而後天堂瞥了一眼零,雖然兩人不熟絡,可是他知道零的背景。
「你們家的技藝很實用,如果為他著想就別太吝嗇。」這是天堂的真心建議,真澄想保護的他也必須顧到。
放出Second武裝自己──這是跟天堂打過交道的兩個二心子看到他的第一反應,儘管已經身體康復也安分守己了,對他的恐懼卻沒那麼容易消除。
在場的二心子都看出天堂有不同的變化。
「天堂……唔──你的瞳色!」連茉園都驚嘆不已。
天堂前腳才到這裡沒多久,祿也扛著重傷的石英出現。
眼看絕大部分人都聚在這,祿稍微數個人頭後若有深意地點頭,「我好像錯過很多精采的事?」
預估不會再有什麼突發狀況,祿也可以放鬆想些無關緊要的事了,譬如清理她衣服和靴裡的沙子。
「怎麼又一個……」
「把他給我。」在蘇西想盡自己本分與抱怨前天堂先出手了,這種腫瘤機能已經維持不住身體的類型還是只能讓專業的來。
同調Second,這個概念廣大的Second如同他服從的碎片一樣,如果說真澄的Second是在一加一的情況下造成變化,他的Second則是一比一的賦予兩個不盡相同的個體相同特性……比如短暫地自身改變體質或者讓女性鎧甲像人一樣活動。
飽含新生光芒的Second,天堂用從淬火那裡學來的金屬化重構石英Second的凝聚力,再以那獨特的協調波長替他排除體內毒物,雖然過程絕對不好受……病毒會不斷釋放疼痛訊號逼宿主行動,被祿殺得半死不活的石英都快從地上跳起來,分離時會讓人有瀕死的錯覺。
『石英!』
掉沙已經停止,三個同伴檢查身體發現石英的身體不再軟趴趴的,是實實在在的血肉之軀,讓蘇西照護起來也會輕鬆些。
夏納他們所見的情景是普通人無法介入的領域,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為心靈寄託,但仍有些問題是二心子之間才能解決的,二心子們之所以不理會兄妹與蘇西,是因為這些狀況的主導權在他們手上。
「喔──有主人後就是不一樣,是治癒系的嗎?到底是什麼時候找到也不報告一下。」對於前陣子反常的天堂,祿早有預感是跟這方面有關,「先不管細節,你這悶騷傢伙對主人出手了?真理的味道嚐起來如何?」
祿壞心地用露骨字眼刺激天堂,天堂是最晚擁有主人的騎士,會因為衝動發生祿所想像的事她也不意外。
「用妳的說法就是『非常美味』。」天堂面不改色地回祿。
只有一個人的反應稍微有些反常,「什麼嘛,不管大家那麼久,非等到其他人撐不住才冒出來……」聽到失蹤的柱忽然歸來令茉園氣鼓鼓的,她認為七柱六騎間的家人情誼沒受到尊重。
「善良寬厚、珍惜其他二心子,向妳保證他是值得捨命盡職的主人。」
「要不是因為『全知』把大家的心靈連結都打亂了……我的主人……我的『原』主人……」
天堂跟祿都豎起耳朵等著聽茉園想講什麼。
「講話像個好色中年人但多少會打扮自己……工作不認真一旦認真起來就會一發不可收拾……Second……Second有點暴力卻每次都知道要手下留情……」按負面正面順序講試著讓大家有好印象,茉園卻越說越心虛。
短短幾秒臉頰和鼻子都渲上一層紅,茉園努力忍著不讓眼淚衝出眼眶。
「我沒有那麼糟吧?」
沒有人附和祿,顯然部份是事實。
「去去去,茉園這邊交給我,本來因為投票的事還想打你們屁股的,一堆事情搞在一起,唉,真是……」
「等會兒我會幫忙的。」算是欺負茉園的補償,天堂只是沒說得那麼明。他端走茉園準備的茶水先遞給夏納和芙蕾,「真澄跟影生在一起,他現在沒事。」
「喔?那我就不擔心了。」
芙蕾沒根據的自信夏納聽了差點沒翻白眼。「不能直接把他們帶回來嗎?」
「抱歉。」天堂必須遵守約定給影生一點時間,他很確信夏納等一下就不會在乎這件事了。
他接著走向紫惠的前小隊夥伴,把三個杯子整齊排在地上向要祭拜什麼東西一般,還將茶杯把手朝同個方向,這是他對不是客人的他們最低限度禮貌。
「喝。」
最低限度……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醫生辛苦了。」
「喔……喔……謝謝。」被天堂這樣慰問蘇西總算是感到有點欣慰。「真澄真的沒問題嗎?圖書館還有沒有像羅琪那樣的人啊……」
「已經沒事了,現在不管誰問我都會這麼說。」
「那太好了,打完實習生不用再跟她師傅戰鬥。」紫惠自己拿茶來喝,但比起這個她倒更想大吃一頓恢復體力。「剛剛聽到的,你說找到主人是真的還假的?第七柱不是傳說嗎?」
這世代的二心子大多認為六柱六騎本來就沒有問題,七柱六騎的話會有一人落單反而很奇怪。
「是真的。」
「哼嗯──可是你看起來沒有很高興的樣子。」
「有根據嗎?」
「女人的第六感。」她對此相當有自信,而且天堂想破頭也不會知道這原理。「我覺得你好像想哭。」
天堂沒有向任何人說出中間發生了什麼事,他的感情沒有被主人全部接受,儘管知道自己不會被濫用,既能家人也能像朋友一樣相處就已經別無所求了。
所有騎士都知道自己的情感與忠心最終都會奉獻給下一任主人……對上任主人的記憶只會化為數據資料般無感情又冰冷,對於生存的取捨必須講求理性與效率,這就是最初之人所認定的最強武力。
「有點心痛……」
「痛?需要我看看嗎?」蘇西現在聽到傷痛的東西就開始敏感起來。
「不……不不不,沒事。」打發掉蘇西後紫惠把天堂拉過來,大膽借出肩膀與胸部。紫惠動嘴型告訴蘇西:「姐妹,他歸我管。」
現在天堂像隻沒防備的大型犬一樣可愛還任她抱到高興。
她拍拍天堂時只感覺到一陣深沉的呼吸,天堂並沒有回應她安慰的擁抱。
「你那是失戀啦。」紫惠這樣說時覺得有一點點心痛和高興,「那個幸運的孩子到底是誰?」
「我來這的幾分鐘前才認主,妳不知道騎士認主後都會染上主人的顏色嗎?」
經天堂一提她才想到要看個仔細,最初之人一般都留給準騎士琉璃色的眼珠,而天堂轉化後呈現孔雀石般的顏色,藍綠界線有些曖昧,但是如果提到綠色系的眼珠她只想得到──
「我.的.天……」
在紫惠放聲大叫前天堂趕緊捂住她的嘴。
「先別說,算是幫他的忙。」等紫惠點頭答應他才放手。
紫惠印象中的「柱」比較接近祿這一型,怪癖和嗜好與眾不同又有點反社會的傾向,不敢相信一個像是可以像小白兔般隨便都可以一槍斃命的人會是「柱」,她已經在考慮相信神鬼或命運之類的東西是否存在了。
「咖啡店工讀生耶……最初之人還真會開玩笑。」朦朧的睡意讓她放棄去想像最初之人的幽默感。
放下這一邊,天堂現在在意霜因有沒有平靜一點,因為剛剛想靠近時霜因下意識地會把身體縮起來,他很想跟準司書兼主人親友打好關係。
「還是我來吧。」零拿走兩杯茶,他認為霜因非常需要,儘管零自己喝了一口,但霜因只是呆呆地盯著茶杯。
「這個東西果然摘不下來嗎?」不斷撫著隱隱作痛的耳垂,霜因久久無法從驚嚇中回到現實。
「我想暫時是的,『她』應該也會這麼告訴你。」天堂知道霜因大概不是在和自己說話他依然回答。「祿那邊我會和她溝通的。」
「有辦法溝通嗎?」零很懷疑,就他所知祿根本就是用槍口說話的人,她只是因為被另一個二心子吸走注意力才暫時忘了霜因的事。
「大不了打一架吧,我想。」他的語調還算遊刃有餘,至少還算有自信不會丟了小命。「從投票結果看來茉園和館長和我意見相同,基本上立場單薄的是她,請不用擔心。」
「投票……」就算發現事有蹊蹺,眼下零也無法處理,他想或許問奶奶會知道,現在他比較在乎霜因的情況。「把茶喝了吧,而且大家都在這也稍微能安心一點。」
「可是這個茶……」霜因話還沒說完先聽到接二連三的倒地聲,連零也恍恍惚惚地靠上他肩膀。
茶裡有安眠藥──霜因腦內的聲音是如此告訴他的。
但同時被三個二心子注視著,霜因受不了這份壓力,乾脆把茶乾了跟著進夢鄉還比較輕鬆。
祿捏了捏霜因臉頰感受一下年輕稚嫩的肌膚。「優門的藥真的是……效果超群。」
設樂圖書館的大家都沒因為壓力失眠過也是拜這位擅長調藥的朋友所賜。
「你們說會幫我的喔。」一有工作上門茉園便不再吸鼻子。
「沒錯。」天堂拖著淬火的腿一路拖過來也不理會那些像是撞到腦袋的聲響,只是覺得金屬化Second的二心子重量果然非比尋常。
設樂圖書館今天也留給客人與獵兵們一個難忘的回憶,沒有讓大家空手而歸,順便教會這些過度樂觀的年輕人──二心子不喜歡傷害人,但必要時還是會使些小手段好顧及全部。
- 設樂圖書館的標準SOP:把人引到一樓櫃台打昏或下藥 設樂圖書館資深館員絕對不會輕易讓外部人員知道出口的秘密
- 要夠廚自己的主人是當好騎士的必要特質
- 記得席格也是”柱” 而且表示他也有一個騎士
- 據說把降神所有的頭槌換成親吻就會有浪漫的感覺了XD
第九十六章 臨界溶解-上 (自己在食物鏈的位置會影響到怎麼跟大自然做朋友)
「修咪!修咪!修咪!」
天殺的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摸摸有點像泡棉觸感的身體,我依舊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作夢,難道我原本就不是人嗎──
「偽裝識別:人工智能,魔物屬:神秘科,精靈龍。」
精靈龍雖然有個龍字但依然被歸類未確認生物。
我的天……我居然是UMA!
剛剛有聽到「偽裝」和「人工智能」一詞,也就是說這裡並不是真實世界,我唯一想得到的就是──降神。
可是我怎麼會在這裡呢?
邊盯著那個自稱Terra的行星模型思考著,不知不覺就用尾巴拍打它一下,它又忽悠忽悠的飄到我眼前。
我有尾巴耶……還捲捲的。
樣貌不一樣降神給我的感覺也有所不同,沒印象有叫Terra的領航員,她也沒有回答我關鍵的問題,我是怎麼進來的?為什麼是這副模樣?
「修咪!」
摸不著顯示器或登出鍵之類的東西,我試著想喊登出也沒發生所期待的事。
如果可以找到一個認識的人也好……
我蜷起身體再趴一下時肚子發出了空虛哀怨的鳴聲,大部分時候聽到類似的聲音就表示──餓了。
可是在這邊滿足口腹之慾也對現實的生理狀況有幫助嗎?
「結論一筆。」Terra如是說,這句話確實引起了我的注意。「遠端掃描結果顯示真澄肉體受損,頸部及腹部檢測出穿刺傷害,失血量估計約1610毫升,失血情況已趨緩,昏迷指數趨緩──」
噢……對,我當時受傷了,直到最後我還是沒有幫到淬火,難道他跟沛兒真的沒有辦法擺脫卡科立?其他人呢?
一想到這裡越覺得不能在懶散地窩在這。
「遠端連線情況下本機不足以提供醫療用奈米載體,請藉由在此處的飲食與活動轉化為電流訊息代替外在接觸刺激大腦喚醒意識,再者,情緒平穩有助於二心身體提高身體自我修復功能。」
也就是說只要我到了清醒程度自然就會讓我登出?
「結論正確。」
聽到樂觀的消息總算有力氣挺起上半身。
可是沒幾秒又攤下去了,我還是無法戰勝現實肉體帶來的疲勞。
「建議一筆,請下水。」
對現在的我來說挪動身體相當費事,短短的後腿踢了幾下石頭慢慢往前,與其說我是龍還不如說像蟲。
終於到了石頭平台的邊邊身體一翻──就隨它去了。
每當發生成長痛時我都會泡到放滿水的浴缸裡緩和疼痛,常常不醒人事在裡面過一夜,不同於現在,水流拂過時有種安心感,碎光蕩漾的水面清澈且美麗,一游到下方感受到的陽光溫度更是令人清新舒暢。
突然間覺得很有精神。
反身向下游尋找小魚和水草餵飽自己,雖然吃過生魚片可是直接整條魚吞下肚還是頭一次,原以為會反胃,可是精靈龍的牙和喉嚨內壁比普通人堅硬得多。
「精靈龍體質之一,祝福龍鱗,遇水濕潤後擁有自癒能力並有移動加速效果。」
吃飽後我還試著使力飛躍出水面幾次,感覺很愉快。
我爬上陸地找Terra,想知道我這樣是不是就可以登出了。
「未達標準。」
真是一大打擊,看來光是顧好這邊的身體只是幫我原本的身體加速恢復跟甦醒。
若是如此我是在哪暈過去的?是被丟在沒人的角落嗎?沒有硬體我不可能平白無故就連上降神。
……大哥?
跟降神有關聯的話我唯一想到的就是他。
如果知道有大哥在照顧我應該要感到慶幸才對,但不知怎地總覺得很不安,沒頭緒的事情越來越多讓我很焦慮。
這裡是降神那領航員又是做什麼用的呢?
「提問權限不足,無法回答。」
像規律單調的電腦程式那樣不會有任何情緒反應,這裡的NPC和AI甚至比Terra還人性化。
想到處探索一下或許去之前的離線點附近,搞不好可以遇到同伴也說不定。
這裡叫不凍之泉,周圍環境又有積雪,那我有可能在寒帶地區嗎?或許就那個小村子附近。可是太靠近村莊可能會被玩家當魔物攻擊,如果去卡楚大人的聖地呢?
隨著Terra的光環開始快速轉動,我隱約見到有飄忽的螢浮現指路。被稱作領航員至少這點小事絕對難不倒她。
我不太懂精靈龍要怎麼在路上移動,背後的羽翼形狀有點像蝶羽但太小了沒辦法帶起這體重,看來只能靠翼手和後腿的力量慢慢走,用後腿蹬跳的話會稍微快一點相對也比較耗體力。
我怎麼不能像白銅一樣是飛龍就好了,牠就算在地上爬也像貓一樣輕巧耶!
不只如此,這附近的積雪頗深,我體重輕又沒白銅大,能在積雪上走但要是一個不慎還是會陷進去。
「咪……」我開始懷念人類的身體了。
「系統提問。」
很難得Terra主動問我事情,請說。
「系統無法提取『真澄』的認證資料,請協助查詢與補完。」
嗯……可能是我的連線狀況異常吧,畢竟這是偽裝還不是正式的玩家登錄,一時間我也無法提供Terra詳細資訊還是專心跟著指標走。
我離開湖已經有好一段路了,不管森林有葉無葉在我看來都廣闊無比,偶爾會有幾隻小型魔物經過身邊,至少還沒遇到會主動攻擊我的。
……可是會不會真的有吃我這種小龍當冬糧的魔物?
這麼一想便對林中響起的呼呼聲警戒起來,我的翅膀太顯眼了於是趕快用雪把自己和Terra埋起來。
看那些角雪兔群在雪地無憂無慮地蹦蹦跳跳,希望一切只是我神經過敏。
注視著附近的魔物們好像都只是專注在自己的生活圈,點點角雪兔們數量大約十幾隻,而且牠們還在、還在……吃魔蠍的屍體!
那個我們打得很辛苦的魔蠍牠們居然也能打倒!
突然覺得沒有快步離開這裡是個錯誤了。
有隻角雪兔好像注意到什麼放下了好吃多肉的蠍鉗我這個方向跳過來,讓我不由得再把身體往下壓,不忍直視那染上魔蠍體液的白毛球。
似乎在嗅聞空氣中的味道,儘管花了點時間仍正確無誤地往這裡過來。
龍跟兔子打應該是龍會贏吧,UMA應該沒那麼弱吧?
「角雪兔的角可鑽透鋼板,牠們以此為武器群體狩獵將其鑽孔放血致死後食用。」
弱肉強食的大自然好可怕啊!
那精靈龍有什麼攻擊方式嗎?
「精靈龍以翼爪切割較大的魚肉與果物,以及施術改變天候增加環境生存優勢。」 Terra解釋完後就安靜下來了。
啊,就這樣嗎?解說字數相同耶,兩個怎麼差這麼多!
角雪兔越來越靠近這裡,卻在差最後一蹦的時候停了下來,耳朵高高豎起猛地扭頭看同伴,數量好像比剛剛還少。
當牠想跳走時自天上俯衝下的黑影瞬間把牠攫走,那畫面我一點也沒看漏,雪白的半身鳥妖用爪子刺進頸部角雪兔後,她用牙將兔角連頭皮一起拔起。
除掉最難下嚥的部位後當然就是開吃了。
儘管有半身是女人的型態,但吃相絕對跟優雅也沾不上邊。
看到連肉帶骨被活吞下去,還能在鳥妖的脖子處略見食物的形狀。
在被嚇暈前我本能地拔腿逃跑。
最好我在降神這裡有治癒的作用啦──
然而我忘了鳥妖這種神話型魔物並不會落單,這點是我被另一對鳥爪剷起來時才想到的。
是因為身體滑滑的才險些沒有被爪子刺到肉,但我的危險處境依然不變。
身體雖短卻也足夠兩只鳥爪使力拉扯。
「咪呀──」
鳥妖想要直接把我撕成兩半啦!
還一面提升高度,就算爪子弄不死我她也能把我摔死。
我使勁拱起身體對抗拉扯,精靈龍的脊椎太柔軟了好幾次差點挺不住!
「修──咪!」
也不知怎地頭上那兩道顏色華麗的眉鬚僵直了起了,好像感受到什麼似的不斷微顫。
一陣強風吹來半身鳥妖顧不得拉扯先穩住飛行,可是氣流越來越強,暴雪強襲讓雪白的世界變得更加模糊,眼看這雪下得快又急並不普通,騷亂聲四起,鳥妖似乎有什麼原因爪子越來越不緊了。
當我看到枯枝被瀑布般的雪沖斷時才知道這不是雪──是冰雹。
寒帶的半身鳥妖不畏寒冷但這種傷害還是令在地魔物無法承受,繼續飛行已經太困難了所以也高度開始降低。
只要抓對時機我就能開溜了──正當這麼想的時候頂上的鳥妖突然失速往下墜!
趕緊脫離爪子爬上她的背,雖然抓不穩落地時也只是被震到一邊掉在雪堆上沒啥大礙,冰雹也隨之停下省得找掩體躲有驚無險地逃過一劫。
「咦?這只是普通的鳥妖……」
路過的玩家把還有殘血的鳥妖翻過身來確認後滅掉,似乎剛剛就是她把鳥妖射下的。
她還有黑袍封魔師和一個開著防護罩的聖職者同伴。
「寒帶的半身鳥妖也不是什麼大怪,不是地圖小王的話到底是什麼東西有這麼大本事招冰雹呢?」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分析情況,我想自己離開不打擾可是對方有弓箭手,難逃法眼反而被射一箭嚇阻,除非我有辦法在招一次冰雹不然這腳程我也逃不了。
「哎呀,這是什麼啊?」
「長蝴蝶翅膀的蜥蜴?」
「田蛙吧,故鄉老人家們說吃起來像雞肉的玩意兒。」
提到吃不禁讓我緊張了一下,心理陰影還在。是蛙、是蜥蜴、變色龍……反正兩棲類爬蟲類能猜的他們都說出口,看來這個弓箭手和封魔師的資料庫裡沒有精靈龍這UMA。
被弓箭手一把胡亂抱起來,腹部朝上翅膀被壓著怪不舒服的她也不讓我翻身。
「咪!」至少別讓他們拉扯尾巴和鬚,龍手雖短我盡量保護它們。
「好──可愛喔。」
聖職者女孩口出此言應該是打消把我做三杯田雞的念頭了。
「要不把牠收使魔?是稀有魔物的話也夠你炫耀好一陣子吧?」弓箭手對封魔師提議。
同伴封魔師用複雜的表情打量我,臉太靠近了會想甩尾巴又深怕他們像滅了鳥妖那樣把我滅了。
「是……不錯,拿去跟水晶的大公會交易搞不好能拿點好處,他們好像對使魔需求很大。」
抱持著用之無益棄之可惜的心態封魔師拿出了匕首,他不像洛因那樣會問魔物意見。
到底要怎麼樣這世界才會放過我啦──Terra!
內心的呼喊彷彿得到回應,天上的影子呼嘯而至,這一撞讓封魔師飛得老遠另外兩人也無暇顧我。
體型比半身鳥妖更加龐大的半頭鳥身魔物目帶凶光,沒多給他們喘息時間又繼續攻擊。
「該死,是佩利冬!」目標雖大弓箭手的拉弓力道似乎沒法射穿牠的皮肉。
嚇到腰軟跑不動,可是魔物佩利冬只纏他們不理我,看著他們打帶跑離開此地我也不能再多留,已經知道曝露身影不管遇到魔物還是玩家都不會有好事。
「咪唷……」
「警告,心律不穩警示,意識同步率下降。」
一連串的麻煩讓我虛脫動不了了,冰涼雪水覆在翅膀恢復生命又被魔物的攻擊差點送命,生命值上上下下的心跳當然也起起伏伏的。
「沒事了、沒事了。」
被一隻大手給剷起,動作溫柔的人手真的很討人喜歡,趴姿讓翅膀好伸展,沒有被亂拍亂抓,反而是指腹輕推背脊的感覺很好。
「雖然早料到你會遇見Terra不過這方式還真讓人意想不到,到底怎麼弄的?」
「修咪?」抬頭一瞧,經歷過前面那些現在遇到什麼人我都不會意外了。
清雨扶好我好讓我趴在整隻手臂上不會懸空吊著身體,或許養過白銅後他很清楚這一類魔物怎麼照顧,臉頰和下顎被摸得很舒服。
「咪!」但還是給我適可而止一點。咬了一口食指警告後他又換摸翅膀根部,毫不死心。
「別氣別氣,只是這機會太難得。」
甩甩尾巴趕緊拍掉那對我翅膀依依不捨的手,這傢伙越來越放肆了。
說是清雨姑且算是認識的,對一個砍過我一刀的人感到放心……我心情好複雜啊。
「修咪、修咪。」可是這樣我要怎麼溝通啊?
「嗯,這模樣溝通的確很麻煩。」
清雨回了我的話……
一瞥在我們附近飄浮的Terra,我想到他剛剛也有提到她的名字,有可能是她幫我轉述的。
忽然想起來最後一次見面時清雨有提過他的角色有某種偽裝效果,所以不會那麼引人注意,如果我沒弄錯清雨能低調行動可能是Terra有出一份力,而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Terra的存在。
又或者他有Terra的操作權限?
正在思考時他又伸了指頭過來搔搔我下顎。
「就算你用那水靈大眼看我我也沒辦法給你什麼喔。」清雨靦腆苦笑。
可惡……好舒服!可惡……!
我從他懷中跳出來不然會沒完沒了。
「雖然不知道你是遇上了什麼麻煩,你好像不希望我幫忙的樣子,畢竟還不是同伴……至少這樣吧,Terra。」他把Terra喚了過去。「停止真澄的AI偽裝改用玩家模式。」
「權限認可,指令執行中。」
語音落下後地面畫出發光圓陣,被一陣強光轟炸後什麼都沒有改變。
精靈龍還是精靈龍,依然是那個腦子進水設計者筆下的UMA。
突然會意過來如何確認我現在變怎樣,我已經可以叫出系統介面看狀態。
我現在是等級十六的亞人,我好像沒辦法做人型轉化,一般來說二十級出師搞不好等級夠了轉化。
回頭想跟清雨說一聲但他人早已不在,不過雪地明顯的足跡似乎代替了他以往對我說的那句老話──只要我想隨時找得到他。
Terra發出了一連串的電子音效像是在運算什麼,她沒有開口也還未發生任何事,我只要專注自己就行了,打起精神恢復狀態,只要能出去問題自然有法子解決。
運算聲音一個段落後Terra自顧自地往下山的方向飄,現階段我還不能失去她的引導不得已我只好追上去。
「修咪修?」Terra、Terra,妳跟清雨是什麼關係?
「使用者與介面。」機械式的回答從來沒變過。
若不是要顧好身體狀況,她的存在早大大地引起我的興趣,操控著降神編輯資料的智能怎麼會跟想破壞遊戲的人混在一起?這Terra到底是什麼東西?
「Terra為完全程式,程式不需過問使用者操作理由。」
教科書上寫到人工智能發展趨勢為人性化,為了貼近使用者而感情表現越來越豐富,正如我所遇到過的那些,連路邊史萊姆都會對玩家好奇,機械化、制式化完全遵守使用者指示反而在這個世界是稀奇事。
「修咪?」我們要去哪裡呢?
「搜尋已知協助者。」
改成亞人玩家後Terra的策略思維也變了,可見清雨很懂Terra的程序設定是怎麼跑的。
她停下來之後突然間像發了瘋似的猛撞樹,葉子已經不多的樹也只是掉下一些積雪她依舊繼續撞。
我不懂也不知道怎麼阻止她。
直到她撞到要的東西掉下來她才罷手,上頭掉下來的龐然大物還差點砸中我。
「噫啊……怎麼回事?我被攻擊了嗎?」
這個聲音……
沾滿雪的臉抬起來正好看到我,熟悉的臉孔異常鎮定地盯著我看。
凝視良久,幾乎要用眼神把我貫穿了,我處境不太好應該不要牽連他,奇怪的是我也沒有跑好像在期待他的回應,專注得我都能從他的藍瞳裡看見自己的倒影。
「……真澄?」
「修咪!」真的假的!
即使封住一隻眼他的眼光依舊犀利。
「真的……真的是真澄嗎?」艾兒坐好後兩手鑽過我腋下把我抱過去看。
「修咪修咪!」
艾兒,我的知心好友,遊戲實力不凡但更重視朋友。
「叫聲好可愛──可是用密語說話我才聽得懂喔。」
嚇!我都忘了我已經是亞人玩家了!
「抱歉抱歉,一時轉不過來……我變成了這副德性。」無顏跟艾兒解釋,現在心情實在悶到極點只好把玩這稀有的捲尾巴。「艾兒怎麼在這?」
「一直有無名訊息傳到我微電腦說要到指定地點,我不理它信箱就被訊息轟炸只好上來看看了。」
我瞥了一眼Terra,突然覺得這並不是巧合。艾兒是我名片登錄的第一人,好像Terra也悉知我原角色的資訊。
「等級不夠也沒辦法變成人型行動啊……」
「簡單,就組隊吧,這區我還行!」
艾兒沒有多問反倒以我需求優先很有幹勁幫忙,確實我現在需要人型,便利行動也應該比較好刺激意識,小動物視點只會讓我被降神的大自然嚇得魂飛魄散。
「真澄只要碰一下魔物就好,剩下我來就行。」
我們之前跑過附近地圖,魔物五十到七十級不等,只要避開魔物群的話艾兒一個人的確可行。
正想著低調行動時艾兒對空鳴槍,使得附近鳥獸皆騷動不已。
「這樣引比較快。」
我最怕的就是引到雪狼群或是那個佩利冬,而且艾兒這一槍響我的敏銳聽覺承受不住整個身體都僵了。
「要來了喔。」
附近看到雪堆頻頻被挑起,有什麼物體在林間快速繞著我們打轉,氣息很明顯卻不見身影,我很緊張艾兒則不然他還一派輕鬆地把我放到頭上,他翹起來的那撮頭髮就像救命稻草一樣,我現在只能拼死命抓著。
記得玩遊戲時好事不常見,壞預感倒是蠻容易中的。
魔物佩利冬的影子像是個人,但直視牠時卻又覺得半鹿半鳥的身形畸形得讓人毛骨悚然。
體積龐大佩利冬的俯衝速度快得能捲起小雪浪,艾兒卻是笑臉以對用輕巧的轉身避過去,還讓我有機會用尾巴甩到佩利冬一下。
迴避俐落卻轉得我頭暈,抓不住艾兒掉到雪堆裡。
佩利冬這一次飛得更高甚之在鹿角上施放魔力冰晶化使其更具殺傷力。
可是艾兒槍都沒有出槍套,他重量輕單靠體術要是中招豈不是會在半空被玩死。
「艾兒快離開原地!」
「不要緊,真澄待在我背後很安全的。」
就算不是小動物我也會被艾兒的男子氣概所感動。
眼看佩利冬光用氣流就成折斷樹木粗枝,牠接近過來的這幾秒我看得很心驚膽跳,腦袋一直浮現那嬌小身軀發出碎骨的聲響。
當牠要撞上艾兒時他還是一樣以最小幅度避開衝撞穩住腳步,不過當佩利冬翅膀超過艾兒時他出手抓住鳥爪,腳步往旁邊一踩──藉離心力旋轉抓住其他地方轉向將佩利冬的腦袋往結冰地面重重砸上去。
牠的俯衝力道、艾兒的摔技和地面衝擊全部轉為傷害。
這畫面相當駭人,飛濺的大塊碎冰在精靈龍的眼裡如山崩地裂,血花染紅白雪,對地衝擊的那瞬間我整隻龍都跳了起來。
佩利冬化為光屑後經驗值進來等級很快就衝上了二十。
「怎麼樣?還需要再打嗎?」
艾兒小跑步過來詢問時我正在查系統資訊看亞人的技能和操作說明,他很期待地蹲在旁邊等我轉化。
精靈龍的聽覺很敏銳,雪中有一點騷動都捕捉得到,艾兒以為他引來的只有一隻而已,那個移動聲音我認得出來是什麼。
「艾兒、艾……」進入轉化我沒辦法出聲提醒。
有兩隻魔蠍在後面!
人型半成時我已經先跳上去,手套上的寶玉是我這亞人寶具師的武器。
「元素汲取!」寶玉一閃吸收這區的冰元素結成拳刃。
先是踩上魔蠍身體砍斷最具危險性的毒尾,那裡縫隙多相較之下比身體好砍,帶著毒尾再高跳,瞄準另一隻藏在雪中的魔蠍用力刺。
我武器不夠堅硬,若牠們身體如此堅硬那能穿透牠們的非牠們自己身體莫屬了。
由於弱點攻擊刺穿魔蠍的腦袋牠也就化成光屑,另一隻沒毒蠍的艾兒拔槍把牠解決了。
「太好了!」
有人型後我大字躺在雪地上,一時半刻不想起來。
■■■
亞人寶具師,人型化後身上穿著比刃使的我還高檔一些,魔力加乘很不錯的袍子貼身好穿,後面尾擺還有我的翅膀蝶紋,裏側還有可以藏尾巴的口袋。
我還有頂羽飾和帽釦繡得好看的小軍帽呢。
「真是謝謝了,艾兒,還好有你。」
「嘿嘿,有幫上忙就好。」艾兒也跟我一起大字躺,這麼做真的很舒暢。「真澄現在不要緊嗎……」
戰鬥完固然鬆了口氣但真正的問題還未解決,Terra也還沒有任何關於甦醒的提示。
「這是新帳號嗎?」
「不是,我現實的身體現在意識不清。」
聽到這話艾兒嘴巴都合不起來了,還嚇得跳起來摸我全身確認。
「現在我們團有幾個人在線上?」
「只有我喔,不過小齊在我身邊,有事我能幫你問問。」
齊克……或許跟他談這些是他能懂,那些獵兵、等死的二心子還有設樂圖書館的事。不過我先告知身體狀況時艾兒表情變化很快,好像齊克已經在旁邊了,很容易讓他進入狀況。
「聽說多被刺激的話就能醒了。」
「噫……那個『聽說』好不可靠喔。」
我都忘了提Terra的事也不知道這該不該說,試探性了指指她飄浮的位置艾兒只是困惑地歪頭看我。
他看不到。
是權限的差別。
一時間我突然不在乎身體狀況,滿腦子都是想著降神和它的程式結構──它的系統。
這是個機會……不知為何心底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響,彷彿被壓抑已久、瞬間爆發。
我用樹枝當筆在地上畫,學校教過想釐清事情可以試著畫畫心智圖。
我們在降神第一次碰到最不尋常的狀況就是精神困境──水實自稱是受害者,對虛擬實境來說心神抽離是非常嚴重的意外,官方沒有發現並且隨著時間流逝而忽略它。
第二個意外是天使塵,致幻程式引發使用者過敏,官方也是被這個網路攻擊弄得措手不及,能順利解決是因為有人有技術殺毒,可是當時也是在權限這個問題卡了半天。
官方並沒有完全掌握降神?
這不可能啊!
更荒謬的是清雨還有部分編輯權限,AI認他的角色為造物主,而且他還是想把降神解體的傢伙。
齊克他們在尋人、希維爾在探索大哥父親的遺物。
是誰留給他們這裡有他們想要的線索的資訊?
柳希生,已逝的創始者。
在大哥和營運公司的努力下降神得以成真,這個吸引各界眼球的網路遊戲,尤其受到年輕族群歡迎,擬真系統受到業界重視。
「年輕人……剛剛想到了什麼,怎麼突然不見了!」
總之,好像那些厲害角色都懷抱遊戲外的目的來到此地,麻煩也跟著聚集過來。
那些麻煩其他勢力會處理,清雨在天使塵事件後好像有這麼跟我說過。誰處理?紅藍會負責善後?那是二心子的勢力耶,關他們什麼事!
那又關清雨什麼事?怪傑只會專注在科技與二心子身上。
……什麼?
我再一次瞥了Terra,她依舊時時監控我的身心狀態與行動。
「……降神真的是遊戲嗎?」突然間我不太能肯定。
「真澄你在說什麼?」
「不是遊戲……」
「不是遊戲……」艾兒重複了這句話後表情變得很複雜,恐怕齊克也說了什麼讓他一時間消化不良。「好難懂喔,你們說的東西好難喔!」
從心燈裡跳出來的小艾帶著大堆信件出現,卻也跟著艾兒暈頭轉向無法好好傳達事情。
「艾兒,我、我得先離開一下!拜託留在這等我。」
最後我還是丟下了艾兒,因為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和他用相同角度看這個世界的機會,才能弄清楚那個破壞者嘆息、憂傷和愛憐的原因。
■■■■
「噫啊……這個真澄腳程也太快了!怎麼辦?小齊怎麼辦啊?」
在現實世界艾兒被呼來喚去的,他想追真澄可是密語頻道和燈靈訊息傳來讓他很不舒服的東西。
亂碼和破碎的文字不斷轟炸他,信紙的圖像像是被病毒侵蝕過,像素鋸齒還帶彩斑讓他急到快哭出來。
「艾……*$-6兒^……」
這次是亂碼和怪聲,可是他聽來總覺得有些熟悉。
轉身,艾兒看到叫他東西在這裡,越是靠近他電磁波的聲音越大得讓他崩潰,他已經快搞不清楚是眼淚模糊了風景還是遊戲畫面真的變扭曲。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我……」
「大哥……大哥!」
柳生這個角色圖像變得破碎不堪,刺眼的螢光充滿破洞處,肉與骨的連結顯示不合理,半人半骨的畫面閃爍不定還不時掉出光屑,這個畸形物已經影響了資料的安定,連艾兒扶他的時候自己的手扭曲變形,因為神經連結錯亂差點撐不住柳生。
「那Ry^傢cji#伙呢……」
「我、我不知道真澄跑去哪了,他說他會回來。」艾兒努力忍住反胃的感覺回答。
柳生嘆了口氣,拖著這副身體走到這裡並不容易,重要的人卻一眼也見不著。
可是也證實了他所想的,真澄即使在遊戲中也讓人擔心,安危、精神狀態都是,等瞥到腳邊的心智圖後更是令他震驚。
「那!(6t$個白痴……!」柳生說話噴光屑嚇了艾兒一跳。
「需要……我幫忙嗎?」
他咬牙切齒地對抗不聽使喚的身體,抬頭挺胸打起精神,這樣的事態發展是他意想不到的。
「該死,非找到他不可!」
第九十七章 臨界溶解-下 (正經事之後勿忘那些助攻的小夥伴們)
「衝天擊!」
俯身躲過凍脊冰猿的擒抓後我兩手撐地放踢技把牠挑離地。
「乾坤打!」
將大地元素往靈武具灌使出帶屬性的體術,朝天一個踢擊順勢翻轉一圈將我們的位置上下調換,凍脊冰猿在連擊下重摔地面化成光粒子。
餘下的大地元素全用在使出地震波,能讓魔物騰空的招式尤其能掀翻輕型魔物,現在圍攻我的凍脊冰猿就中招騰空。
「煉獄風暴!」
用所剩不多的火風兩元素結合成火焰炫風一掃全凍脊冰猿,屬性相剋讓我高效率清場,經驗值進來後等級一下就追上了原角色。
現在這個寶具師角色主要使用拳套型靈武具,可以從環境中汲取元素使用在體術或魔法上,這令我想到NAO的武鬥型魔法師角色,可精靈龍寶具師是特別設計過的。
在Terra的強迫下我配置好了招式和輔助技能她才讓我繼續行動,也因此我看到了這個角色的特殊之處。
「冥想」增加元素汲取量、「一線境界」可一定時間內可以針對招式的冷卻、耗魔和施法時間其中一項劣勢做修正,再配合精靈龍全部元素都能汲取的特性,基本招式也能達到超越等級的效果,加上上次對付魔蠍的「元素武裝」,簡單幾招卻相當痛快好上手。
包包裡裝有兩副靈武具,近身戰用和輔助治癒用,拳套即使拆開各帶一只搭配也行。
種族職業的搭配很容易就看出角色素質,原來大家都用這種水平看待我的人類刃使,雖然有點氣餒不過「龍神御史」仍是難以取代的。
人類素質普普,重要的是契約作用,數值方面成長空間有限所以人類玩家很少會去搭刃使,我使用起來也有些壓抑尤其當上英雄後有五十等詛咒,龍神御史固然豪邁可是又花俏過頭了。
用了寶具師後,我也想讓我的刃使去職會補充一些以前沒注意的輔助技能……
「不對啊──我怎麼又變遊戲腦了!」
頭槌一擊把殘血的凍脊冰猿敲成光粒子讓自己清醒。
不可思議的是,這樣一個全方位的角色到底是怎麼選出來給我用的?
我對降神的世界觀心得:魔物之首是龍。玩家角色裡也不曾出現過龍族亞人或龍系魔族,這個UMA……類龍亞人應該屬於稀有但非隱藏,顧慮現況精細分析再做出我獨自行動時容易上手的角色,有這麼大能耐的東西似乎就在我眼前。
我有懷疑過清雨是否有插手,可是他意外的模樣看起來不假。
擁有高階權限,她的運作邏輯卻不像是用在經營遊戲上。這個領航員的存在究竟有多少人知情?
我不希望自己所想的事會成真,卻不得不正視這些可能性都已經指向我預期的情況。
龍神都和清雨站同一邊的話還是找卡楚大人問最快,亦或他早在那裡等我。
蹤跡碰到山壁就斷了,沒辦法再用足跡和魔物生成的速度推測他的去向,想直接問清雨的去向,可是Terra根本不理會權限低且資料有疑慮的我。
「快動腦筋……卡楚大人的聖地這次會在哪裡。」
現在才知道聖靈引導很重要,薩比啊……
上回最後見到清雨的那破爛地方不像是卡楚大人的靜修地,祂的聖地總是很清幽、有聖靈環繞,這裡卻見不著半隻,讓我不禁懷疑聖靈是否有冬眠的習慣,寒冬林沒多少遮蔽物還難找成這樣。
半放棄地仰望天空時我想到了一件事。
就是在黃昏龍法左特身上俯瞰所有大陸的情景。
龍神的身體所化身的大陸塊所形成的世界,壯觀凜然。
「Terra,可以告訴我這附近有隱藏區嗎?」
「結論一筆。」不花任何時間搜尋掃描,只要提問方式正確她就答得很爽快。「十點鐘方位,兩百三十六公尺有一封閉通道。」
我看著突出的山壁開始用冥想和元素汲取把全元素填滿,滿一次能叫出飽含元素力的萬象環在手上環繞,兩條就能讓元素昇華為秘力,條件齊了就能使用這角色已裝上的奧義。
被鎖定的大石壁和周圍石塊為祕力吸引緩緩地朝我飄來,越是靠近被吸引的東西就越集中。
「萬象迅破擊!」
拳頭打上去的瞬間祕力爆破炸出強光,衝擊將非目標的東西也粉碎,原本的龐然大物被物理打擊破壞,讓魔力攻擊還未發揮到第二階洞口前的區域就已經被清理得乾淨溜溜。
「果然。」
琥珀大陸整體是狹長型的,俯瞰時就像是龍頸一樣,於是聯想到了我們之前跑的山洞冒險區有惡魔咽喉之名,就胡亂猜了一下聖地搞不好會在山洞中。
我進去後走了一段並沒有碰到魔物襲擊,反而是壁窟殘留了不少發光羽毛使洞窟明亮許多,若遇到叉路就循水氣走,逐漸寬廣的似乎證實了我所想的。
到了某處時我全身被莫名的力量壓制,腦袋轟鳴得兩眼發花,見到生命值掉了一點以為遭到攻擊時則不然。
「剛剛那該不會是……」
「三元神之一,卡楚的炎獄龍威。」Terra說出了我的猜測。
龍威有傷害!遇過了這麼多次龍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啊!
卡楚大人可是半退休狀態的土地神,沒有身體只有魂魄顯靈,要是完全狀態降臨就是降神的末日了吧,而這個滅世之神居然還歸順清雨那一側。我現在不是用原本角色過來,恐怕沒有機會見到卡楚大人。
遠遠的我就已經見到了洞的盡頭,除了空間大和樸素的洞中湖意外地沒其他兩處聖地有味道。
踩水聲在穴中很響,深怕驚動到了什麼於是小心翼翼地踏出每一步。
黑暗中的點點閃光映入眼時我往後跳了一大步,以為要戰鬥了卻依然什麼都沒發生,直到水聲平靜細聽空氣中的聲音。
電子音效的嗶聲像雨點那樣稀稀落落地響著,再走近一點時聲音如飛瀑將我的腳步聲淹沒。
感覺有發光的東西身邊穿梭但速度太快沒看清楚,數道光粒子快速接連越近月明。
抬眼,數量多如星圖。
嗶聲就像是這片星圖的心音而最關鍵的心臟就近在眼前。
面對著面,即使差一個前臂的距離清雨也沒有發現我的存在,螢幕光映出的臉沒有表情只是專注地敲打著投映鍵盤,靈魂彷彿透過指尖灌進了按鍵中。
「這是『次界手』嗎?」
學校上課好像有教過,對於程式編輯有兩項輸入技術「次界手」和「核心針」,兩樣都需要透過實境系統處理,核心針就是探針讀取,可以快速輸出腦中成像,而次界手就是在虛擬實境中的高速輸入,省略神經反應時間沒準也能比一般手動快上三、四倍。
可是兩種方式都有令人詬病的地方。
探針讀取資料的落差修正已經無法突破,更何況為了個圖片或模型腦袋插得像針包實在很危險,至於次界手……繁複的程式編寫總是會有想法卡住的地方,這樣輸入快不快根本解決不了迫切的問題,還浪費資源裝實境系統也太累贅。
以現代的科研技術早就有更好的代替方案,所以這種百年前的概念也早就作古,大部分人認為研究這技術的用意玩心多於實際性。
可是這裡就有一個人使用著次元手,全神貫注毫不停歇。
連遮住視線也阻止不了他,程式無能的我就算在這天南地北地猜也不知道他在弄什麼。
然而我一個拍掌響徹洞內週遭一切也跟著停了下來,不出所料那些移動飛快的光粒子是視窗,它們靜止時讓動內明亮了起來。
投映鍵盤聚成水晶掉在地板,清雨呆然張口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我……做了……不好的事?」奇怪,我又不是破壞者幹嘛內疚!
「不,嚇了我一跳……」清雨肩膀鬆了下來看起來有些疲倦。「是為了Terra來的?」他拍了拍他坐著的石頭示意我坐下。「她很驚人對不對?」
「維持著遊戲的穩定還有程式的外部活動……如果是真的的話……」
「正確來說『降神』才是外部活動。」稍微糾正了我一下,清雨並沒有露出任何不耐。
一樣叫人吃驚,虛擬實境要吃的資源可不少。
「照這麼看來,另一邊主要是跟二心子有關吧。」
「也──是沒錯。」清雨答得有點遲疑,我說的可能不全是對的。「監控二心子確實她的職責之一。」
「監、監控!」
「隱私權只是神話喔,在任何時代都不可能達成的,至少過去就沒有。」
「怎.麼.可.能!」
千百思緒跟著自己的吼聲一起消失在空氣中,腦袋一片空白。
一個即將泛用的科技會有多少投資者?虛擬實境難實現嗎?投影介面、立體影像和相容硬體並不困難,重要的是處理神經動力部份的人才,資源──還是有的,但市場也不可能只存在降神這麼一個虛擬實境。
AI又稱人工智能,因為設計者編寫而有人性化表現的程式,也是降神中我們最常接觸的東西。
降神的AI思維已經夠接近人類了,擁有了感情還會繼續更近一步探索,淚未就是其中一個例子,在天使塵事件中他沒有被犧牲,他的感情能觸動到人心,甚至讓他有機會繼續存在,不得不推想其中是否有鑽漏洞讓他保留了不該保留的記憶。
以研究觀點來看這樣的人工智能相當優秀,另一方面,這樣的東西並不理想,它只是一個創作美學的呈現可當藝術品欣賞,作為「程式」則有些太過了,除非機器人技術再突破否則運作起來毫無效率可言。
然而這裡有Terra這個領航員,這是其他地方所沒有的──完全程式。
她運作了多久和她的價值成正比,飽含在這個程式內的所有資料都是無價的,二心子的詳細紀錄大概會像金子一樣,已知的必須詳細監控、未知的要盡快挖掘,這就足夠讓那吸收二心子人才的三色組織爭得頭破血流了。
降神並不是壟斷了市場而是關鍵資源都往這裡聚集……?
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不……可能!」儘管如此我還是不想相信這是真的!
「如果那麼容易就能相信的話早說服你了,要讓你自己想通也不容易。」
他看了看我手指擺在按鍵上有些猶豫,閉上了眼他才果斷按下去。
一個投影視窗亮在我眼前,是個影像檔,紀錄時間是七年前,看起來像是大樓的監視器拍的,瑣碎的拼接畫面接起來看似乎有上流人士在此設宴,場地相當華美,人們優雅談笑輕晃玉釀好不熱鬧。
很快地我視線追著另外一樣東西跑,黑色的身影快速穿過好幾個監視畫面往偏僻的辦公間而去。
我認出了房間外的保全,仔細看那身裝扮──是獵兵!
黑色人影我也並非一無所知。
比我印象的更成熟一些,若隱若現的黑薄紗禮服緊貼那纖細身軀,甘願讓長髮和禮服覆住那無瑕的皮膚,儘管外表與氣質不俗卻讓自己好像隨時被黑暗吞沒,惟獨那微亮的赤紅雙眼像業火般在其中燃燒。
「卡爾思……這個影片到底是什麼意思……」
監視畫面也有個人循著她走過的路匆匆跟上去,看來是個小孩子,可能在找卡爾思可是一直迷路……畫面放大後我無法再說出什麼。
心臟揪了一下卻好像阻斷了一切……脈動、思考、理智。
那是我嗎?
髮色和瞳色相當清楚,畫面中的我還穿著小號執事服,上衣別的盾獅領針確實是舒奈亞家的象徵物。
我看著自己在大樓裡打轉然後被獵兵攔下後趕到別層,可是那焦慮的神情好像之後會發生什麼壞事,不死心地跑到從別的房間爬通風口。
監視器拍找不到我的行蹤,奇怪的是也沒有卡爾思進去的那房間的錄影。
而後獵兵帶了更多人往那房間過去,全副武裝的不像是單純的護衛行動。
直到巨大爆炸聲響轟然大作錄影漸漸被雜訊佔滿,真相沒入黑白粒子中。
「那時我十歲……我怎麼沒有這段記憶?」
「我很遺憾,也無法為你解答。」清雨一揮消去視窗。「這是從Terra資料庫裡調出來的,她確確實實有在監控一切,只是程式終究是有極限的。」
他現在的話我很難聽進去,就算證實了Terra的能耐可是我不懂的事情反而更多了。
「還好你沒有告訴Terra自己的事,資訊更新的話你可能會有不少麻煩。」
「是那個系統提問嗎?」我當時沒去理會似乎是好事。「她沒有我的資料?」
「對,難以置信吧。」
這讓我想起之前清雨說過,我也是他想幫助的人,而他循著Terra的資料發現了我。
這個領航員有兩個職能,全面監控和遊戲運作,假設她在監控部分運行了許久,而降神顯示器應該是比較新出的硬體卻和她的程式相容,是不是表示她有更多功能,只要有權限和設計得出硬體的話,譬如……讓人的意識和身體分離?
「Terra沒有被完全控制,官方和你都只有一部份權限……」這樣對一個完全程式來說會不會太過自由了?居然沒有人接觸得到她的程式核心?「清雨有多少權限?」
「這個嘛……」清雨尷尬一笑,看來他想做的似乎目前都做不到。「至少這樣還是沒問題喔。」
一聲彈指我被強制變回了精靈龍姿態落在石頭上。
「別鬧了!」
「哈哈……」清雨把我抱了起來,當我看到他的表情時不像是在開玩笑。
人是笑著卻感覺得到一點無奈和難過。
「修咪……」
「抱歉,你今天很累了還讓你去想這麼多事,剩下的還是等下次吧。」
他的手指順了順我的鱗片,人的指腹真的很柔軟舒服。
不知怎地我覺得需要安慰的不是我是他。
「你的同伴在找你的,是時候該走了,快回去大家那吧。」
我確實被今天所知道的事震驚,回去以後我也會小心打探,那是我曾發生過的我會自己弄清楚。
只是這樣我更不懂了,清雨為什麼說要幫我呢?還有他真正的目的好像不是破壞那麼單純,以我對他的了解這樣的用詞好像有點誇大驚悚,明明實際上是個溫吞老實的人。
他說對了很多事我很不甘心,可是我今天真的累癱了。
他說下次還會再見那就一定是真的,現在我信了。
■■■■
「噫呀……大哥和真澄今天怎麼會搞成這樣呢?」
艾兒想靠近又害怕不已,他努力忍住視覺傷害或是拔槍打一發的衝動,雖然角色外貌像被病毒啃過一樣,柳生依然是柳生。
「這真的@k8是說來x9^話長……如果你想知道的話。」講話偶爾帶著雜訊還會破音,無奈柳生也沒法說清楚。
「今天先不了……」艾兒也很識相不再勉強柳生。「真澄的狀況真的很糟嗎?受傷昏迷又沒辦法登出遊戲?」
「真澄%pt/6的傷早u#恢復得差不多了,是因為他太久沒有出來我才u?$G是上線確認,他果然不會那麼安分。」
「到底真澄跟大哥人在什麼地方要弄得這麼麻煩啊……大哥想幫真澄穩定下來然後下線我懂。」說著說著艾兒再看一次柳生後也開始懷疑自己說的。「大哥的破格到底是……」
「異常t:^2?登錄加上連線不穩。」
如果手邊有顯示器他也就不用如此克難,為了爭取時間硬是拼了一個能勉強登錄的破爛硬體強行登陸,而且有夢的異空間要網路連線本來就不容易。
「那現在要我把真澄帶過來嗎?有什麼要幫忙的就快說吧,抓緊時間!」
柳生只能祈禱真澄應該跑不遠或是Terra會把他帶來,可是現在情況有異,找到人是一回事面對又是另一回事,他料不到在這種狀態下真澄在胡思亂想什麼。
滿是樹木石頭的上坡路並不好走,但在收拾完這些事前柳生怎樣也不想休息。
「艾兒,有事su#你可以幫忙。」
「我盡力!」
「去拉仇恨x*。」
「噫?」艾兒的笑容僵硬了。
「把這附近的魔物Ai^j$拉得越遠越好,小心別漏lo4了也別打死,打死會重置的,隨便去哪棵樹上待著射射空包彈讓牠們別亂跑。」
「噫……」這次艾兒爆汗。「這樣也要拖二、三十隻,大哥不能幫我一把嗎?」
「我現在的異常紀錄還好,稍glJo^微對除錯小組施壓gIu*他們會放過的,可是影響到AI我的角色ril#nk$d可能會被砍掉,這個角色必須留下。」
「噫……」
「不是要抓緊時間嗎ru(a*?快快快,先對那邊的魔蠍來一發再說。」
朋友有難不能不幫,可是拖了火車不能打、還要用很枯燥的方式牽制住牠們的工作讓艾兒感覺精神分裂。
再糾結下去會沒完沒了,艾兒咬牙對著附近的魔蠍打一槍後含淚跑走。
「噫啊啊啊!大哥要加油啊──」
讓艾兒這麼為難柳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相信艾兒有辦法拖火車只要艾兒別手癢痛下殺手他就能爭取到更多時間……更多對話的時間。
「別躲了@ji#xK快出來。」
■■■
我以為已經用精靈龍的模樣小心藏在石頭後面了沒想到還是被看穿,就算切換到了亞人型態我也不太有把握要跟那個……看起來像是大哥的移動馬賽克對話,接觸到的東西都扭曲了,不過他還跟艾兒在一起應該是大哥不是Bug吧。
「有好一點@u0#了嗎?」
他說話有雜音,勉強能聽清楚。
「啊……嗯,大哥怎麼在這?」
「看Terra有沒有把!*#Su#你照顧好。」
「大哥果然也知道Terra……」今天得知的事實實在牽扯到太多人了。「打從一開始降神就不是普通的遊戲。」
大哥不如我預期的在第一時間否認。
「程式和神經動力的東西我沒辦法介入,不過牽涉到二心子的話……」搖頭,連我自己也不想談這部份於是改變話題。「官方早就知道會有攻擊吧,對於虛擬毒品、意識分離、網路攻擊都消極回應全是因為──這個領航員。」
歷經了這麼多事故後她依然屹立不搖沒被病毒染指,已經高端到近乎異常了。
「還以為你知5@l$道了什麼,到頭來還是一無所知。」
「你根本不懂!」大哥蠻不在乎的態度讓我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降神早就走偏了,我見過、經歷過那些異常!」
甚至差點被壓垮,所以跟著齊克他們去鑽石大陸讓自己冷靜。
「它影響著遊戲外的世界,這就是你們這些聰明人、精英想要的嗎?去他的科技進步!」
「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少數完整的話聽起來像是辯解。
「我不知道其他人和二心子們怎麼看,或許真正動搖的只有我而已,至少你那蠻不在乎的態度確實讓人印象深刻,我很不甘心但也不會就此罷休的。」
相處了半年多結果我們不了解彼此……我對自己很失望,所有人在降神中各取所需時我只是喜歡上了它單純的那一面,自己對它不了解而受傷這怪不了別人。
我會脫離迷離狀態的但是我不想看到大哥,官方GM、降神設計者之子。
「真澄.舒奈亞──」
「靠!」調頭沒幾步大哥那吼聲引馬上起了我的注意。「有點網路禮儀好不好!別那麼沒品在公開頻道叫我全名啊!」
心情全被這個人弄得一團糟!
「閉嘴,是哪個白痴角色名字用真名的!」得理不饒人,他這樣用力吼反而雜訊都沒了。「你這人他媽的有什麼毛病啊!」
「誰有毛病!你才有毛病啦!」
穩住角色破格,大哥深深地吸了口氣後凜然笑著,接著從嘴裡蹦出來的東西可一點也不符合這颯爽笑容。
「你那弱智的心智圖看得我智商都掉光了!玩個網遊沒實力還到處惹麻煩,草包!用科技兩個字就把那些複雜的專業草草帶過你也太輕鬆了吧,你知道AI和神經動力有多複雜嗎,還有背後的責任歸屬難道你一個高中生說了算?土包!我看你連對二心子世界的情況了解也是半桶水,你知道你今天差點被殺掉挖出心臟嗎,腦包!不關你的事硬要來攪和、別人受傷還幫人坦,想幫你也不是不幫也不是,搞不懂你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妖精嗎!」
「噫……!」被大哥的連珠炮嚇到腰軟了。
「複雜的事被你說得很簡單,簡單的又被你搞得很複雜!」
「你到底要留我還是氣死我啦!」幹嘛每次對我都不留一點口德!「現在信任關係已經鬧僵了,我的二心子身分又是個麻煩,我不會再作為一個玩家待在降神的話說這麼多做什麼!」
「理由再簡單不過了!」
剛剛怒吼那一大串大哥的角色差點就要消失,但他穩住了。
「當然是喜歡你啊。」
看到他抱胸踉蹌一步時以為要不行了,反而露出了我從來沒見過的表情。
即使畸形扭曲也像不要命似的全神貫注在一句話中。
連結異常下他滿頭大汗了也依舊笑著。
溫柔且安詳好像一切將要終結,無怨無悔。
那笑容好像也已預知到隨之而來的爆炸,半身斷面與編輯模式相同的藍光清晰可見。
我歪頭看那傾斜要倒下的身體,積在眼眶上的溫熱液體也從眼角滑下。
「敬告,第十八次掃描結果完成,亞人玩家真澄即將在兩分鐘後退出遊戲。」
想跑到大哥身邊時亞人型態突然被解除,我摔到了地上,太過驚恐結果變成邊滾邊跌過去。
「修咪……」
大哥的瞳裡雜訊不斷,這個角色已經損壞了。
推了推觸感生硬的臉頰,我希望他能起來、想看到他起來。
他是在什麼情況下連線的我完全沒考慮到,而剛剛說降神會造成實際影響的也是我。
這不會是真的吧。
「修咪……咪……」
再推一次看到他的眼皮闔上看起來像睡著了一般,就算只有一點點的反應也讓人安心了些。
獵兵跟圖書館什麼的早就拋諸腦後了但大哥一定要沒事。
我蜷起身體緊靠著大哥聽Terra倒數,我們會回到現實一起醒來。
第九十八章 亂絲糾纏 (面子與裡子失了一個都不算好啊)
不管是閉上眼還是醒來,我們都緊靠在一起。
不知為何眼睛久久沒辦法聚焦,或許是疲憊與受傷又或者是今天所經歷的一切太過衝擊而難以保持自我,不過再怎麼猜測到最後總會面對現實。
纏繞彼此雙手的線和環著自己的溫度似乎不是在做夢,讓手探上去感覺到對面傳來一絲微弱氣息心裡總算是放下一塊大石,見到那總是毛躁亂翹的頭髮時還放心地笑出聲。
這輕輕一動牽動到許多東西,身上的感應貼片剝落後要從打結的電線中繞出來可不容易。
想坐起來有點吃力,可是能沐浴到晨光感覺很棒,我們共同經歷了那奇妙漫長的一夜,總覺得好像很久沒接觸到陽光似的我捨不得離開這位置,沙發床也是床,如果再放倒一次可能過很久才起得來。
看了看周圍,大家都沒事。
除了獵兵以外我看到大家睡在附近沙發床上一個也不漏,甚至淬火和沛兒也在。
我再一次確認旁邊,拼裝的機械碎片散落四周,大哥蒼白疲倦的樣子不比其他人好,在降神時親眼見到大哥的角色爆出火花而那傷害也確實反應在本人身上,眉尾附近的燙傷已經有些脫皮狀況,所幸沒有致命傷但眼下情況也稱不上好。
「大哥……」快想想辦法,去附近櫃子搜刮藥品什麼的,不做點什麼不行。
「真澄哥哥。」
因為大家都還沒醒,我忘了還有其他人在。「是梅梅啊……」穿著大尺寸圍裙的她頭頂著餐盤站在我身後。
「真澄哥哥,怎麼了嗎?」
我原本想跟梅梅提議搜集館內的藥品還要看一下大家的狀況,可是我一回頭──大哥已經被有夢爺爺拖進他的空間縫裡,還揮揮手好像說一切交給他處理,梅梅居然也揮手回應他。
讓梅梅習慣這些詭異的事好像也不太好吧……我的天。
「夜遊玩太累?」梅梅把切得不太漂亮的總匯三明治和奶茶遞給我。「梅梅做的唷。」
聽起來昨晚的事有夢告訴梅梅其他說法,我們也確實熬了一夜,只是這大概是我所知道最要命的夜遊。
「虹也有來過嗎?」吃到了之前沒有的食材,照理說會給圖書館送物資的應該只是有夢爺爺熟識的黑野家,似乎在我們不在的期間這邊還是有人照料,梅梅沒有被牽扯進去是最好的。
「嗯,有來過,可是送東西過來的是虹也的妹妹,說是順便來把她哥哥帶回家。」
「原來他有妹妹啊。」以湊和祈理的經驗來看,我覺得妹妹應該擔心被虹也盯上的二心子勝過哥哥跟二心子混在一起。
「有夢爺爺說要先把真澄哥哥餵飽,這樣大家的早餐就有著落了。」
「沒得休息啊……」裡面我的身體恢復得最快,此外還多了三個二心子需要看照,不知道能不能拜託有夢爺爺讓他們待下?
總匯咬一口,一團混亂的思緒被淨空沒有再去想著怎麼辦,大家都知道該怎麼做,徬徨猶豫就自己在一邊看著辦,所以才學著自理生活和自處,學了怎麼填飽肚子然後提起精神面對接踵而來的問題。
廚房已經有人在整理新食材,不知道這只是慣例的工作還是他跟我想得一樣。
「早安。」
「早。」我也跟天堂道早安,現在見到每個人都有好多問題想問,偏偏又說不知從何開口,不過有這麼多新鮮食材能弄個豐富的早餐也好。
「你們今天就會離開了吧?」
「嗯,夏納哥一向按計畫行事。」
我想最主要的是──打探設樂圖書館的秘密本來就不是我們的初衷,二心子的有夢爺爺經營這地方,它神秘又有相當強的防衛性,事實上這裡發生的各種狀況我們都無法招架,而且感覺像被測試了一番。夏納哥是明理人大概也會認為此地不宜久留。
「咖啡豆,這個好!」我想肯定有不少人需要這個。「磨豆機、磨豆機……」
「這個。」梅梅找到的是手動磨豆機,不過有事可做這倒是讓她很樂。
「介意我給其他……外部的人做早餐?」淬火他們本來就是非法入侵,可是既然獵兵沒有帶走他們,那麼圖書館這邊又是如何?
「早餐想好要做什麼了嗎?」彷彿知道事情始末,天堂毫不在意這些。
大家的口味我實在找不到個統一性,現在又多了其他二心子……有專門針對二心子的養生料理嗎?
「餅吧。」
「我也覺得是餅。」天堂點頭。
有鬆餅粉和餅皮的話只要弄些配料大家要甜要鹹隨自己高興。
還以為食物的部分我們會很有話聊,結果天堂今天很安靜。「天堂,昨天晚上……你也有在另一個圖書館嗎?」話才剛說完就聽到刀子落地聲,扭頭一看天堂切到手、萵苣也染血了!
小助手梅梅很盡職幫我們弄了醫療箱來,到底是什麼力道傷口都見肉了!
「我沒事……」
倦容中擠出了一絲微笑,不知為何總覺得有罪惡感……我們在另一邊的圖書館鬧成那樣他善後應該很頭痛吧,畢竟他和紫惠是館員。
「看,好好的。」他又強調了一次,還用受傷的手比了個V。「很快就會恢復。」
他跟我一樣是體質型的確不用太在意這種小傷,破傷風針大概也不必了。
「嗯──」
「怎麼了嗎?」
「天堂是不是有什麼地方變了?」一直盯著別人看不禮貌可是那份違和感實在讓人心癢。「眼睛顏色……」是從藍變綠了嗎?
這次他笑而不語。
雖然一次也沒問過天堂的Second到底是什麼,體質型本來就是和身體變化有關,我這樣大驚小怪的大概看起來很傻吧。
我們又像沒事一樣繼續煎鬆餅和料理。
「天堂,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以此為起頭,天堂依然不停在削馬鈴薯皮卻也點頭同意聽我說話。「那晚,我發現我的記憶障礙對影響生活如此之深,二心子的事竟然錯過了這麼多。」
如果、如果Terra的紀錄千真萬確,分歧應該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我不禁想像了一下沒有被舒奈亞家的各種可能性,加入「三色」中的一色、入籍研究所從零開始,有可能像是淬火他們那樣成為前線戰鬥員,身旁的朋友夥伴就不是我所知道的大家。
一切都將會不一樣。
「你有這樣的想法的話我想情況已經不同了。」他規律俐落地削皮時邊這麼說。「記憶障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對二心子來說只有輕微跟嚴重的差別,畢竟這涉及了個人身世,讓普通人和二心子兩者有更多區別對『中央』來說更好辦事。」
針對二心子的制度和懲處體制,我已經親眼見過了,二心子明明是被歷史歸類為感染者卻有許多不合理的高標準。
「中央」百年來的內部矛盾我還是沒辦法理解。
「那『名字』呢?」這個部份只算是好奇。「自我有記憶以來就叫『真澄』了,可是我卻知道這不是舒奈亞家和醫生取的。」
「通常我們會自己取名字或者透過父──」天堂欲言又止,想了一會兒他改口:「還是自己取名比較多,研究所取的名字是可以改的。」
「所以『天堂』這名字也是自己取的?」我這一問後他突然停下動作,多嘴是我不好,可是他現在的表情到底是驚訝還是生氣?「抱歉抱歉!居然問別人私事!只是不知怎的就很想知道天堂的事……」
「不……這個名字很久以前就決定好了。」他手指指著我這邊但我左看右看都沒有其他東西。「有人問『樂園應該如何打造』有人說『要像天堂一樣和諧寧靜』。」嘀咕著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意思的句子,不過他好像很高興的樣子。「我也說了無聊的事了。」
「完全不會喔。」我把鬆餅翻面,鬆餅散發的香味讓人想趕快給它沾蜂蜜吃。「『讓所到之處皆是天堂』的意象感覺很棒啊,雖然這是我自己解讀的。」
意識到自己好像說了難為情的話,奇怪的是,天堂他……好像臉紅了?
一隻手捂著半張臉也掩飾不了,天堂的表情令人印象深刻。
「抱、抱歉,我想到還有事得去處理。」他掛好圍裙,離開前又停下了腳步。「我沒有生氣,只是太高興了。」
「天堂──」快忘掉那些羞恥的話啊!
「真澄哥哥煞到人家了。」斯條慢理地磨著咖啡豆的梅梅也聽到了整段對話。
「別亂說啦!」
「真澄哥哥真的很介意自己是二心子嗎?」問歸問,梅梅也沒等我答案的意思。「梅梅完全不會介意。」
「我知道,梅梅是善良的孩子。」
有她在就覺得比較能靜下心了。
剛才和天堂聊天的情景看來肯定有些滑稽,不只是因為感受到衝擊的那一夜,累積的心事本來就不少,明明是很認真地在說,邊做菜邊講這些好像在聊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一樣。
我真的是這麼沒神經的人嗎?
突然想到了大哥說的話。
我們在降神裡笑鬧那麼久也是會嚴肅的,就像天使塵和灰燼之荒發生時,會斥責魯莽舉動會擔心彼此安危。
我想那一長串怨言是真心的。
──當然是喜歡你啊。
可是這個也……是真的?嗯?以我們的交情說假話完全沒有意義啊?而且這也跟二心子的事根本八竿子打不著!如果這是真心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變這樣的?我們之前的關係又是算是什麼?
盯著旁邊奶油南瓜湯的鍋,湯上面的奶油旋轉紋路就像我現在心境一般。
「真澄。」
我認得這聲音,所以聽到這一聲進耳時全身瞬間僵硬,心思和心跳全亂了,我甚至是握著平底鍋轉身──
一旁的梅梅也嚇到了,要是大哥沒閃開就是二度傷害。
大哥臉色發白,看著我拿著平底鍋說不出半句話。
我趕快關掉瓦斯放下平底鍋,不然他又會大罵我頭殼壞掉。
「沒事吧?」額頭傷口包緊緊的在問候我這個活蹦亂跳的。
「沒事,大哥才是……」沒罵,我反而覺得不安,很怕大哥哪裡反常。
看他手伸了過來就像平時那樣,可能是輾我太陽穴或摸頭。
不管是哪個我都把頭移開了,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也搞不清楚……
「我去叫其他人來吃早餐。」他嘆了口氣而後離開,我們的對話也就到此為止。
二心子的事我還可以花時間去了解,但大哥在想什麼我真的完全沒有頭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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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館長,讓我們打擾了這麼多天真是謝謝。」
「不會不會,耽誤你們行程我才不好意思,下次再來我會好好招待你們的。」
夏納哥不愧是舒奈亞家的長子,沉著穩重,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招呼我們收拾好東西還跟館長客套幾句,那一夜對大家影響了多少似乎沒有辦法從表面看出來,我也只知道夏納哥行李多了一本書。
「終於要逃出這鬼地方有沒有很高興?」紫惠代替忙碌的天堂來送行,館長在這她也直言不諱。
「不是逃啦,下次還會再來,我會好好走過來。」我會害怕這裡嗎?已經知道了設樂圖書館的異常之處後我沒想這麼多,畢竟這裡的館長是有夢爺爺啊。「淬火他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嗯──這用不著你來擔心啦,只要還有嚼草根的力氣總會找到辦法活下去,我以前的小隊可是很強的。」是形容得有點誇張但想像得到情況會是紫惠說的那樣。「你才是比較讓人操心。」總是活力十足的紫惠露出少見的苦澀微笑。「他們這次都累垮了沒法送你,不過你都依約來找我玩了到時候我換我去找你,還會把大家都叫上喔!」
「好喔。」以前的我大概會覺得這回答很不理智,可是紫惠和淬火他們已經算是朋友了吧。「大家要保重身體。」
保重身體──還有一個人更需要如此,大哥這樣暫時沒辦法回崗工作吧?
現在蘇西醫生在和他說話,不是醫生對患者的叮嚀,那是在說以前的事。
「妳是老蘇的妹妹?」大哥有一些些訝異卻又像是因為疲倦沒有更多反應。
「是的,只是一直忍著沒說,我怕會有不理智的舉動。」至於蘇西醫生為何改變心意開口可能是因為心態已經變了。「或許我會緊揪著你,像個瘋婆子一樣追問哥哥的下落和那個二心子的事,大聲嘶喊你當時為什麼不阻止他們,你們不是朋友嗎?」
「妳現在全都說了呢。」
「可是我現在不在乎答案也不想遷怒於你。」蘇西醫生笑道。「是我沒能力追趕他們,認為哥哥是身陷危險所以害怕自己也涉入其中,又無處發洩這份無力感。他是我哥哥……總是操心我的哥哥,知道二心子的世界是如此不把我甩得遠遠的才怪。」
「妳哥哥眼光好,挑了一個強悍的女人,就相信他們還好端端地安身在哪裡甜蜜吧。」
「做妹妹的有義務見過未來大嫂吧,如果找到了看我怎麼教訓他。」
「這不太容易,妳可要加油才行,有麻煩的話就聯絡我吧。」
「我會的。」第一次得到肯定與聲援,蘇西醫生很高興。
兩人有默契地笑著然後交換聯絡方式,我們之前的談話也應該要像這樣才對。
他們講話時我都看著那邊視線早被注意到,所以一結束他就轉過來這了。
我應該等他開口嗎?
「大哥。」
「嗯?」
「記得弄好的食物要好好吃完別浪費。」
「知道。」
「保重身體。」
「你也是。」
對話超乾讓人有點沮喪,可是我到底在期待大哥跟我說什麼?
「『柳生』修得好嗎?」
他眼睛睜了一下,總算是有些不同的感覺。「小事一樁,這點事都幹不好怎麼當『大哥』。」
「是啊……」明明跟平常一樣我卻更困惑了。
大哥沒有把我當成小弟或弟弟啊……
「線上見。」
「線上見。」他說完後好像還瞥了一眼我後面,那邊只有蕾姊而已,大哥也跟她揮手道別。
最後的招呼應該算是最自然的了吧,到零的老家前還有一段時間可以放鬆不去想這些。
可是告別這裡也不全是煩悶,跟大哥本來就是偶遇,這是超級幸運的事,可惜還想有更多時間一起玩和用那個天文望遠鏡,所以約好了下次再見還有再來這裡。行李的重量稍微比剛到這裡時重了一些,這一點點重量讓人有踏實的感覺。
大家行李放上車後霜因才跟上來。「夏納哥……想跟你商量一下。」
霜因乍看之下沒有異狀,他跟夏納哥討論時看起來卻又有些嚴肅。我注意到他把行李分成了大小兩包。
「咦──」從夏納哥的驚嘆聽來似乎是有麻煩事了。「這還真是突然……」
「怎麼了嗎?」
只是想問問情況夏納哥反而用古怪的眼神瞥了我一下,然後跟霜因說悄悄話。「被威脅的話就眨個眼,如果有收了什麼好處的話我再追加。」
「夏納哥……我都聽到了。」舉雙手雙腳發誓我什麼都沒幹啊!
「跟真澄無關,是我自己的主意,想轉換一下心情。」
「咦?這麼說……霜因,你要去別的地方嗎?」
「只是跟大家走不同路然後在羽捨嶺那碰面,濱海線和公車的時刻表我都查好了,估計傍晚就會到。」
「不行啊,我們已經跟零的奶奶約好了。」
「是有折衷辦法啦……」零看兩邊都很堅持於是提議:「約在某個地方集合再一起去就好了,中途保持聯絡的話我想不會有問題的。」
「謝謝……」有一個人答應霜因很高興。
「好、好,但是有附加條件。」夏納哥也不會那麼不通人情,只是希望能考慮周全。「要有人跟你一起行動才行,絕對不能落單!」
「那麼我──」
零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不過馬上就被夏納哥打斷。「你是我們的嚮導啊……如果我們真的太晚到還是得由你帶我們去見你奶奶啊。」
從零的反應來看我們見面要規矩點不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一批人到了一批人還在外頭亂晃會讓人擔心,霜因肯定也有想到這點才說自己已經做好計畫了。
隨行人選還沒決定啊,我一直盯著夏納哥,他應該知道眼前有個不錯的選擇。
「別盯著我啊!」他直接一掌掐住我半張臉讓我沒辦法用眼神施壓。
「就一起吧。」
「好耶!」霜因都這麼說了我當然很樂意!
「給我等一下!」蘇西醫生把零揪過去說了下悄悄話後兩人再把背著小包包的梅梅抱過來。「也帶著梅梅吧,不然沒辦法跟伯父交代。」
「喔……對!」
霜因和醫生兩人像是交接聖火還是僅次於生命的東西一樣。
「你們要保持聯絡喔,仙人掌君會刺也給我開著電源。」上駕駛座後夏納哥也不忘再叮嚀。
零和蘇西醫生也上車,只是引擎啟動前她好像想起了什麼。「不對啊,我也可以跟著小因他們,有個年長的比較──」她的話被打斷是因為零抓住了她想開鎖的手。
「別丟下我……」
他們怎麼搭個車看起來這麼糾結啊……
「不行,零彥很會暈車需要有人照顧啊。」說到這點夏納順手給後座多放了幾個嘔吐袋。「妳之前還很堅持要還車不想來回都開車不是嗎?」
「可是……有蕾啊!」
「人家要在路上補眠,到時候我會幫小西多提幾包行李的。」
雖然我們的行李大多是換洗衣物,說多不多說少還是得要多幾隻手幫忙,這部份麻煩他們操心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引擎發動時蓋過了蘇西醫生的聲音,揚長而去的排氣煙隨風而逝,她欲哭無淚的樣子怎麼比我們跟圖書館的朋友告別還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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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記得……」
「他全記得……」
一樣表白兩樣情,兩人的反應同樣消極。
原本對彼此抱有競爭心,在想互吐苦水時反而像是好朋友一般。
天堂麵包刀切總匯切到一半後來乾脆放棄直接把刀插上去當牙籤串,就這樣把整盤總匯端上桌。
「你這傢伙到底哪裡比二心子好?」
真澄不記得人柱能力運作的那段時間,心思全是降神發生的種種,顯然天堂對於騎士與主人的羈絆太過自信,而且影生對真澄的看法也錯了,真澄並不是只專注於二心子他還是有在意的人。
「呃……四肢健全、前途無量?」影生專心敲投映鍵盤修復資料時下意識地脫口,他自己覺得這並沒有什麼嘲諷意味。「你也很奇怪,都深度共鳴建立連結了怎麼不跟他走?」
牢騷的背後他們倆的行動卻是矛盾的。
「雖然被稱為『騎士』但我們重視的不是『忠誠』是『情感』。」服從人柱主是理所當然,這就像本能或既定程序,只要有令絕對執行,從來沒有騎士會質疑天賦使命。「有主從像是朋友也有像茉園那樣把彼此當伴侶的,紀錄中也存在著靠互相傷害維繫關係的人柱主和騎士。」
影生很清楚,二心子中這最特殊的十三人有著與其他二心子不同的獨立生態,他們的感情會牽動到別人的性命或是整個二心子世界──但這些都不影響他對天堂的看法。
「你想『獨占』。」他最不爽的就是這點,真澄不是什麼人的所有物。
「至少我沒扭曲到把他弄殘監禁。」天堂若無其事地用殘酷史實來替自己辯解。「他是我的第一個主人,即使更替我也會永遠珍惜這份感情。」
「還是會服從別的主人啊……」
騎士本就是人柱主碎片的副產物,有強大武力與的防衛本能,六人都相當忠實能幹但嚴重排外,死去的人柱主碎片轉移時騎士勢必會追隨下一任人柱主,對於前任主人,最初之人只允許他們擁有最低限度的哀悼之心。
騎士的命也是命,只能順從被設定好的人生影生覺得有點悲哀,卻又有點羨慕這群不會迷失自己的人。
「他給了我很大的自由、對我的任性寬容,只要我能做對他最好的事這點分離之痛算什麼。」
影生感到一陣心悸,天堂已經想好後續要做的事讓他很焦慮,那個蠢到不行的告白反而讓他跟真澄的關係變緊張。
「具體來說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像是……」
「天堂啊啊啊啊──」空間縫從天堂的後方打開,有夢暴怒吶喊對圖書館的住人來說已經很少見了,他還把一團黑呼呼的東西往他的館員後腦門丟。「你怎麼擅自主張燒了圖書館的藏書!」
有夢稱為藏書的東西早已變成焦炭,似乎是有夢剛從火堆中拉出來的還有些熱度在,影生趕緊把一桌食物和電腦移開脫離戰區。
「這是正常流程。」
「胡說八道,這些可不是普通的藏書!是原管理單位只准我手抄的珍貴資料啊!」
涉及國家級別資訊的文獻並不只限於用電腦歸檔,「中央」想要調閱的資料總是會涉及機密,討厭他們我行我素辦事習慣的單位不算少數,卻又不得不配合,所以才有了設樂圖書館這個中間單位,唯有像有夢這樣會謹慎與「中央」相處的遠鏡,對方才敢將珍貴資料託付給他,既能預防資料被濫用又能拒絕「中央」的直接請求。
至於手抄文獻的麻煩是眾所皆知的,連冷靜的有夢也會因此被磨去耐心。
第一麻煩的是數據類,要仔細算好位數一個小數點點錯都不行,諸如航海紀錄、貿易紀錄等等──被燒了。
第二麻煩的是歷史類,字多就算了,有附圖的還要請原單位處理,跑審查流程到書籍入庫讓人等到天荒地老──被燒了。
「泛黃、脫頁、蟲蛀、文字模糊──這已經到了協議中的複抄標準了,要確實毀掉原件再重新寫過,畢竟攸關國家安全與圖書館的信用,若館長認為這是已經沒有入庫必要的書,就向『中央』回報便可省去麻煩。」天堂理直氣壯地反駁,抄書至銷毀複抄他也經歷過,更何況這些全是有夢教他的。
這次唯一的問題就是他沒有給有夢審查書的狀況擅自銷毀,儘管天堂已經是熟練的館員會有自己的判斷,但有夢仍有疑慮。
因為有夢也知道那一晚出現了天堂必須服從的更高等的存在,他已經不在是專注圖書館工作的館員。
天堂當初為什麼學編修書籍,正是為了獻給主人必須了解的情報,甚至那些被隱藏在檯面下的訊息,不能輕信花言巧語、不能被人利用,大家不願透露的關於人柱封棺和二心子的事可多著。
影生不得不佩服天堂,留在這裡操作情報會帶來更多效益,他並沒有放棄這些去追隨主人。
那麼燒毀的資料那些會和真澄有關嗎?
影生有許多推測,他一直在想天堂有沒有可能知道真澄以前是什麼樣的人。
要是獵兵回報「中央」這裡發生的事,他們很快就會派人來查的,然而天堂卻是是一派悠閒地坐鎮此地。
「你不擔心『中央』的反應嗎?」影生盡量表現不是很在乎,他一點也不想模仿天堂的思維。
「這點說來也很妙,對吧?館長。」碳烤藏書已經什麼都不是了也不成話題,下場就是被掃進垃圾桶。「司書投票……館長投贊成票吧。」
一句話便讓剛才還在大聲嚷嚷的有夢安靜下來了。
「是……又怎樣。」對於「中央」大事他的回覆看起來有些小孩子氣。
司書為管理倒退時代以來的Terra所記錄下的資訊,無差別且不分善惡都被她記錄下來供司書調閱利用,任何一位司書都握有「中央」成立以來的歷史資訊,有嚴肅迫切的大事件當然也有醜惡泯滅人性的部份,哪怕一個準司書都能窺探到史書外的真實。
Terra靠設定好的準則揀選司書人選,人事同意權在高階議會成員手上,像是遠鏡有夢、人柱祿、騎士茉園以及騎士天堂。
「我沒有主人時沒有投票權,所以我放棄投票,讓『中央』將重心放在『司書』身上,不管第七人柱的出現與否他們肯定會關注『司書』,畢竟做了最多不可告人的事的是他們啊。」多少抱著看戲的心態,但天堂對能讓「中央」吃鱉的新司書仍有些期待。
「司書啊……」這個詞讓影生有懷念的感覺。
「景生景生景生景生景生──」像是套好了一樣,天堂交代完自己的事後便輪到了影生。「景生!」
背後的壓力把影生往桌子推,突如其來的衝擊壓得他差點吐出早餐。
「都改名字多久了……」
「景生比較好聽啊!還是要像小時候一樣叫小景?」茉園趴在影生背上伸手去拿撕了一小鬆餅來解嘴饞。
兒時毫不顧忌互喊小景與小茉已經是過去式了,而且茉園年齡比他大他也不會再這樣叫她。
「回來時跟我說一聲嘛,好久沒看到你了,好開心。」那甜甜一笑早讓人忘記了她先前的粗魯舉動。「回去前一起去買東西吧!」
「等我忙完。」影生也很高興看到她,只是太熱烈回覆茉園的話接下來可能會沒完沒了。
他的印象中茉園是像柯基的犬系女孩,頭髮蓬鬆又蹦蹦跳跳地到處跑,一點點小事都會有反應,不會掩飾自己心情活潑又奔放,以前常常玩在一起都是影生先累倒,就算她已經心有所屬影生也不會討厭茉園。
「悶騷鬼,好久不見呀,是在爺爺那被欺負才逃回家找大姐姐安慰嗎?」
「妳也很久沒見啦,色情狂魔,有病快去吃藥別放棄治療啊。」至於設樂祿可就讓影生頭疼了,不管何等猥瑣變態的稱呼她都當成讚美一樣自豪,他都已經想不出更高級的稱呼還一直被拉低格調這點讓他相當無力。
祿看到兩人貼得很靠近於是她把茉園叫了過來。
「豐滿的翹臀,我的!」
祿拍了茉園臀部,聲音響到在場男士們都覺得難為情。
「挺拔的E杯美胸,我的!」
魔手拱起貼身襯衫下的酥胸,宣稱這是自己的所有物。
「快讓她閉嘴……」天堂心想,他現在很需要治癒的主人在身邊。
「小茉快動手……」有夢很慚愧自己無能竟教出了這樣的妹妹。
「茉園,妳不反擊一下嗎?」看到從祿指縫間擠出來的柔嫩胸肉,影生真心建議茉園別太寵自己主人。
「這就是不想跟我相親相愛去死的懲罰!」
聽到祿還在記恨投票的事讓茉園有些心痛,祿已經不想再忤逆「中央」的意思了,如今她和有夢成逼祿反抗「中央」的禍首,至少她會盡力別讓她再有失去至親的痛苦。
「太過反應她會得寸進尺的,如果能讓她失去興趣的話當然最好……」過來人則認為不反抗是最好的反抗,茉園知道祿的好色沒幾個人奈何得了她,但她也不會真的當眾幹出妨礙風化傷天害理的事。
「沒人能治她嗎?」天堂在這當館員幾年間,從來沒有在蒐羅了龐大情報的設樂圖書館找到這問題的解答。「主柱呢?」
「卡爾思見過她後花了好長一段時間去研究男性的擬像。」
主柱卡爾思大半日子都已女性面貌示人,因為一點小小的意外讓她改變了想法,影生隱約想起來有段日子她不斷換新形象跑來請教他是否有男孩子的感覺。
所以說人柱設樂祿的色魔天性有多難纏可怕?是連現役人柱都會退避三舍。
「你以前喜歡的人居然選擇這傢伙安身啊……明明根本沒建立連結。」天堂從騎士的觀點來看,他一直覺得這樣的茉園很奇怪。
茉園是因為受到感召才離開家人朋友,在找到祿之前五柱早被拔除能力。
然而身為自由人的茉園依然待在祿的身旁,沒有選擇影生。
「喜歡上有主人的騎士,現在又要搶其他騎士的主人,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某方面來說天堂也對影生不屈不撓的精神有幾分敬意了。
「金色的水兵,還有一個獵兵女孩也很喜歡他。」身為代理監護人的有夢對影生的情史可暸若指掌。「不知道這家族的基因出了什麼問題,我常搞不懂他們是眼光太好還是太差。」
「我才不像那老頭!」
錫生對主柱卡爾思的熱烈追求還未停止過,對影生來說每天見到老妖怪追求二心子的怪物就像噩夢一樣。
「喂喂,你們不把這邊放在眼裡也太沒意思了。」果真如茉園所言,她只要膩了就會乾脆收手。「不過影生啊……」她湊近看好久不見的面孔,腦袋想什麼那不安分的手就會做什麼。「哎呀,幹嘛假裝自己不是男人呢──」
影生拔了一顆RAID碟砸祿反擊,這是已經是他手邊最有威力的金屬鈍器。
「妳已經飢不擇食到連男人也要非禮了嗎!」除了鄙視還是鄙視。
有夢從手機中找到一支比警察專線還有用的號碼。「喂?小頁嗎?」
「『我是。』」
「好久不見,是我有夢,我想跟你說說祿啊──」
「等等!等等──等等!」祿以為有夢是想嚇唬她,可是聽到話筒另一邊的回應後她不顧一切把手機搶過來。「喂?頁哥?不不不,才沒有給有夢添麻煩和欺負茉園,我有做好孩子,唔──真的真的!」
設樂祿以前很聽大嫂安小姐的話,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弱點,就是她的另一位兄長。
明明只聽得到聲音看不到人祿還必恭必敬地正座聽電話,彷彿對面傳來的是聖旨一般。
「好了,我是真的有正事要跟他說。」有夢拿回了電話,發覺大家像是在等待什麼一樣盯著他。「大家差不多該散了吧,不是都還有自己的事嗎?我應該會忙到晚餐時吧,到時候小湊他們也差不多都回來了。」
圖書館的住人們視無血緣的彼此為家人,每個人都有不普通的背景,嬉笑打鬧後他們都沒忘記那一夜看到了什麼,各自懷抱不同思緒等待真正的改變到來,或許到時會產生歧路也說不定。
叩叩。
今天圖書館的木門又被敲響,好像自從真澄他們來了之後沉悶的圖書館都活了起來,樂子不斷找上門。
「天堂,去開門!」有夢招呼天堂去做館員該做的。
「如果是『中央』就讓我射爆他們,如果是祈理我就要好好欺負他。」
茉園苦笑,她覺得正常詞語由祿說出口好像聽起來都有那麼點猥瑣。「那小湊的話呢?」
「先舔再說。」
有夢捂著話筒,這些下流的話還是別給人家聽到比較好。
在鬆開前他瞥了專心做編碼的影生,本想以長輩身分跟他說些什麼但看到那專注的身影後,他知道老人家不必再插嘴年輕人的事了。
「喂,小頁還在嗎?嗯嗯,有事情想問你。」
設樂圖書館的空間魔法師站在護欄上,從五樓高的地方一躍而下,沒有讓人聽到任何殘酷的破壞聲響,彷彿魔法一樣只有愉快的談笑聲迴盪在知識之海中。
「你對新弟弟有興趣嗎?」
小劇場 難得機遇 (「綠色的星星是你跟真澄說的嗎?」)
設樂圖書館專門管理倒退時代至今「中央」指定收藏的資料,當然為了不要讓這棟建築太過顯眼他們准許管理者做些修飾,得到允許的有夢才在館內不斷添加一般書籍,可是在網路與科技發達的時代,不分男女老少不需透過書本就能輕易獲得知識導致圖書館一直冷清。
會造訪設樂圖書館的大多都非尋常人,以此為家的影生早就習慣這種事了。
他聽慣了大鐘的聲音,等發覺有打鬥聲或東西碰撞聲把它蓋過去時他知道有夢又有客人了。
在年底前「中央」露骨地刺探議會成員,圖書館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件影生早就料到有夢近期肯定有不少「客人」,沒想到這麼快就上門來,通常有夢可以處理得很好,因為有夢的Second很有「說服力」,影生只要閉嘴不干涉的話他就可以繼續專心在自己的工作上。
需要露面的麻煩事睦月已經幫他做了,所以他也遠端連線回公司接手做睦月原本的工作,機器與程式維護的細節安排下去後接下來的就輕鬆很多。
影生放公司的個人電腦裡有父親留下的資料,看到那資料夾時他便停下手邊事情。他有陣子常面對那些東西,每看一次裡面東西都只會讓自己更加挫折沮喪,而且充實了自己的知識技術後反而更不想正視它們。
沒有直接與Terra接觸就靠程式碼拿到大大小小的權限,那特別的思路讓大家更靠近被埋沒的科技巔峰期,等「中央」想再從這個天才身上多榨取一些東西的時候人家早就先踏進棺材毫不戀世,所以影生從父親那裡繼承的不只這些資料還有來自上層的壓力。
他知道自己是再正常不過的「普通人」,沒辦法跟上父親和爺爺的思維,他也擔心過度深入接觸那些東西他會變得不再是自己。
這些問題總是困擾著影生,起初還糾結很久不過長大之後比較懂得放手了,因為他還得顧慮身邊的人們。
為了一件還做不出成果的東西他耗掉了不少腦力,幸運的是有個為他著想的人準備的許多儲備糧食。實際見到冰箱裡面後影生甚至覺得那人有點做過頭了,食物多到冰箱門關上還會再被彈開,他記得只有颱風來臨時冰箱才會有如此壯觀景象。
把東西熱一熱後影生回到原座時,發現沙子飛濺的範圍越來越靠近他的工作區,無奈他也沒立場去跟對方說別打擾他工作,只好自己動手轉移陣地。
「真是麻煩的工作……」
影生很確定自己手沒空間所以用嘴巴咬著電源線走,所以他搞不懂那些內心話是怎麼冒出來的。
「『啊。』」
為了不讓電線掉下來影生仰頭,用眼角餘光瞥到上樓梯的人。
一頭的鵝黃長髮被褐色大衣襯得很顯眼,影生很直覺就想到對方是二心子。二心子大多都擁有纖細勻稱的身材,有一說這是Second作用下產生的體態,能迅速地改變身體結構、異形又青春長駐的病態美,不乏有人是因此厭惡二心子,但稱其美感有極高藝術價值的也大有其人。
不管是氣質與犀利眼神……常接觸二心子的影生一眼就認出對方是與稚嫩外表相反的成熟二心子,他直覺還是不要跟人家有太多牽扯比較好。
「喂!那邊的,你等等!」
影生拿著電腦設備走不快所以對方一下就超到他前頭。
「有事想請教一下。」
雖說人家是掛著善意笑容,影生也從他的肢體語言看出他的不耐煩,可是影生有時間可以耗,對方大概沒有。
「我是雪都……可以請你……幫個忙回答些問題嗎!」雪都扯了扯影生死咬著不放的電源線,他沒想到全圖書館的人都這麼頑強。「拜託!館長說隨便找個人問就知道,天曉得你們都這種反應!就算不想說我也要讓你們吐出封口的理由!」
影生鬆開電源線到護欄邊看,原本還好好的三個二心子又趴成一片了,對才剛復原的他們來說戰鬥還是有些勉強,不過影生從雪都的焦慮知道他們沒有說出圖書館所發生的事,這點倒是讓圖書館住人們對他們印象加分。
反正現在圖書館這邊並沒有任何損失,雪都夥伴也被最強館員打趴在地,如果雪都沒辦法靠口舌功夫問出點消息來下一個可能就會輪到他。
注意到影生視線的天堂將手指打叉叉的手勢放在嘴前,結果影生倒是回了個鬼臉給他。
「這麼快就有消息,你是哪邊的人來著?藍色嗎?」儘管影生想做些讓天堂困擾的事,可是他自己也得謹慎行事。
「藍。」知道影生是內行人後他也毫不猶豫報上背景,因為這趟本來就是辦公事,而且對潛在盟友不誠懇並沒有好處。「你在這地方做什麼?」姑且不談難開口的問題,雪都有了其他在意的事情。
「回家渡假。」影生踩地板兩腳強調圖書館對他有何意義。
「『家』?」
「館長是我乾爺爺。」
「你的成長環境還挺特別的。」
二心子覺得影生的成長背景有點不同於常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影生對自己也有同樣看法。
「你們有料到會有人來表示這裡不久前真的有發生過什麼吧。」雪都認為這點對話讓調查有了進展,自然就不會那麼容易放過影生這個相關人士。「說個題外話,我們之前見過面嗎?」
被雪都這麼一說連影生也在意起來了,影生也覺得自己對雪都不陌生。
「你手上那個是鬆餅漢堡嗎?」擔心影生把線索吃掉雪都就把他的食物拿過來研究研究。「厚鬆餅、萵苣、洋蔥、起司、雞腿肉……還有蘋果肉桂。這根本是『Laural』的邪惡菜單之一嘛!」
真澄本來就是那的工讀生,會做菜單上的東西沒什麼好意外的。至於味道是否真如雪都說的邪惡?兩個「Laural」的常客都知道這東西有多邪惡,時而嚐到肉鮮時而甜為湧上舌尖,味道不斷在口中變換,吃了那麼多高熱量的東西進肚子裡不會覺得飽甚至還會食慾大增。
和雪都情況相反,因為影生主要是下午時段去光顧「Laural」才得以多次避開這個吃了會上癮了東西。
「你也是那家店的常客?」
「所以你是老闆說的二心子客人?」等不及答案影生就先大咬漢堡一口,反正他們透過漢堡得到答案了。「世界還真是不怎麼大。」
「如你所知我為『藍色真實』做事,平常是做這個的。」雪都交出名片,他不介意在公事之外交些朋友,影生見狀也去翻出自己的名片夾來。
「私家偵探?」影生心想這真是個性十足又老派的職業。
「『降神Online』副總監?」名片上的各種資訊對雪都來說有點潮有點脫節。「你幾歲啊?」
「不碰菸酒、身心健康前途無限好的十九歲。」平常影生在說玩笑話的時候自己都不太笑的。
雪都沒有配合他的玩笑,他有認真觀察影生的舉動,高階電腦設備到操作速度與組織的技術人員程度相當,若不是這名片和自己的眼力,雪都差點就被影生吊兒啷噹的模樣騙到了。
「不過……網路遊戲耶?」雪都對降神也略有耳聞,只是他怎樣都無法喜歡虛擬實境技術。
「網路遊戲哪裡不好?」
「雪都對會動到腦袋的東西很感冒。」靜久撐著腰緩步上樓,他聽見了兩人的對話,在加入前也禮貌地跟影生點頭問候。「刀被沒收了。」
「沒辦法,這裡是圖書館啊。」原本雪都就是想藉騎士讓靜久長經驗,實力不如人他不意外,差距懸殊到戰鬥過程和事後檢討都不值一提的程度,反正在這裡只要遵守規則他們也能擁有相當大的活動自由。
「不是外行就是無知吧,我猜。」打完招呼後影生繼續敲著投影鍵盤,雖然他能一心二用但多說了那句話就顯得有些目中無人。
「你在說什麼啦!」雪都提高音量,他想讓影生知道那帶刺的話不管是針對他還是靜久他都會在意。
「遊戲是年輕人的玩意兒、虛擬實境會太過干涉人的思考能力……我想你應該不會有這些刻板印象吧?」為了給雪都留點面子影生剛剛還強調了這只是推測。「從『棕盒』那個兩條槓打一顆球的遊戲開始說電玩歷史的話,會是個非常非常長的故事。」
當初為了學習遊戲程設影生也是卯起來學習,他有理由得在短時間從最基礎的東西一路提升到虛擬實境,就算非他所願,好幾世紀份量的電玩科技知識也已經深深植入他腦海。他不需要別人來認定自己專業與否,工作被半桶水的傢伙如此看待他也不會發火,只有想把那半桶水腦袋填滿的衝動。
雪都也開始覺得不該在專業人士面前透露自己微不足道的見解,他本來就不在乎這些東西,現在他們卻立場調換換雪都脫不了身。
「虛擬實境系統才更能體現電玩遊戲原本的作用,就是訓練反應和專注力,和以前遊戲的差異大概就是反饋程度不同吧。」略過歷史部分,影生直接切入關鍵點看他們是否會對虛擬實境感興趣。
「不就是更有快感和爽而已?」
影生以為他已經提醒過雪都了,現在雪都完全讓影生提起幹勁矯正這些觀念。
「虛擬實境和舊時代遊戲不同的是,它能製造『不成比例的反饋』。」
雪都覺得腦袋有點抽筋,轉而向靜久求救。「靜,你聽得懂這傢伙在說什麼嗎?你來跟他講可以吧?」
「我一直都知道虛擬實境是怎麼回事,這些很明顯是說給雪都聽的。」不過靜久認為多聽一點更具體的解釋也無所謂。「雪都也該吸收一點這方面的資訊了。」
不知怎的,雪都感覺越委婉的話好像越傷人,雖然他對腦內會議的結果不滿,只好乖乖坐好聽影生說明。
「還有遊戲把手的時代,基本上五感正常會按按鈕就能進行,相對來說這簡單的動作容易熟練,有操作技巧就能打敗魔王拯救世界、遊戲破台,付出與成果的比例幾乎是一比一,太容易有成就感了,如果拿掉了某些限制,有玩家勢必會為了這份成就感無止盡地追求極致,大費周章地鑽研數據、研究攻略,而虛擬物品的交易甚至涉及到了金錢投資。」
有相關設備與玩家就能成立遊戲環境,遊戲不是為了服務而是為了吸引玩家,將注意力與可挪用的投資放在上面即可享受回饋。遊戲並不是為了成為無解難題材創造的,只要不是程式出問題必定有攻略的方法,然後那些看不見的與看得見的付出就這樣漸漸投入在遊戲上。
電玩會有讓人上癮的可能性和無意義的投資,正是不接觸電玩的人反彈的主要原因。
「這麼說來,把遊戲做得擬真去解決反饋問題不是也挺傻的?好好把握當下就好了嘛。」
「沒錯啊。」所有反應都在影生的預料之中。「所以虛擬實境系統並不是用來娛樂的,是用來『訓練』和『實境模擬』的啊。」
「啊。」雪都敲了一下腦袋。他之前都還把虛擬實境與電玩連結在一起。
「目前跟我們購買整套系統和數據的大部分都是房屋建商、服飾業和傳播設計公司,用模擬情境來推銷商品,既有噱頭銷量也轉好,當然還有些我不能說出名字的組織把它拿去做戰術用途。」影生把顯示這半年交易數據的投影畫面推給雪都看,不只他們公司,就連他剛剛所沒提及的產業業績也都是直線上升。
「千禧年的掏金熱原來是指這個啊。」這時雪都也發現了之前工作遇到難以追查的線索多半和虛擬交易有關,並非以數量或材料就能估計其價值,這特性還和藝術品有些相似。「既然如此那為什麼還要做遊戲?」
「因為生物數據最麻煩啊。」影生苦笑。這個困難國內國外的技術人員都還搞不定。
無機素材的變化是有限的,反覆實驗幾次數據就能入庫,但同一套數據不可能套用在所有生物上,尤其是人──最需要關注的介面使用者。想要數據多樣化勢必得有大量樣本,如果可以的話每個使用者都登錄最好。
「採樣耗成本又麻煩,以我們公司在遊戲這塊經營方針來說,想要在『降神Online』有百分之百體感表現的話是要課金的,還得簽一個『愛惜生命聲明』的玩意兒。」
「你說在虛擬實境中自作孽還得付錢?」
「沒錯。而且會為此課金的人本來就不多,本公司會把客戶當菩薩一樣,懷著感激的心努力讓客戶有與真實無異的虛擬實境體驗。」
雖然影生說得很輕鬆,可是雪都實在沒辦法把它看得這麼簡單。
「呃……既然已經篤定這會成為泛用科技的話,何不讓政府做全民宣導和強制登錄呢?」聽到這裡靜久有不同方向的提問。
「確實我們公司本來就是半官股,硬體市占率也是最高,可是啊,就像擬真人工智能的情況一樣,有人會反彈的,就是……數位倫理委員會那群人!」影生十指瞬間穿過投影鍵盤,鍵盤因為感應錯誤自動關閉。
虛擬實境會不會像過去電影描述的那樣將所有人帶進另一個架空世界,或是有人走火入魔到真實和虛擬無法分辨,影生自己並不清楚,基本上他只是個技術人員。不過當有人在他的工作領域訂定這些倫理道德條規時對他來說已經是種妨礙。
規則這東西不見得是為人著想制定的,多數都是為了這些立定規則的人服務的。
這群人就是故意拿規則來玩他們這些技術人員,這個不行那個不行、倫理道德也可以給人課稅,府方甚至很樂意跟他們合作,能牽制他們又能顧及公眾形象。
基於種種原因,虛擬實境的便利性才變得有所限制。
「真虧你做得下去。」雪都對那些被壓榨的千萬個肝臟致敬。
「我說的官股也包含『中央』,在他們手下做事被叮得滿頭包也沒辦法。」
「『中央』連這個也管啊。」有影生的說明雪都已經能推敲前面影生說的交易對象和最近的二心子生態變化。「怎麼?你臉色好像有點不太好?」
「沒事……我剛剛才發現自己做了蠢事。」在說明的過程中影生心底有股罪惡感油然升起。
他又想起了真澄的事,真澄是用Second壓抑了碎片才有和普通人相近的物理感,然而他在降神中選擇「人類刃使」角色吸取擬造的物理感,也許真澄已經把那當做標準才會一直顧慮別人的感受,在真澄眼裡普通人的身體實在是脆弱得可以,更別說降神的物理標準比現實還低,真澄把身邊的人當成易碎物對待的謹慎心態就是由此而來的。
影生在設計系統時並沒有考慮到這個例外中的例外,某方面來說是他間接害真澄變成現在這樣,不然原本的真澄或許可以輕鬆與獵兵應對。
「可惡……」就算結合了投入了最優秀的人工智能這個系統依然有漏洞,而且還是自己的疏失影響了真澄,這才是最不可原諒的。
「那個,我想請問一下?」好奇寶寶靜久對此有更進一步的了解後他很想知道虛擬實境的某個可能性。「降神……我對這遊戲很有興趣,它有辦法讓一個玩家同時操作三個角色嗎?」
「啥?」在設計的時候只考慮一個角色對應一名玩家,這部分影生沒嘗試他也不知道會如何。
另一方面,雪都很快就意識到了這問題的重點,現在腦子根本無法平靜下來。
「一個人的腦袋裡同時有三種精神波長在運作,這……人格分裂也不見得有辦法吧……」
「有!這裡就有!」雪都大力拍桌嚇到了影生,當他抬頭的瞬間影生感覺那神情完全是不同的人,而且不再對人那麼戒備。「雪都的身體有『我』和『格特』啊。」
米菈和格特,他們很確信自己不是雪都的人格產物,他們對肉體自由的渴望在此時爆發出來。
「副總監!請你、請你務必試試看!」
「呃──」影生終於知道「Laural」老闆的困擾,現在他也遇上了。「所以你們是三個人?三位都有同樣共識嗎?」
不論是多重人格還是一體多魄,肉體只有一個,這樣一定會有主導權的問題存在。
影生和靜久盯著腦袋掉線的雪都,他們等了好幾分鐘雪都都一直僵在原處不動。
虛擬實境確實沒有身體會受傷的風險,可是米菈和格特沒有肉體,難保他們在體驗期間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你的話我當然會為你量身訂做,測試不過的話當然一切免談。」影生想讓雪都知道他不會為了採集稀有樣本而不顧慮雪都那特殊的身心狀況。
雪都的肩膀慢慢地下垂,從表面看來他也有些妥協了。「真的有可能這麼做嗎?」雪都何嘗不想給米菈和格特肉體自由,他甚至認為這是自己欠他們的,只是他不相信真有這麼簡單。
「我說了,要測才知道啊。」在雪都糾結期間影生已經去找出了顯示器原型和感應貼片等器材。
投影屏幕映出了粗糙的立體空間,就像超小型人造庭園有簡單的植物和石頭造景。給雪都裝上偵測器材後影生把和雪都相近的角色素體建模放進立體空間中。
隨著雪都閉眼放鬆,投影畫面中的人物慢慢有些反應,有一個正不耐煩地踏腳,然後有反應的第二人直直向那人衝撞過去,好像很開心似的。
──是雪都耶!我碰得到雪都耶!
──白癡!放開我啦!
測試環境中沒有聲音而是用文字顯示他們的對話,看系統是否能準確偵測到他們說的話,這樣事後聲音才好處理。
可是測試過了十來分鐘卻一直不見第三個模組有反應。
「米菈是女孩子,還有格特有點不太一樣。」靜久提醒影生一些小細節。「格特的造型能改成『豹』嗎?」
「豹?從來沒聽過這麼奇怪的要求。」
影生遠端連線回公司提取亞人的角色模組出來試果然就成功了。
「模組應對正確後才能抵銷遲滯現象啊……真是特別。」
雪都本人還好,可是米菈和格特如果超出某種身體規格系統的反應時間會變長零點零三秒,但那遲滯現象大概只有相關技術人員偵測得出來。
「再測下去連格特都不想退出了。」雪都無奈地脫下顯示器,雖然這使得他要忍受一小段抱怨。「他們好像都蠻有精神的,目前沒什麼異狀。」
「那就好辦了,用不著擺出這種表情啦。」
雪都斜趴在桌上,誰都看得出來他並沒有特別高興。「公事沒辦成結果在搞這些有的沒的……」
「你們的上級沒告訴你們『中央』現在最在意的是年底的議會投票嗎?」那頹喪模樣連影生也看不過去,他放下了正在處理的數據告訴雪都他一直想聽的消息。「三色的負責人也有投票權才對,這樣告訴他們應該就知道了。」
「如果知道投票議題,老闆根本就不會派我們來。」
「你回報你知道的就是了,如果負責人覺得心虛的話肯定不會再多問。」
雪都和靜久都覺得影生的話很神秘,似懂非懂地應了他一聲。
影生已經從有夢那知道今年的投票議題是什麼,而且他會盡辦法扭轉這次投票。
「喂,私家偵探,你平常都接什麼樣的案子?」
「二心子相關的基本上都可以。」早知道設樂圖書館遇不到正常人,不過雪都倒是覺得這回認識了個不錯的傢伙,不只跟他商量大小問題還打算給他份工作。
「我想想,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可能會涉及到『中央』的一些機密。」影生覺得這工作對雪都風險很大所以自己主動開價,把數字寫在投影畫面上。
靜久見雪都沒反應他就來回數上頭的位數確認自己沒弄錯。
「雪都,這樣還完房貸還有找……」
「我知道!」雪都的驚訝程度絕不亞於靜久。「一個十九歲的遊戲副總監怎麼可能有那麼多內線消息和財力!」
「嗯──大概是因為我賣了幾項專利的關係?」這部分影生只是輕描淡寫帶過並沒有說出他拿持有的部分。
「你到底是什麼人?」
「普通人,只不過有點『怪』而已。」影生露出無奈自虐的笑容,裡頭的輕蔑感並不是針對雪都。
這個時代已經沒有所謂的天才,他只是習慣去做那些違背主流意識的事情。造就現在的影生的就是他身邊的人們──破碎又奇異的家庭與二心子。
影生一反常態,現在的他為了保住這脆弱的羈絆他什麼都願意做。
「來,來來來,接下來還要測你們的身體能力,雪都的話我得測三次,你也一起。」
「我嗎?」靜久對降神好奇了很久但只打算觀望,他沒想到影生也把自己也算了進去。
「這也是想拜託你們的事情之一。」找到可靠的幫手後影生對降神有了不一樣的計畫。
將投影視窗射出數個圓形亮點,只要在亮點追蹤範圍內活動就能取得身體數據,現在影生要他們照視窗顯示的範例圖擺動作,這部分可以自動作業。
好不容易閒下來的他這時候又覺得有點餓了,所幸鬆餅漢堡還剩很多。
「剛剛我就想問了,那漢堡是你自己做的嗎?」範例圖有不少瑜珈動作,雪都邊做大樹式動作邊問影生。
「是真澄做的。」原本影生還有點猶豫他還是決定說出來。
「什麼?真澄?真澄來過這裡?」
某位騎士現在站在影生背後,他和瑪麗亞分別拿著一把長劍,他們接下來的對話將會決定兩把劍是否會回鞘。
「也是啦,他在『Laural』做事嘛,你當然會知道他。」大概換了兩三次動作後雪都才再開口:「那小子在這裡應該沒扯上什麼事吧?」
「當然沒有,他只是迷路不小心被館員帶來這裡。」提到真澄時影生看到雪都有不一樣的反應,如果是雪都的話影生願意透露一些真話。
「果然是傻蛋一個!」因為大笑雪都沒擺好動作電腦指示要重測。「還好你沒告訴我太多這裡發生的事。」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麼雪都心裡已經有底,某方面來說他感謝影生,因為他不希望讓自己疼愛的小弟捲入太多是非。
不管背後的雙劍有沒有收起來影生都不覺得有什麼不自在的。
「真澄也在那嗎?在你所謂的降神裡?」那些偵測動作雖然可笑,不過天堂也在意了起來。
「是啊。」影生再安排下一個偵測視窗排在兩人之後。「不懂機械和程式的傢伙也能上手,到時候我會把顯示器寄給你。」
帶點挑釁的意思不過天堂也欣然接受,跟主人相處的時間能多一點天堂覺得被影生利用也無所謂。
「等等?所以你在降神裡還跟真澄一塊兒?」雪都一直被分心,他已經落後靜久好幾個動作了。
「同個隊伍啊。」
「你還跟他玩在一塊兒啊,他那樣子有辦法在遊戲裡做什麼大事嗎?」影生的精明印象太強烈,雪都反而想像不出這兩人湊在一起的模樣。
「因為我們個性完全不同能互相發現彼此的盲點,挺好的啊。」
「嗯──」雪都隨意地應了一聲。重新審視過影生後雪都覺得這個人越看越有意思。「欸欸。」
「又怎麼了?你還有兩人份的動作要測耶,靜久都做完了。」
「有一次真澄跟我說了很有趣的事。」雪都乾脆停下偵測湊到影生耳邊,原本在談二心子大事或被威脅時都還很冷靜的影生,在聽了雪都的話後影生全身起了雞皮疙瘩,雙手掩住自己現在的表情。「所以真的是你說的啊?」
「別問我──」
「好啦好啦。」
一旁的靜久困惑地看著被影生吼回去的雪都,更不可思議的是雪都看起來還很愉快。
身為偵探的雪都當然擅長把這些細節串連在一起,或許這趟公務沒辦法處理得很漂亮,可是他反而在這解開了一道自己之前很在意的謎題。
第九十九章 因緣之地 (倘若高燃費體質也遺傳糧食危機指日可待)
懸吊列車能做濱海線可不容易,正因為科技的突破才有機會看到海平線在夏日艷陽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有了可以放縱的機會我卻一直心神不寧,很快就把目光從風景移開。
霜因有些奇怪可是哪裡怪我也說不上來。
他跟早起的梅梅都倒在我身上呼呼大睡,很像是他會做的事,只是昨夜經歷那麼詭異的事再看看現在的他,又覺得他有點太過冷靜了。
到要轉乘公車前我們有買了些飲料,梅梅是買果汁,我有跟她說一天別喝太多次奶茶,反而是霜因原本要點黑咖啡的手指突然點了隔壁的冰奶茶讓我相當吃驚。
「我早上是喝咖啡啊。」霜因以為我會用同個理由勸他。
「不……我知道,可是你不是對甜的……」
「偶爾喝沒關係。」等車時他就把一瓶給喝完了,甚至還意猶未盡的樣子。
之前一直擔心他是不是受驚了,我覺得被嚇到的應該是我才對。
不時會感覺到霜因好像在盯著我看、心不在焉地嘟嚷什麼,小動作也變多了,他之前好像沒有摸耳垂的習慣,我沒看到有東西也不像是被蚊子叮,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很疲倦,儘管換搭公車了他也是倒頭靠在我肩上睡。
「很累的話應該跟著夏納哥他們走啊。」
似乎是犯低血壓霜因沒有回答,他無力地蹭我肩膀一下後調整成好睡的姿勢。
「抱歉讓你無聊了。」說完他把包包拉起來翻找東西,隨手放了一本書到我腿上。「跟你說過的。」
「《時間凝結的街道》……」我想起來他好像有聊到要給我看一本書,這本似乎是從設樂圖書館借來的,冷藍星空封面的單調設計看起來有些老套,不知道內容如何。
佚名作者只有寫出版的工作室,大綱上的簡介故事世界跟現代差不多,主角只是平凡的社會人卻遇到幽靈,幽靈意義不明地主角警告必須趕快看清這個世界的真相,為了徹底擺脫幽靈的困擾主角開始調查這件怪事。
結果內容跟封面一樣老套啊,我這麼想著。
遇到這類的書我會回頭翻了一下序言再看跳看後記和結局……
「咦?」明知霜因已經熟睡卻忍不住驚嘆了一下。
原來這是科幻作品啊。
而且也是跟虛擬實境和冷凍睡眠有關的,若是前後翻一翻實在不好聯想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故事的真相是世界政府為了解決人口危機而設計的宇宙拓荒計畫,而這高危險作業又捨不得犧牲原有的菁英,掌權者不斷試探可行科技與道德底限終於得出結論──要派遣罪犯去拓荒。
派遣太空船上除了生命維持裝置外還有一個特殊的電腦,載有負責在睡眠期間規劃虛擬實境改造罪犯們人格與指導專業技術的人工智能群。
在虛擬實境中的所有人不會有真身的記憶,不知道自己身為罪犯與以前的罪過,但是虛擬實境中被影響的不只是人,人工智能群也開始學習了道德觀念,人類始終有無法改善的劣根性,犯罪者依然是犯罪者,他們開始懲戒這些無法改過的人,不過忠實執行計畫的人工智能為了排除這異常才化身幽靈找上了真身有網路犯罪前科主角,促成一連串的故事。
「哀啊……」這一嘆也沒辦法讓打結的腦袋舒緩一點,霜因所謂的消遣讀物怎麼也這麼難啃。
書中大量提到兩面世界與道德感,也有無法面對真實的自己而沉溺虛擬實境的角色,因為角色們的真實身分,劇情氛圍一直有種滄桑的感覺。
──不安只會在人心裡著床,而希望總是在裡面睡著。
待在虛擬實境也改變不了什麼,只有從中醒來才能自己親手去推動凝結的時間。
不論什麼問題,能改變的和無法改變的都必須正視,這大概是書中最積極正向的部份。
書我放回了霜因的包包,有機會再跟他聊我為什麼很少看開放式結局的小說。
看了這本書之後有一點感觸但不是指劇情涵義,而是霜因為何跟我提到它。
光是幽靈與主角的部份,我就在想他是不是知道我在降神遇上了什麼,老實說……一言難盡。雖然處理的方向我也還沒尋著,在我能確定事情的真實性前一切就當作是我庸人自擾吧。
打算要閉目養神時公車停了下來,到站有人要下車是理所當然,不過這一停還蠻久的。
我好奇睜開眼看,是一位老婆婆拄著柺杖從後座慢慢移步到前門,這車乘客不多、大家又睡著所以司機也沒有催她。
「唉呀……」
似乎想到了什麼她邊嚷著家鄉話邊折回原位拿手提包,小小一段距離卻讓老人家折騰好一段時間,後來終於有一位先生幫忙扶她,交談了一陣子他也索性跟著下車。
「阿叔,還有婆婆的行李,請再等一下。」好心人跟司機說一聲。
轉頭確認後面位置的確有足足佔了一個位子的大包行李,於是我從座位離開幫忙把那些東西拿下去。
被我大動作驚動的霜因也醒來,他迷迷糊糊地起來看狀況。「等等,置物籃還有東西。」
發覺我們離開座位梅梅也醒了,看了窗外的我們摸東摸西一陣後也跟著下車。「唔……婆婆的車票忘在位子上了。」
「有這麼貼心的孫子們真好呢,婆婆。」
「是啊是啊。」她跟司機招呼幾句後刷車票付錢。
大家都是爽朗大方的好人,沒有人為此埋怨什麼,司機先生也是愉快地繼續他的工作,就這樣關上車門笑容滿面地從我們眼前開走。
「等等、等等、等等──司機先生回來啊!」為什麼這麼爽朗地丟下我們啦!
「沒事沒事,大家的車錢阿嬤都好好付了喔。」
可是我們離下車的站還有點距離啊,婆婆……
「不好意思,婆婆她有點老人癡呆。」反而是好心的先生跟我們賠不是。
「你是婆婆的家人嗎?」
「只是同鄉剛好認識,婆婆家就住這上面而已,我會送她回去,給你們添麻煩真不好意思。」他指著從小山中露出一角的屋頂。
我看了一下眼前的樓梯再抬頭看看房子,這距離讓我依然抱持懷疑態度。
「婆婆家有裝小型傳送裝置,沒問題沒問題。」跟婆婆借了卡片鑰匙,他找了附近一根石柱,拿下一塊裝飾裡面真有埋機械,可是一番操作後卻毫無反應。「那個婆婆……這東西多久沒檢修了?」
「我兒子啊?別說了,那個不孝子哪有你好。」
聽到牛頭不對馬嘴的答案他果斷放棄。
跟霜因還有梅梅討論了一下後我跟他說:「我們會幫忙的。」主動說的話他也比較不尷尬吧。
「謝謝、謝謝──」在太陽下沒多久他過長的瀏海就已經悶得額頭冒汗了,我們也不忍心丟下人家不管。
「婆婆,來,我揹您。」
「哎唷,你還是一樣體貼呢,文彥。」
「婆婆,我是他兒子阿秀啦。」其實他人也蠻好的這麼照顧婆婆又會跟她聊。「怎麼買這麼多東西呀,婆婆?」
「呵呵,剛約會完回來,大城市真的好多流行玩意兒呢,小忍他們會喜歡嗎?」
「他們一定會很開心的。」跟婆婆有說有笑的,完全不像是外人。
這位穩重貼心的先生人雖纖細體力卻很好,他揹著婆婆走那麼多層也沒喘一口,只是瀏海太長髮尾也蓋住脖子會擔心他被熱昏。
「怎麼樣?還拿得動嗎──咦?」
那聲疑問我懂,他大概覺得眼前這畫面很怪,梅梅拿著婆婆的手提包、霜因拿著我的包包而我則是毫不費力地提著兩大袋行李和他的行軍包。
「我很擅長拿重物。」
他湊看了一下,抬頭看太陽後才恍然大悟。「原來你是二心子啊,剛剛真的沒看出來。」
「是活菩薩呢,南無南無。」
「婆婆別拜我啊!」出現預期之外的反應讓我更惶恐了。
「請問,為什麼兩位一點也不驚訝?」霜因也看過了各種反應,反感或是極度好奇,像這樣的我們真的沒見過。
「祖先們有曾和二心子共同生活的歷史,多數居民也是普通人和二心子混血的後代,自從研究所制度把大家隔開後反而讓人渾身不自在呢。」
「這裡的山區地形原本不適合居住,牽纜線和設基地台都是工程難度相當高,加上那時疾病流行村子沒什麼勞動力,是靠二心子才把這裡弄得適合人居住。」他幫婆婆補充解釋。「你是體質型?」
「是。」
「好好習慣一下這裡的熱情。」他空出了一隻手拍拍我肩膀。「還沒問你們,是來玩的嗎?」
「公事第一,旅遊第二。」梅梅比我們更清楚初衷呢。
「一樣歡迎!」他開心道。「晚點我跟婆婆家的人借車送你們一程吧。」
能解決問題是再高興不過了,這樣我們就趕得上會合的時間。羽捨嶺雖然名字古怪、歷史特殊……但我想我應該會喜歡零的故鄉。
我們爬樓梯好一陣子後終於看到大門,有位女性在門口從長髮到腳都打理過的,還穿著打了緞帶的平底鞋像是一會兒要出門的樣子。
「小忍啊!」
「阿嬤妳回來了啊!」她們很快就認出彼此。「阿嬤我是早耶啦!」
「呵呵,我們家的大姑娘真漂亮。」婆婆只是笑笑看這位打扮漂亮女性。
「小早,久等了不好意思……」另一位先生從門後出來,應該就是這家的人了。「阿嬤,不要別人送回家至少叫我們去接您啊!秀叔,真是不好意思!」
「不會不會,你爸在嗎?」
「等我一下!」他和那小姐接手行禮後禮貌性地對我們點點頭後就領我們進門了。
「秀……叔?」比起這家人我更好奇這個,穿著棉質T恤和牛仔褲我一度以為他是暑假返鄉的學生。
他眼睛繞眶打轉,想了一下後似乎意會過來了。「三十八歲,不年輕啦。」
可是保養得好啊,秀叔!
等待的同時房子裡還有不少熱鬧的聲響,這個時間可能有人還想睡回籠覺吧。
「『媽!』」
「阿嬤!」
原本有三個人出來後來一位折回去了,看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女主人吧,現在則是穿著寬鬆道服的主人和女兒出來。
家人的嘮叨話都差不多,不過還是很高興迎接婆婆回家,很快地,他們也注意到了不請自來的我們。
「阿--秀!」粗壯的手臂繞過秀叔後頸大力拍了下他後背,以那位大叔的體格我們還怕秀叔的骨頭被擠斷,不過他們如此熱情好像秀叔也是他們家的一份子似的。「你回來了!」
「想家啊。」
「阿秀,好久不見了!」女主人整理完儀容回來了,可能是顧慮到有我們這些客人。「真是的,你居然沒什麼變!還是一樣這麼俊俏。」
也可能是為了讓秀叔有好印象?
「客人有我們招待,阿慧別愣在那,不是跟小早約好了?」在母親的招呼下兩個人靦腆地牽手出門。
「秀叔,他們是誰啊?」
那個短頭髮的孫女應該就是婆婆說的小忍,年紀和我們相仿,從剛剛就看到她盯著我們三個打量好久。
「剛剛在路上認識的熱心孩子們。呃……名字?」
「霜因、梅梅……然後我是真澄。」我很快介紹完我們可是大家都沒什麼反應。「突然打擾真是不好意思!」
「別別別,媽媽給你們添麻煩才不好意思!」
「鬼束一家,是老朋友了,這叔叔今天很閒,大家盡量打擾沒關係。」
「這傢伙怎麼那麼厚臉皮,年輕人都比你客氣!」這位叔叔後來想了一下轉問秀叔。「啊,你剛剛人在山下幹嘛不連絡我!」
「你家換過號碼啊。」秀叔大概也沒想過有沒有道理,以他們的交情幫個忙只是舉手之勞。「傳送裝置該修了,然後我要借個車送他們。」
「難得回來多坐一下啊,也快中午了不餓嗎?」
「餓。」秀叔答得直爽,還真的沒在跟他們客套的。「你們也是,不趕時間就在這吃吧,羽捨嶺開車過去很快的。」
人家盛情招待我們也很難拒絕,不過有跟夏納哥他們連絡也沒什麼問題。
「我們家是開神社的,有興趣的話可以去散步,有樹蔭的地方比室內還涼喔。」鬼束大叔提著工具箱要跟秀叔去修機器,怕我們乾坐在這無聊。
「喂。」小忍叫住我們,我轉過去的時候她是手掌圈著眼睛的姿勢。「太陽太大了都沒注意到你是二心子。」注意力沒有放在我身上太久,因為她對霜因也很好奇。「你好像我同學喔。」她綻開笑顏,這家人感覺很有親和力。「我是鬼束忍,大家都叫我小忍。」
「妳好。」
「阿嬤有跟你說二心子在這還蠻少見的嗎?」
「有,她也跟我們說先民跟二心子在這一起生活過。」同樣是好奇,可是她並不會像我N高學生急著想探透或是把我剖開。
「東西放好我們快走,你們可能對神社的東西有興趣。」
她拿好草帽和涼鞋後帶我們出了鬼束家,走沒兩分鐘路就到了神社的石段前,這樓梯又比剛剛的更長了,不過鬼束叔說的一樣有樹蔭真的涼快很多。
參道旁的樹都沒有花朵只有綠葉看起來雖單調,可是蟬聲在林間環繞也不至於死氣沉沉,看了看參道旁漆得鮮紅的燈飾,如果神社有祭典的話應該會挺熱鬧的。
「別人問你的Second是什麼樣,聽起來會不會像在說『你是有什麼毛病』,會有被冒犯的感覺嗎?」
「嗯……我沒想這麼多耶。」因為我也沒辦法說得很清楚,Second也常有變數。
「喔,好,我話可能會有點多,別介意喔。雖然這裡大部分人都有一點點遺傳,沒有Second但居民身體都挺好的。明明整個鎮跟二心子有些因緣,對我世代的來說唯一的遺憾就是根本沒有同齡的二心子可以相處。」歷史因素她對我沒太多偏見,只是想問問題又要顧慮我大概讓她很不自在。「真幸運碰到你們路過這裡,謝謝喔。」
「真幸運你們讓我們在這稍坐休息,謝謝喔。」
「拜託,吃個飯只是小事,趕你們的話我會鄙視老爸。」
聽到這裡霜因湊過來小聲問我:「該不會你手拙還堅持自己做菜,還有在固定地方吃飯是顧慮到其他人?」
「噓--」那已經變成興趣了實在沒什麼必要深究,不過他怎麼突然這麼在意我的事?
「姐姐,這裡是拜什麼神啊?」
「算是祓厄之神吧。」小忍有所保留,還是堅持等我們到大殿再看看。
「燈籠上川紋、水紋,不是水神嗎?」霜因也有在觀察,事實上我們一路走來都聽得見深處有流水聲。
「祓厄跟水有關才會這些紋啦。」
神社裡頭比想像寬廣,紅漆平順且豔亮、一磚一瓦的排列皆井然有序,親眼見到那些細緻的建築做工忍不住肅然起敬,儘管我們沒有信仰、在這時間也空無一人,大家還是保持嚴肅。走過獻樂敬神的神樂殿後還能從這裡能看到後面有個瀑布,那就是剛剛一直聽到的水聲。
「祭祀都在這拜殿,瀑布那是本殿,神體就供在那,不能隨便過去喔。」小忍大略指了方向給我們。「御守和紀念品在另一邊,如果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回家一趟換巫女服開店,這樣比較有感覺。」給我們詳盡導覽同時她還不忘做生意。
「所以神體到底是什麼?」
「晶化的心臟」她不是想給我們驚喜只是覺得彆扭不知道從何開口。「老爸給我和我哥看過了,應該是真的……」
我無言地點了幾下頭,覺得沒事又好像不是這麼回事。
「阿嬤說二心子是替普通人受難的人,我學了神社歷史後開始覺得開荒時期並不是大人說得那麼美好,好多人相信獻祭祈福和治癒巫女想了很多辦法保住這些,即使神社變得有名無實移到了這裡也是,『羽捨』就是天上人捨去回天上的羽衣留在這的意思呢,到底是自願留下的還是被迫的?越是學習好像就越容易胡思亂想了。」
我知道,不管是那短短不完整的最初之人故事還是燐天女,都會發覺故事中總是有帶血的情景,普通人與二心子到底應不應該在一起,至今還是沒有所謂的正確說法。
「二心子研究雖然還是不精準的科學,但是真澄很好,我們都很好。」相較過去霜因更肯定現在,印象中霜因好像不曾跟我說過這些。「平時是怎麼拜的?」
「投香油錢後二拜二拍一拜。」小忍想了一下後她回頭。「我還是回去穿巫女服好了,會給你們折扣啦,拜託捧場一下。」
小忍走了後我們也沒有放鬆聊,還好剛剛問了怎麼拜可以讓心情沉澱一下。
「你有許什麼願嗎?」霜因合掌小聲地問。
「呃……」我還在想什麼跟祓厄有關。
「噓--要安靜唷。」經梅梅提醒後我們再一拜完成流程。「真澄哥哥許了什麼願?」結果梅梅也好奇。
「如果是跟祓厄無關的倒是有啊。」轉身後我再用力合掌一次。「希望我能念食品相關的科系!」霜因和梅梅聽到都擺了誇張的假滑倒姿勢。「那對二心子審核很嚴的!所以料理學校我直接放棄了,至少能考上個經營管理也好。」
「那你不應該念文組啊!」
「生物科我還是有自修啦,可是長篇論述我就完全不行了。」把雙掌放在嘴前,就算是熟人講這些還是很難為情。「我也想要像老闆一樣有自己的店,小也無所謂做得開心就好,用自己的方式給大家打氣,打工時就知道開店不輕鬆不過累了一天能笑著入睡也值得。」實際讀過相關資料後我才知道這是非常困難的,結論只有一個,因為二心子,光這點就不需要解釋其他的。
「霜因哥哥呢?」
「我……」被這麼一問他反而困惑起來了。
「文學……還是戲劇!你不是很喜歡莎士比亞?」
「我沒研究戲劇,莎士比亞對人的心理觀察細緻又充滿創作力,我很佩服這樣的人。」
看到霜因瞥了我一眼,不知道這問題是不是讓他不耐煩了?
「我還在考慮……或許跟姊姊一樣念法律吧。」
同學們都知道霜因的學習能力很強、聰明也會教人,可是不知怎地,我覺得這條路不太適合他。然而,暑假後升上高三就是我們最後摸索的機會了。
「大家久等囉──」
這時小忍穿著白小袖和緋袴回來了,這樣的熱天還特意盛裝打扮,面對小忍的敬業精神我們好像不買點土產不行呢。梅梅第一次看到覺得很新奇也嚷著好想試試看。
「其實我還有其他願望呢。」我想這已經是這裡神明的能力範圍外,不過不論怎樣的願望都我得靠自己啊。「希望明年能比今年更開心、希望降神能變得更好。」
啊,第二個好像得靠大哥呢,今年那麼多事他們公司也有得受了。
「網路遊戲的存活還是得靠市場啦。」
「嗯──可是今年是因為有它才有F團和霜因啊,霜因的腳傷能康復對我來說也是天大的好事,啊,這樣講好像真的降神沒有直接關係耶……」不過除了最開心的事之外會讓我嚴肅思考某些事也是從降神而起的,它的重要定位依舊不變。
「我……」霜因欲言又止,他似乎還是很沒精神。「沒事。」
「兩個帥哥快點來啊,買點禮物回去送女孩子會更受歡迎喔。」
「就算沒有這心虛的廣告詞也會看一下啦!」大家都笑了,霜因還捂嘴掩飾不爭氣上揚的嘴角。「走吧。」
我讓霜因先走,回頭再看一次錢箱與木格柵之後更深入的遠處。
「還有,我希望能知道藏在降神中的真意。」最後的願望我用自己聽得見的音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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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下一餐的錢就帶點小東西回去給朦朧會長、班長和學妹她們還有一些認識的朋友。
鬼束阿姨中午招待我們冷拉麵,醬油湯底和大塊豆皮是很美味,不過比較了一下秀叔跟我們的午餐那規格也差太多了。
「那碗可以把臉埋進去了吧。」
「你何不乾脆說它是臉盆。」我吐槽霜因。
「阿秀的碗是鎮上有名陶藝老師的得意作品呢,很棒吧。」鬼束叔叔得意地說道,把那食器當寶一樣自誇,雖然我們並不是在欣賞它。
秀叔合掌說聲「開動」後便靜靜用餐,細嚼慢嚥的我還想說會吃很久但那行雲流水的速度從來沒慢下來過,咬了一口吸飽湯汁又不失原味的豆皮,他笑了,翠綠新鮮的長蔥與豆芽也讓他很開心,一道儉樸的料理看他吃得津津有味,連我們也能感受得到。
「男人就該這麼豪邁呀,作夢都想讓自己名字填在他的配偶欄。」
「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樣,阿秀要是女人我早娶了,還輪得到妳嗎?」
「呵呵,憑你這窮鬼怎麼有可能有辦法滿足這樣胃口的女人。」
鬼束夫妻面都兩人帶笑容,可是所散發著氣勢讓我都快拿不了筷子了,真不知這是真心要吵還是鬥嘴,不過最厲害的還是在這壓力下用餐完畢的秀叔,對食物的敬意與感謝完整呈現在空碗中。
「真好吃。」婆婆完全不介意兒子的事,家裡熱熱鬧鬧的她反而開心。
我們收拾好東西告別神社,鬼束大叔會把我們送到車站跟零他們會合。
「我會去找你們玩唷──」
跟小忍也一點也不像是告別,因為真的像秀叔說的車程不需要太久,很快就駛進了小鎮,被青山所環繞的零的故鄉。
沿路看到不少平房,房子最高也不超六層,鮮少有高聳大樓所以看得到山與開闊的天空,少了電子看板多了更多手寫與印刷字體;有聽說這地區做傳送站工程有困難,但大家似乎對步行和搭車也很樂在其中,有點像是熱鬧的保留區。
「不用送你們到目的地嗎?直接在那下車比較方便啊。」
「沒關係,到這裡就好,我們跟朋友有約。」鬼束大叔真的很熱心,不過這次真的得回絕呢。
「真澄──」遠遠地就看到零跟大家在跟我們揮手。
「喂,阿秀,那不是──」
「啊啊──有點想吃炸麵包了,要去西街那家嗎?我可以請你。」
「你還要吃啊!」看起來就算是老朋友也沒那麼容易習慣秀叔的大胃口。
「那就這樣囉,我們晚點見。」秀叔很快地關上車窗,應該是迫不及待踏上歸宅前的下午茶之旅了。
「他剛剛是說『晚點見』嗎?」我問霜因,他只是聳聳肩回我。
「真澄──你們怎麼是搭便車來的。」儘管零氣色有點差他還是問問我們的狀況。
「說來話長啦,載我們來的叔叔是山上神社的人,認識嗎?」
「鬼束阿叔啊!還好你們是遇到他。」回到老家後零看起來很放鬆,講話的語調也跟鬼束家的人很像。「阿姨的冷拉麵很好吃呢。」
「才剛過午餐時間還餓啊!」只有夏納哥在吐槽他,蕾姐和蘇西醫生只是乾笑兩聲。
我們往羽生家沿路上不分男女老幼都有人停下來跟零打招呼,一度以為他會不會是在地偶像之類的,但路過的人沒有那種瘋狂的氛圍只是拉著他聊天,他在學校本來就受歡迎,感覺上零在這裡也是名人,說著家鄉話的他看起來更平易近人。
「我說啊,小零會不會是這地方的望族?然後我們等等會看到豪宅和僕人列隊迎接。」蘇西醫生開始腦補了。
「羽生家的確還蠻有名的,就我所知這一帶地都是他們的,零彥的奶奶還是『中央』的執法顧問。」
出發前我並沒有從拉克爸爸聽說零彥的奶奶是什麼樣的人、以前是不是有見過,和「中央」扯上關係的話就會想到二心子的事,可是看零的樣子又不覺得有什麼緊張感。
我們步行許久都看到太陽下山、梅梅累得要零背還是沒看到他家,明明已經離開街上看不到人了。
「都是牆耶,我們什麼時候才到小零家。」蕾姐也有點按耐不住了。正如她所說,除了我們之外好像這裡好像只剩青山和左手邊的白牆。
「我們已經進來啦。」零指著我們走來的方面。「十幾分鐘前就已經過門口了。」
「我就知道!」受過刺激後蘇西的想像真的變得比較實際一些了。
終於看到門口時沒看見列隊迎接的僕人,倒是有兩個孩子蹲在那。正確來說是一名少女與男孩,少女穿著T恤藍白漸層的長裙,隨性地束了個低馬尾,不管衣物會不會弄髒或舉止是否合宜,不拘小節的她就這樣蹲在羽生家門口,
當她回頭時我們都說不出話了。
她……好像霜因?
不只是臉蛋連那種斯文乾淨的氣質也是。
本該開開心心地回家,看到這一幕時連零都屏息。
「哥哥!」小男孩喜孜孜地撲上來,打破了這陣沉默。
這個零從來沒跟我們提過的家人我感覺他很不一樣,淺亮的枇杷色反映在頭髮上,附近有二心子的氣息但不是他的,他有可能跟湊一樣是特徵比較明顯的混血孩子。
而少女看到零就沒有那麼熱情,斯條慢理站起來撢撢裙子上的土灰,帶著蘇打甜味的她走向霜因,同樣的臉孔在近距離下並排再一次讓人不寒而慄。
「嗯哼。」興味盎然地出了個聲,不招呼也沒向我們介紹自己。「我明天再過來,啊,冰我幫你冰冰箱了喔。」她揮揮手後瀟灑地離開,丟下搞不清楚狀況的我們。
「複製人?失散多年的姊妹?」原以為已經見怪不怪了,蘇西醫生還是陷入混亂。
「修羅場!是修羅場啊,小西!」不明白為何蕾姊突然有精神了。
而後還有位著深色和服的女士和髮色鮮亮的女人出來,她的顏色跟這弟弟很相似。
「小零──你回來啦!」跑著跑著卻在零面前停住,低下頭不知道在期待什麼。
「阿姊別這樣啦,有其他人在。」
「嗚……」被零這麼一說她只好無奈地抬起頭。
「媽媽,為什麼哥哥帶這麼多人回來?」小弟問那位他稱為母親的女人。
「是阿嬤的客人呀,不過也是哥哥的朋友喔。」
他理解了以後禮貌性地對我們行禮。「歡迎各位。」不難發現他的目光落在年紀相仿的梅梅身上,靦腆地揮揮小手。
「不好意思這麼久才過來。」夏納哥代表我們和他們問候。「這段時間給您添麻煩了,羽生女士。」
和服阿姨笑笑搖頭。「哎呀,您誤會了,我是羽生家的傭人。」
某人從門口出來見我們後我覺得整串事情詭異得都起雞皮疙瘩了。
「秀叔!」儀容有稍微梳理過了,之前邋遢的打扮很難讓人去想他跟零哪裡相似。
「爸爸,有客人喔!」
「我知道。」他很輕鬆地抱起了小弟,還拉著小弟的手跟我們打招呼。「大家快進來吧。」
我不知道我的邏輯是否有出錯,那小弟是零的兄弟也可能是堂親吧,可是零口中的姊姊怎麼跟秀叔貼這麼緊?小弟還叫他爸爸?
「我們晚餐後還有點時間去買點瓜子吧?」蕾姊好像從這氛圍中嗅的了什麼,她現在完全是興奮狀態。
羽捨嶺,有二心子在此生活過的歷史,見過這個時代感有點與眾不同的城鎮還有奇異的羽生家族,我覺得拉克爸爸叫我們來這裡的理由應該不是口頭講的那麼簡單。
第一百章 心誠則應-上 (入境隨俗不是毫無反應地給人玩)
羽生一族是本地的古老家族,是地主也是地區管理者,這家族在羽捨嶺這一帶備受尊敬。
這家族也是從倒退時代後慢慢熬出頭的,感染病大流行時在各種生離死別中研究著如何有效整頓這塊土地,肩負沉重使命至今也遇到不少坎坷事,五十多年前羽生家甚至遭遇滅族危機,當家羽生文彥病死後一連串的內憂外患大爆發,當時最意外的是當家早與別人私定終生誕下繼承人,古老家系與巫女,受當地人敬畏的兩支血脈結合給了羽生一族希望。
羽生駒子,人稱文駒,羽捨嶺沒有人不知道她的大名,見過她大刀闊斧重整家族的老一輩對她更是敬畏。她現在正做「中央」的顧問工作,另外因為這裡歷史特殊,平時則是編撰羽捨嶺這帶的人文資料。
而我們遇到的秀叔便是這位女強人的兒子,羽生昌秀,也就是零的親生父親,因為在外地工作所以在家的時間不多。仔細一想父子倆相似的地方好多啊,可是零好像對久違的父親很冷淡,也許這跟蕾姊嗅到的八卦有關。
零還有兩個家人,那位弟弟羽生肇並不是零已故母親的骨肉,而是另外一位羽生葵小姐的孩子,葵小姐是二心子且跟這個家無親無故,我們無法悉知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後來當家接納了他們母子,小肇入籍羽生家時登記為秀叔的二兒子,但是葵小姐卻登記為秀叔的妹妹,文件看來好像羽生家硬是搶奪了這孩子,但實際上母子在這地方和樂融融地生活在一起。
其中的癥結點大概就是小肇……他到底是不是秀叔的親生兒子?
睡前我們光聊這點就嗑掉了好幾包餅乾。
如果霜因的印象沒錯,零的母親身體一直都很不好,臥病在床期間大多是由零和家裡照顧,我們知道小肇十一歲,以他是秀叔親生兒子的前提往前推算的話……哇……
我不懂有親生父母的感覺,不過以舒奈亞家來說,我當然也會希望拉克爸爸和美紅媽媽能相親相愛,兩個人一起愛著這個家。
儘管零對秀叔有心結但兩人待小肇很好這點還是值得肯定的,小肇只比梅梅大一點、他很懂事,在晚餐時他沒讓我們無聊還抱著桌遊來幫我們打發時間,不過我們都覺得他好像是想跟梅梅示好就是了。
來到羽生家的第一晚沒有見到文駒奶奶我反而鬆了口氣,先認識他們家人後比較沒那麼緊張了,心裡想著文駒奶奶應該不是什麼可怕的人,就這樣安心地一覺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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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起--床。」
天還曚曚亮我好像就聽到有人喊我起床,疲勞的身體可是大聲抗訴要休息,不過總覺得身上好像被什麼壓著不太好翻身。
「懶蟲,給我起--床。」
我想有人在拖動我的被子應該是錯覺。
直到有人把精油放在我鼻子前時我才知道這不是錯覺。
「搞什……霜因--」我敏感的鼻子,為何要用薄荷味的精油這樣對它?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眼睛能好好睜開時我愣住了,對方也愣住了。
霜因穿著印有「貓鍋」兩個大字的T恤跨坐在我身上,除了有點可笑的衣服外薄紗裙和長髮束了起來的模樣很有夏天的味道,而且我覺得……很可愛?他怎麼比平時還……女性化?
盯著衣服上彎曲的字體和那身體曲線,總覺得我還在作夢。
還是一個朋友女體化的夢。
「醒了嗎?」
「我、我不確定……」
聽到我的回應她深深地嘆了口氣。「快,快去刷牙,然後我們去吃早餐。」
她牽著半夢半醒的我出房門,出去前我瞥了一下仙人掌君的盆栽時鐘,現在好像還不到六點耶。
我被她一路拖到院子井口,看到霜因本人在那刷牙洗臉接著她把一次性牙刷擠好牙膏塞到我嘴裡時我才消化完所有訊息。
「妳是昨天那個女孩子!」
「你們比女生還容易低血壓啊?」她轉頭問霜因,同樣的臉孔露出的是苦笑的表情。「霧原紅葉,你們都是零的朋友,直接叫我紅葉沒關係。」說完,紅葉打量了下我們兩個。「你是霜因,然後你是真澄?」她正確無誤地說出我們名字。
「零跟你提過我們?」
「零還是沒跟你們提我?」她用問句反問我。「我是他同學,先這樣吧。」
零有雙學籍,前一陣子他還兩邊跑,不過我們很少聽他提起他這邊同學的事,而且紅葉說「先這樣吧」感覺還有別的意思。
現在沒力氣去想這些所以繼續刷牙,只是會下意識地看他們的上衣瞧,「貓鍋」T恤除了大字有印可愛的貓掌,然後霜因那件寫著「火球」的T恤筆劃粗厚有勁,還做了墨汁飛濺的效果看起來霸氣十足,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穿這樣不過紅葉也準備了一件給我。
「……『腰痛』?」
字還是暈開的,跟霜因的相比這題字看起來也太老氣橫秋,我應該不是被人家欺負了吧?
「要寫出味道不太容易。」
「這居然是妳寫的?」腦袋清醒後我才發現她跟霜因像的只有外表而已,紅葉是非常另類的女生。
在我的強力要求之下她才給我備用的上衣,雖然我自己有衣服還是想爭取一下,換到上面寫「氣功」的T恤,感覺比「腰痛」好一點點,實際感受一下衣服材質還蠻舒服的就是了。
「不叫其他人嗎?」霜因問。
「我問過哥哥姐姐們了,他們還想睡,好像是昨天開車太累了。」
「那零呢?他不跟我們去吃早餐嗎?」換我問紅葉。
「他跟秀叔應該整個早上都會待在道場,別去打擾久違的父子對話啦。」
原來零的體能和運動神經很好是因為一直以來都有在鍛鍊,家裡居然還有道場……不知道是怎麼練身體的,我記得中在學園祭時他有和雪都對峙過,連雪都都覺得零是難壓制的對手,那秀叔有可能更強囉?
梳洗的時候一邊想像著零在羽捨嶺生活的模樣,而紅葉則是繞著我們跑跑跳跳的,可是過沒一下她又耐不住性子想拉著我們出門。覺已經沒睡飽了,這回我抵抗了一下把牙刷完才心甘情願跟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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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要吃早餐紅葉卻把我們帶到樹林裡,她有準備交通工具沒讓我們走遠路是很貼心……可是我從沒騎過輕型摩托車耶。
「鑰匙、油門和剎車,別弄壞──懂?」
她只用幾個字教學然後就丟下我把霜因載走,我不懂也要懂啊!
就這樣小心翼翼保持安全速度追上他們,多虧有霜因提醒她才有放慢速度讓我跟上。
路上是有看到一棟像是學校的建築,有穿著制服的學生慢慢晃到那裡,暑假還必須去學校不是自主學習就是去補習吧……不過紅葉是往另一個方向,距離學校不遠處還有一小塊地有做過整修,人工步道一路延伸至像是溪邊營地的地方。
這時間天色漸明,溪水波光粼粼的樣子為八月添增了幾分涼爽感,在人煙稀少的山中蟲鳴鳥叫特別響亮悅耳,差點忘記跟好前方的踩葉聲。
「嗨咿──紅葉真的把你們挖起來了呢。」
我們到了一個簡易營地,這地方勉強能歇腿和作料理,而且在這還遇到了小忍,她一樣穿著紅葉的手寫T恤,衣角好像沾到塵土,但還好這是耐洗快乾的T恤。
不過我們倒是現在才知道她們兩個是同班,那就表示她們也是零的同學。
「紅葉姐姐還有哥哥們早。」
「早啊,小肇。」
看到小肇和梅梅的衣服也是……她的創作力真是旺盛,不過「樂活」和「快意」啊──明明有這麼多件題字意思很正向的,到底怎麼會混了「腰痛」那件進去……
說是鬼束叔開車先載他們三個過來,器具、調味料……當然還有些現成食材,雞蛋、番茄和白吐司等,他們三個人好像採了一些山菜和菇類。
「三明治真的是萬能料理……」野炊我還真的是沒經驗,店內菜單一直是我的參考書,希望我不會有在深山遇難的時候。
紅葉點點桌上的食材好像有點不大高興。「肉好少……」
「少來,明明有火腿。」
「對發育期的孩子怎麼夠呢,對不對?」紅葉把小孩子拿來當貪嘴的藉口。
「早猜到妳會這麼說。」小忍從行李裡拿出準備好的伸縮釣竿。「想吃就自己來。」
紅葉可是大清早就挖人起來到深山吃早餐,不過是釣個魚對她來說一點也不麻煩,反而像是拿到新玩具的孩子,放心把料理的部份交給我們就拉著梅梅和霜因到溪邊找好位置。
「她真的和霜因好像喔──」看了下兩人的背影小忍忍不住用手機多拍一張。
「個性倒是天差地別呢。」
「雖然大家都說紅葉姐姐個性獨特過頭,她在學校還是很受歡迎啊。」小肇開始剝高麗菜時也加入我們的話題。
「轉學到這偏僻地方的美少女當然很引人注意啊。」
小忍不經意的脫口而出我才知道原來紅葉不是在這土生土長的。
「哥哥跟紅葉姐姐很要好,我不懂他為什麼要弄雙學籍兩邊跑。」
這麼一說……我好像也沒問過這問題,我只知道零以前本來就有在N高國中部就學,可是理由一點也想不通。
「家裡的事吧,反正你爸爸都沒意見管人家那麼多幹嘛。」
「喔……」
小忍貌似跟小肇也很熟,說話像大姐姐一樣。
「真澄哥哥,哥哥那邊的高中有很多二心子嗎?」
「只有我跟一個學妹,公立學校雖然比較沒經濟負擔,但收二心子的條件相對較嚴喔。」我只是陳述事實卻看到小肇露出……崇拜的眼神?「那真澄哥哥好厲害──」
「沒、沒有啦……」
「真的啊,可以公立過門檻,而且真澄哥哥本來就跟其他人不一樣。」我還在難為情的時候小肇一臉認真。「真澄哥哥身上有很特別的東西。」
「葵阿姨在我們家神社工作喔,女巫,貨真價實的,我想小肇有遺傳到她。」
「……我有被不乾淨的東西附身?」除了腫瘤之外我最怕的就是這個,為什麼二心子對幽靈鬼怪沒有免疫力!
「我看不到那東西啦,我只能辨識氣場而已。」小肇澄清後我鬆了一口氣。「有時候跟奶奶見面的大人物也有類似的感覺呢,看得到很具體的形狀。」
小肇也沒辦法說得很具體那特殊眼力看到的東西有什麼意義,不過他有用水在桌上畫了個大致的形狀。
「風箏?」小忍猜。
「魟魚?」一塊扁扁寬寬的東西拖著長線,有鑒於手上在料理的食材就想到了魟魚。
小肇聳聳肩,他也沒有正確答案。「可是光看著就覺得心情很輕鬆悠哉呢,我認為那是好事喔。」
聽說有預測Seocnd、特殊視覺的二心子直覺都不錯……好在意小肇在我頭頂附近看到什麼!
「梅梅也說真澄哥哥很可靠。」瞥了滿桌的食物一眼後小肇苦笑。「我不像爸爸跟零哥哥那麼厲害。」
他已經把食量和男子氣概畫上等號,可是秀叔和零太另類了,希望長大後他能改掉這觀念。
「釣到了!」
「好快!」轉頭,紅葉已經在收竿。「釣到也別吃啦!」趕快把手上的三明治切半塞給紅葉,她居然還捨不得用手拿邊把它吃進去邊釣魚。
「有魚肉。」這是她吞下食物後的第一句話。
因為裡面有鮪魚罐頭啦……小忍還真聰明讓她轉移注意力別到處找奇怪的東西放進嘴,雖然她釣到了香魚不過我不想殺,香魚很好吃但是我不常處理生鮮啊!
「你們常來這裡嗎?」霜因問紅葉。
「嗯,心情會很平靜。」像很有默契似的,她短短幾句話霜因就點頭表示理解。「春天、夏天、秋天……冬天的話來這就有點冷了,我們會去其他地方玩。」就算吃到了東西紅葉依舊繼續釣魚,只是把魚桿給梅梅握。
「為什要帶我們來這吃早餐啊?」感覺她應該希望零也能來。
「因為很開心啊,零一定也這麼覺得。」
明明連自我介紹都還沒讓人搞清楚她和零到底是什麼關係,總覺得紅葉像是認識很久的朋友一樣,直來直往又不拘小節。
沐浴在芬多精中用早餐真的蠻好玩的,在食材不多的情況下因為零不在我們一點也沒餓到,收穫最多的應該是小忍吧,整桶香魚都給她提回家,不過她家準備了這麼多食物至少讓她收下這點心意。
飽餐一頓後我們沒有直接回羽生宅,反而和梅梅他們三人分開騎車去別的地方,到時候鬼束叔會送他們,紅葉說這是順便給小肇展現男子氣概的機會,她把他當弟弟一樣,看到小肇這麼積極她可開心的咧。
「霜因在那之後有跟芙蓉阿姨在打招呼嗎?」
「沒有。」
並騎的時候我聽到他們倆的對話,我只知道霜因以前見過零跟他媽媽,而交情方面則是一無所知。
「芙蓉阿姨去世前我都沒見過她,只是因為秀叔跟我爸爸認識所以偶爾會收到她的卡片,原本只有過節會收到,我以前對工作很喪氣時她還有寫信來鼓勵,後來平常日我們也會互相書信往來,我們是筆友。」
霜因拉了T恤看一下。「原來是這樣啊。」
他們有共有的回憶,雖然我對對話的內容一知半解,不過他們都很喜歡零的母親的樣子。
紅葉帶我們去的地方同樣也有好山好水,只是這裡有別的用途。
「這裡是墓地耶……」紅葉大小姐的行程安排讓我冷汗直流啊!
「就說了是要來打招呼啊。」
當我想到他們在談的芙蓉阿姨時,零正好抱著黃白花束過來,而且脖子上貼著痠痛貼布,衣服下似乎隱隱約約也看得到一些貼布。
「你們怎麼在這?」
儘管零很鎮靜,不過我一點也沒看漏他嘴角抽動的瞬間。
而且只有他穿便服……
「『打招呼。』」兩個同樣面孔的人如此回答,彷彿有心電感應。
「根本不需要啊。」零疲倦地嘆氣,或許是有傷的緣故遇到我們也無精打采的。
「哼嗯──」紅葉側眼看零帶來的東西,語氣明顯不太高興。「你還不是跑去買了花和短香。」
「我已經習慣了!」她走近的時候零還用手掌抓住她的臉。「倒是妳這丫頭把大家帶出來,害我要花更多時間陪昌秀!」
不只對同學不客氣,還直呼父親名字耶……看到了零不為人知的一面。
「看你一點長進也沒有嘛。」在抵抗中紅葉咬到他的手,成功反擊。「藥布越貼越多,一身藥臭味像老頭一樣。」
「那妳去找藥廠抱怨啦!」
來公墓原本我還很緊張,可是看他們一路拌嘴到零媽媽的目前我反而覺得有些難為情了……雖然看不到靈魂到這地方還是要禮貌點啊。
我們一起動手整理羽生家墓四周,裡面看到兩個我有印象的名字,羽生文彥,零的爺爺,還有零的媽媽。我算是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地方,有人曾跟我提過沒人能看到二心子的死相,我也確實對死亡觀念還沒有深刻感覺,但是「生」的話……要有這兩位我們才機會跟零做同學吧。
灑水、點香、合掌祭拜,這裡的掃墓流程相當簡潔。
「其實這下面什麼都沒有啊。」零放開手後開口。「沒有骨灰、母親的身體,什麼都沒有。」
「那這墓……咦?你不是一直來掃嗎?」我有點弄糊塗了,想繼續問下去時被霜因阻止了。
「因為我習慣了啊。」
「骨灰原本是有的。」
聽到紅葉大聲說出家裡事零原本是微怒,但很快又恢復原本的樣子。
「被灑了,有群沒禮貌的傢伙來家裡鬧事,然後母親的骨灰就像塵土一樣被吹散了。」他的眼神飄忽不定,摸著貼布時頭越垂越低。「那個人明明那麼厲害,為什麼不保護媽媽呢……」
回到羽捨嶺後我看到零有平時我所不知道的情緒在,尤其是對家裡的,儘管他試著表現平常。
「你就是這樣才每次都被秀叔修理得很慘啦。」。
「才沒有很慘。」
「『都是因為他的臉看了就讓人火大所以就大意了。』」
不可思議地,紅葉和零默契合音。
「看吧,陳腔濫調。」這回紅葉真的讓零說不出話了。「急躁又太相信肉眼看到的東西,靈魂可是存在的。」
紅葉一手拍著腿側邊像在打節拍,她深吸一口氣後……拔了一個高音。
「哈啊───」
聲音一點也不魅,聲底厚實,即使在風吹草葉響她的聲音依舊嘹喨沒走調,短短一個起音卻令一股清爽感在夏日中擴散。
我的家在神山旁
不孝女兒要出行
漫山櫻為我點妝
白衣裳染花兒香
仙女鏡川上歌唱
降福家族與故鄉
「啊伊呀──笑看頭上好晨光。」
歌詞很短,但身臨其境的滄桑之感令人覺得時間漫長,難以置信一個花樣少女會唱出這種感覺的歌。
「巫女的孩子沒有強韌的精神怎麼行呢。」紅葉笑了,臉頰浮起一層淡紅。
「妳還特意去學這首來訓我……」力氣在大他也沒那麼容易扳倒紅葉。
「我喜歡這裡啊,就請文駒奶奶教我一些當地的東西。」
她像霜因的地方根本不多,說話有點辛辣,不過她專注在某些事情上的模樣又很吸引人。
「我還想要松果吊飾,說了好久什麼時候才給我?」感覺什麼事都能從中找到樂趣的紅葉,難得看她這樣生悶氣。
「根本沒時間弄啊,今天冬天過後我再去撿。」
「松果、松果……上次給我那松果的原來是零啊。」慶祝霜因腳傷好時我還以為是霜因掉在我家,可是後來找時間問他他又說不是。
也不知我是講錯了什麼,零又被紅葉咬了一口,我也遭殃,雖然她個子小小的可是捏人臉頰的力道可不輕,到牽車前我的臉頰還麻麻的。
松果是並不是什麼稀有的東西,羽捨嶺附近的高山有的撿,聽說零的媽媽喜歡動手做些小東西,遇水會密合保護種子不受傷的松果,有「守護之愛」的意義,零的媽媽雖然一直體弱多病但她努力把這些心意傳達給零。
「你跟紅葉到底是什麼關係啊?」回程時我是給零載,而紅葉貌似很喜歡後面有霜因跟她聊天。
「呃──」這問題讓他猶豫很久。
「不久前有聽說秀叔跟她爸爸認識,你們倆還是同學,可是,好像不止吧?」
跟小忍聊時她有詳細講紅葉不是這裡的居民,是因為日子過得很不順就轉學來這散心,因為秀叔答應她爸爸會照顧她,他們才變成同學,不過她的個性讓她在學校的風評很兩極,有欺負當然也有維護,當他們注意到彼此之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雖然我已經在爭取取消婚約了,只是還很難……」
「婚約!」我沒控制音量害零蛇行了一下。
「小聲、小聲……」穩住龍頭後他放慢車速跟紅葉他們保持距離。「我母親過世後我們有見過面,她來這住時家長們就先談定了,我正在爭取取消婚約,因為是她提的所以我還在想辦法說服她,所以嚴格來講她是我的未婚妻。」
「喔,喔──咦──」驚訝的不會說人話了,不管是太積極的紅葉大小姐還是兩家族對這方面都好積極開放啊。「為什麼要拒絕?」想了一下排除太早決定外,我認為紅葉是不錯的女孩子。
「就、就……有其他喜歡……的……」
「今天不說名字的話就到時候等蕾姊來八卦喔。」
「那就讓我逍遙到那時候吧。」
拖久了好像會不太妙呢……蕾姊的八卦直覺還真準。零不想說的話我自然也不會多問,不過當他騎超過霜因他們時,我覺得心底好像有什麼在意的東西,可是這感覺到了羽生宅之後就忘了。
■■■
「真澄你看!你看你看你看!」
蘇西醫生叫住正在換衣的我,透過衣服我好像看到了筆電的螢幕光,把頭鑽出衣領後看到了是一個影音網站。
她播放影片,是一支偶像團體在音樂節目演唱,四個女孩子看起來也都是學生,但穿上展現天鵝絨質感的舞台裝、戴上麥克風歌唱後又散發著另一種與眾不同的魅力。
「我就覺得那女孩很眼熟,你看這個。」她指著站最外側的紅髮女孩,此時我才知道她說的。
扣除頭髮變色的化妝效果,那叫「小楓」的少女偶像有那麼點像紅葉,有幾首由她起音的歌才比較好辨認,她的聲音沒其他三人稚嫩甜美但是精神與氣勢聽了讓人聽了覺得很舒暢。
這個的確是紅葉。
「醫生怎麼知道這個?」
「工作累的時候看可愛的女孩子唱唱跳跳的很治癒啊,我還有買她們的歌呢。」她切換分頁給我看另一個消息是關於紅葉單飛。「其實團員間好像蠻常有爭執的,從她先退了之後這個團撐不下去就解散了。」
「這就是她說的不順心啊……」
「後來換跑道,還是有做動畫配音和演戲的樣子。哇啊──不知道能不能找她要簽名,我好喜歡她主唱的那幾首──」醫生興奮地講個不停,同時也讓我知道她平常壓力頗大的。
不過我剛剛就把她的簽名穿在身上呢。
「因為在工作上要假裝別人的話去演戲就好了。」紅葉不知從哪鑽出來的,也跟湊過來看影片。「呵呵,我以前笑得真怪。」
「簽、簽、簽……」偶像在前蘇西醫生講話開始結巴。
蕾姊這時也走進來了,她原本應該是來叫我的,沒想到就走過去跟紅葉站一起,調了下手環電腦兩人一起拍照。
「等一下我們找霜因來再一起拍一次?」
「好啊。」紅葉爽快答應。
此時看得出來醫生心裡各種羨慕。「等我化個妝我也要啦……」
「夏納在叫我們了喔。」最後蕾姊提醒道然後幫我整理好衣領。「走吧,走吧──我要坐你旁邊。」
接下來就是我們三人就要與零的奶奶見面,儘管他們家人對我們還不錯,但我想到要見家主就不由得緊張起來,原本應該三人並行並坐後來還是決定跟蕾姊一起退到夏納哥身後。
枯山水的對面就是家主的房間,紙門一拉開我們看到的是個嬌小的背影,卻因坐姿筆挺顯得堅毅,棗紅和服上的飛鳥紋樣在火燄中飛翔,目光似劍的雀鳥群翅膀全開彷彿是它們促成這股烈火,當主人轉過去時仍有一雙和紋樣相同眼神的眸看著我們。
「我乃羽生駒子,家人們稱我文駒,羽捨嶺與羽生家的主人,盾獅家的孩子,歡迎你們。」
我們並沒有看到任何稱得上是老人家的人物,坐在眼前的只是一名少女,是二心子,灰白漸層的頭髮髮梢有一撮特別顯眼的橘,就像她給人的印象一樣,雖有多從身分但只有羽生當家這一事實是最強烈的,當我坐下視線在同水平高度時也不再有覺得她嬌小的想法。
文駒奶奶雖是年長的二心子卻和有夢爺爺一樣,氣場反被時間越磨越銳利。
在這股壓力下我還想退後和縮緊身體。
「抱歉,這麼我們晚才來問候。」夏納哥作為舒奈亞家的長子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面。
「呵呵,我已經氣過有夢了,不過也多虧他我似乎能省去不少解說的功夫。」文駒奶奶輕笑道。「今次是來討論各位的事,可不能把話題繞在我身上打轉。」
羽捨嶺的歷史和二心子極有淵源,這樣看來秀叔和零身上仍有這傳承的影子。
「執法顧問只是工作,是故我不太常於社交場合露面,不過拉克很體諒我的難處,很慶幸『中央』有這樣一個對積極支援二心子事務的人,看到夏納少爺我就想拉克後繼有人了,實在是美事一件。」
「謝謝您的誇獎。」
「拉克很快就會重回理事的位置,到時夏納少爺勢必就要開始學習怎麼接這個位置,文駒我應諾會輔助夏納少爺的,我很期待看到夏納少爺的統馭之姿還有您發揮『所學』。」
「爸爸是很圓滑的人,我在這方面還有待學習,屆時勞煩您關照了。」
我膽顫心驚地看夏納哥和文駒奶奶應對,一直都很冷靜的夏納哥剛剛好像對某些字詞有反應,好像是有什麼被看透的感覺。
「對我來說準備踏入下個階段的你們已經不是孩子了,只是我們這些老一輩的都是為人父母,擔心是難免的,像芙蕾也是已經有好對象了,美紅也是既高興又操心呢。」
「我也會捨不得家人,不過晃跟我很早之前就決定好了,我想早點出嫁才能讓媽媽鬆口氣吧。」重整過心情的蕾姊跟夏納哥一樣,抬頭挺胸地回答文駒奶奶。
舒奈亞家的長子長女都被她好好打量的一番,兩人都是非典型的好人家子弟,文駒奶奶似乎對他們很有興趣。
「由我這個身世淡薄的老人家來說可能很怪,婚姻並非是相愛男女的結合而是兩個家族的傳承大事。」
文駒奶奶不是混血後裔是貨真價實二心子,她會那麼說並非沒有道理,這讓我想起了她和零的爺爺私定終身的事,恐怕當時他們都知道就算是巫女,羽生這麼大的家族仍不想接納一個身世不明的女人,諷刺的是這樣一個女人重整了家族還讓家族有堅強的後代。
琥珀般的黃橙眼眸看透了許多東西,那不是Second所致,只是單純因為人生經歷、見過大世面。
「就算換了姓名,一個人的意念仍是會牽動到兩個家族,這點務必請小姐謹記。」
「是……」
奇怪,總覺得蕾姊和夏納哥有類似的反應,只是她沒有夏納哥那麼從容。
「我們兩家族都為『中央』做事,要注意的東西很多,因為二心子之事非常人能理解又有許多事不可說,這個領域有一套不一樣的規則,兩位都將正式被納入這個圈圈內,凡事務必謹慎。」
兩位……
這次換我感覺到有什麼不對了。
「您想得一點也沒錯,真澄少爺。您真是個奇特的孩子,跟自己有關的事心音反而很平靜。」文駒奶奶說著但並沒有轉向我這裡。「拉克讓您來這裡並不是為了諮詢什麼,我沒有問題要問,沒有要聽您的回答,我並不在意您的Second、煩惱與心情,只是要您做出選擇。」
「我的自由不是被人賦予的,不管接下來聽到什麼我自己會去做決定。」
「呵。」文駒奶奶那一笑讓我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值得讚許的回答。「很快地我就無法這樣稱呼真澄少爺了,您即將年滿十八,舒奈亞家的監護之約也將會到期。」
我終於了解了所謂用意志力也無法抵抗的東西、「中央」的規則(法律)。
我真的對這部分是一無所知。
「請真澄少爺謹慎。」
■■■
離開那房間後我們三兄妹沒有聚在一起討論,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而且很快地我也不再是其中一員,這只是恢復正常,舒奈亞兄妹本來就是兩個人而已。
我躺在榻榻米上仰望門外的明月,明明有皎潔月光高掛天空,我卻沒有那個閒情逸致去欣賞反而閉上了眼思考。
現在我好像能開始思考清雨之前展示給我看的,我失去的記憶有一件和「中央」有關的事,現在我也在意起來了。
──你有兩個選擇,與現在的生活圈切斷一切關聯,轉移到我們準備的地方,在那裡的話至少可以安心地過日子,當中所有手續我會讓零彥協助。第二個選擇就是放棄這個選項。
──我們不需要你的Second或任何力量,你的存在會讓很多人感到困擾,請謹記這點。
其實文駒奶奶所說的選擇就是沒得選。
我是個涉世不深的二心子,無權干預這領域的大事,不過被我的事所牽連的人我必須對他們負責,不應該是一走了之才對啊。
十歲的我到底經歷了什麼?
總覺得我和卡爾思有所關聯一點都不驚訝,她雖然總是沒緣由出現我卻不覺得陌生或奇怪,可是現在看來這並不是沒有理由。
Terra的錄影就這麼一點,或許我得想辦法找她,這是之後的行動方案但現在居然遇到監護權到期的問題……切斷現在的生活圈是指學校、工作還有所有朋友們吧……
想到這裡我睜開了左眼,因為感覺到有人坐到了我旁邊。「怎麼了嗎?霜因。」
「來看看你。」
「這樣啊……梅梅呢?跟小肇去玩了?」
霜因點點頭,還好這時候有人可以陪她,我實在不想讓她看到我現在頹廢的模樣。
我翻身起來時霜因喬正坐姿然後開口:「真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知道剛剛你們談了什麼。」
「喔,喔……」夏納哥和蕾姊會告訴霜因這些嗎?「不過知道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了,我還是得想辦法的才行。」
「怎麼個想辦法?」
霜因的問話和文駒奶奶丟給我問題的情況一樣一點也不手下留情。
「現在的環境太過舒適,確實也該好好打算了……」我起身走到廊上,不太想當面回答霜因這個問題。
「是打算接受那個提議嗎?跟所有人切斷關係?」
霜因好像真的聽到蠻多的?
「可能吧……」
「開什麼玩笑。」
我還沒有足夠的時間思考這些霜因就急著下定論讓我有些煩悶。
「他們說我是個麻煩,對『中央』來說是這樣的話,那可能也有些人會這麼覺得,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拉克爸爸是因為收留我才被撤下理事位置。」繼續後臉皮待在他們身邊不就太不知感謝了?爸爸他還特意找了文駒奶奶來幫忙。「這跟以前遇過的不一樣,你可能無法體會,二心子的事真的是──」
──一言難盡。
我沒有說完最後的結論,我覺得是我太過無知了才讓自己走到這地步。
可是誰知道,被後面的人輕拍了一下肩膀後──拳頭狠狠地往臉上砸來。
「要命……好痛……痛!」
被打到廊下的人是我,在喊痛又快哭出來的卻是霜因。
「只要扯上二心子就不把自己當人了?不把我們當朋友了?跟我們做朋友也被你當成是一種選項嗎!」他拼命地搓著腫起來的手,忍痛大罵。「認真生活沒有錯,想做對的事情沒有錯,可是做錯一次決定就讓一切付諸流水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還得從錯誤中學習、成長。」
「我是身份有問題的二心子……」
「關那什麼事啦!」霜因一句話把我想說的壓回去了。「誰問你那個了。會在一起不是因為你對大家好,是因為你本來就是這樣的個性,就是一個笨拙的好人!我是在問你到底還想不想要把我們當朋友!」
霜因吃痛地爬起來,眼看他就要這麼離開前他停在門前。「我早就知道會被拖下水了,可是想到你在考慮的事就讓我火大!」
現在臉很痛心卻更痛,我不覺得自己有想錯,畢竟我已經習慣一個人很久了,總是要看務實面,跟身邊的人好聚好散然後下一站。
「我根本不想選啊……」
只是因為一個我自己都不太確定的問題就要放棄朋友和生活,哪可能會服氣!
拍去土灰擦掉眼淚,事實上這不爭氣的樣子早被看到了。
梅梅和小肇站在很近的地方,剛剛我都沒注意到。
「唔……」她一直盯著我臉上的傷,最後終於忍不住大哭。「唔啊啊啊啊啊──真澄哥哥、霜因哥哥──」
梅梅緊抓著小肇的衣角,十歲的梅梅明明已經是個大孩子了,這一哭讓我發覺她的敏感與脆弱。
這趟旅行應該是要愉快的,真澄哥哥應該是個可靠的大哥哥,現在卻惹朋友生氣還讓她害怕了。
擔心的蘇西醫生也過來看了,看她一臉鬱悶的表情應該是看過哥哥姊姊的情況了。
「會和好的喔。」我摸摸梅梅的頭。「因為這次真的是真澄哥哥的錯啊。」
「真澄……」蘇西醫生沒看過我們幾個吵架,恐怕她也已經有了不好的聯想。
「進屋子去吧,梅梅拜託小肇了。」
看他們兩個進屋時與來到這裡的文駒奶奶擦身而過,看到她拿出手巾給梅梅擦擦鼻涕眼淚後我向她致謝。
「你們幾個孩子真不是普通讓人操心哪。」把兩個小的趕去屋內後她站在廊上跟我們說話。「要道歉的話不追上去嗎?」
「不……我還沒想好,現在我一看到大家就會猶豫不決,更何況霜因是我認識最久的……」
「這樣會被人趁隙而入的。」文駒奶奶笑道。「譬如說現在。」
先前都沒開放共鳴的文駒奶奶一放開便有股強壓往周圍擴散,以此為契機,有一陌生人從樹影中現身。
「誠心稟報,我等已獲報尊貴的司書在此處現身,前來迎接並無冒犯羽生遠鏡。」
戴著單眼假面的女人如是說,可是誰會相信一個持有武器還躲在暗處的人。
「奇怪,『中央』都打算廢司書了幹嘛還要迎接?而且司書投票我的答案是『否』,完全順著『中央』的決定不承認司書的我何必藏呢。」
「請交出司書,這沒有可以商量的餘地。」語畢,她的身後不斷傳出葉響。
在月光的照耀下我認出了他們的斗蓬裝。
「獵兵……」他們和卡科立不同,對方是集團行動,如果找不到他們想要的就又要戰鬥了嗎?然後使用更多的Second……
「諸位聽好!」面對對面傳來的壓力文駒奶奶果斷反應。「『中央』的獵犬又來找羽捨嶺的天狗吵架啦!我兒啊!」
「在。」秀叔從後面摸摸我的頭然後走到前方,帶上刀劍的他腳步比獵兵沉重有力。
「女兒啊!」
「在。」
葵小姐身穿巫女正裝手持薙刀,即使Second對戰鬥沒有太大用出她也站出來了。
「族人們!」
「『在──』」
不知什麼時候宅邸到處都是人,看得到的、看不到的齊聲吶喊,震天響讓屋瓦也為之撼動。
「羽捨嶺之子可都是偉大先民的傳人,各各皆有強韌的精神體魄,就算哪天『中央』破戒允許你們傷害平民,我們也沒在怕的,來幾次就讓你們多學幾次。」
當家不動,沒人敢動。
但是文駒奶奶後退一步,戰鬥舞台好像變得無限大似的。
「要吵架就別小家子氣的,給我讓無聊的月夜熱鬧點!小子們,這次你們很幸運還有個美女醫生在呢。」她笑開的時候可就沒會見時那麼文雅,露出犬齒,讓狂氣隨笑聲四散。
蘇西醫生拼命搖頭,聽說她上一次已經被獵兵嚇壞了,這回一見到獵兵整個人都僵直了。
「那我……」
「我不是說了不需要你的Second,這情況算是羽捨嶺的家常便飯吧。」
大人常常自顧著說自己的,遇上這種事時卻又硬要展現我們比不上的那份從容。
上次經歷圖書館之後,Second有細微的變化,它現在對磁力似乎也很敏感,我一放開不使力便從對面弄來一把短劍和飛行武器。
原本希望預期的事不會發生,可是準備了那麼多的獵兵肯定是認真的,像卡科立一樣認真。
飛行武器我不需要,有短劍就好,不知怎的我覺得當刃使的感覺還殘留在身上。
「我不相信獵兵,雖然不知道他們要找什麼,他們要是敢對我們那任何一個人出手的話……我不會只是站在這裡!」
我不認識自己的親生父母卻也不曾覺得有被拋棄的感覺,是因為那些溫柔的人在身旁才感受到了活著的真實感,但此刻我卻很在意他們是什麼樣的人,我有像他們的地方嗎?我想在他們面前我只是普通的孩子多過二心子。做錯事了令我徬徨挫折,我無意中傷害了朋友,若這時我挺身保護朋友們然後好好地道歉,父母親會誇獎我嗎?
這個在漫長歷史中仍生存下來家族讓我別有感觸。
素未謀面的爸爸媽媽,我有點想念你們。
因為你們我誕生了。
接下來請看著我去爭取自己的人生。
第一百零一章 心誠則應-下 (使用”酒後吐真言”這招前還有很多東西要評估)
「我為什麼要走到這裡?」
霜因氣過真澄之後恍恍惚惚地走出羽生宅,他搞不清楚羽生家土地確切的範圍,不過回頭看燈火已經離他有些距離了。
偶爾會發生這種事,眼前出現了模模糊糊的影子,身體會不自覺地去跟隨影子的軌跡行動,他能從中了解物品的使用方式、安全的路徑或是必須遠離的人等等,他一直以為這是舊傷引起的後遺症,像是過去視的東西,他只能用這個不科學的解釋作結論,既然對人沒有傷害他也就沒多想。
來到羽捨嶺時霜因卻在意了起來,想起了勾玉的主人。
霜因摸了一下放在胸口附近的勾玉,這一趟本來應該是想跟羽生家的人討論這東西的歸屬,儘管是主人的心意他始終覺得不適合他這個外人持有,然而,他感覺勾玉好像有時會影響他的行為。
有個辦法可以知道。
現在他有一個龐大的資料庫可以鑑定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可是他放棄了,看過Terra的資料和聽到芙蓉阿姨的故事後他心裡有點毛毛的。
「韓司書候補。」
就算命令待機Terra還是會視情況傳送訊息到他的腦海裡。
「請前往十點鐘方向至神歌街。」
「別指示我怎麼做。」
Terra並非尋常的電腦智能,就連現在她也只是透過奈米機械遠程聯繫,這個叫「司書」的權限讓霜因了解了許多未解之謎,同時也看了很多不想看的東西,一個念頭閃過,她便開始將大量資料送到他腦海中,無法不去看。
那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他無法抑制好奇心不去看。
可是一旦接受Terra就覺得自己就像被病毒侵蝕一般,她的意志、她的記憶源源不覺地湧進來,思考的時間變少了,從發呆中驚醒時他很害怕。
「已評估環境中的安全風險,若遵循您的方案,Terra將向可聯繫成員提出護衛請求。」
「……聽妳的就是了。」霜因暫時不想扯上太多麻煩。
聽從Terra的指示處滑下山坡,現在的位置看得到城鎮中心的燈火而且讓他少走一條暗路,可是他待在眼下這條冷清的街似乎也沒太大用處,羽生宅那傳出的聲響這裡也聽得到,讓他很擔心那邊是什麼情況。
一個在清理家門前環境的老伯看到霜因,霜因都覺得有些疑神鬼的,人家只是點頭問候然後默默繼續做自己的事。
「來這裡的到底是什麼人?」
「駐紮此區的軍蟻型獵兵,資料比對未有任何出擊請求,行動授權不明。」
他找了附近的樓梯坐下專心分析Terra的訊息,沒有人指示這些獵兵就莫名奇妙跑出來了,Terra的資料庫都詳細記著每筆獵兵行動的內容還有授權人。
能繞過Terra的方式很多,像是口傳的緊急指令,「中央」並不會讓各單位濫用緊急指令,但這些行動的檢討只有年底議會時才會被提出。
這讓霜因焦慮不已,畢竟他帶走了司書之証,那很有可能是針對自己來的……很有可能牽連別人。
才想著要動身回羽生宅對面正好走來一個女人,就算對方只是提著超市袋子要回家的上班族一樣讓他緊張。
視線對上了,但只是互相點頭問好就像剛剛一樣,他鬆了一口氣。
兩人完全往反方向走,本來不應該再有交集,可是一個物體斷裂聲令霜因回頭。
她的高跟鞋鞋跟斷了,不小心的一跛滿袋子的菜都掉了出來,晚餐食材與漂亮的鞋,不管是哪邊的損失她都很心疼。她望了下遠方,看來家還很遠,不把另一隻鞋跟也折了她可能就得赤腳走回家。
意識到霜因時在看時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而先把食物撿起來,難為情地遮好窄裙斯條慢理地撿東西。
只是因為好奇霜因才杵在那看那麼久,但現在把人家丟著他也覺得過意不去。
「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雖然沒做錯什麼她依然對霜因客套。
「舉手之勞……」一下子而已,他是這麼想的。
「你很面生呢?剛剛那方向……你是羽生家的客人嗎?」
這鎮本來就不大,居民會有這樣的反應霜因也覺得理所當然,他只是以點頭代替回答。
兩個人做比較有效率,很快就把菜裝好只差一個漏網之魚,馬鈴薯圓圓的特別會亂滾,一不注意可能就漏了。
霜因拍拍上面的土灰。想到跟借住真澄家的那陣子,因為是打擾人家他自然也沒有挑食的餘地,久了就能多吃點以前討厭的菜,想到這顆撞到的馬鈴薯可能會被丟掉就覺得可惜。
「羽生家的客人……」
聞到香水味霜因知道她靠得很近。
「請問你有在那見到我們尊貴的司書嗎?」貼在頸部的一陣冰涼告訴霜因現在想做什麼都遲了。「請你跟我一起去問問吧。」
霜因感覺到自己心跳很快、身體沒力,尤其是腳,眼睛直直地盯著交疊影子的動靜,影子晃了一下他便全身僵直,當背後的重量壓上來時他緊閉著眼睛,絕望地等待下個瞬間到來。
不過事情並不如他所想,壓在他身上的重量沒有任何反應,金屬掉到地上的鏗鏘聲頓時讓他清醒。
「這個阿姐果然怪怪的,搬過來沒幾個月就露出原型了。」現在反而是身後若無其事拿著電擊槍的紅葉令他冷汗直流。「出來幹嘛啊?怎麼看都不像是在散步。」
「宅邸那邊好像出事情了,有人叫我離開那裡不過現在想回去看看。妳有騎車嗎?」出羽生宅很快但霜因沒辦法走原路回去,除了要多繞點路還有可能碰見衝突場面。
「剛剛騎沒油了,所以想折回來叫零送我回家。」她解釋完後拉著霜因走,直接進了剛剛那個掃地老伯的家。「阿叔打擾囉。」
「呵呵,沒關係,小心腳邊就好。」
他們穿過院子到圍牆邊還有門可以往鄰居家移動,附近幾家的人都守在家裡,對他們經過也只是笑笑提醒要注意的東西,途中霜因不斷聽到家中那些大櫃內傳來氣音,還瞥見院內有奇怪的佈線。雖說來者不善,不過這裡也非尋常的偏鄉小鎮。
就這樣,這條安全的路讓他們走到燈柱林立的散步道,回頭時霜因發現他離羽生宅更遠了。
「不是要回去嗎?」他發現Terra沒有再警告,紅葉的行動正好順了Terra的意。
「你去能做什麼,人家不都叫你離遠點了。」紅葉說的是不爭的事實。「住這條街的不少都是上年紀的人,可沒多餘力氣顧我們,當然得離得越遠越好。」
連有更強力武器的她都知道要閃得遠遠的更何況是霜因。自己的武器?了不起一根用不順的甩棍而已。
「欸,你覺得零哪裡好?」紅葉很突然地轉移話題,使得霜因一時間答不上來。「他在這種時候會很可靠,而且我認為他也會希望我們這麼做。」
「是啊……」霜因只是淡淡回答。兩個都非本地人,但這女孩子都比他了解情況他很慚愧。
「你覺得零哪裡好,你還沒回答我耶。」霜因以為這話題已經結束了,沒想到她又問了一次。
「我們只是小時候認識然後現在當同學而已。」
「我的情況跟你很像啊,不過我是阿姨喪禮時才見到他,在那之前都沒有。」
最初她一直都不認識那個孩子,就算跟父親來拜訪也零常常不在,所以她不知道這孩子怎麼笑、玩耍或是笨拙的一面。
「第一次見面是來弔唁那天,他坐在阿姨的房間,姿勢端正、儀容整齊但這是為了送阿姨才努力保持堅強可靠的模樣,送走親人終究那是很悲傷的,總覺得這時候有個伴會比較好所以我走進房間坐在他身旁,然後零就……」
哭了。
在年幼的她耳裡聽起來卻不像是哭聲。
帶著悔恨的吶喊,聲音刺耳卻又令她悲傷不已。
對這個家陌生的紅葉也跟著流淚。
她當時想像著這個孩子之後都會帶著這份遺憾成長。
卻又會變得比現在更堅強,為了不再讓體會同樣的感覺,所以這一次一定要大聲哭泣然後牢記。
「不知道是母性覺醒還是內心有個女子漢,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很在意零的狀況,搬到這裡住時他已經是不一樣的人了,一開始我還很討厭愛湊熱鬧的鄉下人和虛榮心重的同學呢,不過跟在他身邊一切都會不一樣。」
霜因和零再相見時他並沒有想到這些改變、零做了什麼樣的努力,當時他想到以前的事就悶。
紅葉有很多理由待在零的身邊,他也很確信對零來說紅葉是個特別的女孩,自己和她像的只有外表,沒有任何一點要素可以成為支持他人的力量,就連真澄他都只是打了人家一下就跑了,連一點安慰都沒有。
「呵呵。」
「現在沒有好笑的事吧?」霜因想越多越覺得沮喪。
「越煩惱就是越在乎嘛,我只是比較早看開沒在這階段打滾太久。」紅葉露齒微笑。「你想通的話好像很快就會追過我了呢。」
明明是自己也搞不太懂的事紅葉卻也都看在眼裡,她的纖細之處令霜因有些吃驚。
「霧原阿妹,這麼晚了還不回家?」
在附近巡邏的老員警發現在街上跑的兩人,不過紅葉放慢了腳步,霜因自然也跟她這麼做。
「車子沒油了,我請朋友送我,明天再去牽車。」半真半假的話她說起來很自然,員警似乎也不疑有他。「阿叔呢?」
「這區巡完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抽根菸。你們要趕快回家喔。」員警老伯很爽快放行,沒有訓話讓她鬆了口氣。
霜因只想趕快離開,他是城市長大的孩子並不知道不同國家偏鄉地方的警察是什麼樣。
可是看到對方戴著槍巡邏他心裡有點不太舒服。
「年輕人打扮真時髦啊,穿耳針呢。」
老員警的嘀咕引起了霜因的注意,因為司書之証好是耳針式耳環所以他對老員警的話有反應,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一下,等他發現紅葉還是處女耳時才知道大事不妙。
Terra把自己藏得很好,反而是他洩露了Terra的擬態。
他和紅葉一起從轉角鏡看到員警老伯折返,手還往槍袋的方向摸了過去。
……尊貴的司書……
「怎麼會……他當警察好幾年了……」就連紅葉也有一絲猶豫,可是這時候不先下手為強的話就無法保護自己。
於是她打算再用唯一的武器突襲。
這次劈啪作響的電擊槍並沒有發出理想的迴響,用假動作他很輕易地就抓住了紅葉。
「只請您別反抗,向您保證這女孩會沒事。」
當紅葉的胳膊被反折到背後時那聲響令霜因心碎,用著溫和的語氣的員警和他手下做的完全是兩回事。
Terra能為他想出各種策略,不過霜因認為叫人幫忙並非上策,照紅葉說的居民搞不好也都認識這個老員警,他深怕自己無法承受處理不慎導致的後果,另一方面霜因也沒有自信能打贏對方。
他現在集中精神觀察著用力掙扎的紅葉,老員警必須用雙手才能制住她,手持武器的話會很有說服力,可是就違背了他的承諾,只能在不危及紅葉性命的情況下傷害她給霜因壓力。
紅葉很機靈,有空隙還是知道要鑽,想辦法讓手腳有辦法伸展。
現在霜因希望她能更用力掙扎。
霜因緩步向前,快到了對方觸手可及的範圍。
「現在準備向上回報,請稍候,我們將迎您回『中央』……」
「沒空!」
老員警沒想到霜因身上有帶甩棍,更想不到霜因會把唯一有用的武器拿來丟他好讓紅葉脫困,六百多克的金屬塊砸到眉骨也是疼得讓人受不了。
被瞧扁固然讓霜因很不愉快,不過正因如此他才有辦法把握機會。
「還好嗎?」
「只是手被扭了一下,沒脫臼……等等等等,我腳沒傷不用扶我啊!」她比普通女孩堅強卻也很會逞強。「喂──你傻啦!」
霜因一時間也糊塗了,抱著紅葉跑真的能擺脫追來的人嗎?
就算他們是針對司書而來的,霜因也沒道理不展開背膀保護像紅葉這樣無辜的女孩。
這件事沒人教過他,不過他覺得似曾相識。
腳又開始隱隱作痛彷彿隨時要跟身體脫節,這模樣看起來狼狽又沒效率,此時Terra的聲音卻已經無法干擾霜因思考,他只專注眼前應該做好的事,如果真的到不了鬧區他也要想辦法擺平這個人。
只要沒有意外的話……
很遺憾這些過程並不存在意外,為了司書有人甚至願意放棄多年偽裝,對於受過獵兵訓練的人而言,意外是不被允許存在的。
用精準的槍法打斷這場無意義的追逐,確保子彈數與散步道旁的竹林沒有任何遺漏之後小心靠近,如果兩人再逃就給予恐懼,尊敬的司書不管變得如何依舊是司書,「司書肉身還在依憑不滅」,這是獵兵間口傳下來的話,或許這個無名的擬態型獵兵就會成為這個口傳的見證者。
霜因有被子彈擦到,褲管下有舊傷的腳被劃開一道紅痕,不聽使喚的腳漸漸拖垮他。
儘管如此他依然護著紅葉,至少別再讓她成為籌碼或受傷。
霜因注視逐漸逼近的危機,他一點辦法也沒有,那個背光的身影令他無法觀察對方的破綻。
被夜風吹拂的竹林一度讓霜因錯以為還有希望。
不過下一刻他才注意那擾人的月亮下似乎還有兩顆明星。
霜因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圍繞著兩顆星的黑影伸展的瞬間他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壓力,甚至會讓他聯想到當地民俗傳說的天狗。
影子將那員警吊起使他無法立足,有個銀色的東西嵌住了他的喉嚨,雙方力量的拔很快就結束了,他缺氧昏迷後就被放了下來。
落下的影子靠霜因很近,一時間被汗弄糊了眼他才沒有看清楚,不過他看出來黑色的身影有人型和帶著微光的溫柔眼神。
「沒事真是太好了……」
「嗯。」知道是零後霜因往那隻懸在半空的手貼了過去。
零覺得有點意外。「辛苦了。」他只是出奇不意撂倒對方,不過一路上努力爭取時間的是霜因。「我叫附近人來善後,鬼束阿叔的車就停在前面,我們走吧。」
說到「走」霜因下意識地站起來,很輕鬆且毫不費力,仔細看這皮肉傷不至於嚴重到跛腳,他想過或許是太緊繃的緣故剛剛才會這麼失常。
儘管安心了他發現自己依然是被保護的一方。
Terra出現後過去的陰影變得渺小又遙遠,這回沒有人被落下大家一起離開,可是霜因不確定這樣的好運能持續多久。
■■■■
羽生當家文駒正看著自家大院被人踐踏,她必須在守在這位置看大家流血也要盯好軍蟻女王不能讓她輕舉妄動,人命不是可取捨的棋子,獵兵亦同,對雙方來說任何一點受傷都是損失。
真澄.舒奈亞是外人,不是兩方爭鬥的目的,可是文駒不自覺地會因為他分心,而且他展示了Second後更容易成為目標。
「怎麼會這樣?」文駒想著這問題,心思又飄走了幾秒。「這孩子怎麼會笨成這樣!」
她原本還很中意剛才真澄的氣勢,但才過短短幾分鐘那種感覺已經蕩然無存,她必須指揮手下去幫真澄從獵兵的包圍中脫困。
「笨死了!三隊兩個人去幫他一下!」她也覺得奇怪為什麼自己會相信一個拿短劍的高中生有辦法對抗獵兵。
獵兵的電磁武器真澄不怕,可是要幫他的人反而會被吸收能量後的真澄燙傷;明明有武器在手卻會用自己也會受傷的關節擊,目前她看到最誇張的就是用頭槌撞昏獵兵,在這些習武之人眼裡是完全不像樣的戰鬥方式。
「媽媽,您又走神了。」羽生葵提醒著文駒,這短暫的空檔她代母親指揮爭取了些時間。
「葵,妳覺得拉克為什麼要這麼照顧這個孩子?」
戰鬥資歷淺的二心子都比真澄做得好,要顧慮對手的話也要點技巧,只是給人家點皮肉傷招呼甚至有些瞧不起人。
不過文駒覺得奇怪,感覺真澄的動作展示出他並不是零經驗,刀劍的握法切換很順暢也不會完全依賴武器,據她和有夢手上的資料內容顯示真澄並沒有參與過類似場面。
又見到真澄被壓制在地,但這回雙腳一撐就掙脫了,拿到了線圈槍馬上跟其他人換變成了雙短劍在手。
他能敏捷躲過雙人包抄用Second賦予的跳躍力換位,順利斬下了一排彈藥和手甲砲,真澄丟給其他人處理因此為自己換來一把長劍。文駒知道他沒有習武底子,可是拿著長短雙劍架式的真澄卻又有著和剛剛不一樣的氣魄。
「傻氣也有點運氣卻也沒有放棄努力,葵認為他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喔。」
「是嗎……」文駒認為真澄即將面對的現實會改變他,所以不敢抱太大的期待。
「讓葵想起了媽媽以前啊,葵很喜歡聽阿琴說媽媽的事呢。」被收為養女改名羽生葵後她和傭人聊天時才意外知道文駒也有巫女背景。
「我是個『野巫女』不像妳和芙蓉是『水神巫女』,有什麼好聽的。」她對這件事很自卑所以很少談起。
不是循傳統方式誕生的野巫女當年是這帶很忌諱的事,多虧靠Second保命隱身於山中而活了下來--卻也因此與羽生文彥有了那意外的邂逅。
劣等出身令文駒渴望得到愛,老天給她了活路、缺陷的身軀讓她對世界有不同的觀點、羽生文彥教會她愛人的心情,所以今日她才能用匯集一身的所有生存本能盡全力守護家族。
「我最好是看起來有像他那樣啦……那個笨蛋──腰要挺直啦,這樣就變被動了!阿秀快去幫他!」
「媽媽說舒奈亞先生為什麼要這麼照顧這個孩子,答案不是再清楚不過了。」
同為二心子與人母,她們比其他人更渴望看到孩子成長,最難熬的日子已經遠去,她們很想看這樣一個包容性強的時代孕育出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孩子。
兩人看到昌秀扛著真澄跑,看他的那樣子已經是極限了,真澄的Second能讓他做出有力的攻擊但身體方面並沒有什麼體力可言,報告也提到了他的Second穩定性還有待商榷。
葵拿薙刀往天花板刺上去再收回,刀上有些許血跡,獵兵的攻擊已經到了這附近,防守開始變得有點吃力。
「媽媽,原諒我站到您前面。」她知道獵兵就在眼前文駒也不肯退,不過她怎甘願看到家人在自己家還要被人欺負。
軍蟻型獵兵不會有殺氣動靜無氣息,因為他們只是單純地接受女王的命令,不存在執著也沒有手下留情一回事是優秀的士兵。
對現在葵而言,只能憑肉眼所見去拼Second反而只會讓自己更盲目。近距離下長武器的動作跟不上近身武器,更何況兩個獵兵根本不把她當目標,直直衝到當家文駒眼前。
葵因為慌了沒有注意到文駒的表情,她依舊泰然自若接著看後續發展。
看兩個獵兵身體被她身後紙門刺出的劍貫穿。
文駒原本想開口說些什麼,不過看到門縫溢出沙子她選擇先把衣襬拉起來,這身正裝她可是很寶貝地穿。
「又是有夢的主意嗎?他怎麼那麼雞婆啊。」見沒人回答她的問題,她也很乾脆地把話說開。「幹漂亮點我就不計較紙門被弄破。」
文駒抓準了時機指揮大家清出空間,她很慶幸對庭院裝飾的小興趣讓大家有更多的移動手段。
羽生眾移動至高處的立足點任由獵兵佔領大院。
不過下一秒從屋廊下爆發出了沙洪很快就把眼前的一切吞沒。
再怎麼訓練有素這些軍蟻型獵兵也沒有生物應有的生存本能,工具壞掉就失去手段、命令中斷就無法行動,他們就是如此簡單明瞭的東西。
文駒興致盎然地欣賞獵兵被沙洪席捲的模樣,比看她房門前的枯山水有意思多了,有些新奇有些諷刺,讓她想點支菸了。
■■■■
「嘿,還好嗎?」
霜因無言地從零那接過咖啡後繼續盯著水波蕩漾的小池塘放空。
零決定途中跟紅葉他們分開,他帶著霜因來到山上的修行小屋,這裡東西很齊全,不管是過夜方面還是安全方面。
「我不該拿那耳環的。」霜因思考了很久終於確定自己的感覺,儘管不能對既成事實有所補償但他還是希望有人聽他說。
起初他還有些怨言,「遠鏡」家出生的零怎麼可能不知道司書之証,可是Terra早已澄清事實,遠鏡不會去管司書的事,文駒也沒有讓零學習遠鏡的事務,這些沒有偏頗的回答讓他只能把所有心事往肚裡吞。
他原本很困惑為什麼會被選上,這個完全程式早就完美地解答了他大部分的問題,他只是一味地接受答案,並沒有太多機會反饋或思考。
「如果我知道那是司書之証的話那時也會全力阻止,抱歉。」
「算了,事到如今拿不拿她遲早都會找上我的。」
霜因很意外自己的身體條件對她來說是很好的選擇,司書的身體會成為一個活動資料庫,司書本身就是保護資料的防火牆,為了保持機密性她選擇了一些有身體狀況特殊的人,譬如說家族史中從未在倒退時代染上疾病的,或是擁有特殊血型的人。
「能轉給別人嗎?」
「『中央』現在有三個權限封印的司書還有一個無証的代理司書,權限能轉給那位代理司書。」因為霜因料到了零想說的,他伸出食指阻止後繼續說:「那位代理人──是我爸。」
咖啡的熱氣拉得很長,零第一次見到霜因如此深刻無奈的嘆息。
「我看過Terra的紀錄,只要跟二心子有關的幾乎什麼都看了,可是看了又如何,Terra會用奈米機械控管司書的行為、『中央』也會阻止洩密。」
霜因已經知曉倒退時代的真相,以前從不質疑的謊言正逐漸變成現實,就算這不是他一人的責任很快地他也將付出代價,失去部分朋友……人柱生態系到底會不會影響到混血的人還未證實過,但他也有可能失去零。
在露營燈的照映下霜因眼睛看起來水汪汪的,零認為這跟咖啡的蒸氣也有點關係,不過下一秒……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怎麼了、怎麼了!」
零完全慌了手腳,他從來沒有見過霜因大哭過,在他的印象中那個沉靜又聰慧的霜因很少看起來……這麼直率。
他甚至覺得霜因眼淚婆娑的模樣有點可愛,照理說他應該適時安慰一下,不過零又覺得霜因早該這麼做了,就像之前那樣不再用不屬於自己的話語,這次也該順著自己的心情讓那些煩惱有出路。
同時零也暗暗決定不要把咖啡裡有加白蘭地的事告訴霜因。
他回修行小屋拿了盒衛生紙出來給霜因用,現在的霜因臉紅紅的、鼻子也是紅紅的有點新奇,另一方面零也很高興霜因對二心子投入這麼多感情。
「你說那些說不出來的事其實我知道喔。」零喝了一口咖啡,他跟霜因一樣是無糖的。「二心子是怎麼來的,只是寫成好聽的歌,可是所有人心裡都知道那是真實的歷史。」
羽捨嶺曾盛行過一個年輕女孩容易患上「幽靈舞者病」,患者靠近其他人會莫名促使別人肌肉控制失調,症狀輕則看起來像跳舞、重則引起心肌衰竭,患者本身也有不由自主舞蹈與長時間恍惚的現象。
在交通封閉、沒有治療方法的情況下只能用非常手段處理。
假水神名義奪走患病女孩的生命,給予女孩家族慰問品與應有的名譽後進行活祭。
她們生命的最後可以穿上漂亮衣裳,坐上小船一覽故鄉的模樣最後漂往大海而去,等著船上的定時器按預定時間開始鑿洞讓船慢慢沉沒,雖然人和重物緊緊銬在一起,有時還會看到女孩們在船上展露緩慢優雅的舞姿,面對臨終的她們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一段時間後有些失去死前記憶的女孩成為二心子回到羽捨嶺,傳染病隨著她們歸來日漸消失,但真正促成後來巫女傳說的是對她們依賴越來越深的人們,原本有美好人生的她們不論生死都被困在這土地,彷彿仙女羽衣被奪的故事缺少愛情添加美麗的後續。
羽捨嶺也因此得名。
「『中央』的歷史紀錄比羽捨嶺的黑暗多了,活在現在的我根本無法想像我們同為『人』。」霜因用帶著鼻音的腔調說道。
促成二心子的條件、二心子的存在必要,那些原罪都是「人」所造成的,「中央」與世界政府已經背負如此多的罪孽,他們當然敢再把人性與道德棄之不理策劃更可怕的事。
「為什麼像真澄這麼正直的二心子也要跟隨『中央』的腳步……」
這只是氣真澄的表面理由,心理深處霜因期望真澄能做些什麼,真澄也跟所有二心子一樣受罪,長期的記憶障礙也是Terra資料庫裡前所未有的,未明的身份也讓霜因覺得真澄是特別的存在。
「明知道他沒錯我還是揍下去了──」霜因掩面吶喊。
「你真的這麼內疚啊……」零似乎問到了點上,因為那指縫下的表情看起來好像真的不是那麼內疚。
「其實……有點痛快。」他把之前的一些壓力都發洩出去了。「可是年底的事讓我很害怕啊,你呢?」
「嗯──」隨手摸起了地上的石子,零突然想打水漂聽水聲。「以前覺得有勇氣努力毅力就能撐過所有困難,所以學習和武術都努力了,不過前後世代觀念的高牆靠我們所擁有的根本沒辦法突破,事實就是如此。」他傾身看霜因,霜因心情好多了也讓他比較安心。「怕是難免的,但我現在能冷靜面對,這也是事實。」
「為什麼?」
「因為有你在。」零微笑,他有著與母親芙蓉相似的溫柔笑容。「你的深思熟慮、沉著穩重還有替人著想的心情,我們三人裡你才是聰明的那個,一起面對的話好像也就沒那麼怕了。」
他們兩人不像真澄一直往前看,都知道自己很念舊所以才會被不捨的心情絆住,現在看開很快就發現只要從更現實的層面下點功夫他們就能有所改變。
混血有不輸獵兵與二心子的新優勢。
Terra用或不用、看到了什麼已經不是問題,怎麼加以利用才是最重要的。
零想起來要把霜因的甩棍還給他,或許之後還有情況派得上用場。
「我應該也學一下那甩棍怎麼用才對。」霜因認為除了坦誠相對、互相學習才是最聰明的作法。
「反跟蹤技巧也很實用。」
即使過了這麼多年他們還是沒學會講什麼感性的話,連肯定彼此的方式都很笨拙,那些已經改變的與不曾改變的部分兩人都看在眼裡,今日他們很慶幸對彼此依舊熟悉而且比小時候相處時親近,更重要的是即使困難當前他們能依靠對方。
■■■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身體腰酸背痛根本沒有熟睡,所以一下子就被太陽曬醒了,若不是還記得獵兵來過這件事我大概會以為羽生家是開了什麼宴會,大人們都睡得東倒西歪。
「真是欠缺磨練。」文駒奶奶就在旁邊,沒有嚴肅地正坐只是翹著腳看羽捨嶺的晨光。
「對不起讓您見笑了。」我道歉時講話還有些含糊不清,事實上我真的沒幫上什麼忙,充其量聚集獵兵或拿走他們武器而已。
「他們是動真格的,幹嘛跟他們這麼客氣?你不是也被獵兵害過?」
我想起了卡科立的事,是的,遇到他或他的分身的那兩回情況都很驚險。「不過我跟獵兵無冤無仇,這些事大概很快就忘了,我想這就是記憶障礙附帶的好處吧。」
文駒奶奶一臉不可置信。
「溫吞、濫好人!」
二心子長輩連對我訓話都懶了,被唸了兩句後我很快又躺平,地上有點沙沙的可是我現在不想管這麼多。
「獵兵啊……他們也是很可憐的。」看著一片狼藉的大院時她突然開口。「他們也是靠二心子才成為獵兵的,互相切磋成長,他們是二心子頑強生命的見證人,可是獵兵卻只有像道具一樣的結局,他們有的終其一生都沒辦法執行獵兵最重要的使命。軍蟻女王啊,在沒有命令、脫下制服的時候可是個普通的『螞蟻』呢(嗜甜者)。」
那少女面容說起這些事的時候變得滄桑不已,半闔的眼好像隱約能看到淚光閃閃。
「明年啊……搞不好就不會再見了,到時所有戰鬥用獵兵會被軍隊徵收走吧。」
她那些話顯然並不是在對我說,我和他們交手一晚已經記住了實力的差別,雖然提起了興趣但對他們仍沒什麼了解,獵兵什麼的不是我現在該去考慮的事。
以為大鬧一下就能發洩或補償別人,明知這種想法很幼稚還是做了。
我翻了個身下走廊,一跛一跛找東西扶邊往大門過去,真的跟我想的一樣,大宅內都找不到霜因。
「真澄哥哥。」梅梅鑽過我手臂想幫忙,我們都沒說什麼專心地走向那遠得要命的大門。
我不時想著他會不會徹底討厭我這死腦筋的個性,想到有點無力還貼著被太陽曬暖的牆懊惱,可是看到路上有熟悉的人影出現我又想藏到門後,梅梅看不下去還不顧我有傷硬是把我推出去。
或許是因為有零在霜因現在看起來很平靜。
距離沒多遠他卻衝刺跑到我面前後突然停住。
情況尷尬得說不出話來,霜因對我說的不是對錯的問題,道歉也只是顯得自己無知。
「我……」
我當然想跟霜因、跟大家繼續做朋友,嘴笨的我卻說不出什麼能說服他的好理由。
話沒有說出口他卻抱了上來。
雙肩被環住時我有點想哭。
他拍著我的背像是在說沒事了一樣。
零也走過來摸摸我們倆的頭。
現在我覺得能打起萬分精神了。
第一百零二章 滿載而歸 (青春是短暫的美夢也是一種無解的煩惱)
「蕾姊!蕾姊──」
昨天和文駒奶奶談完之後蕾姊就跑得不見人影所以現在才到處找她,實際走過羽生宅一圈後才知道這地方還蠻大的,每間格局都方方正正,從房間數與宅院大小看來似乎有很多空間不知被利用去哪了,現在看到每個壁櫃與榻榻米都會覺得後面好像有空間可以藏人。
「話說外面有這麼大的事情夏納哥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查東西查得太入神了。」
那時候夏納哥在房間看書,要是不湊近瞧的話根本不曉得他睜著眼睛睡著了,不知道夏納哥那本從設樂圖書館借的書有什麼意思可以看成這樣。
「夏納哥不跟我一起喊嗎?」
「在人家家裡大呼小叫也太失禮了,文駒奶奶都說了蕾沒有出去。」
「那、那我們去問文駒奶奶!」我想改方向去她的主臥室時馬上就被夏納哥揪住後領。
「拿家務事麻煩長輩?這點小事我們處理不來嗎?」
「這……這怎麼會是小事……」
一直都很有朝氣的蕾姊在那天談完之後整個人都變得很沒精神。不管當舒奈亞侍從還是弟弟,蕾姊都很喜歡戲弄我,但我並沒有因此討厭她,她總是用這種方式給人打氣,個性遺傳到美紅媽媽的她是個像太陽一樣耀眼的人。
然而關係再怎麼好舒奈亞三兄妹即將恢復原狀是不可抗力,「中央」的執法顧問已經這麼說了。
蕾姊一反常態的反應我看得已經很難過了,明明還有一段時間,對舒奈亞家的那份不捨現在卻非常強烈,只是我還不知道夏納哥是怎麼想的。
我們倆到處繞了許久最後還是回到客房,這是夏納哥的意思。
「蕾姊會在這嗎……」
「千交代萬交代到人家家作客有禮貌,已經給別人添夠多麻煩了,如果她敢亂跑就走著瞧。」夏納哥說完兩手抱拳,接著一壓指頭關節就喀啦響了一聲。「十──九──」
「是十秒倒數嗎!要是十秒數完會發生什麼事啊夏納哥!」
「八──七──六──」
喀啦聲隨著倒數一起響著,聽到這聲音蕾姊會更不想出來吧!
「五──四──三──二──」
在最後倒數結束前壁櫃的門被用力打開了。
打開壁櫃的是蕾姊,真如夏納哥想的她根本沒有離開過客房,她抱腿縮在那小空間跟雜物擠,雖然看不到她的臉我知道她不是想躲起來給我們驚喜。
夏納哥坐了下來,見狀我也跟著正坐,等了好一會兒我快受不了這種壓力時蕾姊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出來,當然,就算是面對夏納哥她也是緊咬嘴唇好像還在賭氣。
「無理取鬧。」夏納哥劈頭就沒有好話。
「反正夏納最成熟啦!」
奇怪,明明是我的事情怎麼反而是他們兩個吵起來了?
「你知道她的計畫嗎?」夏納哥轉頭問我,我並不知道指的是什麼。「這個笨蛋她打算提早結婚,然後用另一個家族的名義收你做養子。」
「咦咦咦咦咦咦──」
「監護人沒有重複加上事前有過經驗審核可能會過,就是看準了這點打算鑽漏洞。」
計畫被揭穿蕾姊當然有點不太高興,不過我想文駒奶奶恐怕早就知道了,那別有意味的對話或許就是這意思。
「事實上監護期限最多也只能延到二十歲,最後真澄的監護權依然會被註銷,規定就是如此,那計畫不只多此一舉,草率決定也只會誤了真澄和妳的人生大事。」
我自己是無法想像……當蕾姊的兒子耶……我知道她早有婚約在身,可是沒想過她什麼時候結婚。
到現在我還是不敢相信她有這樣的打算。
「我們不是兄妹嗎?舒奈亞……三兄妹……一直都是同個家的人,卻只是因為真澄是二心子就非得被拆散……以後結婚有了孩子,我還想看到孩子能叫真澄舅舅。」
蕾姊是么女,舒奈亞家的掌上明珠,她總是很景仰做大哥的夏納那樣成熟又愛護晚輩,所以在做侍從時她就一直要我把她當姊姊,處處對我很照顧,誰知道這個心願後來真的實現了。
小時候三人相處的記憶雖模糊,但有印象的大多都是快樂的回憶,聽到她這麼說我也覺得有點鼻酸。
不常去想自己的生父母曾一度覺得自己是否有點冷血,雖然對他們有些愧疚,可是我真的對待我如此好舒奈亞家感到不捨。
無動於衷的夏納哥看起來依舊嚴肅,不過他不再正坐改為盤腿坐時氣氛好像有稍稍不一樣了。
「作為你們的大哥我也有各種想法啊。」他開口以後我們也換成自己覺得舒服的坐姿。「不只真澄收回監護權,到時候妳還會出嫁……我得目送你們倆離開當然會難過,但這是因為無能為力嗎?不是,是因為這是理所當然,我們是家人,互相見證這些必然過程,要懂得取捨與改變心態……」
夏納哥突然頓住了,腦袋左歪右歪的,蕾姊和我都在等他。
「我也是會難過到哭的,到時候就知道了。」夏納哥似乎覺得太嚴肅了所以省略了一些話的樣子。「規矩是一回事,就算沒有規定約束真澄仍是我弟弟、妳的弟弟,舒奈亞三兄妹並不是聚在一起才稱為三兄妹,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露出淡淡苦笑的夏納哥現在不是什麼顧家族顏面的長子,只是普通的哥哥而已,在我眼裡還是相當溺愛弟妹的那種哥哥呢。
不知為何二心子通常與生父母無緣,能遇到第二個家庭的我很幸運,對舒奈亞家只有感激。
「說實話,我很佩服真澄。」
「咦?」還在感動中被拉回神,一時間喬不回正坐姿勢所以身體打了個小顫。
「二心子本來就會遇到很多不合理的事,不管是健康狀況、社會身分還是就學方面,在不尋求協助的情況下你都忍耐下來了,我很欽佩,你心裡也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才希望半工半讀吧,你還有很多事情沒說出來我當然也知道。」
「……嗯。」原來夏納哥在更早之前就看開了,才不反對我那些任性決定。
「接下來可能會遇上很多麻煩,但你已經是個男人了,想做什麼都要好好堅持下去。」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手勁大聲響亦然。
「是!」
不過好像比剛剛還有力坐挺身體。
膽小的自己最後在這一點點助力下怯生生地跨出了第一步,抬頭挺胸深呼吸的感覺很好,總覺得迷茫的未來路似乎不再那麼模糊。
■■■■
整理完行李後零在大宅裡閒晃,雖然大院那被弄得一團亂不過傭人已經在整理了,他一直想著檢討會奶奶是否又會大發雷霆,漂亮的松樹都折了、有歷史的屋瓦被踩壞、院子又莫名奇妙弄得滿是沙,要是平常奶奶早先把所有人教訓一頓然後趕人上山訓練。
只是文駒奶奶上年紀了後零越來越難摸清她的心思,她能靠Second知道零站在外頭卻也沒叫住他,零從紙門的剪影看到她在抽悶菸,心想曾幾何時連主柱都敢作對的羽生遠鏡竟變得如此黯淡無光。
「零、零!」從走廊底探頭出來的紅葉叫住了他,上次受了點皮肉傷但那並不會阻止紅葉來羽生家玩。「要消掉氣息喔。」
「怎麼了?」走過去後她塞了一把小剪刀給零,接著零就被一路推著到客房去。
霜因和小朋友們正坐在走廊,霜因比較不同,腿上覆著白紙,閉著眼睛和他們談笑。
等零注意到紙上的黑色物體時他就意會過來了。
「不要拿人家的頭髮找樂子啦!」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非得照她說的要壓低氣息,零還是悄悄地把紅葉拉走後再抱怨。
「是他提的啊,而且不是剪頭髮啦,那只是修瀏海,不一樣。」
零才不會去理這其中有什麼差別,學園祭時女孩子們有給霜因修過一次,但沒幾個月又長長,他看了霜因剪到一半的瀏海,修剪幅度比上次更多已經短到了眉毛上邊了。
「我手受傷拿剪刀會不穩啊。」被獵兵抓住時慣用手扭傷,雖然小傷會好很快紅葉不在意,不過剪頭髮這種要小心專注的事她做起來還是不順。
「那幹嘛還答應幫人家剪!」
「幫我就是了,怕什麼,反正剪壞算在我頭上啊!」
明明前後因果莫名奇妙,可是零聽起來好像也沒什麼不對的,他在三個人的視線下苦惱那剪到一半的瀏海該怎麼辦。
他撥弄霜因瀏海,一邊小心弄掉黏在霜因臉上的頭髮時霜因笑了一下,因為那碰觸的方式讓他覺得有些癢。
零的心臟正暴跳著,看到那張臉他根本壓不住氣息,還要憋氣到另一個角落換氣再回來。
扳動一下剪刀確認是否還銳利,零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動刀。
伸手撩起一部份瀏海、指尖滑過那柔順髮絲時零還是有些捨不得,不是單純頭髮的問題,還有開學以後霜因的改變或許會成為同學們的話題,霜因勢必也會對新的社交關係更積極,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他們可能會漸漸冷淡起來,最後只剩同學關係……
胡思亂想時嘈雜的蟬聲在零耳中變得特別響,他的心情也悶得可以。
黑色髮絲已經夾在兩片刀刃之中,霜因也有所感覺於是稍稍把頭抬起來方便剪的人看左右有沒有平衡。
目前只剪了一刀,零覺得第二刀更難下刀,他現在完全直視霜因。
長長的睫毛下是那對零喜歡的知性雙眸,前一晚還看到它被淚水濕潤露出稚嫩可愛的感覺。
剪掉瀏海的好處就是能看清楚那雙眼還有霜因的各種表情。
零覺得現在這姿勢霜因的臉好像隨時會倒到他的手心中,不管最後霜因睜開眼是笑是生氣零都絕對無法平靜,兩人距離這麼近,零所見到的霜因的表情是如此清晰又千變萬化。
閉眼抬頭的霜因好像在等待什麼,他輕抿了一下下唇,在陽光的映照下那微啟的嘴看起來粉嫩又柔軟,零強忍好奇心和其他欲望,阻止自己不要突然碰下去。
要調整剛剛剪過的地方,俯身的零盡量把注意力放在霜因瀏海上。
喀嚓喀嚓……看起來有平衡些了……喀嚓……啪嚓。
零認出了混在其中的細微聲音。
霜因的右眼忽然睜開時一撮頭髮也落了下來,量比之前剪的還多一些。
「真沒用。」紅葉對零的理髮功力如此下評。
「紅葉──」
腳程上來說是零比較快,不過紅葉常來玩之後她喜歡上玩躲貓貓,在這個家玩到頗有心得,羽生宅有很多地方可以藏身讓人童心大發。
「紅葉不是說零會剪嗎?他怎麼跑了?」一直覺得臉癢癢的,霜因就忍不住睜眼想看剪完了沒。
「紅葉姐姐真的很喜歡捉弄哥哥……」小肇再找一把剪刀來幫霜因修。「媽媽有教過我一點,我來修沒關係吧?」
「嗯。」修完後霜因照鏡子確認,雖然有地方被剪壞不過可以靠分邊修飾。
「看起來很有精神喔。」梅梅開心地說著,邊幫霜因拍掉衣服上的頭髮。
「謝謝。」霜因起來伸懶腰,一整個神清氣爽。「那我先去找文駒奶奶了,真澄回來的話跟他說我行李整理完了,再等我一下就好。」
他往另一個方向離開後,剩下小朋友們在這庭院悠哉度過最後在一起的時間,然後看零疲憊地從房間後面走來,有可能是找不到紅葉或者已經厭倦追逐,不論如何霜因早就走掉了,就算還留在這,零把他頭髮剪壞也暫時沒臉面對他。
看到他垂頭喪氣的模樣梅梅就忍不住開口:「零哥哥這樣很危險耶,會兩頭空喔。」
「不會啦,哥哥和紅葉姐姐有婚約啊。」
「可是零哥哥不是想取消嗎?」大人總是會對純真的孩子卸除心防,一個不小心這個消息就已經傳到了梅梅耳裡。「霜因哥哥跟紅葉姐姐也很配喔,蕾姐姐說他們有夫妻臉。」
「梅梅說的沒錯耶,真是觀察入微。」小肇忘記顧慮哥哥的幸福只想到稱讚梅梅。
零一言不發地往旁邊倒,眼睛正好被刺眼的陽光照到,他巴不得現在失去意識昏個一陣子,這樣他就可以不用去面對修羅場了。
■■■■
「抱歉抱歉,一時無法抽身。」昌秀從開會途中離開,霜因隱約能聽見他身後房間傳來很熱鬧的聲音。「你剪頭髮了呢。」他對霜因的變化有些意外,當然也擔心霜因昨天是否有被獵兵嚇著。「司書之證都露出來了喔。」
「謝謝秀叔的關心,這已經沒關係了。」霜因命令Terra解除偽裝,他現在是司書候補,對這身份有多餘的顧慮反而不好所以才用這種方式提醒自己,目前頂多擔心姊姊對他的耳環有意見,因為霜因無法把它卸下,耳洞也沒辦法恢復。
「那麼,有什麼事要說呢?」
「原本我是去找文駒奶奶,不過她說『巫女之心』的事應該來找秀叔。」說完霜因拿出上衣左邊口袋裡的東西,他事前用布小心把它包好了。「它本該屬於這個家的,我想將它歸還。」
雖然表現得不明顯,提到「巫女之心」時昌秀有些手足無措,害怕失望於是不抱期待。
但在從霜因手中收下布包的那一刻昌秀就知道自己的心願實現了。
體內的二心因子全都在激昂,眼瞳表面些許升溫,過了這麼多年昌秀都快要忘記這份溫暖感覺,儘管累積在心底的心情一時間無法轉化成話語,不過此生能再碰觸這塊勾玉他就已經沒有遺憾了。
「謝謝『你們』的照顧。」本來昌秀想向他致敬結果霜因先道謝。「但我還是得道歉,畢竟我弄壞了另一塊『巫女之心』。」
「巫女即使肉身毀滅還有機會守護別人對她們來說是莫大的榮譽,你已經做得很多了,我這個巫女之子才必須向你道謝。」昌秀深深地俯首感謝。
「只是──我想問為什麼會把勾玉交給我呢?我跟羽生家沒什麼特別的關係……」
「大概是覺得你還會再回來這裡吧。」昌秀難為情地搔搔臉頰,父子倆的小動作很相似。「芙蓉生病的時候零整天都滿臉愁容,儘管時間不長那時候多虧有你,他們倆才能擁有那短暫的快樂時光。」
沒辦法聽到阿姨本人親口告訴霜因是有些遺憾,不過有昌秀的話霜因也覺得釋懷了。
「那孩子就拜託你了。」
「好、好的。」
昌秀是樂觀豪爽的大人,短短幾分鐘的對話霜因也知道了昌秀重道義和專情的一面。
零就是在這樣的家庭成長的,他本身就有昌秀的影子,或許再過不久武術方面他將變得無人可擋、個性也會越來越有成熟的大人魅力。
「那麼……我先告辭了!」霜因苦笑,覺得房間開始悶了於是想趕緊離開。
昌秀愉快地目送霜因,這種年輕人特有的羞澀感讓他勾起不少美好回憶,而那些回憶最重要的部份現在就在他手心。
他來到勾玉主人的房間,傭人有照吩咐把這打掃得一塵不染,只是擺設好幾年都沒什麼變化,少了些生活感總是讓人感到有些寂寞。
昌秀將勾玉放進芙蓉最喜歡的矮櫃抽屜裡,上面刻有與她名字相同的花紋,那是文駒特意為她去找工匠訂做的嫁妝,現在裡頭放著一些芙蓉的遺物,昌秀從中取出她的裱框照片放在櫃上。
「歡迎回家,芙蓉。」
合掌,心情變得平靜無比。
零也默默地從走廊進來跪坐在父親旁邊,自從母親葬禮過後他幾乎不會像這樣主動靠近他。
合掌,雖然家人只能以這樣的方式相聚,不過看到這景象他也已經能原諒當年的父親了。
「霜因是個好孩子,好好和他相處喔。」
「這點不用你說。」零維持著合掌,拜過母親後他也有些話想和昌秀聊。「你真的……還喜歡著媽媽?」
「她是特別的。」
愛是難以言說的東西,昌秀不喜歡輕易說出口,打從第一次見面芙蓉就已經住進了他心裡,兩人相愛是他一生最幸福的事也為他帶來極大的痛苦,能令他有如此深刻感受的只有芙蓉,不論零怎麼質疑小肇的身世,昌秀對葵和小肇情義不會超過家人的界線。
「那你呢?雖然紅葉是我弄錯,不過她也是個好女孩吧?」因為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所以昌秀以為當年來家裡玩的孩子是紅葉。「給你弄了個難題呢。」
聽到這裡零踢了一下昌秀的腳,零也知道事情很複雜,性別、婚姻、家族等等……他也希望能有一天能讓奶奶看到曾孫在庭院跑跑跳跳。
「這兩個人對我來說……也是特別的。」
「有能力的話兩個都選也行啊。」
零羞得面紅耳赤,以前零還氣過昌秀對母親不忠,如今昌秀表明了自己的心意現在換零被考驗,除了個性代代相傳外,發生這種情況似乎也是羽生家的傳統。
昌秀維持著合掌姿勢挪靠近零,用手來回撫摸那為青春徬徨的腦袋。
「真不愧是我的兒子,這麼受歡迎。」
本來零還想從父親手下掙脫出來,可是想到媽媽或許現在笑得跟照片裡那樣開心他就放棄掙扎,心裡大聲告訴媽媽只是讓爸爸偶爾開心一下,絕對不是想跟爸爸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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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大家不多重視身體一點、為什麼不對我手下留情一點……說好的新手好運呢?」一夜都在給傷患診療的蘇西醫生增加了不少經驗,相對的人也看起來憔悴不少,二心混血者她也是第一次見識,剛開始有很多判斷都還不到位,現在她把自己當後車廂的行李一樣任人處置。
到機場的路上有鬼束叔送我們,他很好心地幫多叫了幾輛載我們。
「大家還要再來玩喔,不過我也很有可能先跑去找你們就是了。」紅葉已經要了我們的電子信箱,這點讓蘇西醫生相當興奮。「到時候來約會吧。」
「嗯。」
比起零,紅葉現在跟霜因更有默契。
雖說解除婚約的流程還在跑,不過她好像也沒有特別在意的樣子,反倒是零一直抓我的肩膀不知道是在抓什麼,是暈車藥副作用開始了嗎?
「再聯絡喔。」
「嗯!」梅梅跟小肇也混熟了,還好通訊科技發達他們不需要忍耐寂寞。
回家的路上大家睡的睡倒的倒,大家回程頂多記得行李多了很多土產不方便拿,心都在溫暖的家。
這趟旅行總算是落下句點,誰知道會發生這麼多意外,身分和Second都被人測試著,我比別人少了些根本的東西,好幾次都差點無法把持想要自暴自棄,二心子不是我自己的煩惱它還涉及到了我認識的人,許多因緣由它開始也可能因它結束。
但已經不會想著負面的結果,因為想做的事變多了。
譬如升學和存錢,離開前我有再請教過「中央」的執法顧問,她都說我的Second與毒物反應無關,只要花時間多修學術學分還是可能參加術科考試和料理實務。
不過我不把文駒奶奶提供的選擇聽進耳裡她還是唸了幾句。
不管「中央」會如何處理我這個身份有問題的二心子,自己去面對總比別人塞給我選擇來得更能接受,我心裡也會覺得踏實點,所以為了不被「中央」掩蓋那跟我有關的事件的真實情況、為了知道如何與他們應對必須循著那條線索前進。
──降神。
「終於回來了──」蘇西醫生迫不及待把行李往房裡丟,她大概也沒想過自己會這麼想念這小公寓。
「爸爸那我去說,你也早點休息吧。」夏納哥和蕾姊不厭其煩地送我到住處,其實他們也想在保留區好好吃一頓再走。
「謝謝……我是說──各方面都是。」
夏納哥微笑轉身,在下樓梯前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真澄,你──還記得泉姐姐嗎?」
「不記得……」我猜是來過舒奈亞家的客人,可是我對這名字一點印象也沒有只能苦笑跟他說抱歉。
「嗯,沒關係,只是問問而已。拜拜。」
「拜拜。」
和大家道別後我也進家門,一陣子不見的房間看起來有點陌生呢。
仙人掌君啟動室內電源開燈、燒洗澡水,我在這期間把寢具清理了一下,以前它不曾有這麼多灰塵過。
終於有了一次難忘的長途旅行,我也有土產可以回報雪都跟靜哥。
把所有行李歸位還有一些待整理的放在桌上,其中最讓人在意的還是降神的顯示器,突然想起要處理的問題好像不只之前想的那麼少。
「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啊……」
趴在桌上開了一下顯示器電源,聽到登入音效後我又把它關了,放著看那螢藍光漸漸暗去時我似乎打了個小盹,夢見上半年在降神和旅團在各大陸旅行。
大哥一如往常和我走在一起,我們聊著一些小事然後互相吐槽,少了碧瞳殺手、天使塵和灰燼之荒的降神是讓人快樂遊戲的地方,夢中的旅團大家一起解任務跑冒險區玩得很開心,心裡深處卻有聲音不斷告訴自己這並不是我認識的旅團和降神。
有人有難以啟齒的身份。
懷抱各自煩惱的背影。
差點因為遊戲迷失的心情。
那些才是……包含那句「喜歡你」……
「那些才是真的啊。」
不知道是太疲倦還是發現自己在做白日夢,起來時桌面有些水痕。
第一百零三章 幸福理論 (“愛”如果大聲喊出來就能成真世界就不需要”虐”啦)
「真澄──歡迎回來!」
「嗯,我回來了。」艾兒舉高雙手迎接就順勢跟他擊掌了,他很高興呢,才幾天不見而已好像很久沒看到彼此一樣
「歡、歡迎回來!」
娜娜卡也半舉著手,我不確定她是不是想跟艾兒一樣擊掌,手伸過去時她就縮回去了,把她擱著這麼久感覺好像被討厭了。
「人都齊了就好走啦!不要對這個小村子戀戀不捨的!」麒麟角上有積雪後越來越像鹿角,這地方的地理氣候對NAO來說有些不親切之處。
可是啊,這個小村子出了一個英雄耶,而且還有個本該被銷毀的AI假裝成道具店NPC在這享天倫樂呢。
原本只有心小姐來給我們送行,不過透過道具店的玻璃窗我可是看到淚未微笑瞥了這兒一眼,那個狡猾的好運傢伙……
大哥可能回到了公司所以他也在,還好今天大家都有上線我比較可以分散注意力。在重整隊伍時把雪爸加入時不經意地掃了一下狀態列表,等級順序的話雪爸最高再來是……NAO?
看到頁底和我並列的名字時眾人皆啞然。
──鬼妖刃使柳生,五十級。
「呃──大哥?」雖然之前的尷尬還在我打算先保持距離,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我們又拉近了距離。
「沒事沒事,只是解任務時中了詛咒,再練就行了。」他呼出一口白煙使狀態列表強制關閉。
這次他沒有用密語另外告訴我真正原因,不過我很清楚他最近才沒有去解什麼任務。
之前上線時他的角色資料整個一團亂,我想這才是大幅度降級的真正原因,畢竟那次情況特殊,我相信大哥的三吋不爛之舌也有起到作用,官方才做了這個不痛不癢的懲處。
但知道大哥角色沒事後我反而覺得安心,「柳生」和「真澄」都沒事。
「快回我們的小屋吧,我可不想被剎那說是不事生產的懶鬼。」他一臉慵懶地催促大家趕路看起來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我心裡惦記著一些事情,回程什麼的晃一下就過去了,記不太得路上的戰鬥。
「喂,真澄。」
「嘎吼──」
中途大哥是有出聲叫過我一次,一直被我抱著的小狼雪花爬上我的肩再回到懷裡時又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大哥又回到了後衛位置。
只是雪花叼在嘴裡的斷指讓人無法不去注意。
「脆脆的。」學會把冰素質運用在野獸特性後她也開始慢慢脫離小狗形象了。
儘管大哥和我等級墊底、鴉依舊提不起幹勁,但雪爸歸隊後一路掃怪回畢思特很輕鬆。
我們在畢思特的小樹屋姑且稱得上是舒適的地方,可以給封魔師的魔物爬上爬下、有夠大空間慢慢整理裝備而且上回也有在這樹屋領域內烤肉過。
為了做領域識別要把心燈和燈靈放入屋下的櫃子裡,好不容易回到久違的樹屋,打開燈櫃時好像有股異常的壓力,因為我開的那個縫隙燈櫃櫃門終於撐不住彈開,為了歡迎我們回來燈靈們也紛紛蹦出,結果變成燈靈的小山崩,有眼熟的也有很多沒看過的。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啊?」看到他們慌張地在我們腳下亂竄,好怕會踩到他們!
「哎呀,歡迎回來。」大姐靠著護欄歡迎我們,長長的豔紅馬尾在半空中晃動著。
原本她還微笑迎接但越來越多大小人頭擠到護欄邊使得樹屋重量開始不平衡時她的笑容就變苦笑了。
「真澄!雪爸!大家!」平常總是很從容的響子姐姐顧不得動作優雅,邊梳理毛躁的頭髮邊托著裙子下樓。「歡迎回來……」
她看起來很疲倦,我們不在的期間姐姐似乎很操勞。
■■■
現在響子姐姐已經退到後面給NAO用熱掌按摩肩膀,而我則是搬了張椅子坐到她先前待的混亂戰區。
「請問旅團有意願當公會僱傭嗎!」
沒見過的玩家不給我時間看清他的種族職業就把聘雇契約貼到我臉上,這樣我兩個都看不清楚啦!
「煉藥處方的事能否考慮一下,我們最近在聯合研究新處方,非常需要紅蓮的技術協助──」
「我們對貴旅團的迅龍配種很有興趣。」
有兩位先生似乎有專門的需求,雖然客氣不過做的事跟前一位差不多,丟了厚厚一疊資料希望我去了解。
「喂,狼妹妹找到她爸爸了嗎?」兩支牛角從人群中突出,輔助職業的他沒一下就把先前的幾個人掀翻到後面去了。
「真澄──我們快點討論天空階梯吧!」
不過依舊不敵第一公會會長就是了,看一個精靈一手把高大的亞人推到一邊感覺真奇妙。
「喂,是我先的!別以為第一公會可以這麼囂張!」個子矮小的熾姬利用體型優勢趁亂竄到前面。
「我的漂亮鳥兒──終於等到你了!」
還有一個埋伏從天而降,芝諾出現我趕快開密語請大家安排鴉避難。
大家擅自把資料、契約和數字推到我眼前,明明從頭到尾我一句話都沒說每個人都各講各的不在乎我的意願,這裡面好幾件我不熟悉的事情,我還以為這段期間我只錯過官方舉辦的料理競賽而已。
正不知所措的時候我的椅子被人往後拉了一下、接著耳朵被一個舒服柔軟的東西罩住,接著大哥就拿著一個空試管走到我面前,他放手任瓶子落地碎裂時桌子對面所有人身體都縮了一下。
多虧耳罩我才不受那音爆瓶影響,不過它的回響大得皮膚都起雞皮疙瘩了。
「這傢伙的耳朵只有兩隻,那麼多嘴巴是要人家聽什麼啊。」
我只看得到大哥的後背,可是光聽聲音也知道他的語氣並不如平時那樣帶著開玩笑的感覺。
「我們是跟他商量關你什麼事?」
「不滿意的話就去外面用等級說話。」等級嚴重落後的大哥本來沒什麼份量說這些的,不過他還是幫我處理這些麻煩。
我想起霜因說的,我只想做對的、好的事,不想得罪人就是原因之一。
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很差勁。
「沒關係,今天就先跟大家喬時間吧。」發現自己正緊抓著大哥衣角於是趕快放開。
還好不是全部人都衝著旅團來的,像是之前跟雪花又衝突的亞人煉金師特地再登門拜訪,我看他見到雪爸也沒有特別說什麼似乎聊得很開;聽響子姐姐說芝諾和他愉快的團員這陣子常來,因為他還沒放棄鴉,黑羽白羽拍拍翅膀就飛出屋外了,希望再見天雷打下來這樣我比較容易知道芝諾的求愛結果。
「『哇啊啊──』」
窗外一陣吵鬧,一團五顏六色的東西從旁晃過。
「那是彩果嗎?」湊過去一看,是「Double Crosses」的小朋友們在跟牠玩,他們並不怕彩果這個巨大蜘蛛連女孩子都喜歡牠,雖說遊戲裡沒什麼受傷問題,娜娜卡還是緊張地衝出去了。「搞不好等等會遇到瓦寧先生……」
我無聊地繞樹屋轉一圈意外發現一個眼熟的東西。
「那是……石像?」降神現在時間是晚上加上那是魔法師的石像,我覺得心裡好像有底了。
沒想到剛回來就添了這麼多代辦事項,不知道是不是降神發生了什麼大事,我應該早點約律和熾姬談談可能比較好。
事情喬完之後我坐到響子姐姐旁邊。「抱歉喔,讓姐姐處理這麼多事。」
「沒關係啦,看到你們回來比什麼都好。」
「可是,我記得留守這邊的人很多啊?姐姐怎麼會累成這樣?」
「那是因為……」她眼睛餘光往旁邊飄一下,我跟上她視線但其他人都在做自己的事。「畢竟跟整個旅團有關還是想跟你商量比較好,真澄可是團長呢。」
我點了兩次頭。「好,接下來就交給我了。」關於帶領旅團的事必須更謹慎了。
「真澄。」大哥蹲到我旁邊。「等等我要去火山區練級,NAO和邱比也會來。」
「喂──不是才剛回來嗎!」
「囉唆啦,去又不會怎樣。」邱比很快就堵NAO嘴,就當作是他們已經說好了。
「火素質在火山區能力有加乘,雖然對同樣火屬魔物沒有特別優勢,但對減少道具消耗和填補隊友技能冷卻時間很有利,要一起來嗎?」
「我……」說明這麼清楚這樣我很難找理由拒絕啊!
「真澄!」艾兒大聲地對這裡喊。他和洛因他們在樓下,我指著外面大哥也無言地點頭讓我去。
「真澄,幹嘛要我用密語叫你啊?」我下樓後艾兒問我。
「一點……事情?」
「噫,真澄跟大哥事情還真多。」他瞇起眼睛看我,這爛理由他一聽就知道有問題。「上次也是啊,你們兩個就自己先登出了,我還不知道後續你們又好端端地回來,啊,除了大哥降級這點我倒是完全沒料到。」
「對不起啦,艾兒……」我記得那次為了製造談話機會大哥叫艾兒拖怪去了。
「已經不氣了啦,只是想抱怨一下,後來覺得拖火車還蠻有趣的。」
果然還是有氣過啊,不過艾兒還開發了其他興趣出來這算是好事吧?他的樂觀程度已經遠超乎了我的想像啊。
「總之我們先找點事打發時間吧。」沒想清楚的事我就不太想再提,大哥在那天之後也是沒再跟我說這件事,現在的他正把樹屋弄得滿是菸呢。
這樣的大哥有點新奇讓人越來越在意。
感覺到手裡好像被人塞了什麼才回頭。
「洛因,這是什麼?」繩子往我後面延伸,我還沒看清楚後面有什麼東西時就被一股怪力撞到騰空,一陣天旋地轉後就落到了……迅龍背上?
「這該不會是──」我把龍頭扳過來看,這年輕小夥子有些眼熟啊。「是亞魯亞的孩子嗎?」
艾兒和我的迅龍退休後我們的迅龍租約有改簽,四隻龍寶寶的租約屬於旅團,那時起就開始想辦法養育牠們,可是我萬萬也沒想到迅龍成長居然如此迅速。
「奇怪,我人一直都在你附近,你什麼時候餵的?」
「大家輪流餵的,有空我就去釣魚然後大姐研究食用藥劑。」
洛因除了收服使魔外還有培育迅龍的潛力耶。
可是他牽來的只有三隻龍,三隻長得……不太像同個父母生的,要是沒拿契約出來看我還以為是抱錯孩子。
我騎的這隻還比較像亞魯亞那一型,不過腿部肌肉很壯、龍背坐起來更舒服;阿飛也有牽一隻,他的迅龍頭、手與尾皆有尖甲,看起來攻擊性十足;然後洛因旁邊那隻有厚重頭甲的短腿龍正在蹭他臉頰,如果不抱著牠的大角洛因感覺隨時會被他推倒。
「F團的迅龍!」
「好大喔!」魔法師和煉金師小朋友撲上洛因身旁那隻,那龍角不論硬度還是力氣都夠支撐他們體重。
「牠們會跟我們玩嗎?」小小聖職者有點怕怕的,不過阿飛那隻高昂地吼了一聲後舔了他一下,雖然有被嚇到卻還是笑得很開心。
彩果跟小朋友們玩耍後累了,不過孩子們還是精神充沛地來這邊找樂子,一看到二世代的迅龍各各眼睛都在發光。
「我記得……好像那時候是生四隻吧。」娜娜卡也湊了過來,她不敢離龍太近可是我這隻一直盯著她看。
膽小的娜娜卡想拔腿跑掉的時候這孩子很迅速地繞到她前面擋,然後把她弄到我後面位置。仔細想想這品種的迅龍意外對不懂騎乘的玩家很親切,我好像慢慢能理解二世代的新優點了。
「那隻啊……你們直接去看可能比我們說明來得好。」阿飛苦笑邊幫他手邊那隻打磨手甲。
「先去繞山一圈試試牠們的能耐吧。」洛因把飼料高高拋起後三隻迅龍都抬起頭了。
我騎的這隻輕輕一跳就咬到了半空的飼料,喜孜孜地邊跑邊吃。
二世代迅龍的腿勁和衝刺差點讓我抓不穩,牠又能微妙地保持平衡不讓娜娜卡和我摔下去。
阿飛和艾兒騎著另一隻追了上來,不過洛因那隻短腿的……我們跑到很遠了才看到牠慢慢跨出一步,他們從視界消失前我看到洛因拍拍牠安慰,應該是不打算追上來了。
天生我材必有用啊,人是如此迅龍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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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O從沒說過不喜歡旅團,只是他一直都不擅長和團員相處,除了集體行動,等級和任務他顧好自己就好,柳生亂來的組隊練級本來會讓他氣得七竅生煙,現在他反而累得快要七孔流血,樹屋裡最舒服的抱枕和懶骨頭坐墊還沒他的份。
「這厚臉皮的傢伙根本只是躲在後面吸經驗值啊──你累屁啊!」
「本來就是要用吸的啊,我現在的等級站前線只會變光屑。」柳生把抱枕的料往下巴堆,慵懶地趴在上面。「我當然有做道具支援、引怪和放格擋,讓遠距離攻擊的你們承受所有攻擊……我不會做那麼不厚道的事啦。」
「吸經驗值就是吸經驗值,講得那麼理直氣──壯……」原本還氣在上頭可是看到兩人慵懶的樣子他也熄火了。
「那現在等級呢?」邱比問。
「七十……九,還行啦。」眼看差一點點就能湊整數,但不知怎的柳生的練級動力來得快去的也快,補給品還未耗盡就很乾脆地滿血打道回府。
「怪怪的。」NAO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並不單純。「你是跟真澄那傻蛋怎麼了嗎?」
「就……我做了件不理智的事。」這次底下的懶骨頭被壓塌了柳生就沒再去弄,整顆頭也就跟著陷下去。「我跟他說喜歡他了。」
「欸?」
「什麼!」邱比瞬間疲勞退散,不過她並非訝異反倒像是中了彩券般興奮得飄飄然。「天啊天啊天啊天啊──那是怎樣的情況啊。」
「喜歡……你說這次你們倆會怪怪的是因為……你跟真澄說你喜歡他?」NAO回憶了一下最近的事最後嘴角竟忍不住上揚。「噗哈哈哈哈哈──白痴!之前還在那耍帥說什麼『別告訴他』!」
「那個啊,那是真心話沒錯。」柳生也跟著想起了這件事。「結果就跟我說的一樣啊,他就像被嚇到的小動物一樣逃得遠遠的,我已經很小心了為什麼還是得再忍受這種尷尬期?那傢伙可以再可愛一點嗎?把別人弄得心癢難耐的很有趣嗎?」
「所以你到底是喜歡還是嫌棄人家……」聰明人的腦袋總是很怪,NAO今天終於見識到世界上還是有跟齊克一樣難搞的傢伙。
「原本計畫再撐一段時間然後偷換概念就不用落到這步田地了。」
「拜託你對喜歡的人花點心思好不好!別那麼懶啊!」柳生的半吊子心態讓NAO不再想跟著開玩笑,他開始有那麼點同情真澄了,那些怨言在NAO耳裡也不像是柳生的真心話。
「是什麼時候覺得有喜歡的感覺?」邱比認為回憶初心對釐清感覺有幫助。
「那種小事我怎麼還會記得,回過神時就在捉弄他了。」自從設樂圖書館之後他發現兩人的相遇比他預想得早,但在降神的共同經歷才是讓他察覺這心情的原因。
「就算你們現實認識,我看你根本是把他當寵物吧?」不知怎地整段對話讓NAO覺得有點悶於是質疑起柳生。「那些摸頭、互相吐槽──」
「會嗎?」女孩子有不同的見解。「人家覺得阿柳在摸頭的時候好像隨時會親下去耶?有點溫馨卻又讓人有無限妄想。」
「怎麼可能──」腐女子的腦袋,NAO也不懂。
「喂,別那麼大聲行不行?行行好對本姑娘的耳朵友善點。」
群組密語傳來剎那不耐煩的聲音,邱比在兩人沒注意的時候把去店鋪盤貨的剎那加進了小圈圈。
柳生不管別人怎麼看自己隨他們去說,他早就知道像邱比那樣看出來的還有其他人,只是大家人太好沒講開而已。以前柳生能用身高差、身分差、那微不足道的年齡差還有一隻臂長的距離保持他們的情誼,卻因為那個告白一切都變調了。
他現在想像力很貧乏,想像不出如果那時沒有那樣大聲吶喊會有怎樣的後果。
半側臉頰不斷往懶骨頭坐墊中心下沉時他感覺到臉皮開始不牢固了。
「只是因為覺得真澄可愛才對他這麼好嗎?」
「可愛的話當然還是女孩子可愛啊。」用1Q1A的方式回答邱比,柳生突然驚覺自己怎麼變成了一個如此無趣的人。「『忍不住用蠻力使身下人的純潔臉孔扭曲,猶如處女般的吶喊讓人感到無上的歡愉,現在,自那乾澀嘴唇溢出的慾望之滴……』」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你唸那是什麼鬼東西!不對,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你在講什麼東西!」講密語時雙手遮住耳朵是沒用的,NAO還是下意識地這麼做了。
「本姑娘還在呢。」剎那在一次強調自己的存在。
「只是突然想到同事不小心放在共用資料夾的東西,已經提醒她開新的加密資料夾,因為讀過了所以還去她專欄按推薦。」
NAO對他牢騷連環發的時候邱比正思考著,一開始確實抱有一點看戲的心情但不知不覺中她也發現了一些真實的東西。
「所以──阿柳對真澄也想要有更深入的『接觸』對吧?」當柳生叼起沒點火的煙管時她更肯定自己的直覺。「佔有欲和觸碰對方的慾望不會那麼容易破壞你們關係的啦。」
「我好想脫離群組……」明明是討論柳生的事最後反倒是NAO羞得想找洞鑽,麒麟角很礙事還讓他沒得鑽。
找人說了之後柳生的心情有輕鬆些了,再看看坐立不安的NAO,他笑道:「反應別這麼可愛好不好。」
「啥──」 NAO的頭髮也就是麒麟毛小小走火了一下差點沒把樹屋燒了。
「我不會把他讓給你喔。」屋頂邊垂著半顆頭與兩條電線,齊克也興味盎然地加入他們。「我也有在這個群組裡,剛剛一直在聽。」
「這不是私密話題嗎──你們拉了全部人是不是!」話題人物無動於衷NAO卻激動得像是自己的秘密被洩漏一樣。
「只有我們五個啦。」邱比跟他澄清,看情況她只好關掉再拉響子進來邀請視窗。
柳生瞥了一下正被齊克衝撞的NAO。「NAO真是幸福的傢伙。」比較自己的情況和這兩人他真心這麼認為。
「必須的。」喬到NAO側邊的空位後齊克得意地回他。
旅團除了艾兒沒人知道他們齊克和NAO的過往,可是齊克對NAO的保護、依靠一直都是表露無遺的,默契到位不彆扭、共同進退不猶豫,雖然NAO沒有什麼自覺但這種自然的相處模式足以羨煞柳生。
等到NAO不躲了齊克也讓自己半張臉緊貼NAO的背。「你們也可以的。」無表情的齊克如此鼓勵柳生。
「可以什麼鬼!你別亂教別人些五四三的!」
一如既往,NAO像是要用機甲的電線勒死齊克,在團員們眼裡他們感情已經夠好了,吵鬧一點也不需要旁人擔心。
柳生默默起身離去,也不管皮肉正慢慢剝落,至少白骨模樣別人比較不會理他,只要發出喀喀聲就能掩飾他現在的無奈。
■■■
我躺在草地上時仍覺得星星在旋轉,我騎的那頭迅龍跳躍力和夜視力都太好了,我們不想和魔物戰鬥,牠不是迴避而是一股腦地勇往直前,差點把阿飛和艾兒拋在後頭。現在我們已經回到畢思特了,不過我想先休息一下再把龍牽回牧場。
兩隻迅龍正在湖邊喝水,牠們分別是速度型與近戰型,二世代迅龍已經從普通的馱獸變成有功能的坐騎,先前看到的第三隻是攻城型,這個針對性更明顯,二世代迅龍推出必然會使玩家們的戰鬥方針有所改變,所以才引來了那些投資者。
好不容易才對戰鬥有所領悟新的潮流就隨之而來,養成啊……我不是很擅長,可是不學習的話就會被潮流淹沒。
不把握手邊的資源對天空階梯的攻略也會變得不利吧。
「噫──」
艾兒一路上像貓一樣盯著我看,老實說那視線壓力也是我現在疲勞的原因之一啊,我都忍不住拉了阿飛的圍巾來擋。
「怎麼了怎麼了?」
阿飛語帶困擾的感覺,不過我真的很希望他能給我整條圍巾圍住頭,這樣我就不用被艾兒緊迫盯人了。
「真澄都不跟我說啊,上次他跟大哥……」
「大哥他說喜歡我。」避免艾兒脫口講出我跟Terra的事還有大哥的身分,我說了這件事,非常有效,有效到周圍變得異常安靜。
「那是指……友情……部份吧?」娜娜卡不結巴了,可是聲音拖得很長。「真澄……只、只對男生有意思嗎?」
「我沒想過耶,不過比起性別我更在意『那個』。」我比了個愛心手勢放在胸前,二心子的事依然難以啟齒可是又想要有人可以傾訴。
「柳生的性命嗎?在下終於要做回忍者的本業了啊……」阿飛語重心長地說著一邊將苦無排好準備開始磨刀。
「你怎麼會想到那啦!」我抓住他的武器袋把它捲回去。
「如果那是友情之上的喜歡,那、那真澄現在……對柳生……是怎麼想的?」已經被點出那不是普通的心意,娜娜卡問我的表情十分認真。本來只是半開玩笑地提起這件事,可是不認真的好像只有我而已。
「我也喜歡大哥啊,無庸置疑的。」
這個回答又讓他們無言了,艾兒的抬頭腦袋晃了一圈才回神。「那不就是沒問題嗎?那為什麼還要這樣迴避?」
現在當事人不在我當然說得出來,我想大哥也是一樣覺得保持平時那樣比較好,所以我想那次他真的是不小心脫口說出來的。
他們不知道我那時候受了很重的傷給Terra調養,還有我對過去記憶的疑慮,我當然會擔心這段空白會被有心人利用,但降神有的只是線索,大哥也並非幫兇,那個吶喊我確實聽見了,我想相信他。
可是解決這些問題只靠「喜歡」是不行的,對關係改變的恐懼會干擾思緒,既然沒有幫助去面對這心情的動力自然就降低了。
「時間是解決不了的喔,你應該也很清楚吧。」阿飛湊到我臉旁,一句話道破我在想的事。「只會越來越難受而已,你都哭了。」
我瞪大眼轉頭看艾兒和娜娜卡,他們一起對我搖頭揮手後我就回頭用力揪阿飛的圍巾。
沒有太使勁勒所以他仍若無其事地笑著。「好啦好啦,在下騙你不對,可是現在你們在遊戲裡正好啊,就去聊一下嘛。」
「為什麼?」
「因為這裡是遊戲啊。」
阿飛的話讓我手停下了。「降神是……不太普通的遊戲耶?」
「虛擬實境哪有普通的啦。」阿飛被勒到扣了一點點血不過他並不在意。
儘管降神有更深層未明的存在意義,在虛擬實境的基礎下降神是遊戲,遊戲的功能、用意仍在。這讓我腦袋裡瞬間閃過一點想法,然後就想到了艾兒的槍,我記得他手上的子彈有許多輔助效果,上次瑪蕾小姐也才幫他升級過。
「啊噫!」艾兒似乎察覺到我的意圖所以躲到娜娜卡背後。
見狀我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應該覺得我很怪吧。「艾兒的直覺也有不準的時候呢。」我是不會做讓他擔心的事的,但他是怎麼想的我就不知道了。「我需要艾兒的幫忙喔。」
謝過阿飛後拜託他把迅龍牽回牧場,因為是遊戲所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反倒艾兒這邊我花了點時間說服他才肯幫我。
■■■
要說大哥一個人的時候會做什麼?這個話多的人嘴巴寂寞的話大概就是找個安靜的地方抽菸。
不可思議地,找到他時的情景和我第一次登入遊戲的情況很像,大哥倚著柳樹抽悶菸,身體已經有一半皮肉脫落路過的人都在指指點點了,可是就算看不下去也沒人想跟他搭話,
「怪味都飄出來了啦。」我也沒想到認真跟他說話是先提這個,一方面真的擔心那是屍臭。
大哥拿煙管在我眼前晃了一下。「這是大人的味道。」而後他坐下,從包包裡取出沒見過的素材開始補他露在外面的半邊腦袋。「現在想跟我講話啦?」
「等那大人的味道沒有了的時候……或許吧?」
我在等一個機會,等他沒有靠著樹,譬如像他現在的備用眼珠滾到一邊必須伸手去撿──這樣的機會。
「搞什──艾兒!你拿什麼子彈打我!」大哥身體大力顫了一下,往偷襲的方向看過去他很快就發現了頭髮沒藏好的艾兒,氣急敗壞地想上前理論時他回頭了。「該不會你也有一份吧?」
在大哥轉身之際我把Cygnus上挑,誰知那麼準地就正中了大哥的下巴,害我不笑出來也難。
大哥用拇指捻熄煙管內的灰燼,不像平常時倒掉後還仔細清一下。
「樂意奉陪!」
未出鞘的村正從我側邊揮了過來,因為旁邊的有樹礙著要往後跳,可是他放手讓刀鞘滑動,就算我想閃開還是被他敲中額頭。
我調整的呼吸後緊握劍柄俯身前衝,大哥的收刀空檔是我的機會。
長劍型刃使要彌補出鞘困難就要把一個心法替換成「居合」。
跟大哥擦身而過時我失速前滾翻,不過居合確實砍中了他的胸側,可惜因為等級差距傷害判定小。
準備起身時村正直劈了過來,再躲,卻被大哥一腳踢飛,太依賴刀劍戰鬥是大部分刃使的盲點,大哥顯然不是其中之一。把我送到適當位置後迎面而來的是──
「一字破軍!」
橫向衝擊波我用了火焰斬武沒辦法順利斷開所以吃了大傷害。
「因為顧慮我是很弱就放小招等一下可是會吃大虧的!」血才被削了四分之一而已,我還以為大哥根本沒有認真才沒用出他的「千滅破軍斬」。
可是看到那翻黑的眼白後就我沒辦法這麼想了。
漆黑中的一線瞳光散發著妖異的氣息,直視著火色的瞳時彷彿自己身體也感覺到了灼燒感,連那邪門的梅杜莎之眼都比不上它所帶來的顫慄,黑底映出了自己的模樣,盯著瞧到最後便喪失了鬥志與距離感。
「蹴月閃。」
當我不再看著它時我望著的是夜空,剛才的灼燒感從胸前爆發。
我被那招上挑斬打到半空,長時間的硬直令我無法回擊就這樣倒地。
生命值下降好多啊……
身體隨視線的方向翻滾起身。「灼焰鐮武!」我擋下了大哥的追擊,鐮武的火焰餘波傷他不多。
刀劍交纏間我們沒再互相招呼,不想留給彼此恢復的時間。
我收勢時用劍柄擋掉了他一次攻擊,劍繞肩膀深深往後收,再度高舉時Cygnus的劍身為龍火纏繞。
「炎龍──絕武!」
火焰在揮劍時向前爆發,它從小小的火苗成長成足以將人吞沒的龍型火,大哥就算靠身體優勢也沒躲成。
火焰為燒盡時我衝了進去,興奮地尋找了火海中的人影,為了看他驚訝的表情。
「要命!英雄模式?」肉體語言溝通那麼久之後他總算是動嘴一次。
「我已經讓你一半血了啊。」翻轉Cygnus的刀刃,火焰斬武一劍橫砍的攻擊力超越了刃使時的威力。
大哥閉嘴接下這一擊,護住了要害的代價就是犧牲一條手臂。
但是他也沒有就此低頭呢,會造成「恐懼」的魔眼一樣直勾勾地盯著這裡看,不過這次他嘴裡似乎唸著什麼我不知道的東西。
無月的夜晚令那鬼妖身軀使出更深不可測的力量,大哥的白骨能隨意替換身體零件,他亦將那些魔物的特徵發揮得淋漓盡致,帶有一些渾沌美感的大哥有時真的讓我覺得他像非人間物一般,用龍火也無法照亮隱藏其中的黑暗。
我們再一次過招時我已經能用御史的力量壓制他了,他卻一點也不焦慮急躁。
又能再大砍他的血量所以我大意了,大哥停下低語後微笑──接著一片黑暗籠罩視界。
我中了……「盲目」狀態?
亂中使出了迴旋斬但沒砍到任何東西,想到如果大哥下招是大招我可能會擋不住就有些慌了手腳,我過幾秒就放一次火焰,這片黑暗卻一直都沒有傳來任何回應。
靜下心,我思考著龍神御史有無其他反擊的可能性。
當黑暗散去,大哥的刀刃已經到了我眼前,見到那刀影模糊的瞬間我轉身回斬。
火焰斬武準確命中大哥的慣用手削減生命。
以PK來說只要變成光粒子就勝負已分。
可是這打從一開始就不是PK。
我丟下Cygnus掄起拳頭迎向要倒下的大哥。
手快要到他嘴巴時鬆開,用力把藥糖塞進他的嘴後我也累癱了,解除英雄狀態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痠痛感
地上唯一稱得上是柔軟東西的只有大哥淌血的手臂,我也想不想就靠上去了。
「原來那是避免瞬殺的效果彈啊。」大哥眼睛恢復原來模樣後開口。
「大哥怎麼有一些新招我沒看過?」
「因為我們沒打過你才不知道啊,被攻擊時我的手臂能吸收對方魔力也能以血換魔,喉嚨裡裝的是妖咒師的聲帶、剛去打火山區回來皮膚還是防火的、眼睛是魔神安洛先的眼珠,有高機率『恐懼』效果。」他的非慣用手被打壞沒辦法搔腦袋於是蹭了一下草地。「英雄好像多少帶有些神聖屬性,我整個就是被剋得死死的。」
「可是大哥還是像大Boss一樣難打啊。」
「謝謝。」大哥輕笑了一下。「最後那招是怎麼看破的?」
「盜賊的『暗行』。」也就是看破黑暗與幻象的基礎心法,顧慮到天色和眼睛適應時間就把魔力用在上面把效能提升到最高才走運拿下反擊機會。
「進步真多。」
我很少聽大哥誇獎我所以有點高興。
翻了個身,我們一起用同個姿勢仰望天空。
我把其他對話群組都鎖了起來只剩我們倆互相密語。
「有了設樂圖書館和羽捨嶺的經歷後我也會慢慢的從單純變得狡猾吧,為了明瞭自己二心子的部分,我以後還會更加胡來、失控吧,即使這樣……」
即使這樣大哥也會喜歡我嗎?
不敢撒嬌也害怕知道答案於是把話吞了回去。
被我腦袋壓著的手在動,大哥沒控制好差點指頭插到我眼睛,不過最後還是摸到了我的額頭把我勾過去。
「傻瓜,要比我狡猾還早得很呢。」我們倆的額角緊貼,被龍火燒得有些粗糙的皮膚傳來溫暖的感覺。「抱歉還說了那些話讓你心煩,明明只要我喜歡你就好、讓時間去解決一切就好。」
「因為是大哥,所以我不想忽視……盡全力去琢磨了自己的感覺還是沒搞懂戀愛什麼的。」
「就說了你別心煩這個嘛,你不是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嗎?」
「可是──」我突然提高音量嚇到了大哥,等心情平復後我才繼續說:「大哥也有大哥的煩惱吧,我不想要某一天我們因為各自的理由背道而馳,有旅團在的降神對我來說才是完整的,能不斷與大哥相遇的降神是非常美麗的世界……我是這麼認為的!」
說了天真的話,早就有被用力嘲笑的心理準備,不過大哥並沒有這麼做。
他的手臂又貼得更緊了。
「媽的!就算會跟數位倫理委員會槓上也應該把物理感調到百分之百才對。」大哥靠到我的肩窩。「真希望現在的感覺能變得更真實……」
有點想看他現在的表情可是又怕我會哭出來。
放開後他露齒而笑,拼命搓亂我的頭髮,就算覺得莫名奇妙我也跟著笑了,兩個人像小孩似的在草地上嬉鬧耍笨。
艾兒和娜娜卡來看我們的情況,因為切掉了對話群組只看得到他們嘴巴開開合合,要重新打開才有聲音。
「阿飛問說『玩得愉快』嗎?」艾兒邊問邊歪頭,他似乎到現在還沒搞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所有壓力都發洩了!」因為是遊戲才能這麼做啊,所以他才建議我在這一次解決。
「男生真的好笨喔。」娜娜卡露出了少見的開朗笑容,那可愛模樣有很好的療癒效果。
「噫──咦?所以、所以已經沒事了嗎?為什麼大哥和真澄大打一場就好了?到底為什麼啊?」
我們三個人都在笑他,要是我們有法子解釋的話也不會兜這麼大圈子了,只有肚子發出的某個聲音最好理解,覺得放鬆後常常會這樣。
儘管我們渾身是傷,但這次下線不會再像上次那樣怵目驚心了。
沒錯,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們去處理,那些有大計畫的人勢必會在這期間做好充足準備,就是要把所有人拖下水哪管玩家還是二心子,不過一旦我們穩固羈絆的話情況就不一樣了,接下來我會慢慢把我的心情、真實情況傳達出去。
晚安大哥,明天再見。
晚安降神,明天再見。
請大家期待明天會有所改變。
第一百零四章 多方並立 (突破盲點跟突破盲腸的感覺是一樣的啊)
隨著二世代迅龍出現,大家也開始注意降神的騎乘系統。
種族方面騎乘系統僅對人型機甲還未開放,因為人型機甲體重超過了現有馱獸能負荷的平均重量。職業方面有三個職業被列為最適合騎乘戰鬥的:弓箭手、盜賊、刃使,尤其心法「騎乘射擊」被弓箭手玩家列為必修項目,面對隨時可能一觸即發的公會戰,大型公會也開始培養善騎乘作戰的玩家,就現在情勢來說精靈弓箭手這一最熱門--由翡翠大陸發跡的第一公會「Fantasia」便有此優勢。
同時大家也發現了有個職業因二世代迅龍的推出,戰鬥能力也大大地提升──那就是「封魔師」。
封魔師心法「榮耀騎乘」是針對使魔施展的,使魔藉由與主人的接觸狀態安定並使出更強的力量,相對地也會令封魔師曝露在危險之中,一旦戰鬥途中落下就很可能被集火消滅。
封魔師騎馱獸並沒有特別的優勢,但那是指一世代迅龍的情況,二世代的迅龍有高穩定雙載和近戰用龍種,玩家普遍一定會想到打帶跑策略,有部分人甚至決定放棄把心法格位空下去學能收服高等魔物的技能,漸漸地封魔師被各方玩家所看中。
說到封魔師的公會絕對會想到「Moon Child」,還有一個比較令人意外的公會似乎看準了這趨勢,在更早之前就開始大力招收封魔師玩家……
──降神第二公會「Holy Eyes」。
「Fantasia」公會會長律之前就有向真澄表示過他的擔憂,以現在時間點來說招募玩家的部分或許強求不來,可是迅龍配種卻是個有投資便能有顯著回報的著手點。
「噫……雪爸知道好多喔。」艾兒用崇拜的眼光抬頭看雪爸。
「嗯?玩網路遊戲不都是要多看BBS和攻略嗎?」平常總是擔心自己資訊會落後大家的雪爸反而在這方面下了許多苦心,因為先前的意外現在等級還是旅團排行第二,遊戲老手架式十足。
「旅團一直以來都是傾向體驗虛擬生活吧,大家對遊戲成就好像都沒什麼興趣。」
「『好像是耶!』」明明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被鴉點出來時三人反應依舊驚訝。
真澄今天大半時間都被客人們佔去,只有鴉和雪狼親子可以陪艾兒去迅龍牧場看看第四個孩子。
可能是傻人有傻福,F團名下的新生迅龍們四隻中就擁有三隻是大小公會都夢寐以求的龍種。
旅團沒幾個人見過這孩子,艾兒他們來到牧場後負責人卯月說第四個孩子在更裡面的地方,牠有自己一間獨立的龍廄。
往裡面走時艾兒和鴉很快就知道把牠龍廄獨立出來的原因了,雖然雪爸雪花對無感,可是艾兒他們倆卻感受到一股異常的寒氣,鴉甚至翅膀都僵硬得動彈不得,要有三人的加護法術才能讓他避免翅膀抽筋。
就算龍廄獨立,卯月對所有迅龍的照顧都是無差別的,可是大家認為這一間龍廄特別寬敞乾淨,乾草堆雖凍到變脆卻堆放得井然有序,不像其他迅龍的龍廄那樣「有個性」。
「啊噫──」
艾兒不慎滑了一腳,護欄滑、地面更滑,差點撞到牆前就被拉住,而且那力量還大得把艾兒提起來,等他重新站才緩緩地放開他領子。
落到眼皮上的光令艾兒忍不住眨好幾下眼,那並非是窗外陽光而是透過那水晶般身軀反射的點點微光。
每片龍鱗皆猶如鑽石切面般,細緻整齊、光澤亮麗,那頭迅龍起坐姿勢相當端正,與迅龍奔放熱情的天性大為不同,牠有著不遜於古龍種的高貴氣質。當牠挺起上半身時身高跟雪爸差不多,體型瘦長卻相當有壓迫感。
知道來的人是誰,牠很識相地起身轉了一圈讓大家看清自己的全貌後才優雅地坐了下來。
「這、這是……魔法種嗎?」依照降神的設定魔法種是龍神眷族的後裔,會使用魔法的迅龍,綜合實力最強龍種,稀有程度是迅龍之最。雪爸怎樣也想不出旅團怎麼會有如此好運。「人果然是要多做好事啊……」
玩家們只知道魔法種的育成條件相當複雜,迅龍沒有可視數值給玩家去推敲使養成作業相對困難。最重要的是血統要對、其次是環境和飲食,現在大家也開始推測可能跟養育者本身有關聯,似乎一項稍有偏差可能就會養成近戰型或速度型。
「不知道是不是安格納那邊遺傳過來的。」因為這頭迅龍是身體耀眼動人的白色,所以艾兒自然聯想到了他的前任迅龍。
「摸摸、摸摸……呀!」雪花想摸牠反而被噴了一臉冰屑。「嗚……牠剛剛明明對艾兒哥哥那麼好。」
艾兒盯著這頭受老天眷顧的迅龍看,龍寶寶和成龍差距太大他認得有些吃力。
一開始他們倆視線毫不避諱,幾秒後牠就調整姿勢坐正將頭抬得高高的。
不知情的人大概會以為高傲的迅龍藐視契約主人,艾兒卻一眼看出是怎麼一回事。
「我對這孩子有印象,其他三隻都會爭吃的,不過牠很乖都會坐好好的等我跟真澄餵,個性有點不太像其他龍寶寶活潑好動,我們兩個之前還有點擔心呢。」
「果然迅龍還是跟原契約主人比較有默契啊,不過租約方式已經變了,得讓牠們習慣我們才行呢。」鴉說道,邊拿出飼料的魚肉要餵,只是單手拎著牠可不領情,非要人家雙手捧著才肯低頭吃,不過把放在手裡的食物吃得乾乾淨淨也讓人覺得牠有點可愛。「啊──舌頭好冰啦!」
「牠看起來也很中意鴉呢。」雖然迅龍跟大家的親近程度似乎有差,但知道四隻都是好孩子後讓艾兒鬆了一口氣。
「啊嗚……」亞人對馱獸需求雖低,雪花依然想跟牠親近一點。
吃飽喝足的迅龍現在心情很好,在護欄輕呼一口冷氣用魔法做了朵小冰花再將它叼起來放雪花頭上。
「好可愛喔!」
「我記得牠好像是女孩子的樣子。」艾兒並沒有在意性別讓這頭迅龍的身價大大高漲,他只是很喜歡牠而已,覺得真澄應該也會喜歡這孩子,不會把牠當成交易價碼。
「不只能力特別,有品味也跟其他龍不一樣啊。」雪爸把雪花抱起來讓她能摸摸迅龍,這次關係就有好些了。「牠們已經取名字了嗎?」
艾兒扳手指想之前是怎麼跟真澄商量的。「快的叫亞魯、很強的叫魯納、最大隻的叫格魯……」
「是用前兩隻的名字來取的啊。」
「噫……不好嗎?」名字規律一下就被鴉看出來艾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會啊。」這隻魔法種體溫雖低得讓人手凍,鴉還是會摸摸牠。「照這規則的話牠應該叫『娜亞』吧?聽起來比較像女孩子的名字。」
「因為之前沒看到牠所以沒想,不過就用娜亞吧,我覺得很好聽。」
因為平時他們倆說話機會不多,加上鴉似乎不喜歡艾兒的幫助,艾兒對他總是會小心翼翼的。
真澄總是說艾兒的直覺很好,可是比起直覺艾兒更羨慕柳生或齊克那樣會理性思考並肯定自己答案的人。
事實上艾兒最近才發現自己對自身直覺不太有自信,只是因為被人肯定就得意起來了。
像鴉就是艾兒無法用直覺去理解的類型,看不到表情比較令人不放心,鴉和旅團的距離感又很微妙,艾兒一直覺得鴉對旅團的事不怎麼在乎,大概是五個大陸突然同時爆炸他也不感興趣的程度,他的心思都在別處,對人也只把心思放在某幾個人身上。
鴉和真澄接觸比較多,然後在灰燼之荒時鴉對邱比的關心顛覆了艾兒的想法,旅團氛圍影響了鴉而帶起這氛圍的是真澄,這艾兒對此真心感到佩服。
不過就算現在能開始示好,艾兒反而變成不知所措的一方。
「艾兒,怎麼了嗎?」雪爸看艾兒已經走神於是開口問。
「咦?沒、沒有啊!」其實艾兒摸娜亞的手停下了,感到無趣的娜亞開始打哈欠。「可能有想一點點別的事吧……」
「是回水晶大陸的事嗎?」
「嗯啊。」好像有被察覺又好像沒有,艾兒就順勢應了雪爸。「旅團好像沒一次是完整十三人一起大陸旅行的。」不是分批走就是中途有意外,想到這個艾兒又是一陣無奈。
「真澄和剎那會有打算的,你就別擔心了。」
「就是會想大家一起行動啊。」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後艾兒想了一下說這話好像有點太任性了。
「只要確定時間的話我會調整一下的。」對此雪爸沒有多想,只是覺得有時間多跟雪花還有旅團再一起也好。「鴉呢?」
「我……最近不忙,一起行動沒問題的。」
聽到鴉的回答雪花舉手表示開心,她也很期待旅團能一起行動不會老是分散。
「對吧?」雪爸看著艾兒和鴉說道,他很乾脆地無視了鴉語中的不確定感。「這點小事沒什麼不能商量的,相較之下解任務闖冒險區好像比較難……至少我的情況是這樣。」
艾兒和鴉同時苦笑,雪爸已經夠強了還這麼謙虛。
「接下來有什麼行程呢?」
「我嗎?」被鴉問起之後要做什麼艾兒有點慌,感覺好像有被邀約的意思。「等真澄他們那邊結束我要跟他去冒險區。」吞了一下口水,艾兒很好奇鴉為什麼這麼問:「怎、怎麼了嗎?」
「嗯?沒事。」
「這樣啊。」艾兒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可惜的感覺。「鴉今天也是要一個人到處晃嗎?那個芝諾不是一直追你?」
「沒問題啦,幾天下來躲他的技術也變好了。」儘管有各種無奈鴉還是勉強能自己開自己玩笑。
「噫……沒事吧?」
「沒有啊。」他試著恢復之前那樣會惹人生氣的笑法,不過現在大家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就作罷。「我想我也有在想一點點別的事吧……」
到離開翡翠大陸前鴉仍打算跟旅團保持距離,即使雪爸試著讓鴉自己開口,他還是沒透露他需要什麼或想商量的事情,就算心在這裡,他們也知道鴉在降神裡在乎的東西和其他人極為不同。
■■■
公會與旅團的生態明顯有別,可是兩者間互助的話會是怎樣的情況?
公會有自己培養的公會成員,現在三大公會關係緊繃,大家便開始聘請旅團,這樣的好處在於旅團本身就有自己的默契與慣用裝備,可以指派任務按件計酬,生意往來順利沒有太多人情壓力大家都開心。
以F團來說,比起常闖冒險區刷寶物刷紀錄的旅團來說,我們沒有對特定的遊戲成就有興趣,種族職業平均,可是團員裡面有些人的個人成就倒是蠻亮眼的。
「不行,我們旅團不能拆的。」當我這麼說的時候律和熾姬的表情都垮了。
大哥和響子姐姐在旅團密語群組裡回報我的答覆時表情看起來很輕鬆,就算我為了方便專心討論沒加進去那群組,大概也知道這麼做是沒問題的。
兩個公會長停下討論時他們的副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還以為我們的交情夠好了!」律深深地大嘆一口氣。
此話一出當然讓同盟的熾姬很不愉快。「你這樣是把我當空氣嗎!只有你們交情夠好是什麼意思!」
一路討論都是這樣小吵小鬧的,我都有點懷疑到底他們有沒有敲好結盟關係。
現在的情況要從這個氣候開始說起了。
本來降神公會群都還在爭天空階梯的攻略進度,將心力投資於航海卻因海上謎團和記錄點問題無功而返,如今氣候改變海面結冰,玩家也可以徒步前進,可是再更靠近階梯一點都是破九十等的守關魔物,於是相同事情重演,他們必須退回大陸區重整自家公會。
那麼,問題來了。
當降神三大公會中的兩個都在拼攻略時還有一個沒跟上的現在如何了?
他們把公會財產拿來投資城邦級建設,輝都.札克利整個被「Holy Eyes」拿下了,從公會商店、煉藥鋪子到鍛造工房一樣都不缺,迅龍牧場的規模已經超過「Fantasia」,他們還打著本地發跡,公會強度五大陸之最的名號大量募集封魔師,有那麼一點點用種族區別去分化玩家們的意思。
離「Holy Eyes」最近的就是「Heart Haze」,感受到威脅的熾姬很快就找律結盟,他們已經把攻略小隊都收回來專注於隨時會開打的公會戰,並向一些可靠的旅團尋求支援。
是的,可靠,謝謝,謝謝兩位這麼看重我們的旅團。
「大陸規模的公會戰只憑我們是幫不上忙的。」
「瑟立爾那傢伙可是派人先分化魔族和鬼妖喔,還拆了你們有幫忙處理過的那座橋。」魔族的最大公會「Bloody Party」勢力不及「Heart Haze」,但有了「Holy Eyes」做後盾他們也不再隱藏自己的侵略性,想到這件事的熾姬已經沒在控制音量甚至大力拍打桌子。「挑起種族意識後玩家們的關係也沒以前合諧了,那些小動作讓我噁心!」
雖然我也會對這做法很不順眼,可是這是他們的策略──征服降神全大陸的攻略法。這點我無法置喙,而且我對由哪個公會主導降神並沒有興趣。
「我說的大陸規模公會戰不只如此喔。」我腦袋裡整理了一下開會前聽來的特別情報。「還有一個被大家遺忘的大陸,鑽石大陸。」
我們旅團的神人齊克稱霸鑽石大陸後在鑽石大陸周圍立起高牆,導致人型機甲被長期鎖在鑽石大陸,這樣方便他在各地移動不用應付這些愛找碴的人型機甲們,又可以穩定地保持與雙龍的關係。
他們一個種族自成公會,像節拍器那樣並非忠於公會「Lost Ring」,打算先跟他們一起行動再改跑道的人是少數。
單就地面作戰與單人戰力來說人型機甲絕對是首屈一指的,在會長古魯特娜的號召下他們沒有派系分別、戰力集中、行動整齊劃一,而且我們上次打敗巨人後留下了大量資源在那,他們便放棄糾纏黃昏雙龍轉而打造「飛行艇」,也就是說他們離出關的日子近了。
「到時候『Lost Ring』應該還是會想幹掉齊克這個罪魁禍首吧,要是知道你們和我們旅團關係好也會被當眼中釘的……」一方面怕害律和熾姬的公會全滅,一方面擔心我們會變籌碼,所以我才不想在哪個公會下做事。「還有就是人型機甲的生態。」
「『生態?』」
他們兩個和副手們不知道如何向後流解釋這個詞的意思,如果不仔細觀察還真不知道人型機甲玩家們很有默契地控制著BBS的情報。
「你是說『生死』這方面嗎?」
我很訝異律一次就說到點上。
「人型機甲的死亡方式和我們四個大陸玩家不同,不會有光粒子狀態,是跟機器一樣就地作廢,要復活必須有零件和維修技能。」
維修技能沒有自我修復這效果,必須藉助機甲同胞之手,但人型機甲能即時恢復亦能永久死亡,這是相當極端的情況。齊克是隻身出鑽石大陸就沒有學維修技能,要是徹底壞掉了的話就麻煩了。
很麻煩,肯定的,對有了目標的我來說眼前這些事太瑣碎了,齊克的口頭禪不知不覺就從心底冒了出來。
「不止是死亡生態,鑽石大陸的魔物亦是如此,可是魔物可就不會有維修技能的煩惱,它們的增殖速度、能力覺對能壓制中間等級群聚魔物,我不能保證飛行艇除了人型機甲還會運出什麼危險東西來,可是目前能推斷設施完整的翡翠大陸應該就是『Lost Ring』首要的侵略目標。」
看律的表情就知道他開始胃痛了。
「每次來討論不只沒結果,問題反而越扯越多……」
「也不能這麼說啦。」律這樣講很傷人耶,我都把我知道的說出來了。「我說的只有不能拆散旅團而已,因為我很需要大家,而且情況跟你們想的不一樣,到時候是『我』還必須『借助』你們的力量才是。」
笑,我們三人對這點相當有默契,不過我抬頭看大哥表情,相當確定等一下不會被誇獎了。
「『我們再保持聯絡。』」三人如此相互約定。
送走這一批客人後我順著椅背滑下來,整個人好像快融化似的。
「響子姐姐──」
「好乖好乖,真澄已經做得很好了喔。」
談大陸和公會戰的事壓力太大,馬上就想討拍。
戴絲質手套的秀手捏了我臉頰幾下,腦袋瞬間放空。
「妳這樣太寵他了,這傢伙又沒幹成什麼大事。」
大哥對我果然沒好口氣,還好剛剛有選對邊。
「要我不疼他的話……你來?」
姐姐說完後我只聽到一陣很用力的磨牙聲,我不太確定那是什麼意思。
「你到底有什麼打算?」大哥用密語問我時也學響子姐姐弄我臉,可是力道就沒那麼體貼。「在打『天空階梯』主意的話還不是時候!」
「你為什麼知道不是時候?」我回捏大哥臉頰,因為怕他皮掉下來不敢太用力。「到底為什麼不行──」
「你不需要知道──」
響子姐姐在前,大哥當然不能用煙管威嚇,不過他另一隻手按著我的頭,煙管又很靠近我眼睛,嗆到我眼淚流個不停。
「幼稚鬼!」
「好了好了。」響子姐姐把兩把茶匙伸到我們眼前,而「眼前」真的是眼球前兩、三公分距離。「兩個人感情這麼好會讓我嫉妒的,大家一起冷靜一下吧。」
我還以為經歷上次之後我和大哥能變得更無話不談,他對降神的事仍有所保留,就像我沒告訴他清雨和水實的事一樣。
原來那沒有讓關係更進一步而是原地踏步。
那我要怎麼做才能傳達給大哥呢?
悠哉的時間短得連舒緩茶都還沒泡開,就聽到樓梯那莫名地乒乓大響──
「打擾了。」
然後又有人登門拜訪只好摸摸鼻子回到座位,不過這一批有點西洋貴族感覺的客人……是誰啊?
辨識度高的有精靈女侍者和人類男盜賊,而在我正對面一身腥紅華美燕尾服的大叔……我真看不出來是什麼,花俏地把手杖甩了一圈後才坐下,像個小姑一樣手指一抹桌面再把木屑吹掉,可惜沒說出什麼酸人的話不然我就有理由把他們趕走。
「容我介紹一下,敝人名叫杜克,公會『Bloody Party』會長,另外兩位是『Holy Eyes』副會長的隨扈扈扈。」
「旅團『F.Pursuers』團長,真澄。」我對後面三位點頭致意,可是心裡超級在意那捲舌音,他要一直這樣說話嗎!
「聽說真澄團長是通情達理之人,那麼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
「是指『結盟』的事嗎?」看他用力靠椅背我不覺得對方打算深談,更何況他們是接著律他們之後來的,動作有點惹眼。
聽到我的話後三人同時輕笑,我感覺是帶有些蔑視的意思。
「您真是觀察入微,是指『結盟』的事沒錯錯錯錯錯錯。」除了頭髮長鬍子長外,杜克叔的捲舌音也拉得挺長的。「關於和『Fantasia』、『Heart Haze』結盟的事,誠心建議您不用考慮了了了,如果有什麼需求,『Holy Eyes』願意開價。」
我想我眉頭皺得很用力,頭都有點痛了。「『友誼』這東西請問貴公會怎麼開?」
「真是可愛的要求呢,真澄團長──而且很便宜。」他邊笑邊擦拭了一下單片眼鏡。「除此之外,會長大人極中意貴旅團的艾敏、海洛因閣下,當然真澄團長也是是是,如果願意這段時間來協助瑟立爾會長的話,他定會感到欣慰慰慰,餘下團員們有什麼需求我們也會盡力滿足各位。」
我們三個都是水晶大陸出來的,關於分化的事熾姬好像說得沒錯。
「不論對誰這點我的回答都是一樣,旅團要團體行動,難道對『Holy Eyes』來說這有什麼不妥的嗎?」
「嘻,我們沒有任何不便喔。」臉上有一道大斜疤的女侍者笑道。「可是不簽契約的侍者和忍者無法好好發揮,沒辦法盡心侍奉主人也好可憐啊。」
響子姐姐是從容的大人了,應該不會在意裡面的挑釁成分,即使不簽約對旅團的整體狀況也不曾有影響。
我轉頭看響子姐姐,她還笑著。
可是下一秒臉頰就微微鼓起來了。
「人類種族一點也不弱,在TVC締造紀錄的真澄團長是值得景仰的玩家。」
盜賊雖然說話沒帶刺,可是那並不是我一個人的成就啊……
這群人到底想做什麼呢?
「那個,冒昧問一下?」我看杜克叔比了個請的手勢就不客氣地問了。「不管我們怎麼討論……『Holy Eyes』的代表不在,說什麼都不算數吧?」那兩位是副會長隨扈的話,副會長不在豈不是很怪?讓我很懷疑這真是瑟立爾要帶給我們的訊息。
「咳嗯!」杜克叔假咳了一聲。「敝人相信副會長閣下也有同樣意思思思。」
「那……讓我見見副會長?畢竟我跟瑟立爾也有一面之緣,就好好打聲招呼交換彼此意見,我認為這樣比較妥當。」
「敝人能準確傳達真澄團長的意思,請好好敞開心胸與敝人暢談吧吧吧!」
我好像感覺到杜克叔稍微透露出對那位副會長的……一點點競爭意識?
「好喔,那就歡迎大家下次一起光臨。」這是「Laural」老闆娘的店面打烊心法。
效果十分顯著,儘管我們樹屋的地板被杜克叔用手杖刺了一個小洞,聽著那不規律的下樓腳步聲,心想總算是和平送走他們了……
「烈陽黑爆──」
樹屋守護範圍邊緣突然發生大爆炸,剛剛三個客人當然一下就溜走了,可是燈櫃的燈靈們嚇得縮成一團。
「有什麼毛病啊!不懂得先來後到嗎!」
有一名玩家脾氣起來了就英雄模式全開,剛剛原本是他先來的卻被他們用法術困在外頭,所以火氣上來就用大絕招開轟,現在那壯觀的蕈狀雲還在我們樹屋上飄,一時間成為琥珀大陸的話題。
我想短時間內我應該就沒機會再探「Holy Eyes」的底了。
我想現在不用確認樹屋那的雕像是誰了。「暮光啊……不對,拉姆,你今天也有事找我啊?」
拉姆是在灰燼之荒時認識的英雄,這位三眼魔族和他的夥伴利桑會在不同時間發生石化現象,白天是拉姆的活動時間,最近有注意到他們駐進了我們的樹屋,不過總算是看到他來找我了。
他墊腳看一下裡面,響子姐姐對樓梯間的我們揮手後他就馬上把腦袋縮下去了。
「上來?」
「不、不用!」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馬上用更大的聲音說:「沒關係的!」然後我們就一起在樓梯間席地而坐。
拉姆有點脾氣,不過相較之下說話比較不用拐彎,對我來說輕鬆許多。
「船票……要一起湊團票嗎?往水晶大陸的。」
「呃,為……」
「利桑渾蛋竟然嗆我說我沒朋友可以幫忙湊!」
「好……」利桑真是壞心眼啊,這樣激他。
「我只認識你們啊!」
「我都說好了!」結果我也跟他一起大聲。我們旅團十三人加他們倆的話是有八五折優惠,他和利桑可能手頭也有點緊吧。
「找二十五人來湊六折,幫我想辦法,然後我要讓那傢伙好看。」
要是有人常來找我討論這個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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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票的事很快就有解了,「F.Pursuers」、「Double Crosses」和「NumberS」,只要時間兜得起來就不是問題,能讓旅團荷包舒緩一點大姐也高興。
剩下時間我和艾兒有約,看到他牽來兩頭迅龍,一頭還漂亮得令人吃驚,像是王族的坐騎般那樣高貴,一語不發地盯著我瞧──然後臉就貼過來了。
娜亞的身體冰涼得讓我打了個小顫,不過牠沒有因為我是火素質而排斥我,還蹭到我差點跌倒,這麼熱烈讓我有點開心。
「愛撒嬌的個性好像亞魯亞喔。」
在眾多煩惱中這算是比較值得安慰的事吧,至少還有個親人的可愛孩子陪在身邊。我們用猜拳決定誰先騎哪頭迅龍,顯然娜亞只有回程時我才有機會多和牠交流。
「談得不順利嗎?」
「可能不順利吧……」騎上龍背後我們繼續剛剛的話題。
「只有順利或不順利不是嗎?加了一個『可能』感覺好怪喔。」
艾兒他也有在群組裡聽消息,應該也知道除了拉姆的事之外其他都是未定數,公會戰多少會牽涉到旅團和天空階梯的攻略,以旅團來說缺尚缺攻略資源,有什麼魔物、如何紀錄、角色的狀態等等,可是我才透露一點點意向就馬上被大哥反駁了。
──還太早了。
之前對此都還沒特別感覺的大哥為什麼要這麼說呢?現在想想這話聽起來也不像是要阻止我的意思,不過這幾件事互有關聯是事實,有一個環節不順我不覺得之後會沒問題。
「果然應該對大家開誠佈公嗎?我……或許水實的事也是。」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艾兒的驚呼讓娜亞嚇了一跳,他平時也很少有這麼大的反應。「不、不好吧!這是行不通的啦!絕對、絕對會──」
「會發生什麼事呢?」經歷設樂圖書館和羽捨嶺之後我就一直在想。「我們一直想的最壞結果是什麼?」
「唔噫……」說到這裡艾兒就把那些否定的話吞回去了。「這種連我們都說不清狀況的問題,一定還有我們沒估到的危險,隨便把人家捲進來當然不好,低調行事為的就是這個啊。」
我之前也是這麼想的,不過艾兒的比較像是齊克教他的。
「是啊,大家也沒欠我們什麼,所以更應該讓他們知道這些。哪怕自私任性的一面全都曝露出來,就算會被討厭不能再當朋友,每個人都有自己做決定的權利不是嗎?」
「真澄……」我們很少提這麼沉重的事所以艾兒看起來很擔心。「大家不會這麼想的。」
「但願艾兒的直覺一直都這麼準確。」我苦笑。
「真澄也有考慮到大哥嗎?」
大哥和我在嚴肅的事情上好像沒什麼默契。「雖然互相說了喜歡,可是我們好像都搞不懂對方在意的事。」雙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感覺到降神與現實的物理還是有差別。「就盡力做現在能做的吧。」
「噫……」
沒能聽到艾兒有精神的回答,他就這樣默默地騎到我前方領路。
這個話題也和我們的目的地有關。
上回艾兒被大哥和我丟下後他遇到了水實,在那之前我才跟清雨談過,清雨在的話照理說水實也應該在附近,所以一發現水實艾兒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們還好好地約了時間地點見面。
「咦?有做記號的樹……應該是這裡沒錯啊?」艾兒仔細看那位在高處的刻痕,到底是魔物爪痕還是人為的有點難辨認。
「只有一道痕的話我想不是魔──」
本來我自己也不確定的,直到一股詭異怪力把自己無往後抓時我就知道艾兒沒弄錯!
娜亞和亞魯反應很快馬上用嘴咬住我的腳,可是會痛啊!
「放開放開!有一邊要先放開──」迅龍的牙可不像小狗小貓那樣,牠們的咬合力可是能一口咬碎骨頭的!
艾兒跳出來阻止兩邊拉扯後迅龍們終於先鬆口,而我就被重重摔到地上。
睜眼,我預想的壞事並沒有發生只是有道黑影罩在上頭。
「繆……」白銅掙脫水實的手趴到我肚子上,身體隨著我的呼吸在那一上一下。
水實失落地收起處刑刃喃喃唸道:「怎麼會這樣……」
我一直很想跟水實說不要那麼粗暴,有事用講的就好,可是他本來就看我不順眼也沒把我當朋友,想到這就不禁大力嘆氣,白銅也穩穩地跟著我肚子浮沉。
「嗯?白銅怪怪的?」這隻對人血飢渴的小龍今天好像很沒精神。把牠抱起來一瞧,已經跟隻成貓一樣大了,只是好像有些瘦。我都特意給自己手指劃了一刀,牠那撇頭的反應就像是看到討厭蔬菜的小朋友。「所以你今天不是要認真幹掉我,是怕我不會分血給白銅才攻擊?」
「可惜沒一個能達成。」
「謝謝你這麼誠實!」我想不管他怎麼說我都會保持這個難看的僵硬笑臉。
水實把白銅放回自己懷裡。「已經沒別的事了,你們可以回去了。」他原地坐下,似乎不打算再理睬我們。
白銅對水實來說很重要,他不會希望白銅發生意外,一方面也不會洩漏自己和清雨的去向。
他背對我們,感覺這麼做就不會讓人發現他的擔憂。
「怎麼可能沒事!」睜眼說瞎話的傢伙!他現在根本沒辦法照顧白銅,所以我把抱走牠交給艾兒。
當然,我沒辦法無視突然架在我脖子上的處刑刃。
一瞬間水實又變回了碧瞳殺手,他沒有可以宣洩情緒的對象,非一般玩家的他會的事情只有破壞與奪取,他尋找的出路似乎也只有靠這手段才能到達,所以拿武器指著人這種事他已經相當習慣了。
「什麼都做不了的話就別給我無理取鬧了!」
被我這麼一吼,與水實相連的處刑刃都顫了一下。
「我哪有什麼做不了!你才是弱得一無事處!」
水實反駁我像是小孩子吵架一樣,不過「一無事處」……還真沒有人這樣罵過我。
「我問你,你相信清雨嗎?」我推開處刑刃,難得這次看到它不會害怕。
意識囚禁是水實最大的問題,其實天使塵時大家也都體會過類似感覺,可是發生在水實身上的卻是時效性更長,即使有遊戲部分編輯權限也沒辦法掙脫。
「當、當然相信啊!」
「你剛剛的語氣有些猶豫了。」看到艾兒好像想介入我們阻止有更壞的發展,不過我揮手請他別過來。「清雨和你好像不常一起行動?」
「那群人比較注意我,太常跟清雨哥走在一起的話他也會惹上麻煩的。」
沒錯,知道Terra的存在之後大概能猜得出來官方為何降低對水實的關注程度,因為一切都在Terra的監視之中。
「清雨對白銅的症狀也沒辦法嗎?」
「用不著拿這種小事去打擾清雨哥!」
喪志的表情與激動的語氣,很輕易就知道他說了違心的話。
「他應該是放著不管吧,對他來說白銅的問題並不是什麼要緊事,」白銅只是AI,不是什麼無可取代的東西。「對你,他也隱瞞了很多事情。別跟我扯說這是他深思熟慮,情報必須正確地利用,哪怕走錯一步他的計畫可能就會亂套。」
──人都會拉攏比自己能力更甚者,這樣好減少對立,我卻深切希望有不同立場的人可以修正自己的作為,最近心裡已經有底了。
清雨曾這麼說過。
意識囚禁本來就是個錯誤,所謂「需要被修正的作為」大概是別有所指。
那人的笑容看起來總是那麼溫文儒雅,可是他很可怕,跟他有牽扯的東西太多了,我覺得深藏在清雨心裡的感情絕不只有對水實的手足之情那麼簡單。
「這一切只是遊戲。」
我說出這句話時水實的反應就像我們初次見面那樣,煩悶不已,只有用盡全力揮動武器才能證明自己。
明知處刑刃準備要撕開我喉嚨,我依然覺得平靜,這大概也不會比被淬火刺穿身體那次痛。
「這一切只是遊戲,網.路.遊.戲。」因為很重要所以要重述。
聽到補述後水實的動作也停下來了。「網路……遊戲?那也是諷刺的話嗎?」
「當然不是。」過了這麼久,我終於了解到水實和我們的思維有致命性的差異。「這是應用虛擬實境系統的網路遊戲。」
「虛擬實境?那、那是什麼東西?」
不用絕招或道具,光幾個字就令水實陷入混亂。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陷入混亂的不止一人。「降神是網路遊戲啊,水實……難道水實──不不不,他明明能用處刑刃取出晶體、穿梭裏世界啊!」
「原理只有清雨哥知道啊……雖然他說的大部分我都聽不懂,但我手上這東西的效果是他控制的,傳送、切割之類的。」本來就不怎麼平順的綠髮被他雙手用力一抓看起來又更亂更像雜草了。「所以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知道電玩是什麼嗎?」看他這樣是有點不忍心繼續問下去,可是知道水實的底限是很重要的事。「你看到的我們也不是真實人物,這是程式做出來的模樣,我們是透過顯示器登入然後操控角色的,那邊才是現實世界。」
「控制面板、訊號、權限……都是這方面特別的術語?聲音傳心其實每個人都會用?」
「是的。」我點頭。
「那些人被怪物襲擊受傷了還笑得出來、變成光屑之後還會復活是因為──這全都是遊戲?那麼我想不起來自己的模樣、走不出這個世界,不就表示……我是某種人造物?」不管再怎麼環住自己身體,我想水實還是無法分辨這些感覺的真實性。
「不,你只是狀況比較特殊,從我跟清雨談的聽來,水實你確確實實屬於我們這一邊的,本該擁有自由、有血有肉的人。」
這時候我才有心情笑,因為我們好不容易抓住了真相的尾巴,釐清了一點疑問心裡總算是舒暢些了。
「那麼白銅……」現在水實理解了虛擬實境的真相後,他看待白銅的眼光似乎也有些動搖。
「我們是『玩家』,自然會用玩家的方法幫助牠。」我一直在想清雨所擁有的權限或許在遊戲方面沒什麼用,在降神世界中並沒有無敵的存在。「你對白銅的看法改變了那也和我無關,牠雖然愛咬我,不過跟牠相處過後就知道牠還是有可愛的地方,如果你無法再面對白銅,我就會接手照顧牠。」
我是因為喜歡才選擇降神的,不管繞多少次圈子我都會回來,水實則是因為意識囚禁而對降神懷抱憤怒。
這點則是我們倆致命性的差異。
「嘎啊──」
不過說話太直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喜歡,水實還是用處刑刃的拐角砸了我腦袋。
他咬牙半天才吐了個氣音,好好深呼吸後他收回了處刑刃。「白銅暫時拜託你們的,一定、請一定要讓牠好起來了。」
我們從沒看過水實誠懇地低頭拜託人的模樣。
艾兒看看手上虛弱的白銅,四隻眼睛在不盡相同的時機眨眼,眼裡只有水實,白銅伸長著脖子想更靠近水實一點。
「噫,放心交給我們吧,然後我們約時間再見。」
聽了艾兒的話後水實點頭答應。雖然他對我保持懷疑態度,對艾兒的話他就會覺得比較安心。
他不信任我們不要緊,只要他能開始思考清雨的事情就算是跨出一大步了。解放水實與清雨真正目的……我認為要從中找到「破壞」的意義必需藉助水實的力量。
我們就地解散後我並沒有興致騎上娜亞,而是用散步的方式走了一小段路。
「娜亞,可以用冰噴我嗎?」
對於奇怪的指示牠不解地歪了歪頭,還以為牠不會照做結果牠還是噴了我一臉冰,厚厚的冰屑覆在身上整個透心涼……連角色狀態都顯示凍傷了。
「啊噫!真澄你到底是怎麼了?」
「想冷靜一下。」我把Cygnus貼在身上加速冰的溶解。「說了那麼多好像很厲害的話,其實我根本都沒考慮風險和後果……這樣做到底行不行啊?要是水實最後真的就這樣一股腦地相信清雨那不就什麼都沒變嗎?」
勁頭過了之後就軟下來了,我現在的目標是從監控二心子世界的最大頭腦那挖出真相,這想法好像有點自不量力。
「有點不想那麼早回去……」我苦笑。
「真澄到底為什麼這麼在乎水實呢?還有你說的清雨難道是在裏世界砍你一刀的……那個人?」
「是啊,我現在想做的事都是因清雨而起的。」兩頭迅龍似乎察覺到我的煩惱湊過來又舔又蹭的。「至於水實……大概是因為我們都有不堅強的地方吧,上次變成精靈龍的時候我有和他類似的感受。」明知玩家們沒有惡意,可是那時候我受了重傷加上當時很混亂,沒人能理解我的處境,幸虧遇上艾兒和清雨我才能冷靜應對狀況。「想到接下來要面對的東西,老實說壓力大到讓我想拔腿跑掉。」
那是不同層次的恐懼。
「中央」的存在歷史少說也有百年,對於二心子的秩序和秘密他們守了如此之久,他們是最有力量與對策的一群人,我之後可能會做出越界的事,當然怕他們會對付我,一個獵兵就讓我有從生死邊緣走一遭的體驗,誰知道還會有什麼事發生。
「只是人還是得面對事實吧,有形的也好、無形的感情也罷,因為它們全都是真實的。」
Terra的記錄中顯示出過去的我,再努力一點或許能知道它的真相,理解為什麼我會被「中央」拒之門外。
喜歡降神、「真澄」和旅團,每個煩惱都和這些有關
也喜歡大哥,所以才努力說出自己真實的心情。
艾兒沒有出聲,只是把攤在娜亞背上的我拉起來,雙手往後拉然後──用力一折!
「啊啊啊啊噢!」
他膝蓋頂住我的腰後再用力拉一次。
誰知道三十幾塊脊椎骨能發出如此響的聲音,才剛冷靜完沒多久而已,現在舒展過頭的身體熱得快冒煙了。
繃帶遮去了他艾兒張臉,笑容給人的力量卻沒有因此減少。「我會挺真澄的,先從幫你打直腰桿開始。」
「謝、謝謝……」
剛剛艾兒臉上閃過一絲不安神情大概是我錯覺,以為他可能會對我說些鼓勵的話之類,不過這種讓人打起精神的方式也很有他的風格呢。
第一百零五章 以小搏大 (甜蜜的負荷有多沉和物理上感受到的似乎會成正比)
「琥珀龍母、琥珀龍母──」
回到畢思特的第一要事就是找琥珀龍母,我想龍的事龍應該最清楚。以為畢思特正熱鬧的時候她會待在玩家聚集處,跑到上次見她的地方卻不見龍影,還是真的「神隱」起來了?
「那、那──我們去問NAO!」找龍母的時候艾兒衝得很快,現在跑累了腦筋也有點轉不過來。
「他是麒麟耶,問他他會生氣喔,還可能被他燒。」這是吐槽也是中肯的建議。
琥珀龍母泰莎拉,大陸守護者,設定上是龍神卡楚的女兒,很常露面和參加官方活動所以是現有資料最多的一位,個性溫馴、親近玩家,琥珀大陸全範圍皆是冒險區,有強大的守護者在身旁令人有安全感。她不吝嗇幫助新手玩家,遇到討道具的,只要能解開她出的難題也給得起,這樣一個性格的神在廣受琥珀大陸玩家喜愛。
需要時找不到她令人沮喪,只好漫無目的的到處繞,走出市集後我們發現了一個之前沒注意到的地方,也不能說不曾經過,只是我沒印象畢思特有個堆滿大甕的場所。
深吸一口氣想再大喊試試突然吸到各種味道,有甜膩的也有嗆鼻的。「琥珀『儂』母──」結果喊出來的話帶著一點鼻音。
「琥珀龍母、琥珀龍母──妳在嗎?」艾兒如果沒跟著大喊可能就要笑出聲了,他身體現在還小小打顫著。
「這裡這裡。」
原本還不抱什麼期待,可是我們倆都聽到有人回應。
「莎拉,是妳嗎?」
「我在這喔。」聲音又回覆了我們。
琥珀龍母姑且算是龍神,有隱身的力量並不意外,我們都已經互喚彼此了應該不至於這樣逗我們,然而有其父必有其女,龍神身體巨大得不可理喻,眼殘漏看的機率很低。
叫我們的真的是琥珀龍母?
還是那隻幽幽地從甕堆中伸出的、像是在招魂的手臂?
儘管記得艾兒沒有除靈能力還是想問他可不可以試一下。
那隻手緊抓住甕的邊緣,用力撐起來的時候我們都看到了上手臂和肩膀,但沒一下又滑了下去,聽到有甕摔破我們才確定真的有人在那。
我們一起上前幫忙,因為人被埋在甕海裡想說把它們弄開比較好,誰知摔了一個,裡面像是酒的東西流了出來送給土地喝,對方叫得比自己受傷還難過,我們只好花了雙倍時間在搬東西。
好不容易清出了一小塊缺口後一團顏色混濁的金色大線球鑽了出來,坐挺不動時的那玩意兒的高度比我們的腰還高一點。
「唔……謝謝。」
語後黃金線團中伸出了一隻手,就是我們剛剛看到的,揮手往後,一半的髮絲在空中飄揚,乍看之下不純粹的色彩在陽光照耀下散發的光采反而令人無法移開目光,金色髮絲從她指間滑落,猶如金蔥線簾般巧而美,讓人期待看到神秘面紗揭開的那一刻。
再撥另一側頭髮,女性豐滿的上半身完全顯露出來,金鍛飾與黑素袍帶出一種高貴感。
她的眼下各有一顆寶石,我直覺想到那可能是琥珀。
開眼,靈魂之窗後是有著比寶石更靈動美麗的光輝,那眼在轉動的時候溢出點點光粒並隨著眨眼的動作流動。
有些肉感的右手梳理一邊頭髮,而左手則被岩石包覆形似獸爪,比右手掌大了三倍,造型狂野的左手正用爪尖捲著頭髮,整理一番後長髮下露出了像是捲角的東西。
「你們不是找我嗎?」她輕笑,眨眼瞬間迸出小片金色流光。
「琥、琥珀、琥珀──」我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尤其當她起身時兩米身高所呈現的陰影擋住了陽光籠罩著我們,我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呃啊……」在還沒問出什麼前她保持著笑容、臉色發青地往側邊倒了,龍腿朝天尾巴抽搐。
光是扶她起來我們就折騰了好久,琥珀龍母的魄力也體現在她的重量上,剛才我一手滑就害艾兒就被她壓在下頭,看似柔軟充滿母性味道的胸膛,質量方面也算某種人間凶器了,不知道快窒息的艾兒感受到的到底是天堂還地獄。
有聽聞過卡楚大人的孩子遍佈各大陸,龍神一族似乎能幻化外表、自己做主或隨自己意思服侍別人。我所悉知的黃昏雙龍也是大陸守護者,雖然他們沒親口提過但我想他們應該也有鑽石守護者的別名。
「呼──不好意思,我頭還暈暈的就這樣見人。」坐起來的琥珀龍母看起來很難為情的樣子尾巴不斷拍打地面。
那震力和她還是龍的時候相差無幾,我們倆腳都無法好好踩在地面上。
「莫非那些是酒嗎?」早懷疑過那些是酒類飲料,只是沒想過她有這方面愛好。
「是啊是啊,還有果汁、花蜜、蜜餞……吃飽後整個人都覺得輕飄飄的,用原本體型的話很難滿足啊。」比較清醒的琥珀龍母身上仍帶著一股微醺氣息。「那麼,今天兩位客人有什麼事呢?」
艾兒把藏在衣服裡的白銅弄出來給莎拉看個仔細,白銅即使見到同族也是無力地垂首。
「噫……可以請妳幫幫牠嗎?」
莎拉沒有回答艾兒,只是把白銅放在自己掌心專注地打量牠,就算牠現在不舒服,她也很仔細地觀察白銅身體各處。
「這孩子的成長速度不正常啊,牠有好好吃飯嗎?」她用像是輕微責備無知監護人的口吻如是說。「除了後天不足外,這個先天性不良的狀況還真有點奇特……得請十二月GM來看一下,如何?」
莎拉所謂的先天性不良我擔心是跟程式有關,不過白銅一直都不是官方關注的對象,我和艾兒都願意冒險一試。
「十二月啊,好久沒見他們了,叫誰好呢?師走總是很忙、長月有點太嚴肅了……啊,我知道了!」她是依自己對GM的喜好做選擇。
沒多久傳送的藍光陣在地面顯現,光輝散去人影若影若現,出現的人與我記憶中的GM印象正在疊合比對著。
「葉月!」莎拉看到GM像是看到朋友般那樣熱絡。
葉月……十二月中和長月先生不同型的人型機甲,長月先生接觸久了就知道他只是認真老實的大人,可是這一位我最不熟悉,自然就沒辦法看透他在想什麼。
見到我們後他將長杖深深刺進地面,或許是杖本身重量不輕看上去他也沒用多少力氣,不管何時,人型機甲的魄力總是令我吃驚,最重要的是,莎拉認為他是可以幫我們的最佳選擇。
「找我有什麼事嗎?」那沒有抑揚頓挫的語調冰冷得讓人頭皮發麻。「除錯應該是要請教其他人吧?Debug並不是我的專長。」
單只眼瞳直勾勾地盯著我們,當我聽到他小聲說「怎麼又是F團」時,我開始有點不太確定打擾他是否是對的。
「別這麼說嘛,這個問題我看得你們這階的管理者才能處理。」她和葉月看了看我們,兩人一冷一熱的反應相當極端。「這孩子這麼不舒服我看了也很難過,拜託拜託。」截然不同大小與膚質的手掌合起來做著懇求的動作。她是AI也是龍神,沒有臉皮厚不厚的問題。
「我知道了……」葉月妥協時莎拉差點撲了上去。
他先展開某種作業用視窗,皺著眉頭在看……教學手冊?
目不轉睛盯著教學視窗,口中喃喃唸著上面寫的步驟,把莎拉手上的白銅用透明光球包覆,接著光球上就會有文字標籤浮起,標籤延伸出去的線指著白銅身體各部位,有一條標籤的顏色與其他不同閃著紅光貌似警告的意思。
「是成長參數亂了。」利用手冊看出了問題,不過他依然雙手抱胸苦思沒有接著下一步動作。
「那正好是只有你們十二月能處理的部分。不用想著從程式下手,用你的能力就行了。」這次由莎拉給他提示。
想了好一會兒後他拿下眼罩,我們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瞧見他完整的模樣,眼眶附近的金屬臉皮有些不整,那是因為眼球部位的東西比眼窩稍微大了一點。
與其說是寶石,那個擁有雲霧狀光彩的球體更像是一顆小行星,不同大小的光粒子在裡頭規律地繞轉著。
不知道葉月是怎麼操控他的長杖和眼,長杖前端釋放光流繞著包覆白銅的光球一陣子後兩樣東西同時消失,隨之而來的白銅的鼾聲,看起來牠終於從身體的痛苦中解放了。
「原來只要覆寫過去就好了。」順利完成修正程序的葉月在手冊上註記。「那麼我就此告辭了,還請各位好好善待這個世界的資產。」
「謝、謝謝,我們會謹記的。」他的結語和其他GM不同,並不是叫我們愉快遊戲呢。
待葉月離開後我的嘆息比白銅的呼聲還大,希望他對旅團的誤會沒有增加。
「這位管理者不錯吧,不管事由如何解決眼前的問題就對了,這才是男人啊。」莎拉愉快地說道。
如果GM葉月還在的話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難為情。
「不是只有程式修正的部份而已喔,這孩子的飲食也要多多注意,看牠想吃什麼就盡量讓牠吃吧,然後再給我紙筆,我來寫些對成長有幫助的配方給你們。」
在莎拉和葉月的幫助下白銅的身體終於好轉,艾兒肯定也很想快點告訴水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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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病初癒的白銅像被貪吃鬼附身,不管什麼硬度的食物到嘴邊牠都能用像是吞飲的進食方式,讓食物輕鬆進到牠的胃袋。
鑽出艾兒的袖口探頭探腦的,好像還沒吃夠似的。
「接下來就去告訴水實好消息沒錯吧?」艾兒買了三個烤餅,一放進袖子裡就不見了,不知情的人大概把它會當成魔術或是有特殊收納能力的裝備。
「我只是在想這樣真的好嗎?」
「噫……真澄還是覺得讓他們分開比較好?」
「我看過白銅之前瞬間化為成龍的模樣,那是靠吃數據結晶造成的,我想問題就是出在這裡。」我試著和艾兒解釋我認為不妥的地方。「他對待降神的事物的方式都是建立在竄改和粗暴的手法上啊……」就算上次已經讓他對降神有些改觀但他也有可能選擇老方法去破解意識囚禁,無意識地繼續用同樣方式對待身邊的人事物。
即使是那種身體應該還是有能跟降神順利相處的方法。
我們倆的討論還未有個結果時有密語傳來:「真澄你在哪?」
「阿飛啊,我在市集,和艾兒在一起。」我回完後他就結束了通話然後立即派了燈靈傳地圖座標。我感覺是有什麼緊急狀況可是阿飛沒有在密語中明說。
我和艾兒都一頭霧水,只好一起盡量先把白銅餵飽然後趕過去。
不出所料,那是個人煙稀少的地點,若不是相信阿飛為人的話這裡還真是適合埋伏的好地方,環境封閉、障礙物又多,直到他抓住我們後領前我們都還不知道他藏在哪裡,光是一個不怎麼樣的大石塊他都可以毫無聲息地把自己藏在那。
「怎麼了嗎?幹嘛這麼神秘兮兮的?」阿飛還未回答我時我注意到了艾兒袖子裡正在騷動的白銅,我好像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白銅已經沒事了。」
陰影中有東西在動,白銅衝出艾兒袖子時水實也走出來展開雙臂迎接。
「太好了、太好了!」他露出了少見的表情,喜極而泣、真心為康復的白銅高興。
「繆唔──」就算水實的連身帽已經有些小了白銅依然要往那鑽,大概是覺得那位置最令牠安心。
「他在附近鬼鬼祟祟的在下就把他帶來了。」
阿飛的判斷沒有錯,放任他在人群中不管對一般玩家和對水實我都不放心。
水實突然跑來原本我也該對他說些什麼,更何況我們在處理白銅事情時身邊還有一位GM,可是看到他為了白銅把自己安危置身事外我就把那些囉嗦話給省了。
「看來數據結晶是造成白銅身體負擔的原因,下次要注意一點,艾兒和我沒辦法一直幫你。」我想這不是什麼重話,不過水實似乎覺得很自責,我認為他有意識到這點已經是一大進步了。「你之後要怎麼辦?」
「跟著清……」他話說到一半又吞了回去,平時都會提到清雨這回他有些猶豫了。
如果白銅不再食用數據結晶,那麼水實的移動手段自然有限,可能會被困在琥珀大陸好一陣子也說不定,另一方面,清雨他很在乎水晶大陸的現況,兩人不論如何近期內都會過去,只是最近發生了這麼多複雜的事,不管面對我們還是面對清雨,水實似乎都很為難。
「如果水實能跟我們在一塊兒就好了。」當然從一開始就關心水實的艾兒對這樣的水實很不捨。
自從交換身體的事件後旅團裡也有幾個人認識了水實,他們並沒有忌諱他的身份,像阿飛這樣看到狀況會自然地跟他接觸,只是大哥是官方人員,對水實這異樣的存在有點敏感,我們不能明目張膽地討論水實的事。
「跟著旅團……交換身體……」我想艾兒自己也不知道他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是非常有用的提示。
「我們來交換身體!」在說出提議前我就抓住了水實的雙肩,他現在也走不了了。
「你.瘋.啦!」水實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得很清楚。「我為什麼要再經歷一次那種體驗!」
我們倆互相扯上關係總是沒好事,等級歸零、交換身體等等這些事。交換身體是天使塵事件衍生的後遺症,我的角色資料嚴重損毀才發生這種意外,可惜不懂程式的我無法研究其中原理,不知道是不是對所有玩家皆是如此,就目前我知道的,如果是我們兩個加上處刑刃就會發生此現象。
不是我們湊在一起只會發生壞事,這一次要讓它有所改變。
「試試吧!」艾兒也跟著一起勸說水實。
連跟水實不怎麼處得來的阿飛也勉為其難讓我放手一搏。
艾兒幫忙照顧白銅,回到雙手空空狀態的水實看起來有點無助,他在給手掌劃傷口時劃還得有點淺。
我握住他的手時他還有些發冷和手汗的現象,頭靠頭的時候我睜看半只眼看,他還死閉著眼睛。
「我都做好準備了,暫時無法登出、身體受傷或者換不回來的情況,這些我已經有所覺悟了,那你呢?」
處刑刃Alastor已經從他體內伸出,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刃從另一端爬向我胸前的舊傷,看來它和水實都記得我們交換身體的契機。
「為什麼要做到這地步?我跟你很熟嗎?我們算是朋友嗎?」水實睜開了眼,有了不同體會的他眼神也變得不太一樣了。
「這是為了不讓你再找藉口啊。」處刑刃挖開我舊傷時我用力握住他的手。「就用我的視角好好去看降神另一個模樣吧,意識囚禁和創造者的用意可不是別人說的算,屆時你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回應你,是不是朋友總不能是我一廂情願吧。」
「你是笨蛋。」不管何時他只要找到機會就會嗆我一下。「而且我討厭笨蛋。」
刀刃自我體內抽出後再揮下的瞬間我失去了意識,等到稍微恢復體力後無力與無法自主的感覺活像是週期大爆發,視界歪斜了好久才恢復正常。
「噫……水實?」
「真澄!」
艾兒和阿飛的聲音混在一起,我分不清楚現在靠著的是誰。
「我是真澄……」抬眼,艾兒的藍色眼瞳在仰角視界中,再看看我的手、身上的衣服……還有對面還未從暈眩中恢復過來的自己。「成功了!」我握拳喊道,可惜在場只有我一個會對此感到高興,其他人只有苦笑的份。
「應該是在水晶大陸換回身體吧?」艾兒代替水實確認後面的行程。
「交換前我已經處理完雜事在床上躺平了,身體狀況大概能撐到隔天下午一、兩點沒問題。」現在我已經沒辦法登出了,超過太久時間不處理身體狀況可能會出問題,這是長時間的測試一定要告知他們我的情況,如果這次實驗能行我和水實就可以再多冒險幾次。「有些事必須拜託你們。」
「我們正聽著呢。」換都換過來了,阿飛也拿我沒辦法。
「首先交換身體的事一定要讓洛因知道。」能幫我看顧現實身體的也只有他了,這是必要的保險。「然後你們去市集買瓶染髮劑和必要補給品。」不只是偽裝,也得把水實五十等的角色充實到不必依賴資料竄改也撐得下去的程度,順便讓他們教水實認識道具。「還有去跟瓦寧先生要回一張船票,幫我跟他說聲對不起。」
「為什麼呀?」對其中用意不解的艾兒歪頭。
「這部份是為了白銅著想,水實之前橫渡大陸是利用長大的白銅,現在得讓白銅自然成長不能再吃數據結晶了。船票本來就只湊到二十四人,瓦寧先生說多出來的那張他會幫我想辦法,我想乾脆就讓水實角的角色搭船用,在他賣出去前希望能趕快收回來。」我很想親自去跟瓦寧先生說,可是這事只能拜託他們了。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吧。」頂著我角色的水實不以為然地說。
他不知道我也會在意面子啊!
「還有其他事嗎?要想清楚喔。」得趕在開船前一次把事情辦妥所以阿飛不免催促我幾句。
「該注意的我都注意了,這樣說我會……緊……張……」在得意自己難得考慮得這麼仔細時心底好像有個聲音在狂叫。「啊……啊啊啊啊──」想了幾秒後心中的吶喊就從我嘴巴跑出來了。
「啊噫!怎麼了?怎麼了?」
「到底是誰剛剛說做好覺悟不會反悔的。」我還被我自己吐嘈。
「真澄會做少根筋的事很正常啦。」這回阿飛就沒幫我說話了。「是忘了什麼事?」
「我應該再去找一次大哥的……」我覺得彼此心裡都有疙瘩的話要早點把話說清楚才是,換過身體的話接下來就變成水實去面對大哥了,誰知道這段空白期間會不會發生其他尷尬的事。
接著他們三人就圍在一起咬耳朵,其實我有聽到他們在討論是否要先把我綁起來免得亂跑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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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開阿飛難搞的絲弦後我伸伸懶腰。
「他們還真的綁我……」
我打算趁阿飛他們去牽迅龍的空檔去找大哥,如果能在他們之前趕回來的話他們應該就沒話說了吧,我還得注意不能讓自己換過身體的事露餡。
連身帽真是個好東西,它在背後的存在感很強烈,戴上它時視線和頭髮不會那麼容易被看到很有安全感,連身帽在降神的服裝方面也頗為流行,在人群之中穿這樣並不會顯得突兀,也難怪水實總是穿這樣走。
雖然被他們強烈反對我依然想去看一下大哥,如果像以前一樣什麼話都不講清楚自己發悶,悶死自己不僅健保不理賠又會挨醫生罵,一點進步都沒有,關係還可能每況愈下。
關係,我跟大哥現在的關係到底是什麼情況我也搞不懂,在說了「喜歡」之後我們還是跟平常沒兩樣啊?他的一舉一動我都很在乎,但是我不喜歡只是在心裡惦記著,當然是可以說上話最好,沒事手癢去戳個一下也好,心裡想的跟真實的人沒辦法相比啊。
做好心理準備後我從樹屋先開始找起,他並不在那或是上次抽煙的地方。旅團還有個據點是大姐的店,我們準備前往水晶大陸前她會先把這店鋪處理掉,我猜他可能在大姐那邊做苦力所以過去看看,只是事情跟我想的有些不一樣。
大姐剛把店清空掛上「已售」的牌子,隨後出來的大哥和響子姐姐拿著不知道是什麼工具的零件,三人大包小包的往視野開闊的坡地而去,找好定點後響子姐姐就用技能把這裡打理一番,本來蟲草茂盛的野地變成了能舒適野餐的地方後他們就邊看說明書邊動手把那些零件組合起來。
「這個東西不是沒什麼用嗎?」大姐心不甘情不願地安裝最笨重的零件,直到有成功音效出現她才鬆了口氣。
那似乎必須靠煉金師技能組裝的儀器,有望遠鏡、顯像器、指針和燈座盤,看不出來主要功能是什麼,不過就連我也看得來這笨重的東西是功能包放不進去的,就算拆解了大哥他們有一部份還是沒有放包包裡空出雙手帶著大零件走。
「外行人才會這麼說。」沒把大姐話聽進去的大哥繼續看他的說明書。
大姐沒有回嗆他或把東西搞砸,放下了給大哥遞上抹布玉露的衝動,除此之外大姐依舊保持她的風度。
「所以這東西有什麼用呢?」響子姐姐問。
「畫地圖的。」回答時大哥也正好拿出燈靈地圖來。「冒險區內測量的話可以在燈靈地圖做更詳盡的註解,魔物記錄、冒險區變化規律、魔物再生時間計算機等等,測量建築物和迷宮外部的話能知道地圖邊界。」
這麼說來,這個道具幾乎可以取代弓箭手的基本技能,可是這樣一個方便的道具它似乎很佔功能包空間,應該也很少會有玩家會想帶著這東西去攻略冒險區,基本上燈靈的開拓式地圖已經很夠用了,以虛擬實境來說足夠的經驗強過看攻略,口傳或生動的經驗描述更淺顯易懂所以玩家們並沒有很重視地圖資料的價值,也難怪大姐會覺得這是雞肋的道具。
從大哥的行動看來他想利用的應該是它的第二個功能。
「有部分冒險區會有一些神話和魔法的設定,尤其是室內空間有時可能看起來和外觀大小是不成比例的,這個特製的測量儀正好有破解那些障眼法的作用。」說完他就開始和燈靈描繪天空階梯的輪廓。「保險起見,到時候大家都拿一份。」
大姐和響子姐姐一起抬頭仰望那聳立於降神世界中心、穿透雲層的高大建築。
「我們這個沒跑迷宮的旅團要攻略那個東西會不會太早啦?我們和『Fantasia』公會行動才有機會吧?」
以休閒為主的我們不常攻略地圖和刷紀錄,一時間要挑戰高難度未知的迷宮冒險區我當然對此感到很不安,大姐也有同樣感覺。
「妳說的是做划算的做法……」大哥欲言又止,跟著燈靈陷入一陣沉思後才開口:「冒險這種事啊,是準備周全朝目標前進才叫冒險。」
天空階梯……他之前說還不是時候就是指這件事嗎?
連一個玩家們都會忽略的準備動作他都沒有放過。
「那要準備到什麼程度呢?」跟大姐一起管理旅團物資的響子姐姐聽到要登塔時露出了困惑表情,垂著眉尾托腮。
「由真澄領頭的程度。」
「你.瘋.啦!」本來就大嗓門的大姐突然高音量真的很嚇人。
大哥今天也跟我一樣被人這樣喊,不過連我都沒想到大哥是有如此打算。我本來就有意拉攏大公會組隊,可是要他們讓我帶隊?這點我就真的沒什麼自信去談。
「降神官方收錄各種統計數據,其中一項跟玩家選擇的職業有關。」所謂充足的準備勢必也有補強資訊這點,大哥這回不厭其煩地引導她們。「妳們知道哪一個職業的玩家最聰明可靠嗎?」
「『刃使。』」
愉快與平淡的兩個音調合音時大哥咂舌了一下。
「居然都猜對了。」
「因為你厚臉皮!想也知道你不會放過炫耀的機會。」同伴當久了,大姐也對大哥的個性瞭若指掌。
其實我有點小失望,有一個很弱的刃使正縮在角落期待能被同伴誇獎。
消遣到此為止,大哥向兩人說明這數據的由來:「在β版時期刃使的數量佔了全職業玩家總量三成八、盜賊二成、餘下其他,開放以後刃使玩家數量變卦,減少到一成五,預估的分配數字都跑去魔法師那邊了,這變化──其實是『痛覺』所造成的。」
響子姐姐對遊戲可能對角色扮演遊戲沒什麼感覺,不過大姐聽到這番話眼睛就睜得很大。
「後衛和輔助職業氾濫的現象……這樣好像說得通耶。」
「普遍來說角色扮演遊戲裡面戰士型職業最好上手又不容易死,最有機會拿高級裝備、自主性又夠。主流打法大概就是速攻戰士或乾脆直接選盜賊,當然也不乏有故意走暴力路線的後衛職業,但那些全是為了一樣東西──遊戲快感。」
我自己也試著咀嚼了這段話的意思。
戰士職業的優點幾乎就是大哥講的那些,所以也才有那麼多人把相同經驗套用在「虛擬實境」上,我也不外乎就是其中之一,刃使玩到後來我也才知道它並沒有辦法像單機遊戲那樣能好好地享受快感,即使擬造的痛感也是痛,刃使是要承受最多肉體傷害的,自然也有各種壓力,不管是來自魔物的還是來自自己人的。
「刃使做前鋒幾乎是固定模式了,前線戰鬥經驗豐富也會增加團隊協調性,玩家去BBS找攻略一定會去看刃使版也是這個原因,經驗談、戰術配合、魔物打法比較,那些都是玩家自己消化過的,比弓箭手的死板資料易讀很多。從組野團也看得出來這種現象,刃使開團一向很謹慎所以要求會詳細列,甚至龜毛到連玩家個性都會挑。」
「多了『疼痛』設定後刃使就變得像真正的戰士一樣了呢!」聽了大哥的觀點後響子姐姐如此驚嘆道。
「這只是從數據觀察到的現象而已,例外也是有的啦,我們不提例外了。」
大哥應該也記得「NumberS」那個橫衝直撞的刃使SEVEN,行動毫無戰略可言,只要夠暴力、能擊敗魔物,根本不把疼痛放眼裡。
「要上天空階梯的話,我無疑會選真澄做領隊。」
那肯定的話語在耳裡迴盪時我一直冒手汗,有些難為情又高興不已,緊緊抿著嘴唇不讓自己有奇怪聲音洩漏出來。
「帶領登塔隊伍的,除了要會顧及同伴和攻略效益,還必須是能堅持到最後的人。」扣除英雄這部分單純作為刃使來說大哥比我強上好幾倍,所以他深思熟慮出來的結論令她們兩人驚訝。「公會想要的攻略是成就,我和真澄想要的是頂端的東西──某個改變的關鍵。」
以我的能耐能不能堅持到最後我不知道,但憑大哥的那些話,無論如何我都會竭盡全力去做。
不曉得是不是我錯覺,會對這目標提起幹勁的好像只有大哥跟我?
大姐的凝重表情讓我有不好的預感。
「這些話其實還有別的意思吧?」對於大姐的問題大哥沒有明說只是笑著繼續做手邊的工作。「到時候旅團不會全部上,對不對?」
大姐如此挑明了說,響子姐姐看起來臉色都不太好了大哥卻依舊微笑。
對我來說這個部分是我未來的考量中最難實行的部分,大哥打算現在就處理掉這難題讓我鼻子一陣酸,明明還有很多事沒向他坦承他卻做到這地步,對他有很多抱歉和感謝。
「剎那的職業成就在旅團裡已經是數一數二的了,煉藥手感和配方量是業界頂尖,為人和商品在玩家間的風評一直都很好,不過……」已經僵硬了的笑容看起來也不像在笑了,而且沒有一個人會對這話題感到愉快放鬆。「那些只是琢磨職業特性就能達成的,並不是玩家個性造就出來的角色極致啊。」
「理論結束後接下來是挑別人毛病嗎?你很煩耶,什麼都有意見。」大姐理所當然不高興,可也不至於到生大哥的氣,感覺只是不耐煩想發個牢騷。
「我所知道的天空階梯可是有很多噁心人的關卡,抱著單純的遊戲心態是沒辦法登頂的。」大哥已經打好地圖的草稿,那輪廓中的空白可能會是怎樣的困境大哥似乎心裡有數。「以雪爸來說,他懂得用亞人優點克服自己的弱項,為了給雪花愉快的遊戲體驗所以鑽研攻略,一起學習亞人魔法師的特性,傾力把最好的都給雪花或教她取得,這是靠兩人關係創造的角色極致;還有一個例子就是真澄,這傢伙根本不理會被別人說三道四,沒有放棄角色執著這個別人眼中的爛搭配加上一點點狗屎運,誰知道某天就突然變成了英雄。」
運氣就說運氣就好了嘛,加個狗屎感覺整個臭掉了!
作業告了個段落大哥手邊閒了下來就拿煙管出來抽。
「如果單看剎那的煉金師成就……無意冒犯,去天空階梯我真的不會想跟煉藥型的煉金師組隊,那裡都是高等魔物不會掉妳熟悉的素材又沒有煉藥鋪子,現在就能看清妳的底限了。」
大姐一語不發地雙手抱胸,沒有一絲笑容的她所有情緒都在那身赤紅下浮動好像隨時會冒出火來。
「剎、剎那!」大姐離開得很快所以響子姐姐也沒辦法阻止。
「沒事,找人去冒險區打素材而已。」她背對兩人揮手,看起來也不像在生氣不過多少有點被大哥激到。
響子姐姐急急忙忙收拾東西,收到一半時卻又放慢了速度。「齊克他們也知道這件事嗎?」
「齊克的話有跟他聊過了,他一定會去。」
「這樣啊……」她對自己的問題沒有想發表什麼意見,只是簡單應了一下。「這麼說來我是不是……完全幫不上忙呢?」
侍者一開始就是針對處理生活事務設計的職業,要戰鬥本來就太勉強了。
就算如此,我依然覺得響子姐姐不應該對此感到自責啊。
「果然還是很在意上次人家說的話吧。」
被大哥糗了一下姐姐立刻鼓起臉頰表示不滿。
「侍者是非常非常有意思的職業喔。」這是大哥拿下煙管後的第一句話。「可以輕易地把家務事做好,不管什麼事都可做得很優雅,管理事務和裝備保養又只有他們才做得來,不是很讓人羨慕嗎?」
聽著聽著響子姐姐也用力點頭。「所以我才玩侍者啊。」
大哥用刀鞘在地上畫了些東西給姐姐看。「侍者的心法和必修技能佔了技能樹的六成,這比例已經是全職業之最,剩下四成剛好夠在侍者四大類型專修一型,攻擊力取決於契約和武器所以是獨立出技能樹的。」他露出詭笑。「侍者啊,是降神中最賺錢又最能無痛重練技能樹的職業喔。」
「真的嗎?」
真的假的?我跟響子姐姐有相同疑問,可是從大哥的話聽來侍者真的有股獨特的職業魅力。
「侍者不像其他職業要研究絕招配法、怎麼打怎麼防,只需要針對情況改技能讓自己發揮作用就好,所以大公會才會有一堆侍者啊,好賺好發揮、有人分擔工作就不用退技能,多好。」
跟大姐對話時不同,或許是有顧慮到姐姐大哥才用這種方式引起她的注意。
他還有能力去說服大家去研究這些,感覺上大哥並不想落下旅團任何一個人,他所做的努力是我力不所及的。
「玩家們還有研究出好幾種侍者玩法,像『遠征型侍者』我就覺得很有意思。」
「我有空會去看看,謝謝你喔。」響子姐姐看上去比較有精神了,仍優雅地欠了個身才邁步往樹屋方向離去。
為了不被發現我在這偷聽,我等了好一陣子才走出來。
即使我踩草弄出很大的聲響大哥也沒有回頭,我都懷疑他是不是睡著了。
直到我雙手遮住他眼睛時他才緩緩轉過頭來。
「你是哪根筋不對啦?」
「你管我!」這樣做當然白痴,可是就是不能被發現我已經換過身體了。「反正現在腦袋一片空白。」
不只是大姐她們,我在聽了大哥的話後也有不同的感受,我不懂的是為什麼他總是不跟我說這麼多,自己又默默幫我處理。
「抱歉,我都還沒跟你說清楚我的想法……讓你操心了。」雖然手是遮著大哥的眼睛,我總覺得他應該也跟我一樣視線對著天空階梯的方向。
「我要求的不多,『Laural』菜單上有的全請一次就好。」
「太不要臉了吧!」
「你們一下說我厚臉皮,一下又說我不要臉,我到底是有臉還是沒臉啊?」大哥自己調侃自己也很開心。
「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啊。」他仰頭時我手差點沒撐住,趕緊把他壓回去。「天空階梯並不是官方設計的東西。」
「是你爸爸?」前陣子才知道大哥的爸爸希生先生才是降神的原始設計者,大哥認為希生先生沒有父親的樣子但希生先生是他憧憬的人。
「頂端有他要給我的東西,這麼久以來我一直不知道要用什麼心情面對他的遺物。」大哥苦笑。「沒做好準備的應該是我啦。」
若不是要遮住他的眼睛,我很想就這樣抱住他,因為我知道在談論這件事時自己說的話是毫無份量的,哪怕一點也好,真希望可以安慰他。
「我現在還會做些讓你更操心的事喔,可沒時間──讓你去感傷那些事喔!」時間差不多該走了,擔心他會突然轉頭所以我先慢慢放開一隻手。
再放開另一隻手正提起腳步要離開時他抓住了我手腕,嚇得我不敢輕舉妄動。
險的是他沒有回頭,只是移了一下我的手……他在我掌心留下的觸感差點把理智融化,要是沒有加緊腳步離開我可能會整個人癱在原地。
我像逃跑似的走了小一段後發覺好像哪裡不對,天曉得我自己腦袋出了什麼問題在這時候回頭。
「這樣不公平!」我大膽做了剛才想做卻沒做的事,我給自己的理由是這樣大哥才不會轉過來。
「搞什──」
大哥一時慌了手腳掙扎起來所以我也學他,雖然完全不一樣,我是咬……沒有用牙齒應該是含吧?剛剛含了一下下大哥耳朵邊緣,這舉動顯然嚇著他了。
我嘗試回應大哥可是做起來就是怪,第二次跑開時其實我是想衝去找洞鑽。
那才不是瀟灑告別,根本是拖住別人腳步的殺手鐧,我不知道還要整理心情多久才能繼續專心處理水實的事,我也是白痴一個多添一個尷尬的狀況丟給水實
下次見到大哥時要保持平常心我看只靠兩顆心臟根本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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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知道我有偷跑出去後理所當然是唸了我一頓,只有把我當水實的白銅站在我這邊。
「真是嚇死我們了,不要在這種非常時刻亂跑啊。」阿飛騎亞魯載我時還是忍不住說我幾句。
水實不知道清雨的所在之處,他只知道找清雨的小撇步,所以我們要先到水實之前的藏身處然後再用密語縮小範圍來找他。
我現在靠逗白銅分心,不然手心殘留的感覺會讓我腦袋轉不過來。
「不好意思,要你這樣配合我的任性。」牽扯的人越多我當然會有些不安。
「在下一開始就決定要跟著你的,這點小事不算什麼,如果可以的話在下也想陪著真澄啊。」聽到阿飛說了些安慰的話我自然就把頭靠到他背上了。「老實的時候還真的很可愛呢。」
接下來我就把白銅舉起來讓牠攻擊阿飛的後腦,光是這樣我就玩了一陣子。
亞魯一路上都走得很平穩,我甚至小盹了一會兒,牠腳步突然失衡的時候我才被驚醒。
地面傳來的震動令亞魯不安,阿飛也花了點時間安撫牠,就算我們想掉頭震動卻越來越近,往震源方向望去,白色地平線在晃動的現象我跟阿飛看了也很錯愕,看到木頭和花草的顏色都被染成黃綠色時我們才驚覺大事不妙。
「蜥犬!」阿飛催促亞魯加速,可是不管有什麼障礙都不會影響牠們的行進速度。
混合魔獸蜥犬,有著犬科的腳程和爬蟲科的走壁能力,雖是中下等魔物但體型大而瘦長、游擊手段高明,不會掉好素材而且被纏上就沒那麼容易甩開所以玩家都不喜歡跟牠們打交道。
「牠們應該不會群聚才對啊!」
想到牠們不正常的活動方式我突然想起來有人能驅使魔物這麼做,於是我撐著阿飛的肩膀想看更遠的地方。
果不其然,蜥犬群的最末端有個綠色的影子脫離,任牠們踐踏這個冒險區。
「清雨他到底在想什麼!」
阿飛要專心騎龍手空不出來,由我操作處刑刃擊退牠們。
處刑刃一出蜥犬們都相當警戒,攻擊距離夠長可以掃開牠們,可打起來處刑刃的威力卻不如想像,沒有顯著的傷害,不比我用刃使時有力。
猶如綠色海浪般的蜥犬隊伍中間忽然有一陣起伏,不名的力量轟散牠們,在光屑與綠浪平靜下來後一頭三米高的奇美拉無畏地立其中,吐著火苗的獅口僅打開一點點便令蜥犬群打顫。
這頭奇美拉有著更加駭人的氣勢,體型也不是平時所見的奇美拉能比的,獅頭與羊頭環伺四周時沒有一隻蜥犬敢輕舉妄動,牠以王者氣勢壓制了蜥犬。
我這個角度沒辦法看清蛇尾去哪了,待阿飛繞到另一邊時我才知道那頭奇美拉並不是野生的。
「擊退牠們。」
白色倩影輕吻蛇尾後奇美拉鼓起龍翼,吐出的火焰隨羽翼煽動高漲延展將蜥犬燒成光屑。
那人的步伐不像是常人,沒有使勁跳躍就上了奇美拉的背,她驅使奇美拉直奔清雨剛剛離去的方向,可是蜥犬本來就沒那麼容易擺脫,尤其她現在是孤軍奮戰沒辦法令蜥犬轉移目標。
她從白袍下拿出的東西也令人吃驚,是跟洛因一樣的召喚槍。
「聽從你主人之名召喚──萊卡翁。」
使魔一從召喚陣現身便造成光粒子浪潮,比其身更巨大的長斧將蜥犬群隊伍被劈開了一的缺口。
莊嚴的狼人戰士踏出一步時全身的金屬重裝同時大響,即使防具犧牲了速度腳程仍遠勝過蜥犬,憑一己之力就阻止了蜥犬接近主人。
「阿飛,我們得往那邊,清雨在那。」一般玩家沒辦法辨識清雨所以我提醒他。
雖然對她抱歉,我們選擇不戰鬥避免蜥犬群轉向,亞魯的速度很快就追上了奇美拉,途中阿飛一直把我手壓在自己肩上不想要我去戰鬥避免追丟清雨,可是我一直很過意不去。
找到空縫的蜥犬直撲那位封魔師少女,又一次地,她輕盈地側翻下去後奇美拉立馬轉身兩頭分別將牠咬住、撕裂。
她並沒有再坐上奇美拉而選擇徒步,毫無防備的她就這樣被蜥犬的突襲撞倒在地。
「阿飛,交換!」
「真拿你沒辦法。」韁繩交給我後他站上後座觀察環境,抓準時機躍上樹,上面的蜥犬數量較少佈置陷阱對他來說也比較輕鬆。
「喂!」我騎著亞魯接近那位封魔師,我已經伸出手想抓住她,不過反而是帶著傷的她繞過蜥犬追擊,輕飄飄地落到後座上。
她白靴上的裝飾水晶亮了一下後跑出一隻棉花糖的同類,我想那輕盈身段的秘密應該跟她的裝備有關。
「乖乖,好好待著。」跟洛因一樣她也把牠鑽進衣服口袋。「二世代迅龍和勇敢的騎手。」無視現在的緊張情況,她一派悠閒的打量我和亞魯,任鬆開的白色頭巾隨風飄逸像是在叫牠們跟過來一樣。
蜥犬已經加快速度衝了過來,我不能分心的時候白銅也加入了戰局,打磨幾下牙後口中噴出深邃的暗火,蜥犬無法靠翻滾撲滅白銅的火焰只有被燒成光屑,還不是成龍的牠火焰威力一點也不比剛剛那個奇美拉差。
「還有一個見義勇為的小朋友,我還是第一次坐到這麼高級的順風車。」她摸摸白銅的下巴時牠一點也不排斥。「王,過來!」
奇美拉聽到呼喚踩踏著蜥犬身體來到主人身旁,護送我們離開此地,阿飛也正用絲弦技術張開天羅地網阻止牠們繼續行進,不過漂亮完成工作的他卻沒有位置可回了,封魔師的奇美拉也不願意載他一程。
「那個……」想替阿飛說點什麼時她手臂就環上我的腰,只好拜託阿飛再忍耐一下了。
費盡千辛萬苦才擺脫蜥犬,阿飛跟我累得無法藏住疲態可是她連喘都沒喘一下,只是在獎勵努力護主的使魔們並將牠們召回。
「謝謝兩位的幫助,不知該怎麼回報兩位。」輕巧的白袖隨著她行禮垂落,藏在頭巾下的樸素黑髮和白衣形成對比,沒有多餘東西蓋住她秀氣的五官,大方讓人看清她的面貌,一舉一動也都散發著高貴氣質。
阿飛以前叫過我「公主」,對我來說「公主」應該是像這樣才對。
「不需要。」說完我把帽緣拉得更低。現在我用的是水實的身體,不能對別人太熱情。
「至少讓我知道名字吧?」
「只是幫了點小忙,請不用在意我們。」
話已經說到這樣了她便不再強求。「我的名字是莎樂美。」她的名字配身上的玫瑰念珠,這對比感覺有些諷刺。「那麼,我們有緣再見。」
莎樂美轉身離去時念珠的飾品發出輕響。
十字架與散開的金屬圈再次疊合,我瞥到那東西形狀有點像是印著十字瞳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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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雨、清雨哥!」靠著密語找到了清雨,見到他時他似乎還帶著一點睡意。
「怎麼了,小實?」
「還有怎麼了?為什麼剛才派那些蜥犬要攻擊封魔師呢?不會……不會引人注目嗎?」要斟酌水實說話的樣子很難過,因為他對降神不太了解,我講得太詳細又會被懷疑。
「是相反喔。」微風將他的瀏海吹至一旁,清雨不安的神情表露無遺。「是她先攻擊的。」
「怎麼會這樣?」
「我也還在思考其中理由,Terra的偽裝應該沒被識破,可是她已經靠觀察來分辨偽裝了。」
我很好奇這個女孩子到底是何方神聖,可是清雨的考慮似乎和我不同。
「有大事正在發生,看來得去水晶大陸才能知道我看漏了什麼。」苦思一陣後他閉上了眼睛,像以前那樣放空腦袋。「你這次也要用白銅飛過去嗎?」
「我想試試搭船……」有點怕被識破又很想知道清雨會不會跟著我一起行動。
「要小心點喔。」他笑著這麼說然後靠上我肩膀休息。看來真的和水實說的一樣他自有移動方法,似乎也有什麼原因堅持獨自行動。「上次已經讓真澄知道Terra了,可是要怎麼跟他說後面的事呢?」清雨在我背上自言自語起來了。
「清雨哥根本不用費心去說服那傢伙啦!」要扮演好水實,我想到的就是要我自己壞話。
「真澄很重要的。」他的肯定讓我一時語塞。「『千里之堤,潰於蟻穴』,而真澄就是『中央』這堅固堤牆的弱點,讓他鑽得越深他們自然會瓦解,雖然我們現在依然無力,可是真澄與Terra相遇已經是一個很好的進展了。」
用我……瓦解「中央」?
「真澄平常根本沒辦法跟Terra接觸啊,上次只是走狗運而已。」一直講違心的話,我心裡的小人不斷在捶自己心肝。
「只要帶他去天空階梯頂端的話他會見到Terra的。」
「頂端?」
可能是我一直問了笨問題,清雨笑得很怪,可是跟大哥一樣會摸我頭安撫。「『中央』的女神當然也是這裡的女神啊。」
「Terra……蒂菈……」我差點忍不住要叫了出來,還好清雨又摸了我的頭,聲音才壓抑下來變成軟掉的怪聲。
我們之前一直在那權限權限、角色、遊戲、監控、管理編輯……我以為這些運作都是分開的,原來都由同一個東西在掌控,意識囚禁也是。「中央」一定有在控管Terra的資料,然而在降神的話……玩家勢必會有機會接觸祂。
只是這樣又出現了另一個問題,安置Terra的應該是大哥爸爸,大哥知道Terra的緣由我也清楚了,可是大哥爸爸把Terra放在普通人也能接觸到的地方「中央」不會有異議嗎?
「我真心希望小實能跟真澄好好相處喔。」
我現在做的事正順了清雨的意。
他的感情並不完全是誠懇的,即使碰巧理解了問題卻又會延伸出更複雜的事情來,不知道他是顧慮什麼才把這些事都藏在心裡。
「一定會讓小實解脫的。」
在之前只有清雨能給水實安全感,總是和他分開行動的水實這時候大概會他偎在一起,靜靜地度過這短暫相會的時間吧,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照著直覺去做,只有這樣我才能不會一直在乎清雨忘記自己眼下必須做的。
他可能還會被追擊,清雨以此為由要我跟他分開行動,這樣我也不用找理由就能趕搭船直奔水晶大陸。
「繆?」
「嗯,我沒事。」白銅對我的感覺很敏感,看到我這樣牠就開始做些安撫的小動作。
在連身帽裡轉了一圈後牠爬上我頭頂,尾巴豎得高高的不知道在警戒什麼。
「真、真澄……」
聽到這名字我整個人都僵硬了。
認出從樹影走出來的人時我也顧不得現在身份直接叫了出來。
「──娜娜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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